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带着两朵没去二房所在的紫烟庐也没去飞鸟居,而是径直去了燕子恪的天水阁,舫上也没有旁人,燕七将两朵带进舫中,问她:“大太太的佛堂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两朵摇头。

“我相信大伯的用人与眼光,”燕七看着她,“靠不住与有背叛潜质的人他不会用,而如果他所用之人当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相信这一定是有一种不可抗力在起作用。而就我所知,能让你们这样的死士玩忽职守和说谎的不可抗力,现世大概只有一种——两朵,你是不是吸食了某种致幻之物?”

两朵脸色刷白,再次跪倒在燕七的面前:“奴婢该死——但奴婢绝非有意…”

“认错与后悔的话都不用再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染上的?”燕七眸子黑沉地看着她。

两朵跪伏在地,似是在努力平复自己波动的情绪,才欲张口,听得有人敲门进来,见是燕九少爷,微微挑眉看向燕七:“不介意我旁听一二吧。”

“进来,门关上。”燕七道。

燕九少爷随手关了门,慢慢踱进来,在椅上坐下,将目光淡淡地望在两朵的脸上:“说。”

两朵并没有再多做隐瞒,她的主子她了解,就算燕七不过问,燕子恪也一样能从她嘴里抠出一切。

事实与燕七所做的最坏的猜测相去不远。两朵被燕子恪安排在大太太身边,一为保护她的安危,二为监督她不去接触可疑之人和食用可疑之物。两朵于是在大太太身侧寸步不离,在燕府中还好,因食水制作渠道燕子恪早就派了专人负责盯守,若去了外面的话,两朵则会对大太太进行严密的监督和保护。

据两朵所言,大太太自被迫交出了中馈权后每日无事可做,时常出门散心,但好似适得其反,情绪愈发暴躁,时常对丫头们厉声喝骂甚至上手殴打,有时却又呕吐腹泻情绪崩溃,后经贡嬷嬷建言开导,大太太便常去交好的太太们家里做客,亦或下帖请人到府中小聚,而每每她想要与朋友单独相处时都因两朵坚持跟随而未能如愿。

大太太因此对两朵极为不满,却又碍于燕子恪之令而无法摆脱两朵的贴身跟随,至后来干脆以书信相传,往来于她那些朋友之间,因燕子恪并没有令两朵干涉大太太的私人信件,两朵也不知道那些信中都写了什么,只不过待大太太收到回信时她都会坚持在场,以防那信中夹带了粉末或是药丸等物。

事实上那些来信中并未夹带任何东西,大太太看过信后还会把信件烧毁,信中内容无人得知。只没过得几日,大太太就令人在房中收拾出了一间佛堂,说是因近日身体不好,想要专心礼佛,祈福消病。

两朵说京中燕府的那间佛堂里陈设极为简单,四壁空无一物,连窗扇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再有便是一尊佛像、一张供桌、几样供品、香烛、法器和一个蒲团一张小榻,那些东西搬入佛堂之前两朵都是细细检查过的,没有任何异样,大太太进去念佛时不许她跟着入内,而因为大太太每次礼佛之前都会在两朵的贴身监督下沐浴更衣,两朵能确信她并未夹带任何东西进佛堂,于是就没有强行跟随入内,只在佛堂门外守着。

自此后大太太有很多时间都泡在了佛堂里,两朵守在门外,时常能听到里面传来大太太的大笑声,有时候甚至还会听到她唱曲儿和手舞足蹈的声音,两朵想要推门进去,奈何大太太从里面将门上了闩,好容易待得她安静下去,过了许久再开门出来时却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朵便道大太太是因为在家里诸事不顺,心中憋了太多的郁闷,借着礼佛时发泄了出来,便没有过分地干涉,

直到有一次大太太在里面似是过度兴奋,自己开了门走出佛堂来,衣衫不整情状疯癫,抓住两朵便是一番胡言乱语,两朵便意识到了不对,因怕大太太出什么意外,只好先守着她不敢离开半步。

大太太恢复了神志后,得知自己的丑态被两朵看见,便将她带进了佛堂,哭着和她说,自己患了疯症,因怕影响到丈夫声誉和孩子的婚姻大事,一直憋着不敢对人说,所以才建了佛堂将自己约束起来,并恳求两朵暂先不要将此事告之燕子恪,再给她几天的时间,让她试着控制自己,如若不成,再让两朵去与燕子恪说,而在此之前,她央求两朵在佛堂内陪伴她,控制她不要再犯疯症。

两朵于是应了,留在佛堂里陪着大太太,而大太太也似真心向佛般,跪在蒲团上烧香念经,念了一阵,拿出一张锡箔纸来,请两朵替她拿着,又在纸上放了一块好似香饼一般的东西,说是敬佛用的散香,再之后,拿了蜡烛在锡纸下烧起来,说这是一位高僧教给她的驱除身上病魔的烧香之法…

两朵被那香饼冒出的烟熏得很感不适,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坚持着烧完,之后的几天大太太每天都要让她帮着烧一回那香,直到某天停了那香,过了几日之后,两朵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地想再一次吸入那香的味道…

“大太太说,如若奴婢将此事说与第三人听,奴婢便再也不可能吸到那香,”两朵声音虚无地道,“奴婢不知为何,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只觉若离开那香,便是生不如死…”

而就在大太太用剪刀捅伤杨姨娘时,两朵正在佛堂里忘我地享用那支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4章 尾声

燕子恪是深夜由御岛赶回私岛的,没有惊动已经睡下的老太爷夫妇, 上岛后据说先去了杨姨娘的院子, 待了片刻才前往大太太所在的风篁坞。

这一举动暗藏着怎样的意思, 燕家下人各有所思——这是恼了大太太了?大太太要失势了?杨姨娘自打进了燕家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也未见大老爷如何宠她, 难不成都是假象?直到出了这样的事才能看出来,原来杨姨娘才是大老爷的心头好?

