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位虽然不是自个儿将来正经的小姨子,但可比陆家那些正牌小姨子份量还重,尤其这二位一个暴力小萝莉一个超暴力面瘫小萝莉,打小就难搞,这会子可千万别在婚前给他整出妖蛾子啊…
正琢磨呢,就听见可怕的暴力小萝莉真的开口搞事了:“乔大人,你这后宅里怎么花草这么少啊?我们小藕可是很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你总得多开几块花圃子让她闲时种种花草消遣一下吧?只要不动房动瓦,开几个花圃又不违反规矩,本来你这后宅里就够冷清刻板的了,我们小藕要跟着你在这儿住好些年呢,天天对着这些方方正正的屋墙,不看吐了才怪。”
“…”你以为藕丫头和你一样啊…乔乐梓这会子不敢惹武玥,连连点着大头,“好好好,现开花圃是来不及了,婚后吧,婚后开,让藕丫头亲自挑地方、亲自挑花种。”
其实武玥也实在是没得可挑了,这宅子虽然古板,但胜在整齐干净,不像那些深府大宅,后宅讲究精深繁叠,左藏一屋右掖一户,时不时横里蹦出个亭子吓你一跳,找厕所要绕七八个弯子,没一副好膀胱你都配不上那样一座九曲十八弯的宅子。
倒是这府衙后宅布局更简单直观,适合小藕那样宁静淡泊的性子,而且乔家的内宅下人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个,这次婚宴听说还得从别家交好的大人府里借人来帮忙。
人口少也是好事,好管理,没有那么多的阴私腌臜事儿,而且听江嬷嬷说了,已经和乔老太和乔乐梓达成了共识,陆藕嫁过来时会一并带来二十几口陪嫁的下人,都是江嬷嬷挑出来的可信可用之人,女方家的人占了这后宅一半,小藕将来更不怕吃亏受气。
实则乔老太和乔乐梓都没有那样多的心思,乔老太乡下出身,哪里知道大府人家那些弯弯绕的念头,单纯觉得女方多带些人过来才好,热闹,办个事人手也多,叫她“老夫人”的嘴也多,听着多高兴!
乔乐梓有没有想法,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燕七说,乔大人是大智若愚,有些事他不是想不到,只不过是想到了却不在意而已,乔大人不只是头大,胸怀,也是很大的。
至于陆藕,原不同意带那样多的陪嫁下人过去,却被江嬷嬷劝诫了一番:“老身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也还算准。乔大人胸怀宽广,心思细腻,绝不会介意我们如此这般。
“实则老身前去乔府与乔大人协商时,乔大人虽未明言,话中却也透露出相同的意思,只道他俸禄有限,原就想多买些下人进府,若是我们家能带人过去自是再好不过,用外头买的人总比不过自家的家仆。
“——乔大人这么说当然是为了宽姑娘的心,然而姑娘细想,我们带人过去,并非是声张女方家的势力,诚如乔大人所言,外头买来的人比不过自家调.教出来的人。
“咱们家这些人打小学的是大府里的规矩,乔大人毕竟是朝廷从四品的官员,又是一城知府,成亲后少不了往来应酬,外面买来的仆奴哪里懂得官家规矩,到时候难免露怯,扫的是乔大人的面子,而我们带去的这些家下,懂规矩、有经验,现带过去就能立刻担起事来,省了你们小两口多少心力?
“再者,乔老夫人乡下出身,从今后必是要跟着留京了,日后的往来应酬,不管是登门赴宴还是自家府里请宴,总不能撇开乔老夫人不请她同往。
“乔老夫人不通官家规矩,姑娘拨几个咱们自家带过去的丫头嬷嬷贴身伺候老夫人,遇事随时提点着她,无事便精心伺候着,一来尽了姑娘的孝心,二来外人看着也能知道姑娘是个贤妇。
“咱们虽不图那虚名,但乔大人毕竟还要官声,姑娘有贤名在外,于乔大人的仕途也是十分有补益的,姑娘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乔大人着想。
“姑娘若是想宽乔大人母子的心,日后可将咱们府里带过去的女眷与乔府的男丁婚配,妇嫁随夫,陆家人归了乔家人,便是乔大人母子真有什么心思,这一来必也能放宽了。
“再说句怕姑娘害臊的话,依老身看,乔大人之所以全然同意姑娘多带些人陪嫁过去,还是为着让姑娘在婆家仍有着身处娘家之感,满眼皆是陆府下人,姑娘身为新妇,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生疏和孤独无助——乔大人啊,这是疼姑娘疼到了骨子里去了!”
