苏曼青像是没听见一般,反而前进一步,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怎么?难道你还真的打算答应他?”
陆氏集团的股份交予他手,樊深这样无理的要求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琛不再看苏曼青,只是转向对面的樊深,“给我三天时间,律师需要准备文件。”
其实樊深也没料到陆琛居然答应得这样爽快,当下不由得笑道:“你真的很大方。”
陆琛没说话。
樊深又说:“其实要让女人死心,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只是你从前不舍得……陆琛,你看,你要是早些像现在这样,也不至于让她白白等你五年。”
末了,他又笑一笑,语气惋惜:“作为一个局外人,其实我真的觉得很难过呢,你明明这么爱她,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陆琛看着他,声音连起伏都没有,“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
樊深站起身来:“有空的话你也许应该来大使馆做客,我和父亲会非常欢迎你。”
他往书房外走去,路过苏曼青的时候,他笑:“苏小姐,你真的把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了?要论亲疏远近,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滚’字。”
苏曼青气得肩膀都在隐隐颤抖,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樊深走了,房间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陆琛望着窗外那一株长势极好的白玉兰,不知在想什么。
苏曼青走到他跟前,声音里带了不自觉的颤抖:“值得吗?”
只因为对方的一点威胁,便将刚刚到手的陆氏集团拱手相让。苏曼青扪心自问,她绝做不到这样。
陆琛笑了起来:“曼青,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苏曼青却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可她呢?她都二十八岁了,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一个人跑到阿根廷去闹自杀,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你,逼得你什么都不顾,连夜从这里赶去阿根廷,她有为你考虑过哪怕一点吗?除了任性妄为,她到底还会做什么?!”
苏曼青越说越激动,抬手便砸了一个杯子,“你们这样护着她,她一辈子都长不大!这次是要陆氏的股份,下一次呢?下一次如果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这样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陆琛安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苏曼青自悔失言,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对不起。”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许久,陆琛才开口:“曼青,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上中学的时候,她聪明漂亮、开朗有活力,那个时候真的有很多人喜欢她。其实从她和我在一起开始,我就没什么东西好给她的。”
她什么都有了,仿佛只缺爱和陪伴。
陆琛曾以为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东西,可是到后来,他连这个都不能保证。
“后来我们分手后,她就渐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我也没有办法。”陆琛的声音很低,“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办法给她任何东西。”
如果当初和楚洛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换成其他任何人,她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其实楚洛是非常好的女友。
两人恋爱八年,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留学时两人分居两地,那时他才开始创业,一切都是刚起步的状态,忙碌极了。
楚洛想念他,于是每周都从纽约到波士顿来看他。
其实以往楚洛还有点小任性,可那时她却非常乖,明明是因为想他才来,却从不缠着他。每次来了,都帮他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然后便安静地窝在卧室里看书看电影。
不止这样,其实那时陆琛并不富裕,可也许因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一点大男子主义,他仍包揽了两人的全部支出。
大概是顾忌着他的自尊心,楚洛并未反对,只是偷偷改掉大手大脚的习惯,连买盒番茄都要比上半天。
她越是这样乖巧,陆琛就越是愧疚。
他性子闷,许多的情话,许多的承诺,从不轻易说出,只是默默放在心中。
八年的时间弹指即过,从前他分明觉得还有漫长余生可以厮守,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之间会那样匆匆收场。
和楚洛分开后的这五年来,他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十五岁的模样,青春鲜妍,却不复当年的快乐。
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哭泣,整张脸埋在膝间。
小小身躯,脊背单薄,肩头轻轻耸动,仿佛被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陆琛想要亲吻她、安慰她,想要擦去她的眼泪,最后却发现连碰一碰她都无法做到。
日复一日,他就在这样的噩梦里醒过来。
可这哪里是梦,怎会有和现实这样契合的梦境?
回忆太久远,连陆琛自己也记不清了,当年他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和她分手。
可他那时模糊的想,她现在为自己流了泪,以后大概就不用再流泪了。
陆琛轻声开口:“曼青,你知道的…哪怕真的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她,真的。”
知晓了那么多,看过了那么多,可到这一刻,苏曼青还是泣不成声。
她喃喃道:“你为什么要爱她呢?如果你愿意爱我,会不会比较轻松一点?”