燕子恪在风篁坞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去了自己的天水阁,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的光景, 月暗星稀, 四合静寂, 连舫下的水声都不闻,窗内只有一盏如豆油灯静静燃着。

燕子恪推门进了书房, 却见有个人正在灯下盘膝坐着, 似是在行功运气, 燕子恪也不扰她,只坐到旁边,端过一盅似是才刚熬出来的莲子鸡骨汤, 慢慢喝了半盅。

燕七收了功,伸手把油灯芯挑得亮了些,和他道:“小藕家里的那位姨娘只怕也中招了,同样是在家中设了佛堂,每日闷在里头不出来,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家里有这样的情况。”

燕子恪的眸子在灯光下忽明忽暗,轻轻抬手,将一把筷子粗细的香并几页锡箔纸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毒品,还可这般吸食?”

“毒品吸入有很多方式,这是其中之一,”燕七目光落在那几支做得与真香毫无二致的“毒香”上,“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瞒天过海。”

“当朝信佛道者众,尤其内宅妇人,设佛堂、供香火,皆为平常,涂弥正是看中此点,既可借此广泛传播,又可隐匿毒品,”燕子恪伸手拈起一支香,在灯下淡淡地打量着,“且不会有人想到,他会以佛之名,行魔鬼之事。”

无怪涂弥的手段藏到现在才被发现,官富人家的后宅妇人大多信佛敬道,固然有迷信之故,也有对外树立自己慈善形象的意图,在家中设立个小佛堂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个人在佛堂中静修上香也是理所当然,敬畏鬼神的古人怎么会想的到有人竟然胆敢在供奉佛道的香火上做手脚?!

莫说古人,连燕七都未能想到涂弥把毒品都制出了花儿来。

“这些毒香的来路?”燕七看着燕子恪。

不成想最终竟是要从他的结发之妻身上抓住追查毒品的契机,这世上有些事就是如此充满讽刺。

“京中官眷圈子里,有个‘可乐社’,是官太太们结伴喝茶闲聊的小圈子,”燕子恪将脸掩进灯影里,“芳馨是可乐社的第一批成员,而可乐社最初的活动据点,便是普济庵。”

可乐社,这名字一听便是涂弥的恶趣味。

“那么当初建立可乐社的人,就是与涂弥直接相关的涉毒人。”燕七看着他,“是谁呢?”

燕子恪从灯影里露出一角眼尾来,淡冷地道出两个字:“闵家。”

——闵家?居然是闵家?

“所以闵家和涂家根本一直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燕七想起了涂弥拒绝闵家联姻的那个消息。

“姚立达早就已是闵家的弃子,”燕子恪忽然从头说起,“从四蛮犯边挑衅时起,涂闵两家便已预估到皇上势必会趁此机会收拾姚立达,而姚立达遭诛亦是板上钉钉之事,自那时起,闵家便已弃掉了姚立达,亦是那时起,涂闵两家便加快了实施大计的进度,闵家遭贬,乃计算之中,以借此脱离朝廷视线,再与涂家联姻遭拒,制造关系疏远之假象,又假作上下疏通四处打点,令众官员对之抱以轻视之心,从而放松警惕,实则这些官员却不知——闵慎中之妻闵氏打着有求于人的幌子,暗地里竟是在高价贩卖毒品给他们的妻女,他们以为闵家已到末路,实则闵家却在疯狂地榨取着他们的钱财,用以支持涂闵两家的大计——闵氏,就是可乐社的发起人,所有流入官眷后宅佛堂的毒香,皆经了闵氏之手。”

涂闵两家所谓的大计,无非就是想要自己做皇帝。对此燕七一点不觉惊讶,至尊权力的吸引力对于男人们来说,不啻于毒品之于吸毒者。

“想做大事,钱是必备之物,买兵,买马,买造武器的材料——姚立达在塞北拼命敛财开矿,为的不仅仅只是做一辈子的边关土霸王。”燕子恪道。

燕七觉得自己再一次小看了男人们的野心。姚立达早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前便已在塞北立住了脚跟,皇上登基后内外政局不稳,为攘外而有求于他,那时他与闵家便为着今日的“大计”打下了伏笔——硬是借机敲诈了新皇两座大铁矿,那铁矿不仅仅是卖给蛮子赚取暴利,亦是在暗中为着闵家打造着兵马,而横征暴敛卖国图财所积累的钱物,想必很大一部分都投入到了实施大计的前期准备中,倘若燕家兄弟没能铲除姚立达,可想而知,一旦那大计开始实施,皇上将要面对的便是内外夹击首尾难顾——这个计划在二三十年前也许只是个模糊的雏形,也许只是闵家一个“可能用不上,但先准备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伏笔,而在这二三十年间,政局的不断变化和各方势力的不断作用,让闵家渐渐生出了野心,于是这个伏笔就被拿出来正式实施了。

二三十年前,涂弥还没有出生,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就是闵家!

