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燕七道。

“哦。”这人眼珠子转了转,仰头冲着身后低喝,“金贵儿,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墙头上跟头骨碌地滚下个人来,一副精乖的猴子相,瞅见燕七在这儿立着也先吓了一跳:“哎哟娘呀!”

“你认错人了。”燕七道。

金贵儿:“…”

“去打听打听,里头还要唱多久。”这人和金贵儿道。

“爷,小的过去恐让人看见啊…”金贵儿忙道,扫了眼燕七,“你是燕家的下人吧?去给我们爷打听打听里头还要唱多久。”

燕七今天上午待客时其实穿得挺鲜亮的,鹅黄袄子榴红裙儿,只不过中午用完宴回了树屋后就换了身略清淡的衣服,看着就有点像下人朋友圈里的,“好啊,稍等,”燕七应了,提声向着不远处路过的一名燕家下人问,“里头还要唱多久啊?”

“——!”旁边这两人吓得连忙往假山后头躲。

“小的这就去问问!”那下人连忙往戏厅方向跑了去。

“你傻啊?!喊什么喊!是让你过去问!”金贵儿边顿足边瞪燕七。

“我若过去的话,回来的时候大概就不止我一个人了,你确定要我过去?”燕七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这…”金贵儿连忙看向他主子,等着他主子拿主意。

他主子却正饶有兴味地盯着燕七看,看了半晌忽而恍然般地打了个响指,一指燕七:“啊哈!你是惊梦?”

“您也认错人了。”燕七道。

“诶?…难道是他家二姑娘?年龄好像不对啊。”这人摸着下巴继续打量燕七。

金贵儿在旁边着急了:“爷!甭理这丫头了!小的悄悄进去把燕大人请出来,您见上一面就回吧,哈?”

“着个什么急,待爷先逛逛这儿再说。”这人好整以暇地掸掸袖子,转而却又贼头贼脑地向着两边张望了张望,再次看向燕七,“小妹子儿,你是燕大人的?”

“他是我大伯。”燕七道,“您呢?”

“我是他…唔,同窗,对,同窗。”这人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相信这个说法,“你大伯?那你是燕朦胧的闺女?”

“燕朦胧是?”燕七问。

“燕家小三儿啊,眼睛这样的那个。”这人说着学着燕三老爷眯着眼看东西的样子,“燕朦胧是他绰号。”

“…”这绰号起的…“那是我三叔。”

“三叔…唔?那你是燕二痞子的闺女?!”这人挑起眉毛,更加仔细地在燕七的脸上打量起来。

…燕二痞子…这都谁给起的绰号…

“长得根本不像嘛!不是亲生的吧?!”这人十分欠揍地当面造谣。

“您也不像我大伯亲生的同窗啊。”燕七道。

“…”

“嘟!怎么说话的?!”金贵儿在旁边断喝。

“呃,难道你不是用嘴说?”燕七纳闷儿。

“…”这嘲讽放的真特么天然。

“好啦,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儿。”燕七摆摆手,刚要转身,却被这人一伸手握住了脑后的小辫儿——燕七今儿梳的是垂鬟,一边一个,跟门把手似的,别说这人了,武玥刚一见面的时候也直想上手握住。

“且等等,小侄女儿。”这人笑眯眯地叫住燕七。

“还有事啊大叔?”燕七转头问。

“…”大…大叔…这人笑容碎了一地,嘴角直抽:爷特么哪里像叔了?!爷这张脸长到十六岁后就再没变过好吗!谁见谁不夸爷是童颜巨根啊!这破丫头太欠揍了!气死人了!好想哭!

童颜巨根的大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这岛上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告诉哥哥,哥哥给你糖吃。”叫哥哥!

“看你想要玩儿什么了。”燕七道,“玩儿游戏的话去找我大哥,玩儿诗词的话找我二姐,玩儿深沉可以找我三哥,玩儿跑马找我四哥,学跳舞找我五姐,学刺绣找我六姐,挑衣服款式找我八妹,想被羞辱智商找我弟弟小九,想玩儿玩具或骑竹马打仗或官兵抓小偷或放炮仗请找我十弟。以上可以单选可以多选。”

“…原来你就是小七,”这人双眼贼亮地盯在燕七的脸上,“今儿也是你的生辰吧?”

“咦,您听我大伯说的吗?”

“嘿嘿!”这人一张坊间闲汉八卦脸,“那你大伯有没有说过会送你什么生辰礼物啊?”

“这倒没有,难不成您已经知道啦?”