陆藕最终还是红透着一张脸同意了。
生疏无助?身为新妇,或许会有。
但只要想一想那座宅子里的那对让人暖心的母子,陆藕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热切和希望。
武玥完全没有半点热切。
在乔宅硬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挑了几处不满意的地方,最后实在是再挑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一攥拳头瞪向全程陪逛陪笑陪小心的三陪大人乔乐梓:“乔大人,我们小藕这一辈子可就全托付到你手上了,一、辈、子!这三个字有多重您可得仔细掂量,小藕一心一意地对你,你可也得一心一意地对她才好,什么通房丫头啊、上峰赏的美姬妙妾啊、应酬吃酒看到的风骚伶伎啊、想要砌个金屋藏起来的陈阿娇啊——”
燕七在旁边默契接上:“这些东西您想动手拿之前,可得先想好,您这只手上还托着我们小藕的一辈子呢。”
武玥嘎吱嘎吱地捏响自个儿拳头:“若是您这手上还想多托点儿东西,我们武家百十个拳头都可以搁上头。”
燕七接道:“我家人口虽然没那么多,不过我可以贡献出我爹。”
乔乐梓一头汗:这踏马还带组团上门武力威胁朝廷命官的?!老子是那种人吗?!
从乔府出来,武玥燕七就去了陆府,一见陆藕武玥就道:“全都妥了。”
燕七:“婚房也鉴了,刺儿也挑了,狠话也撂了。”
武玥:“乔大人也让我们收拾老实了。”
燕七:“哭着发誓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女人。”
武玥:“敢有贰心主动让我们把手打断。”
燕七:“现在小藕你已经可以考虑让乔大人倒插门的事了。”
武玥:“哈哈哈哈!”
陆藕:“…”
两人没有多留,只聊了盏茶时间便作辞离去,毕竟这是陆藕在娘家居住的最后一天,娘儿俩必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往府外走的时候,燕七武玥见到了陆经纬。
这人才刚从公署里回来,许是在地方上受了不少磋磨,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原本保养得不错的面皮多了不少褶子,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一脸的苦大仇深,头发也见了几缕白,走起路来还略略驼着背。
“恭喜啊陆大人。”武玥扬着声打招呼。
陆经纬混浊的眼珠盯视过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便要大步离去,却听燕七在身后接着武玥的话音儿道:“恭喜陆大人喜得佳婿,乔大人与小藕都是孝顺人,您将来可以舒舒坦坦地养老了。”
燕七就是想敲打敲打这个拎不清的人,陆经纬膝下无儿,正妻妾室生的皆是女儿,而根儿正苗红的嫡女仅陆藕一个,其他的都是指望不上的庶女,且不说他后头还生不生得出儿子,便是当真生出儿子来,等儿子长到能担事的年纪时,他怕是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在此之前,能为他养老撑腰的,除了嫡女女婿之外,还能有谁呢?
燕七这是提醒他,要好生地对待陆藕,否则…怕是他就要晚景凄凉了呢。
…
吉日。
五更初刻燕七武玥便到了陆府,天色还一团黑,陆藕的闺房里却早已灯火通明,合府家仆在陆夫人和江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两个特意请来的特别会梳头的娘子正围着陆藕在妆台前化新娘妆。
“听说前朝的时候新娘子都得涂大白脸抹大红嘴,跟鬼似的,这一揭盖头不得把新郎吓个半死?”武玥立到妆台边从镜子里看陆藕上妆,“幸好本朝把这项废了,可以随便上妆,否则就毁了我们小藕这张脸。”
陆藕红着脸闭着眼睛不说话,由着妆娘往脸上扑轻粉。
“昨儿你们娘俩都聊啥啦?”武玥问她,想着陆夫人必是十分舍不得女儿的,陆藕这一嫁出去,家里便没了与她贴心之人,每日却还要对着陆经纬那张丑脸,多寂寞啊。
陆藕脸却更红了。
…能聊啥啊,母女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最后陆夫人流着泪塞给她一卷绸子做的东西后就走了,她把那绸子一打开,上头画的全是为爱鼓掌□□图,羞得她恨不能跳起来去抽乔乐梓个大头朝下凌空旋转七百二十度。
〖乔乐梓:(⊙_⊙)?〗
“别问了啊,再问小藕就要对乔大人产生心理阴影了。”老司机燕七坐在窗根儿的小炕上吃陆藕让人端来的小点心。
武玥一脸疑惑:“为啥啊?娘儿俩说了一晚上乔大人的坏话吗?”