“而涂家之所以会加入其中,正是因为涂弥掌握着制毒之术。”燕子恪说着动了动唇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若我所料不错,闵慎中早已受毒所制,成了涂家的傀儡。”

可笑闵慎中,殚精竭虑地谋划了二三十年,全都为涂家做了嫁衣裳。

至于涂家,有了毒品这样的魔鬼武器,没有野心的人也会被催生出野心,何况古人对毒品根本一无所知,更没有完善的防毒缉毒机构和措施,想要扩散开来,简直轻而易举。

若不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燕七,只怕涂弥和他的“家人”早就肆无忌惮地得手了。

“那闵家人现在?”燕七问。实际不问也能知道,燕子恪既然此时还不紧不慢地在这里向她打报告,那必是已经有所安排。

果然听得他道:“一上御岛便被拿下押入了秘牢。”

每年去御岛伴驾的几乎是所有京中位列朝班的官员,闵慎中现任五品,勉强擦着朝班的边,此次自然也是要跟着去御岛,而一上御岛便遭拿下,可见皇上和燕子恪早便查到了他的头上。

“如今闵慎中咬紧牙关不肯招认半个字,”燕子恪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一束毒香上,“如若他果真已沾毒,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如果闵慎中也吸了毒,等到他毒瘾发作,只要拿着这香在他面前一站,他就什么都招了。

“涂弥用以制作毒品的原材来源也已查出,”燕子恪续道,“此物名曰麻贲,产自南疆,十多年前涂家便以私人买卖之名与南疆商户建立了交易关系,借着进购南疆土特产的掩护,将麻贲悄悄买入。”

十多年前的暗处交易,长时间的跨度,全国的范围,海量的记录资料查询,再加上真正的线索和证据早被刻意销毁掩盖掉,想要在这样的条件下查到蛛丝马迹,绝非易事。

好在还是被他查到了。

“我已致信与你的外祖,请他在南疆展开搜剿行动,彻底斩断麻贲流入中原的途径。”

燕七的外公和舅舅们镇守南疆也已经有十多年。

“中原各地查毁麻贲种植地的行动亦早暗中展开,此举迟早会露出风声,届时势将逼得涂家铤而走险彻底露出獠牙,皇上将涂家父子支去河西屯田,也算得是未雨绸缪提早防备,涂华章在河西未能引入半分自己的势力,只因河西总兵程妥与涂华章颇有过节,自涂华章入了河西地界,程妥便派人明里暗里将之盯得严而又严,涂华章父子此刻在河西可算得是孤立无援,若要自救,唯有调动京中朋党嫡系亦或已受毒品操控的实权人物手中的势力——遗憾的是,”燕子恪说至此微微偏脸望向窗外无尽的夜色,“此时此刻,京中所有实权高官,都已被隔绝在御岛之上,无论航路还是飞鹰传书,都无法穿透禁卫军沿岛设下的密不透风的屏障,涂华章与他的同盟,已彻底被切断了联系,而那些受涂家毒品所控而不为人所知的臣子,在与世隔绝的这段时间里,自露马脚也是迟早的结果。”

原来去御岛避暑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棋。

涂家父子固然极具威胁,然而朝中涂家一系朋党的力量亦不容小觑,涂闵两家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哪个身后没有一派利益挂钩共荣共损的同盟在全力支持?摁下葫芦浮起瓢的后果很可能会令皇上左支右绌陷入全面被动,于是就和燕子恪俩藉着每年登御岛避暑的这个绝佳借口和时机,将一众臣子诳上了岛去——堂皇正大,不会有人怀疑这一次的避暑之行与往年有什么不同——难怪皇上和燕子恪隐忍到了现在才动手,他们就是在等着六月的到来,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不必用任何借口地将所有的臣子孤零零地带上岛去而不引起他们的疑心——每个臣子可是只允许携带两名家眷上岛的,这是每年都不变的规矩。

也只有在御岛上,这些臣子连续一二十天断绝与家中亲信的联系才不会引人起疑,这一二十天的时间甚为宝贵,是不容错失的将涂家父子及其朋党一举拿下的机会!

“皇上已密旨程妥拿下涂家父子,子忱亦率京营众军控制住了京中涂系朋党手中的兵马,眼下唯一要防范的,便是那些尚未露出端倪的、已受毒品操控的官员手中的力量,我们还需再等,等这些人毒瘾发作,自行暴露。”

燕七静静听罢燕子恪对于当前形势的简述,原以为他还在一点点辛苦地查证、搜索、布局,不成想忽然之间这件事就已经被他办到了尾声。

古人没有见过毒品,不会相信毒品当真会有这样的可怕,想要仅凭一个说法就扳倒一位根深系广的当朝权臣,谈何容易。要有证据,要有足以令群臣乃至不明真相的天下百姓信服的证据,那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六月的御岛避暑就是这一切的最佳转折时机——不必去辛苦找什么涂弥用来制毒的工具,只要证实了涂家曾引入过制毒的配料,再将这些臣子往御岛上一圈,某些人毒发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此时再诛重臣涂华章和全民偶像涂弥,那便是顺应臣心与民心之事,既不会寒了那些不明真相又容易多想的臣子们的心,也会使这件事一呼百应进行得更为顺利。

此事大致就将这样落定了,燕七起身,蹲去屋角小茶炉旁添炭生火,炉上放上一把茶壶。转身走回来,见燕子恪正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下巴,视线没有目的地投向房顶那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燕七顿了顿脚步,还是走过去,重新坐回椅上,道:“要不要睡上一会儿?天快亮了,还得回御岛上去吧?”