“呵呵,”这人笑得像燕子恪,“你且去问他要这岛的地契,看看上面写的谁的名字。”

“…”

送过鹰,送过象,送过一所水府,如今,又送了一座岛。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在某一天,他突然就送给她一个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太难产了,删删改改足写了四版,好想哭〒_〒

明天白天有空的话可能会补补配图,看到更新提示亲们不必理会~

晚安大家,早点睡呀~~~

第295章 贵客

“对了,”这人确定了燕七的身份后一脸发现了好玩儿的玩具的好奇,把手往假山石上一支,大流氓调戏小女生般将燕七拦在里头,十分八卦地问她,“听说你是涂半碗的师妹,真的假的?”

…涂…半碗…什么鬼…

“不都说他有宿根吗,前辈子的智慧带到了这辈子,那肯定是孟婆汤只喝了半碗,所以这一世才会保留一部分前世的慧啊。”见燕七没明白,这人给她解释。

…这起绰号的技能也是没谁了。

“曾经是。”燕七答他。

“为何是‘曾经’?”起绰号小能手还有着令人赞服的八卦到底的精神。

“因为上辈子是,这辈子我们都转世了,就自然不是了。”燕七实话实说。

“哈哈。”这人随便笑了两声以捧场燕七讲的不好笑的笑话,还要再继续深扒涂半碗和燕七的事,就听见金贵儿在旁边催起来了:“爷,时候不早了,该回了,可不敢离开太久啊…”

“啰嗦!”这人瞪了眼金贵儿,转头又和燕七笑道,“身为岛主,不请我这位贵客四处逛逛吗?”

“…贵客什么的…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才好吧。”哪有称自己是贵客的。

“我们爷自称贵客都是谦虚的!”金贵儿瞪燕七。

“那不谦虚的呢?”燕七问。

“福禄双全富甲天下才气逼人寿比彭祖面赛潘安贵如金玉客。”这人道。

“…你赢了。”

燕七带着这位贵客和他的仆人从假山后头绕出来,然后从后院的角门出去,指了条花岗石铺就的小路:“沿着这路一直走,可以欣赏沿岛风光,遇到岔路转弯的话就能深入到岛中去,请便吧,玩儿得愉快。”

“咦?你这主人当的,哪有扔下贵客自己走了的?”贵客不满意了,双臂抱着怀,一腿儿支地一腿儿抖擞,愈发像个放学后在校门口截学生妹的社会小混混,“当心我向你大伯告状啊!”

“…好吧。”燕七惹不起福禄双全富甲天下才气逼人寿比彭祖面赛潘安贵如金玉客,只得带着这位沿着小路往前行,却不向人多的地方去,只拣着偏僻的、有屏障物的地方走,这位也没啥意见,边跟着边好奇宝宝似的四下张望,若是遇到旁人还要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

“爷,这丫头总挑没人的地方走,该不会是对爷心怀不轨吧!”金贵儿十分警惕,悄声和他主子道。

“看你说的,我还是个孩子。”燕七道。

“…”金贵儿脸一红,“你耳朵咋那么尖!”

燕七:“只能怪老天爷太偏心。”给了一副好耳朵。

金贵儿:“…”

“那么说老天爷最偏心的应该是爷啊!”他主子得瑟地接话,“连爷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燕七:“…”他又赢了。

“你大伯住什么地方?”老天爷的宠儿手搭凉棚四下张望。

“从这儿往那儿走,第三个岔路左拐,绕过一座山,往右,第四个岔路选左边那条,再绕过一片松林,然后…”

“哕——”宠儿听吐了。

燕七只好带着宠儿去找她大伯的住处,绕过山,绕过林,途经桃墟,宠儿先生忽然开心起来:“这片桃林爷有印象!当年不过数十株,如今瞧着竟足有上百了,可惜今年天回暖得比往年晚了些,再过些时日桃杏都开了,这地方便是全岛最妙的去处!”

“您以前来过这儿?”燕七问。

“不止爷来过,你大伯也来过。”宠儿先生眉开眼笑地说完,转而又哼了一声,“哪里想到那不要脸的那个时候就想吞下这岛了!横扒拉竖挡的不让爷在这上头盖避暑别庄!”

“…听有钱人抱怨真让人五味杂陈。”

“是吧,爷就是钱多的没处花。”

“…您可以试试用来填个海什么的。”

“那海水上涨不把京城淹了?”