“等你成亲的前一晚你就知道了,要不你赶紧定下来,早定早知道。”燕七道。
“呸,我才不急呢!下一个就是你!到时候我去拦路抢亲,让元三来个空欢喜!”武玥道。
“…你和他这是有多大仇啊…”燕七道。
“夺嫂之恨哪!”武玥坏笑。
“…又来,将来五嫂知道了你这心思得有多伤心。”燕七道,转而和陆藕说话,“小藕你可得好生感谢我,要不是我拦着,我家燕小九就要来做拦门出对子的那个了。”
武玥闻言不由大笑:“你家小九要是来出对子,小藕怕是就出不了嫁了!他去年在书院诗书大赛上出的那道绝对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对上来呢!”
我大伯和三叔就对上来了啊,燕七心道。
陆藕不好一直装聋作哑,只得红着脸笑道:“我家这边亲戚少,少不得要劳烦你们这些朋友帮忙撑场面。”
其实不只是因为亲戚少,实在是陆经纬在朝中人缘儿太差,大家更愿意去人乔乐梓那边当男方的宾客,也不愿给陆经纬脸上增这个光彩。
还好陆藕身边有武玥燕七,冲着这二位,武家燕家自是无二话,今儿各分了一半人做为女方家的宾客上门吃席,另一半去乔家,以及陆经纬在公署里的同僚们,就算再不喜欢陆经纬这个人,也不好摆在明面上给他整难看,勉为其难地都要拖家带口的过来陆府。
上完妆,新娘子就不好再进食了,怕花了妆或是想上厕所,好在陆藕上妆前先吃了个鸡蛋喝了碗参汤,还不敢多吃,免得半途憋不住。
武玥燕七两个就不必有这个讲究了,俩货往小炕上一坐,十分不客气地吃着香喷喷的点心喝着热腾腾的羊奶,嘴里还不闲着地同陆藕聊着天儿,以减轻她的紧张感,就这么一直吃到了近五更。
“乔府那边差不多该出发了。”江嬷嬷进门给陆藕的妆容做最后的检查,“两处离得不远,来时近些,去时还要绕着坊巷走一圈,趁着这会子赶紧把该处理的处理一下——姑娘可要如厕?”
陆藕顿时紧张起来,本来不想方便,这会子因紧张也有点儿想要方便了,然而一想身上这套礼服穿脱不易,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嬷嬷指挥着满屋仆妇收拾打整,很快便呈现出了一个干净整齐的秀闺模样,武玥燕七也早重新理了妆容,各自穿着自己最为喜庆的衣裳,戴着光鲜的头面,两条女汉子还十分罕见地化了淡妆。
“我都替小藕紧张。”武玥悄声和燕七道,顺手捏了燕七一把,果然紧张得爪子冰凉。
“快别碰我,我紧张得都快碎裂掉了。”燕七道。
武玥:“…”
一屋子人如临大敌,个个儿屏息凝神,比准备上阵杀敌还紧张十分。
燕七耳朵灵,比旁人更早一步听得远远传来的炮声响,便道了一声:“来了。”
第510章 番外九(3)佳偶乐天成
炮声由远及近, 带着新郎的热切和新娘的未来,轰隆隆地到了陆府的门前。
乔乐梓兢兢业业打理京都若许年,不提政绩如何, 却是实打实地积下了一套好人缘儿, 今儿陪同他前来迎亲的人浩浩荡荡一大帮, 簇拥着他往陆府门里冲的时候险没把陆家大门给挤崩了。
别看乔乐梓同志身为一市之长,娶老婆这种事也是头一回,昨儿紧张得一宿没睡还外带有点儿便秘, 迎亲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整个大头就已经一片空白了,这会子完全是靠潜意识指挥自个儿,进陆府大门的时候都是被人流冲进去的。
也多亏了这股子人流卷着他, 否则他根本找不着陆家的北在哪儿。一颗大头在人流汹涌中上下起伏着,一路就冲向了陆藕的院子。
“新娘子开门啦!新郎倌儿来接你啦!”迎亲众齐声在紧闭的院门外大喊, 有那生猛的已经冲至门前上手推了, 奈何里头早早就上了闩, 总不能破门而入或是翻墙进去,只得扯着嗓子加入嘶吼大军。
吼了几句有志一同地停下来, 等着里头拦门的把难题抛出来。
“新郎新郎莫着忙, 结成喜对入厅堂!”门里头一群人尖着嗓子叫。
“新娘新娘快出题,我们不急新郎急!”门外头一群人高声吼回去。
门里门外登时笑成一片, 乔乐梓大头红成了大石榴。
笑声过后门里叽叽咕咕了一阵, 似在商量谁先上, 很快便响起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提声道:“请听上联:金屋笙歌偕跨凤!”