“晚些回也无妨。”燕子恪闭上眼,片刻复又睁开,仍自望着房顶虚无之处,良久方道,“若不放任她…便会令对方起疑。”

“嗯,是的。”燕七道。

“倒是连累了两朵。”燕子恪轻叹。

“她和两朵都交给我。”燕七道,“我用那一世强制戒毒的法子试一试,只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个人的意志力,毒瘾永不可能根治,通常情况下只要不看到别人在吸食,就不会那么的想再吸,但至少那一世在我的有生之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戒瘾后能坚持一辈子不复吸,所以,只能是尽量一试,好在现世不似那一世毒品扩散得那么广泛,只要禁毒禁得彻底,兴许她们就可以成功。”

“法子告诉我,我来办。”燕子恪笑了笑,猜到了燕七所说的法子必定不会太温和,让她来用在她的伯母身上,怕是会让她落下话柄。

“好。”燕七应了,看了看他在灯下显得素白的脸,道,“哪怕是神也不可能兼顾万事,否则菩萨佛祖岂不是要有求必应?何况你又不是神。”

“真不是?”燕子恪问。

“真不是。”燕七果断地答,“就是个普通男人啊,不如我爹强壮,不如三叔温柔,不如四叔想得开,好歹小九还能过目不忘呢,崔小四手工活还好呢,你女婿还文武双全呢,你儿子我四哥,人还全京最佳击鞠手、号称猛龙马上飞呢,这你都比不过吧?”

“比不过。”燕子恪呵呵笑。

“不就得了?挺普通一人儿,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啊,实际一点吧。”燕七道。

“受教了。”燕子恪笑着,然后打了个呵欠,传染得对面的燕七也跟着打了一个。

“我觉得,”燕七站起身,迎住他望过来的目光,“做一件事,如果带给自己的欣慰多过遗憾,这件事做的就是对的,想要十全十美,那才是贪心。”

燕子恪偏着头,轻轻笑起来,温声道了句:“正是,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女神节快乐我的女神们!!你们的祝福我收到啦!!希望今后的日子里妮们能继续做我的女神(经)!!么么哒!

第405章 疯狂

燕子恪也没能休息,早上四点多钟的时候就离了私岛回御岛去了, 燕七回飞鸟居换了身劲装, 雷打不动地进行每日的晨练。

太阳升起的时候, 神色凝重的燕家人们聚在正院沉默地用了早饭,饭桌上不见长房成员的身影, 燕四少爷和燕五姑娘在风篁坞照顾着大太太,燕三少爷和燕六姑娘则在杨姨娘的屋里照看, 杨姨娘的命险险是保住了, 然而伤势却是不轻, 大夏天里起不得床, 这罪可要狠狠受上一番。

长媳用剪刀捅了妾,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 燕家的脸面就要丢大发了, 尤其家里还有两个当官的, 将来在外面交际应酬都抬不起头,老太爷老太太勒令此事严禁再提,下人们若有人胆敢明里暗里再议论此事, 一经发现登时打死——虽说是吓唬人的,但真要捉住顶风作案的,重罚是逃不了。

老太太这一次是狠狠被气着了,暗骂隋氏没个教养,善妒可是为人妇的大忌,虽说此乃人之天性在所难免,可你心里不痛快大不了对那妾室明里骂几句、暗里使使绊子就罢了,怎么还要闹出人命来呢?!这若不是隋氏为着燕家生了两儿两女有功在前,这件事上直接休了她亲家都无话可说!

老太太原就不喜隋氏,如今更是对之连气带恨,可这也没有什么法子,隋氏的儿女都这么大了,甚而连外孙女都有了,再把她给休回家——这成何体统!不看亲家面子也要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面,这块臭肉这辈子是注定要烂在自家这口锅里了。

然而老太太却不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隋氏闹这么一出万一让外头知道了,让大儿子还怎么做人?!颜面何在?!官威何在?!这个家这么多年来全靠大儿子一个人撑着,你隋氏添不了助力就罢了,怎么还敢扯他的后腿!

大儿子这次回来虽然说了要把隋氏接去别处养病,可老太太觉得必须要先敲打敲打隋氏才行,别以为做了错事就可以顺利逃掉,否则家下还要以为她老太太压不住儿媳妇!

老太太吃饱了饭就让大家散了,而后着人去风篁坞传话,让隋氏到她房里来——隋氏只不过是嫉妒发疯,又不是断手断脚,难不成连床还下不得了?

过了好半晌才见隋氏被燕四少爷和燕五姑娘一左一右地搀着来了,白着张脸,一副无精打采眼神木讷的样子,太阳穴两边还各贴了块膏药,老太太看着心下就是一阵冷笑:这会子倒装起弱不禁风来了,怎不见你手捅丈夫妾室的英勇了呢?!装!更是可恶!