“…不想跟您说话了。”

“难怪爷总是这么孤独寂寞。”

“…”

穿过桃墟,再经由风裳馆、水佩轩、听雨楼、星星盒、锦茵精舍…远远地便看到了一汪蓝澄的湖。

“这湖还是这样蓝啊,”有钱人手搭凉棚慨叹,“崔三件儿倒也懂些情趣,没在这湖上建宅子破坏这湖的完整。”

“崔三件儿…”

“崔淳一嘛,天天身上带着尺子、炭笔、刻刀这三件儿,到哪儿都不离手。”

“…”

向着湖的方向走,眼看就要到了岸边,却听得一块近两人高的湖石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不可描述的动静,“哎哟!”这位贵客立时来了精神,抬起袖儿来掩了嘴,尽力地压低声儿,“还有意外收获!快找个地儿躲起来!”

没待燕七反应,已是一把箍了她闪身到旁边的湖石后头,金贵儿分外无语地跟着躲起来,三个人竖着耳朵听那厢动静。

“…说话可要算数,”那块石后隐隐有说话声,“你答应我的话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如今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回来了,那话如今也该兑现了不是?”

“我答应了你什么?”另一个声音淡淡地道。

“怎么,小崔公子,想反悔?”第一个声音笑着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章少成这样我也觉得万分不好意思…实在是今天太忙了…本来想要明天再更,又觉得最近老是蹦着跳着的更总让大家失望,蚊子再小也是盘肉,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上来…明天尽量多写写补偿大家,预计明天那章我们小七小九就能够踏上旅程啦~~!…所以今天这一超薄迷你章大家先凑合着看…

前面所有欠的图都补上啦!然后今天的图重新开始欠…

大家晚安,周末愉快!

第296章 扯淡

燕七按兵不动,静静地竖耳倾听,她身旁的贵客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就在刚才这么一瞬,她周身所散发出的一切气息突然像是被什么掐断了或隔离了,哪怕她就在你的身边你都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仿佛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变成了地上的一片落叶或是一颗石头——这种完美隐藏自己的本事,只有他的暗卫们才轻易做得到。

贵客脸上平静如常,放在湖石上的手指却微微翘起一根,几不可察地左右轻轻动了一动。

燕七感觉到来自身后不远处的杀气渐渐消褪,但这并没影响到她继续屏息倾听湖石那边的对话,崔晞的声音清冷柔和,但熟悉他的燕七听得出来这里面带着隐隐的讥嘲:“我且问你,你是真心想要同我好么?”

“以后我不敢保证,至少在我对你有兴趣时,我会倾尽一切地对你好。”那人——庄王世子雷豫倒也坦率地如实笑答了。

“哦,你想要怎样对我好?”崔晞凉凉地笑着问。

“那要看你的喜好了,”雷豫语气暧昧,“要钱,我给;要玩乐,我陪;要做官,我给你铺路;要出名,我帮你宣扬;甚至你想找漂亮媳妇,我都可以让人满天下帮你挑去。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怎么样?”

“挺公平,”崔晞笑,“那么你想我与你暗中来往呢,还是公开相与?”

“嘁,爷行事从来光明正大不惧人言!暗中来往做什么!爷就是要与你堂而皇之出双入对!”

“哦,这恐怕有些难,家父家母若是知晓了此事,必定不肯同意。”

“他们若不同意,你便同我出去住,我在外头买下一套院子,咱们两个届时便可以双宿双.飞…”

“呵,日后你若对我没了兴趣,我岂不就无家可归了么?这法子不妥,照我说,你不若先找个机会私下里同家父家母好生说上一说,家父一向老实,兴许他二位畏于你和令尊之地位,默许了也说不定,不到实在无法可想,我是不想同双亲闹翻的。”

“好!令尊今儿也来了吗?我这便去同他说!”

“来了,这会子许是在前面听戏,只你若要同他说,需避着些人才好,当着旁人,家父说甚也不可能应允此事。”

“我晓得,我这便往前头去,你在这里等我——事一办成我便回来接你,咱们回城,我带你好好儿地享乐一番去!”

接着便听见脚步声嗵嗵地从那湖石后头绕出来,竟是先往燕七三人避身的这块石头后面来了!那贵客唬得撩起袍子下摆就罩在自个儿头上,再飞快地把身一矮,做贼似地躲在了燕七的身后,金贵儿更是吓得直接转过身趴在了石头上。

雷豫边往这厢走边一手掀着自己袍子一手解裤腰带——正憋着一泡尿准备找这地儿放水呢,蓦地瞅见燕七面无表情地戳在这儿登时吓了一跳,再瞅瞅她身后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眉毛一扬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坏了你们的好事了?倒也会挑地方,只可惜这地儿是爷先来的,方圆三十丈内不得留人,赶紧离了这儿。”

“这个地方,似乎还轮不到你做主。”燕七道。

“嗬?小丫头嘴上倒挺硬气,可惜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爷只再说最后一次,立刻给爷滚得远远儿,否则爷把你这两个姘头扔湖里去做一对儿王八!”雷豫哼道。

那贵客闻言,罩在自个儿袍子下的身体微微直颤,金贵儿却忍不得了,出声和自家主子道:“爷——”

后面话未及说,却见又一人由湖石后头转过来,凉凉地看了眼雷豫:“还不去?”