门外众人连忙四顾, 在迎亲大军里找学霸:“孟春晓!孟春晓快来对对子!”
孟春晓挤到前头,张口就来:“下联是:洞房花烛喜乘龙!”
“好对!”迎亲众立刻轰然叫好,“对上了对上了!快开门!”
——哪有那么容易!
门里又一人提声出对:“共结丝萝山河固!”
门外立时有人作答对:“永偕琴瑟地久长!”
门里紧接又来:“文鸾对舞珊瑚树!”
门外不甘示弱:“海燕双栖玳瑁梁!”
门里:“九畹兰香花并蒂!”
门外:“千树梧桐共双栖!”
“一朝喜结千年侣!”
“百岁不移半寸心!”
“卓尔不群,百尺楼前临吉曜!”
“然否有约,三生石上订姻盟!”
…
乔乐梓抬袖擦了把大脑门上的汗,幸好自个儿是有备而来啊!专门挑了个学霸团来陪着迎亲,否则这连藕丫头的院门儿都进不去!这会子自己可不济事,头脑一片空白,什么对子也对不上来,全指着学霸迎亲团了,好在队友们十分给力,见招拆招根本没难度嘛,哈哈哈!
这一关没问题了,看时间差不多就要结束了,终于可进院门喽——
乔乐梓心里这口气儿还没来得及松,就听得院门里又响起一道十分熟悉的、属于年轻人的清朗声音,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把一道上联送入门外每一个学霸的耳中:“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门外众:“…”
卧槽。
什么人。
要不要脸。
上联如此**。
是来砸场的吗。
还让不让娶亲了。
一会进门直接打死。
迎亲众面面相觑,乔乐梓的汗就又下来了:我说你个燕家小九爷能不能憋闹啊!老乔我娶个老婆容易吗啊!你上下嘴唇儿一碰崩出几个轻巧字儿,却把我老乔苦熬数载的鸳鸯梦给崩飞了啊啊啊!谁来收走这个小蛇精病啊啊啊!头大有错吗啊啊啊!必须要受这份儿罪吗啊啊啊!
学霸团此刻却顾不上新郎倌,一把将乔乐梓扒拉到一边去,一伙人围成一团想对策。
这个对子,难,真难,非常难。
堪称绝对。
一阳初动,取自《易·复》中“阳动而阴复静”之语,说的便是夫妻阴阳相生相合之道。
二姓克谐,克谐一词则取自《书·尧典》中“克谐以孝”之语。
《史记·五帝本纪》曰:“克谐”作“能和”之讲,则二姓克谐意为两姓皆能和美。
庆三多之“三多”,谓多福、多寿、多子。
具四美之“四美”,南朝谢灵运《拟魏太子邱中集诗序》有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唐时王勃《滕王阁序》则云:“四美具,二难并。”即指此。
五世其昌,《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载:陈公子完奔齐,齐大夫懿仲欲以女妻之,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五世其昌即谓既婚之后,五代皆极昌盛。“凤卜”亦指此意。
这道上联以数字串联,引经据典,尽表祝愿赞美之意,充分地展露出出联人深厚的文学功底、学识积累和玲珑巧思,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此时不是佩服称赞的时候——乔大头能不能按时娶到媳妇还在其次,关键是我们这么多学霸凑到一起还对不上一个下联来,这说出去可就太丢人了!将来在圈子里这张脸还往哪儿搁啊!而且听着出联人的声音貌似还十分的年轻呢,学霸团里有大有小甚至还有老,老中青三代都对不上人一少年出的对子,大家还要不要混啦?!趁早退圈或爬墙到他圈去好啦啊!