心中再不高兴,也不好当着孙子孙女的面给他们的母亲下不来台,于是老太太便让大太太坐了,却叫个嬷嬷领着燕四少爷和燕五姑娘去偏厅用些点心,燕四少爷一宿没睡,闻言也未多想,只管跟着嬷嬷去了,燕五姑娘出门走了几步,却又借口要如厕,从另一条路拐到了老太太卧房的后窗,隔着一扇绿窗纱,静静地立在窗根儿细听起来。

卧房与堂屋终究隔着一扇门,燕五姑娘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只言片语,偶尔老太太怒火上升才会调高音调,便听得一番断断续续的言语:“…如此善妒!…枉为人妇!…后头两个妯娌,你比得上哪一个?!…身为长妇,一不能事夫,二不能理家,成日一味在那些官太太圈子里钻营,可曾见你给小四小五钻营出一门好亲事来?!…你且看看老二媳妇是如何理家的?!你且看看老三媳妇是如何孝顺公婆的?!你再看看上门向小七提亲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儿?!…恪儿好歹也是天子近臣…将来的一家之主…若你这长媳不能…这个家岂不是要败在你的手里?!…这一回…三五年…好生闭门思过!”

燕五姑娘垂下眸,头顶的树影在玉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忽然之间,屋内爆发出燕大太太的嘶声叫喊:“我为了你们燕家生了两儿两女吃尽苦头,到头来你们却要卸磨杀驴!自打我进门时起你便看我百般不顺眼,想方设法地磋磨我!既是这般,当初为何又要登门向我家提亲?!这二十年来我在你们燕家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每日里陪笑陪哭陪小心,把你们一家子当做佛爷般敬着供着,你们却又是如何待我的?!

“你说我不善持家,怎不看看自个儿是怎么死攥着中馈权不撒手的?!我才刚嫁进门那两年,动了公账上一锭银子你都要问上三遍,你可曾将我当做自家人看待过?!你侄女动辄从公账上讨要银子置地置铺置头面,你怎就一个字不说?!我在家中用米用面用口锅都要先经了你的同意,你倒要我如何持家才好?!

“你说我不能事夫,我这四个儿女又是如何生出来的?!你自己不许丈夫纳妾,却要屡次三番地往我丈夫的屋子里塞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懂吗?!说我善妒——呵,这世上哪个女人能不妒…我百般讨好,作小伏低,图的不就是个举案齐眉白首到老…你们却又做了什么?!你们姑侄两个沆瀣一气,一个把着中馈不肯放手,一个只管盯着长房内室一味想要塞妾进来破坏我夫妻和美,到头来却又将脏水泼在我的头上,说我无能,说我不能事夫,你们——其心当诛!合该千刀万剐!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尽是毁在了你们的手上!

“我恨——我恨!凭何我身为长媳不能接管中馈?!凭何我身为二品官眷还要被你们明嘲暗讽瞧不起?!凭何我要在你们面前事事恭卑处处忍让?!我隋大小姐在闺中也是自小娇养大的,几时受过这般的欺辱磋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要逼死我,害死我,而后吞了我的嫁妆据为己有,是也不是?!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骗局——你们——不过是看中了我隋家的钱财,才设下了这弥天大局,苦苦骗了我二十年!你们骗我为你们生儿育女,把我当猴耍,当牛使,当笑话看,如今你们等不得了便露出了真面目,想要把我逼害致死,夺走我的钱,夺走我的儿女,夺走我的丈夫——是也不是?!

“我且告诉你们——想也别想!想也别想!谁敢动我一分一毫,我便杀了谁!谁也别想困住我,谁也别想把我关起来——我跟你们拼了——”

接着便是数声惊呼尖叫,大太太的声音凄厉又恐怖,仿佛是在撕咬人血肉的恶鬼所发出一般,然而不过是一顷息的功夫,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谁一把掩住了嘴掐住了喉,半晌方听得老太太颤抖着愤怒又难以置信的声音道:“你——隋氏——隋芳馨!你疯了——这真是——反了!反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来人——去把恪儿叫回来!让他写休书!让他写——”

“老太太——”突然之间一群人惊声尖叫起来,有喊“快去叫郎中”的,有喊“快去告诉老太爷”的,还有喊“快把老太太抬到床上去”的,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燕五姑娘轻轻地转身,像一缕游魂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上房,任由那仍自起伏的尖叫声响在自己的身后。

所有的燕家人都被上房闹的这一出惊动了,迅速地由各处赶过来,这才知道老太太是被大太太给气得厥了过去,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差点与众人阴阳两隔,直让众人惊得难以置信,老太爷震怒,当即便要着人去隋家通知大太太的双亲:“让他们把自家养出来的好女儿领回去!”却被燕四少爷跪在地上抱着腿苦苦拦住,二太太和三老爷四老爷也忙上来劝阻,“大嫂心绪不稳,才刚由昏迷中醒来,许是被魇着了…”二太太也只得先替大太太说好话。

“况大哥与一众官员都在御岛上事君,事情若闹出去,大哥面子上下不来。”三老爷亦温声劝慰父亲。

“先放了她回去,倘若我娘气出个好歹来,到时要拿谁是问?!”四老爷平日里最犯浑,此时此刻却是最孝顺,哪里管得那是大嫂还是谁,为了自家老母倒要不依不饶起来。

燕四少爷顾不得这些人都在说着什么,只管抱着老太爷的腿哀求:“祖父,宽恕我娘这一次罢!她是病了,人一病脑子就犯糊涂,请莫要苛责她——爹昨儿个也已经答应我了,他说要安排我娘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治病,待娘这病治好了,就又能和以前一样孝顺祖父祖母了!祖父!看在娘这么多年把我们几个养育成人的份儿上,看在娘这么多年在家中谨小慎微并无大错的份儿上,就宽恕我娘这一回罢!孙儿愿代娘受过,打也好罚也好,孙儿一力承当,就只请祖父祖母宽恕我娘这一回,可好?”