“就去,就去!”雷豫笑着一打手势,始终跟在崔晞身边的他的手下们立刻扑上来就要拿下燕七三人,才刚扑出两步,便觉眼前银光一闪,定睛看时,却见一柄纤薄锋锐的小刀正贴在他们主子的喉头,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令这刀锋割裂那处脆弱的肌肤。

小刀的主人明眸微睐,俊美的脸上抹着凉入筋骨的笑:“敢动她一毫,就割下你的头。”

雷豫惊讶地看着崔晞,他甚至根本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将这小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太快了!他的动作比一闪神还要快!——这个病弱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

然而他是真的不会功夫的,他此刻所站的位置和所拿捏的姿势到处都是空当和破绽,雷豫的侍卫们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将他一击毙掉——他的确不会功夫,可他的手,却比任何一个功夫高手都要灵活,他们的确可以将他一击毙,但在被一击毙掉之前,他也绝对可以抢在任何人的前面先把他雷豫的喉咙割断!

“你认识她?”雷豫僵着颈子,手上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

崔晞却不理会他所问之语,手指微动,那小刀便魔术般消失在了手上,而后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恶魔少年被天使重新夺回了真身:“你若不去问,我们方才约定的事便作罢。”

雷豫这才觉得缓过了什么来,转了转眼珠,笑道:“当然要去,只不过要带着你一起去,万一令尊以为我这是凭空胡说,岂不还要费唇舌?”

“你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约定还是算了。”崔晞道。

“…那好,我这便去,你且在这里等我吧。”雷豫说着在燕七脸上盯了一眼,又冲着自己手下打了个眼色,这才带着其中两个大步离去了。

剩下的几人则继续留在当场,警惕地盯着崔晞和燕七三人。

“你怎么在这儿?”崔晞望着燕七,脸上笑得灿烂,好似方才与雷豫谈条件并险些割人喉咙的人不是他般。

“来找你的呗,一直都没瞅见你。”燕七道。

“被他一直缠着,正要支开了去找你,”崔晞笑道,压根儿不避讳雷豫的人还留在旁边盯着他,“这岛不错,你住在哪儿?”

“往那儿瞧,树上。”燕七指着远远的湖边树屋。

崔晞转头循着方向看过去,笑了起来:“原来你住了这里,我爹当初画这树屋图纸的时候我还无意中瞧见来着,再没想到居然是给你家住的,早知如此我便给你设计个更好的。”

“不急,等这一套我住腻了你再给我设计新的。”燕七道。

崔晞目光扫向还在那儿蒙着头装行尸走肉的贵客:“和你一起的?”

燕七这才想起这位来,转头和他说话:“大叔,人走了,别躲了,没认出你来。”

“…”贵客掀起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来向外瞅了瞅,目光落在崔晞脸上时微微一怔,转而将衫子从头上放下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这位小哥儿是哪家大人的公子?”

“崔三件儿家的。”燕七道。

崔晞:“…”

“啧啧,长得一点都不像令尊啊!不是亲生的吧?!”贵客再次强行拆散别人家骨肉。

“再淘气把雷豫叫回来了啊。”燕七吓唬道。

“…雷豫那王八日出来的兔崽子!”贵客恼火,连庄王两口子一并骂进来,“合该丢去北塞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大胆!”雷豫留在原地的手下闻言立时一声大喝,“胆敢辱骂王爷世子!抓起来问罪!”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几名雷豫的侍卫登时齐齐出招就奔着这贵客抓来,贵客立在原地眼都不眨一下,嘴里还在那儿骂:“个王八龟孙儿屙出来的腌臜物儿!前头没把儿后头没眼儿一肚子【哔哔哔哔】…”

伴着他这骂声,凭空里骤然飞出七八道黑影,眨眼间便将王府侍卫的招式一一架住化解,不过三五下功夫,地上便躺了一片,再一眨眼,那几道黑影又凭空消失了去,原地就只剩下那贵客的骂声还在绵绵不绝地响着。

“我觉得刚才这些人才应该去北塞。”燕七慨叹,“杀蛮子于无形,能省多少事。”

“战争可不是区区几人就能左右的,”贵客话风转换得无比自然,“否则岂不是谁功夫好谁就能做皇帝?”