——“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一群人口中念念有辞,或头抵头的商量,或各自捏颌沉吟,没人顾得上今日的主角新郎倌乔乐梓在旁边急得头都胀大了两圈。
眼看这一道流程被分配到的时间已经要耗到了极限,忽听人丛中传来一道清舒的、不急不徐的、宛若凤吟的声音:“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如,十全无缺羡鸾和。”
门里门外片刻的安静如鸡后,骤然爆发出一片轰然叫好声:“妙对!佳对!千古绝对!对得好!对得好啊!”
六礼,不用解释,自是指婚配所行之六礼。
七贤,此借“竹林七贤”为辞,实以《兰亭集序》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之句点明了眼前之盛事:不同年龄的贤德的人都汇聚于此,既捧了在场诸人一把,又赞了新郎倌乔乐梓优质的朋友圈和好人品。
八音,指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声音,为音律之统称,取《书·尧典》中“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之美意。
九如,《诗·小雅·天保》有云:“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寿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合计九“如”,皆为祝福赞美之语。
十全,当然就是指十全十美、完美无缺。
鸾和,取“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之意。
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如,十全无缺羡鸾和。
同样是以数字串联,极尽赞美祝福,对得工工整整、流丽完美!
轰然叫好声中,众人顾不得去找对出这完美下联的是哪一位,因为院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众人轰叫着一拥而入,直接卷巴着起死回生的乔乐梓就冲向了陆藕秀闺的上房门外。
才刚负责在院子里堵门出对联的众人早便预料到对方的这股势头,门一开就急忙闪到一边把路让开,免得被这群饿狼般的迎亲众撞倒在地从脸上踏过去。
此刻俱都笑吟吟地立到一旁观看新郎倌带人闯最后一道关,唯燕九少爷揣着手,面无表情地慢吞吞立到院门口处向外望。
出于直觉,他认为方才对上自己所出上联的那个人,没有在闯进院的那伙人之中。
那么此刻,那人应该还留在院外。
是谁呢?
院外那株老梅树旁,立了位穿深竹月色轻袍的年轻人,岫骨云姿,玉质凤章。
仿佛也已料到了燕九少爷便是那出上联的人,年轻人俊绝的脸上微扬起一抹比晨曦还更清霁的笑,略略向着这厢一抱拳,饶有兴味地望着燕九少爷的眼睛,道了一句:“在下元暃。”
“…”燕九少爷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人几眼,然后慢吞吞地转身离了院门口。
元暃。
元昶的亲大哥。
皇上的大舅子。
天.朝自始以来最年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全天下最顶尖的学术精英、知识分子、才子鸿儒的集中地。
而元暃,是这集中地的掌院学士。
不是靠关系、走后门坐上的这个位子。
而是凭真本事、真学识,当仁不让地傲立于顶峰。
燕九少爷仰起脸,望向顶上已渐清明的日色,微微地翘起了唇角。
未来,朝堂见,元暃。
…
乔乐梓快要气哭了。
原以为最后一道关最容易过,无非就是拦门的要他做几首催妆诗——诗是早就提前写好了的,背得滚瓜烂熟,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多背了几首,结果不成想那帮在里头拦门的丫头片子不但要他作催妆诗,还要逼他唱曲儿!唱曲儿!唱个大头鬼的曲儿啊!老子堂堂京都知府,众目睽睽之下唱小曲儿,这成何体统啊!关键是——老子特么的五音不全啊!真要敢开口,明儿就成全城笑谈了啊!
这都是武家那丫头片子出的馊主意!别以为躲在里边不出声儿他就不知道是谁在作妖!你有本事乱作妖,怎没本事开门哪?!开门哪!开门哪!你有本事乱作妖,怎没本事开门哪!
迎亲众眼见乔乐梓的大头越涨越大,看着怪不落忍的,连忙抢着进入嘉宾帮帮唱环节,一时间陆藕的闺房门外鬼哭狼嚎不似人间,里头还夹杂着裹乱的:“燕七小姐你是不是在里面?嫁给我吧燕七小姐!你若肯嫁,我天天给你唱小曲儿!”