老太爷一时又是生儿媳妇的气又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气得直哆嗦,眼见燕四少爷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一个接一个砰砰砰地冲着他磕头,心中一恼一酸,一个经受不住,眼前一黑,在一片惊呼声中亦是昏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忙成了一团,好端端地一个家乱成了一锅粥。

这就是毒品的破坏性,它不仅会使吸毒者精神失常、敏感多疑、幻听幻视,以及产生强烈且恐怖的被害妄想和暴力倾向,它还能将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瓦解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

大太太隋氏,已经完了。

即便成功戒毒,她在这个家也已失去了立足之地,即便得到了家人的宽恕,也永不会再有机会拥有她曾梦想能够得到的一切:爱情,地位,尊重,名声,风光无限的生活,和花团锦簇的未来。

这个人,就算是活着,在命运与他人的眼中,也已是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远离毒品,珍惜生命。

大太太因毒品而产生的疯狂表现,取材于一段真实的视频:吸毒的儿子因吸食毒品产生了强烈的被害幻觉,竟是在街头把自己的亲生老父活活的打死了。这段视频真是让人看得无比痛心。

第406章 舍得

老太爷和老太太双双回转过来的时候,身在御岛上的燕子恪已是派了人过来接走了大太太和两朵,燕四少爷一直把大太太送到了船上去, 燕五姑娘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老太太气了这一场,醒来后便觉得身子不好,执意不肯再在岛上住着, 令家下即刻收拾东西, 当天就要回京去,老太爷也是沉着一张脸,当下便亲笔疾书一封, 让人送去大太太的娘家——孝字大过天, 儿媳妇这简直就是大不孝,就算是为着燕家生过儿育过女,如此逆伦行径也一样可以将她休回娘家去!…虽然看儿子的意思是不会休掉这个泼妇的,但总得让亲家知道知道他们的女儿都干了些什么理法难容的事!

到下午的时候燕家人就乘上了回京的船,甚至连重伤在身的杨姨娘都一并被抬了上去,回到家一番安置, 老太太次日就病倒了,大太太的娘家人接到老太爷的书信后仓皇登门道歉——巨贾也惹不起官家啊,当初两家结亲时还算得是门当户对, 如今燕家出了两个做高官的,隋家对之就有些仰之弥高了。

老太爷狠狠把亲家教育了一番,末了问大太太的双亲,是要将女儿领回去,还是由燕家安排她去它处养病,隋父隋母哪里肯让女儿回家——就是让她死在外面也不能被休回去给隋 家丢人啊!在闺中时再疼她宠她,那也是自己的闺女,现在,她是人家的媳妇,已经是外姓人了,再说,被休回来的话她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啊,娘家就是肯容她,世人能容得她吗?

至于这个“去它处养病”,说不准就是要关去家庙里亦或什么与人隔绝的地方了,就和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但也总比休回家来让人背后戳脊梁骨活活戳死好吧,何况隋氏还生了俩儿子,将来俩儿子出息了,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生母在冷宫里寂寞终老吧?燕家老太爷老太太还能活多少年啊,把隋氏接回燕家去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吗!

隋父隋母这么一想也就没多缠磨,反正若是隋氏在燕家有个三长两短,那责任就全都在燕家了,到时候隋家也不会轻轻放过燕家——越是当官的人家就越是注重风评呢!

同意了让燕家把女儿“送去它处养病”,隋父隋母就一脸灰败地走了。

老太太这一生病,晚辈们少不得要在榻前侍疾,三太太有身孕,自是不能让她来伺候病人,二太太要掌家,每天忙得脚跟落不着实地,妯娌俩也就早中晚按着三餐的时间去上房待上片刻,余下的时间全都交由燕五姑娘、燕六姑娘、燕七和燕八姑娘代劳了,少爷们不便总泡在女眷房里,每日也只按着三餐过来请安。

燕六姑娘最是辛苦,一边是生了病的老太太,一边是受了伤的她的生母,每日两头跑,白天在老太太房里,晚上在杨姨娘房里,没几天就戴上了两个大黑眼圈,又因着时值盛夏,天气热得厉害,老太太上了岁数的人,加上生着病,房里不宜放太多的冰,几个年轻姑娘再同着一群婆子丫头挤在房里,那房间几乎不能待人,老太太也嫌热,二太太便安排着几个姑娘轮班来,每天来一位也就够了。

老太太每日在床上躺着,越躺越心烦,一想到自家的长媳就觉得心里头膈应,往日最疼燕五姑娘,现在也不愿理她,跟燕六燕八两个庶孙女又没得说,便只好在燕七值班的时候发发牢骚,燕七哼哼呵呵地应付着,总不能跟着老太太一起说人坏话,后来干脆直接把小十一领到了上房,老太太见着孙子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躺在床上还逗孙子玩儿呢,可惜小十一嫌她屋里热,待了半天就待不住拍屁股跑了,老太太顿时觉得更加烦躁孤独了。

“你大伯和你爹小时候就这样,”老太太倚在靠枕上和燕七道,“一到夏天就光着屁股满处跑,那时候咱家哪里有这么大的地方这么些的人,就只我一个人带着,天天在后头呼哧带喘地追着两个皮小子,险没累去我半条命。”

燕七想象了一下光屁股的小十一的身子安上一张燕子恪的脸,立刻觉得这只放了一块冰的屋里凉意森然。

“你大伯怎么也不见回来?”老太太说起往事就想念儿子了,“就算是在御岛上,也能请个假回来看看啊!自家老娘都病得下不了地了,竟是连个信儿都不往回带!”