“功夫好也许当不了皇帝,但是皇帝能左右战争。”燕七道。

“皇帝?”贵客笑起来,笑容中深深地藏着一丝嘲讽,“皇帝也不是事事都能尽在掌握。人人都认为战争是最可怕的事,孰不知,比战争更可怕的东西,实则每个人都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个,皇帝也左右不了。耿耿忠心,时间久了,距离长了,就像了放风筝,越扯线越费力,直到有一天,线扯断了,这颗忠心也就淡了。喏,这就叫扯淡。”

“您是在怀疑北塞的将士有对皇帝不忠诚的吗?”燕七问。

“…你问得这么直白让爷怎么回答才好。”贵客双手抱起怀来又抖擞腿。

“所以皇帝才不许守边大将及其亲眷未经允许私自回京?”燕七又问。

“咦?守边大将不能轻易回京自是必须的,其亲眷不能回京又是怎么回事?”贵客奇道。

“…难道不是因为怕将士在边关待久了里通外敌合家做了奸细回到京中来做卧底?”燕七也奇道。

“…与其如此,把将士家眷留在京中为质才更好吧。”贵客表示无语。

燕七更无语,一时没有接话。

贵客看了看燕七,道:“哦,对了,你是燕二痞子的闺女来着,令堂不是也跟去了北塞么,难不成有人拦着不许她回来?”

“…家母和我家里的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燕七抬起眼,望着北边苍蓝的天空,“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和弟弟,母亲去了北边,如果没有朝廷允许,是不得擅自回京的,我们以为这是朝廷律法所定,也曾问过武伯伯或是其他人,他们说朝廷虽没有此类律条,却也不排除是皇上针对个别情况专门下的旨或口谕,也没必要让天下皆知,只诏达当事人即可。我和弟弟以为,以家父的战力和声名,许是敌国着意挑拨亦或收买的对象,因而受怀疑度大概比别人更高,被下了这样的旨意也在情理之中…或许是真的有这样的旨意吧。”

贵客望在燕七脸上的眸光微动,半晌道:“看来你爹娘是真的不要你了。”

燕七:“…这一刀捅得好深。”

“搞不准是你娘不愿留在京中伺候公婆,又不喜欢你,所以去了北边就不愿回来,打算在那边安家落户再和你爹鼓捣几个娃出来,一家人相亲相爱多欢喜。”

燕七:“…够了,再插刀翻脸了啊。”

“嘻嘻嘻。”

“做什么呢?”贵客这厢正猥琐地笑着,忽听得身后凉咝咝地传来这么一声,直吓得“哎哟”跳起来,转了头往后看,就看见燕子恪一张大脸:“你怎知我在这儿?”

“我回来换衣服。”燕子恪指指自己身上那件酒红色的袍子,今儿是他生辰,听了老太太的话专门挑了件看着喜庆的衣服穿了,结果也不知是谁给人袍子上蹭了道油,害人跑回来换,就在这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这位贵客,“去我船上吧。”

“床?”贵客没听明白,谁知道燕子恪会住船上啊。

“船。”燕子恪偏头又看向燕七,“带小四去玩儿吧。”

目送这二人走远,燕七才和崔晞离了原处慢慢沿着湖边闲步,崔晞便道:“定准十八走了?”

“定了,你有没有问题?”燕七问。

“看雷豫在我爹娘面前的表现了。”崔晞翘着唇角。

燕七想了一阵,这才想明白崔晞这一计——他这是故意由着雷豫缠他好做给他爹娘看的,崔淳一人老实,一家子又惹不起庄王,届时崔晞只要说出去住一阵好避一避雷豫,崔淳一指定同意,只要崔晞出了家门,想往哪儿去他老爹可就管不了了——怪道崔晞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好吧,”燕七也就不多虑了,“说不定雷豫还没有机会再缠你了呢。”

“那最好是在十八以后。”崔晞笑,“你同她们说了吗?”指的是武玥和陆藕她们。

“没告诉她们什么时候走,”燕七道,“还是不告诉了吧,怪伤感的,还得劳动大家送行,大过节的…到时候给她们写信好啦。”

“十八几时走?”崔晞问。

“吃过早饭我和小九去找你。”燕七道。

“好,那我先回了,”崔晞道,“去琢磨琢磨那橡胶树。”

“来不及吧?”

“你上次给我画的关于橡胶轮胎的图纸我已有了些构想,回去试试便知。”

“好吧,别太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