可苏曼青知道,这只是她的妄想。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会再选择爱他。
陆琛却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苏曼青的脸颊,是前所未有的亲昵。
就连语气都是她从未见识的温柔,“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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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正在一楼的会客室里喝茶,正发着呆,陆琛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有些意外:“你的客人就见完了?”
“嗯。”陆琛应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没什么要紧事。”
两人沉默着对坐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楚昀先开口:
“她现在好些了,上周还拉着我去听波格莱里奇的演奏会呢。”
“我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下周疗程开始。”
“昨天去出差了,走之前纠结了半天,要不要报个周末烘焙班。”
陆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倾听,脸上神情专注认真。
末了,楚昀又开口:“我的假期结束了,下周就要回科考站。回国申请还没批下来,不过应该快了……等调回来,我大概会在北京这边的研究所待两三年,也好多陪陪她。”
良久,陆琛才应一声:“是该多陪陪她。”
看着对方这样,楚昀突然觉得心里发堵。
他是后来辗转知道苏曼青给自己妹妹的那一巴掌。
那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打得好,楚洛挨这一巴掌,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楚昀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下次回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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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江宁是在睡梦当中被玄关处传来的门铃声吵醒的。
他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心里却纳闷,这公寓是他新租的,才一个星期不到,照理说樊深不会这么快找来的。
可等他看见猫眼外的人后,却愣住了。
犹豫几秒,他还是将门打开。
樊父站在门外,独自一人,身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可依旧风度翩翩,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再加上年纪上来,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樊江宁的混乱作息还是大学时养成的坏习惯,他早上八点多才睡,现在下午三点,他还穿着睡衣,衣冠不整的模样。
樊父见他这样,便冷哼一声,“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樊江宁没吭声,侧身将父亲让进来。
其实他一贯就和樊父不亲,他从小就不是会讨大人欢心的孩子,更何况他的出生曾经并不为樊父所期盼。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如他和继母Daisy.
樊父进了房间,在客厅里坐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沉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去?”
樊江宁闷声道:“不回去了。”
哪晓得他这一句话却引来樊父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还要我来求你是不是?!”
樊江宁语气平静:“您冤枉我了,我没在和您置气。”
他的执业执照都已经被律师协会吊销,再回美国去,还有什么意思?
樊父平静几秒,然后语气缓下来:“Richard,我知道你心里还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怪我。可我也没有办法,你应该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家不能出任何丑闻。”
樊江宁早就灰心,现在也不会再觉得失望。
他微微冷笑道:“和你的政.治前途比起来,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
沈萌自杀后,樊江宁意识到不对,他留了一手:在质问樊深的时候,他录了音。
尽管录音不能作为判罪证据,但也足以影响陪审团的判断。
有录音证据,再加上先前的代理律师倒戈指证,陪审团几乎是一边倒的转了风向,樊深眼看着就要被送进监狱。
樊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面的,他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将这桩案件压下。
不但如此,这桩案子一结,樊江宁立刻受到律师协会吊销执照的处罚。因为检举当事人,他违反了身为律师应当履行的保密义务。
其实这无可厚非,他在检举樊深前就考虑到这个后果,只是在这之后,他开始怀疑律师这个职业的意义。
樊父叹口气,“你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协会对你的处罚可以撤销。新泽西有一个地区检察官的职位空缺,你可以——”
“不用了。”樊江宁打断他,“我不会再回去。”
樊父被他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你怎么这么固执?!”
樊江宁笑了笑,“像我这样的逆子,哪怕回去了也会给您丢脸。所以我看,我还是不回去影响您的政治前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李李的地雷,破费啦。
下一更,明晚。
第27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平宁镇路远偏僻,这次楚洛和夏乔依旧在路上耗了两天。
人都到了县城,夏乔还对昨天在头等舱里见到的混血帅哥念念不忘,一直拉着楚洛问东问西:“他就是上次送你跑车的人对不对?天呐天呐那么有钱还长得这么帅!楚洛你还在犹豫什么?”
显然夏乔并不知道这人身上的种种龌龊事,于是楚洛也不便说出实情来,于是只能随口瞎扯:“老外毛太多,我不喜欢。”
对方却不以为然:“这叫男人味!再说了,老外的尺寸都很可观的,你不试试真是太可惜了。”
楚洛懒得再理她:“你喜欢你上。”
说回工作,夏乔有些忧心忡忡:“咱们这回来,哪怕真挖到了料,恐怕也是做无用功。”
楚洛咬咬唇,“怎么说?”