燕七端着银耳羹上前喂老太太,顺便堵老人家的嘴。燕子恪当然是没法子回来,这会子御岛上的全体大臣别说能离岛了,就是回到岛上各自所居的住处恐怕都不能——皇上有的是借口把大臣们拘在别宫里,目的当然就是为着逼出毒瘾发作的人,顺便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搜查每个人的住处,燕子恪要协助皇上办这件大事,甭说自家老娘病了,就是老娘蹬腿儿了,他也回不来。

不需要到老太太房里值班的时候,燕七要么在家中看书,要么出门找陆藕或武玥玩,武玥仍自沉迷于玩侄女的游戏里不能自拔,燕七携着小十一和陆藕登门的时候她拄着个拐正在燕二姑娘的房里围观丫头婆子们给小家伙洗澡。

“荻姐儿仿佛比上回见着时又大了些。”燕七挟着小十一和陆藕也凑过去加入围观行列。

武家这一代的女孩儿名字都从草,武荻这个名字是武老太爷亲自取的,音近似于“无敌”,大概还在为着武琰这个他最疼的孙儿丢了一条手臂的事而感到心疼和遗憾。

小小的武荻一脸生无可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好几双手摁在水里揉来搓去,小十一在燕七怀里居高临下好奇地看着她,看了一阵,伸手一指:“光!”

“…”这个字眼这个语气怎么这么耳熟?燕七不由想起了一些被马赛克住的画面,抱着小十一走到了一边去和燕二姑娘说话。

燕二姑娘已然知悉了燕大太太的事,此时此刻却是神色平静地坐在临窗的炕上,伸了胳膊将燕七怀中的小十一接了过去,问了他几句“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蜜水”,小十一一边摇头一边从怀里掏了两颗松子出来递给她,试探地道:“吃不?不吃。”

替他二姐回答了之后,就回过头来让燕七给他剥了这两颗松子吃。燕七才刚喂他吃了,武玥就一瘸一拐地过来把他抢了走,说是要和荻姐儿凑堆玩耍去。

临窗炕上剩下了姐儿两个,燕二姑娘垂着眼皮抿了口茶,轻声道:“可知我母亲去了何处将养?”

“大伯说他有个朋友通医,五枝的医术就是那朋友教出来的,住在距京都百十来里之外的一处小村庄,那里山明水秀景色怡人,日常也少有外人打扰,颇有几分桃花源的意境,大伯母去了那边可以由那朋友的妻子帮忙照料,有个病有个痛的也不用发愁,平日里还能请那位朋友给用药调理着,大伯另派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一并跟去,大伯母的生活起居方面都不必担心,钱也是够花的。”燕七宽慰燕二姑娘道。

事实上山明水秀风景好没错,但却是没有什么懂医的朋友,派去的丫头婆子和小厮也都孔武有力会功夫,强制戒毒时没有一把力气可是控制不住毒瘾发作的人的。

燕二姑娘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最难做到的事,就是‘舍得’,有太多的人不肯舍,到头来却什么也得不到…有舍才能有得,现在舍了,未必不是好事。”

“二姐总是这么通透。”燕七道。

燕二姑娘却是笑了笑,道:“并不总是。我以前什么样子,你难道还不知道?过于要强,过于钻牛角尖,过于齿少气锐了,那时只认为自己清正端方,却不知实则是狭隘逼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时弊,实则自己却成为了另一种弊端。怨不得当初选定了你姐夫时,爹一口便应了,出嫁前那晚,爹便和我说,同意让我嫁给二郎,不仅只为着对方人品优秀能力出众,亦为着二郎这样的胸怀气度,正能够磨圆我的棱角,拓宽我的心胸,提高我之境界,而事实正是如此,方才所谓的‘舍得’一说,也是二郎开解我的原话,有时候不被人拉到一个从未去过的高度,你就永远不知道以前自己的立脚处有多低微。”

“好了,你这话我已经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等姐夫回来我就学给他听,我就这么静静看着你们高调秀恩爱。”燕七道。

燕二姑娘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端起杯子喝茶。

大太太的事才一爆出来,就已经有人将事情悄悄支会了她,当时她便心急着想要赶回燕家去,却是被武琰给拦了下来。

武琰这样聪明的人,做了燕家女婿之后也没有少往燕家去,去了几回便看清了燕家这些人之间彼此的关系,尤其是老太太对大太太,以及大太太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为人和心态。

“爹和娘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武琰回到家关起门这样和燕二姑娘说,“娘是遍地锦,爹是凌霄竹,一个依地而生,一个望天而长,遍地锦若要缠在竹身上,是会被连根拔起的,凌霄竹若要低头与遍地锦并生,那就要拦腰折断了。”

燕二姑娘又不是愚钝的人,武琰说的她又何尝不清楚,身为儿女,她既不可能一味偏着爹,又不可能完全偏着娘,哪个儿女不希望父母恩爱鱼水偕欢?可事实上她的父母却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诚如武琰所说,两个人若非要纠缠在一起,要么断根而死,要么折腰而亡。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遍地锦遇到了凌霄竹。

这一次母亲许是因各种各样的压力积累在身上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才失态爆发,暂时离开燕家去往他处住上三年五载也好,老太太不喜她,那就离得远一些,也少受些冤枉气,中馈权只是一种承担,并不是一种利益,许多主妇都将这项权力看得太重了,至于母亲和父亲,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又何必非要勉强两个人浓情蜜意,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已足够了。