负责堵门的硬汉燕七:“…”
武玥在旁边侧目她:怎么哪儿都有你的脑残粉啊?这里是乔陆主场拜托七粉不要KY好嘛!
眼见着吉时要到,堵门的众人也不敢再拖,终于开了绣户,在一片欢呼声中迎了激动得小眼儿含泪的新郎倌进门,迎亲众却不能进新娘子的秀闺,就只在门外笑容满面地候着。
陆藕没有亲兄弟,无人背她上轿,便由人在地上铺了红绫,一路延伸出去,直抵府门外花轿边。
喜娘一厢唱着吉祥如意词一厢牵起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的陆藕,把她的手交在乔乐梓宽厚的手掌里。
乔乐梓牵起这只温软的小手,只觉得周身烘烘然热成一片,满心里是难言的激动和无尽的温情,小心翼翼地牵扶着他的小新娘,徐徐踏上脚下这条通向幸福未来的红绫路。
陆藕踏出闺房门的一刹那,武玥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落下来,房内陆藕的那些娘家女眷们更是哭成了一片。
这便去了,从此后别了自小生长之处,嫁作人妇,成了别家一员,再不能依偎娘怀,再不比千金娇宠,再无法尽欢膝下,再难似青闺少艾,无虑无忧。
只愿她千挑万选的良人,能视她如珍,爱她如宝,疼她如心。
…
陆府门口的大花轿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跑来看热闹的百姓。
京都父母官乔大人要娶妻了!从此后乔大人终于不再是雌雄同体的“父母”而可以堂堂正正的当“父”了!喜事!大喜事!必须过来给结束了老光棍生涯的乔大人助威呐喊!
瞧这大花轿多气派啊,上头绣着凤鸾牡丹和福禄鸳鸯,周遭装饰着四彩花灯,披着大红花绸,轿夫们个个穿着红衣戴着大红花,浓眉大眼精神十足。
随着陆府内由内至外传来一溜的炮响,围观群众们知道这是已经把新娘子接出来了,顿时放声欢吼起来,这气势丝毫不亚于现场观战综武。
眼瞅着陆家门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一大群锦衣华服霞冠美饰的贵人,老百姓们眼都要晃瞎了,恍惚朦胧中就见人流中起伏着一颗标志性的大头,一路从门里被冲到了门外,不知怎么着就已经把新娘送上了花轿,又不知怎么着大头一颠就骑上了挂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鼓乐队吹奏起来,迎亲的队伍功成开拔,浩浩荡荡地挟裹着始终处于激动到头脑懵圈状态中的一对新人往太平府衙行去。
花轿才一进府衙所在的巷子,炮声便已是放得震天响,乔乐梓骑在马上离天更近一点儿,直震得双耳欲瞎,又不好抬手捂上,只得硬撑。
终于将花轿抬至了乔府大门前,立刻便有人端了火盆上来摆在轿边,火盆后头则一条接一条地摆了九条大米盛的袋子,便有傧相立到轿旁唱下轿词。
新娘子一手抱宝瓶一手托苹果地从轿里出来,意为富贵平安。出来了先要跨过这火盆,除邪去祟。脚下踩在米袋上,由喜娘扶着徐徐前行,她在前头走,后头就有人把走过的米袋拎了放置到前方,如此一袋一袋循环不已,象征着子孙代代(袋袋),延绵不绝。
至进得二门内,满院宾客早已等在了两旁,欢声笑语不绝盈耳,目送一对璧人跨入上房中堂。
当朝对于送亲的规矩没有那样的讲究,因而武玥燕七待乔乐梓前脚把陆藕接走,后脚就同着送亲的队伍跟着出了陆府,这会子也已经到了乔府,混在宾客中瞅着陆藕和乔乐梓拜堂。
拜堂的时候要牵巾,男女双方的家庭各出一段彩缎,绾成个同心结,新郎新娘各执一端,只要一走动,就得是一个倒着行、一个正着走,更显得小心翼翼、相敬相爱,引得外头围观宾客不住地高声起哄。
三拜过后,新郎将新娘送入洞房,这才没了看头。
武玥红着眼睛拉燕七到角落里补妆,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鼻腔音:“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小藕就这么嫁了,心里就跟被剜去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