夏乔一条条给她分析:“这学校是利美集团资助的,冠的也是利美的名。利美可是我们台最大的广告客户,现在传统媒体不景气,除了利美这样的日化大企业,谁还舍得每年十几亿的广告费砸在电视台上?如果真有什么黑料,利美手里攥着广告合约,咱们难道还真的能播?真以为记者是无冕之王了?陈部长和老王让咱们来,那是因为他们是从业人员,好歹还有点新闻理想……可广告部那群人呢,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能怼死咱们。到时候捅到台长那儿去,估计还是咱们这边先低头。”
楚洛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夏乔又哼哼:“不过嘛……还有个办法。”
她坏笑:“让你老爸把未来几年的广告合同都签给咱们台,到时候利美撤了广告也不怕,哈哈哈。”
楚洛实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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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依旧在先前那家旅馆下榻,只是这回,楚洛看见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人。
她本来想背过身去装作没看见,可那人已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十分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楚小姐!”
楚洛讪讪的笑:“樊先生,你好。”
樊江宁刚从楼上下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新的连帽衫,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又来采访啦?好巧好巧。”
“……好巧。”楚洛笑得嘴角有点抽筋。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樊江宁在跟踪自己。
世界这么大,没道理就他们之间这么有缘,每次都偶遇。
先是在乌斯怀亚偶遇,接下来又在北京偶遇,出差来了平宁,还是和他偶遇。
……这叫楚洛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次找人骗他、负罪感爆棚后一手策划的“偶遇”。
可转念一想,她又记起来,眼前这个家伙对他的糖糖一往情深。
知道糖糖结婚了的那天晚上他那么伤心,所以他大概是……不会来打自己的主意吧?
她这边还在纠结,樊江宁却朝她招招手,“要不一起吃个晚饭?”
夏乔在旁边看得好奇得心痒痒,当下就要替楚洛答应,暗地里却被楚洛狠掐了一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楚洛干笑:“下次吧,我们晚上还要加班,随便吃点就去干活了。”
樊江宁倒也没坚持,朝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再见。”
樊江宁前脚刚走,夏乔就逼问起楚洛来:“你惹下的风流债还真不少……说!刚才那男人是谁?”
夏乔摸着下巴,感叹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标致的搬砖小底迪,我感觉他拾掇拾掇,不比电视上那些鲜肉差嘛。”
后边的话楚洛全没听见,光听见那个“搬砖小底迪”她就笑得绷不住了。
她猜想大概是樊江宁的打扮让夏乔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其实楚洛觉得他穿那件旧帽衫看起来也不土,反而感觉年轻了好几岁,还挺……可爱?
樊江宁的五官虽然和陆琛长得极为相似,可两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陆琛从小就是俊美又冷漠的长相,可樊江宁却不同,他看上去玩世不恭,可接触起来,给人的感觉却和煦又温暖。
像……一只热情的大狗狗。
除了在沈茜家门口见到他的那一面,剩下的这么多次里,楚洛从未觉得他和陆琛像过。
她和樊江宁之间的关系说来有些复杂,楚洛没指望能和夏乔解释清楚,就简单说了句:“就一个认识的朋友。”
夏乔“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下去。
在平宁镇上见到的朋友,夏乔就自然以为这个朋友是楚洛是在平宁镇上认识的。
夏乔现在年纪大了,在北京打拼多年,身上还背着几百万的房贷,高大英俊的贫穷男人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半点吸引力了,所以连多问一声都懒得。
等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夏乔就已经彻底将搬砖小底迪忘到脑后,随口换了个话题吐槽:“这什么破地方,最好的房间两百块一晚。你们之前就在这地方呆了一个多月?”
楚洛:“……忍忍吧。”
一路上舟车劳顿,夏乔回房间睡觉了,楚洛一个人也懒得出去吃,于是拆了一桶房间里的方便面,烧了热水打算随便对付过去。
正等着泡面,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叩门声。
楚洛如临大敌地起身去开门,果然……门口站着的是樊江宁。
他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子,递到楚洛面前,“刚才在外面买了水果,给你一点。”
楚洛看了一眼,袋子里装的是新鲜桃子和葡萄,看起来汁水充沛,十分诱人。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楚洛没法拒绝,于是只能接过来。
她笑笑:“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