燕二姑娘一直都是很理智的人,听了武琰的劝,过后也就想通了,舍不下权力与**,就得不来洒脱与超然。

燕七也能感觉得到燕二姑娘嫁了武琰以后着实变了许多,更加恬淡也更加圆融了,而这并不仅仅是武琰的功劳,更根本的原因是燕二姑娘聪明,理智,善于思考,勇于改变。

归根结底,能改变生活和命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瞧,说曹操,曹操到。”燕七偏脸从窗口看出去,正瞅见武琰迈进院门。

“怎么这会子回来了?”燕二姑娘觉得奇怪,和燕七一直从炕上下来,见武琰进了门便迎上去,一群人乱七八糟的打了一通招呼,武琰微笑着一一应了,先去抱了抱女儿,又抱了抱小十一,而后才过来和燕二姑娘说话。

“今日无事,我便回来得早些。”武琰和妻子道,“十六叔让人从南边带回了几箱土产,你看看怎么打点。”

燕二姑娘和燕七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武琰这才望向燕七,低声道了一句:“涂家反了。”

——涂家果然反了!

可这个时候他们要拿什么反?难不成河西有涂家养起来的军队?那河西总兵程妥不是一直在盯着涂家吗?涂家有兵在河西的话,他能发现不了?

仿佛知道燕七在想什么一般,武琰又沉声道:“河西总兵程妥,遭涂弥箭杀。涂家私养的军队一夜间遍布全城,总兵府瞬间沦陷,河西军群龙无首,由参将带军与侵占了瑶城的涂军展开厮杀,从昨晚事发到现在,共计三战,三战河西军皆败。”

“涂家的军队是怎么进得城去的?守城的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吗?”燕七问。

“怪就怪在这一点,”武琰沉思,“瑶城是河西地区的商贸大城,平日往来客商众多,也不至整支军队混进去都没人发现,且兵器何来?甲衣马匹如何运入?这些疑点怕是要等那边再传来战报才能知晓。”昨晚才刚事发,到现在也只来得及报出涂家谋反的消息。

谋反,那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燕七偏头看了看窗外,家事国事天下事,某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第407章 神器

涂家作反的消息,是次日才在京中传开的,一时间举城哗然、天下哗然。

这样一个太平盛世, 大家各司其职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百姓不得安生?为什么非要搅得人心惶惶生灵涂炭?那些位高权重者们的心理,做为普通百姓的大家不是很懂,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消息, 比起惊骇来, 百姓们更多的是诧异,为什么,涂家究竟为什么要造反?父子两个已经几乎位极人臣了,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这里面…有隐情?

从古至今从来不乏阴谋论者, 于是几日之后,京中不知从哪里开始悄悄流传起一个“只有几人知道”的秘闻——据说,先皇的驾崩,有蹊跷。据说——原本的传位遗诏上,寿王才是真正的继位者,而当今圣上——是以谋逆之罪先行诬陷了寿王, 而后毒杀先皇,这才登上了龙座的!

就在这股风潮在京中愈演愈烈的时候,河西再度传来战报——河西军一败涂地, 全军覆灭于涂军之手,河西失陷,涂军正式揭竿,打着“正皇统”的旗号,竟是一路由河西向着京都进军而来!

而更令人惊愕的是,涂家竟是拥立出一位新皇来!据称,这位新皇乃寿王的后人,是寿王一系唯一存活下来的血脉,是日亲拟《昭告天下书》,有“皇统必正,而亿万世袭之,天下皆受正朔而不贰,万国禀王命而不异其俗,三纲终不沉沦,德化不陷涂炭,旁支异种,岂可企望焉乎”之言。

于是那段传言一下子有了人证,当今圣上这皇位来得不明不白成为了近期舆论的主流问题,朝野上下人心浮动,甚而已经开始有人离开京都逃往外地避难去了!

眼下全京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当今圣上的身上…结果发现他们的皇帝老子竟然还窝在御岛上一声不响——御岛上出了什么事?

御岛上的事除了上了御岛的人之外谁都不知道。皇帝自涂家造反的消息爆出后在御岛上又盘桓了七八天才带着文武百官摆驾回宫,进了城门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往皇宫方向走,中途御驾还停下来,让个小公公跑到街边卖臭豆腐的摊位上买了几串臭豆腐。

这下子全京百姓又都惊了——都这个时候了,皇上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这还有心思吃零嘴儿呢?!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看皇上这云淡风轻霸气侧漏的态度,这么一比就显得涂家那几个有点儿像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了。

一时间百姓们对于今皇弑父谋位残害手足的传言又疑了几分,今皇若当真干了这些灭绝人伦的事,这会子怕是早就恼羞成怒跳出来辟谣了,哪里还会有闲心在这儿吃臭豆腐?

——事实上皇上早就已将涂家那伙子祖宗八代都骂过七七四十九遍了——能踏马不生气吗?!不要脸的玩意儿!造反就造反呗你踏马还带造谣的!从踏马哪儿翻出来个野种就敢冒充皇家之后?!

不紧不慢地从御岛上回京那都是故意做出来给百姓看的,连停下来买臭腐都是燕子恪提前给他设计好的,买回来的臭豆腐他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呢就被燕子恪那缺德的给扔他御驾后厢里带着的御用马桶里去了,直接让他心情更加不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