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便站起身,仪态端庄、谦和温雅地笑道:“诸位赏光莅临紫阳仙馆,实是舍下之荣幸,今略设薄酒以表相邀之诚意,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众人连道客气,顾氏便又笑道:“大家彼此年纪相近,切莫拘束才好。时辰也是不早,不如现在便入座吧?”

在座宾客大概除了燕家姐弟俩之外都已是早相识了,因而也真没怎么拘束,说笑着起身,跟了顾氏及闵家姐妹由前厅穿入后厅,沿着临水长廊一路绕向紫阳仙馆的后方去了。

紫阳仙馆的后部是一处亭轩,三面皆敞,四外来风,轩外临着水,风一吹就颇显凉快。轩中设了两张大花梨木的圆桌,男女分桌而坐,女客共八位,男客只有五位。

“我来晚了,恕罪恕罪!”众人才刚坐好,便听得有人笑着进得轩来,向着众人抱了抱拳,众人连忙又站起来回礼,听得闵红薇笑道:“大哥,来迟了待会子要罚酒。”

这位就是闵家姐妹的大哥闵宣威,既然请了男客,自然也得有男主人负责招待。

“就你机灵,”闵宣威笑着瞪了闵红薇一眼,顺便扫了眼那一桌座上的女客,“执玉也来了,天初呢?”

“不知道!”秦执玉提到元昶就没什么好脸色,目光冷冷地盯着燕七。

闵宣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燕七,不由笑起来:“燕家七小姐今儿是必须要喝两杯的,消夏会上的神勇表现可是令在下与在下的同僚们惊赞不已啊!不知燕七小姐的箭法是哪位高人所授?”

“先师已过世,恕不敢提。”燕七礼貌地道。

“哈哈,老人家在天上想也是欣慰的,教出了个好徒弟啊!”闵宣威笑着,转头又去同其他人寒暄,言谈自如轻松,是个很会来事的人。

闵宣威的加入令座上气氛更加活跃了起来,男人们那桌有男人们的谈资,女人们这一桌也没有怎么拘束,八位女客里除燕七和秦执玉之外还有那位韦小姐、陆莲和另外四位时常同闵家姐妹在一起的小姐,彼此早就熟识,聊起来也很是轻松愉快。

当然,文艺青年们所聊的话题多半都是诗词书赋,像燕七这样的只管坐在那儿等上饭吃就是了。

紫阳小宴的菜肴也很雅致,全都是以花为食材做的,比如晚香玉炒鸡丝、晚香玉翡翠羹、晚香玉芙蓉里脊片、荷花鸡柳、荷花莲蓬豆腐、荷花虾卷、月季花翡翠蚕豆、菊花燕菜、黄花粉丝、芍药花煎等等,多以清淡为主,燕七吃着也觉得还好,不像前些日子才刚严格控制饮食的时候,不沾油星儿就觉得没滋味儿,怎么吃都满足不了自己被惯坏的胃,燕七偶尔想想也是奇怪,上一世她也没有这么的沉湎于口腹之欲啊,怎么这一世就总也控制不住自己呢?是因为生于了富贵乡就潜意识里放纵了,还是意志终究难以战胜**需求?

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能控制住这种不停地想吃东西的**的,尤其是上岛之后,不知是因为换了环境的原因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胃口对食物的渴望程度渐渐下降了,每顿只吃水果青菜也能满足胃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

正边吃边思量着,忽地被众人齐齐一声“好”字给拉了回来,原来是众文青吃嗨了,要行酒令助兴呢。

“简单些吧,总要照顾照顾我们这些个粗人,”闵宣威笑着,“就诗句接龙好了,一人一句,上一句最末一字为下一句第一个字,男一句女一句,依着座位次序往下接,对不上来者罚酒一杯,换下一人接,如何?”

众人都没意见,燕七有意见也没法说啊,总不能扫主人的兴。

于是闵宣威做了令官儿,先起了第一句:“既是紫阳小宴,就以紫阳开头吧:紫阳宫女捧丹砂,王母令过汉帝家。”

众人就都笑嘻嘻地望向顾氏,两口子在这里接诗句,怎么看都有点**的意味。顾氏却只笑了笑,漫声吟道:“家在五云溪畔住,身游巫峡作闲人。”

下一个又是男人那一桌,一位公子便接道:“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

韦小姐接道:“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

“高齐日月方为道,动合乾坤始是心。”

“心明外不察,月向怀中圆。”闵雪薇接道。

“圆光照一海,远客在孤舟。”燕九少爷接道。

“…”舟字为首的诗句真是不多,闵红薇眼珠子又鼓出来了,第一轮就没能接上,做为东道来说实在丢人,胀红着脸喝了一杯酒,下一个轮到陆莲。

陆莲想了半天,终于是想到了一句:“舟航依浦定,星斗满江寒。”

“寒风响枯木,通夕不得卧。”

“…”卧…卧能草泥马吗?卧字打头的诗有哪个啊?!燕七默默端起酒杯喝了。

“…”下一个是秦执玉,这位专门坐到燕七旁边准备给她找trouble的,结果没想到让人来了个酒令双杀,也默默端杯喝了。

“卧病茅窗下,惊闻两月过。”还真有卧字打头的诗,被秦执玉旁边那位文青张小姐给对上了。

然后继续一句接一句地往下对,燕七和秦执玉继续一杯递一杯地往下喝,闵红薇也强不到哪儿去,仨人加一起快喝了一小坛酒了,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子同为天涯酗酒人的知遇感…

仨人抬眼默默地一个对视:这会子看她/她/她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看到昨天那一章下面大家突然爆发式的吐槽,当场就把我给吓懵比了,心说上一章还好好的,大家各种欢声笑语你亲我爱温柔体贴地抚摸我,怎么这一章没写出啥来就莫名其妙被突然一把掐住脖子然后炸上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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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海底针,身为一只码字宠物我实在不懂乃们这些小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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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一颗千古罪人的心我跪在键盘上看完了大家的留言,然后咬破手指在我的白色挎篮背心上写下了千言自辩血书,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写成之后我歪头想了想:哦算了,还是不要做什么辩解了,从A点到B点,一千个人可以走出一千条路,描述同一件青花瓷,一千个人可以有一千种写法。人和人的想法与处事准则不同,看文当然也会有不同的视角和思路,我的文章只是在【展示】其中的一种视角和观点而已,而并不是要把这种视角和观点强加给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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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毅然果敢地扔掉了我血染的挎篮背心。(╯-_-)╯︿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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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被质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而不同的理解越多,对于我这个写文者来说才越有幸,因为我可以籍此拓宽自己的视角,发现自己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学习到更多我所不知道的知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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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都是我的**人肉百科书,请在书架上按大小个儿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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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家对文章所产生的疑问,其实我一向不喜欢在正文之外过多补充解释关于故事的铺设、情节和暗意,我更希望能让读者朋友们从文章中看出我的用意和故事的因果关系,我希望这个故事对于读者来说像是一个探索之旅,有草丛有密林,有高山有流水,而不是一条我为大家铺设的光秃秃的高速公路,路标全都摆放好,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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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遗憾的是我功力尚浅,终究没能做到善用留白的手法写出一个能让人乐于思考并充分理解的故事,对此我会认真检讨并且继续努力磨练,每一次被质疑都是一个可以更成长成熟一步的契机,所以真心地感谢这些读者朋友,让我更多的认识到了自己文笔中的不足和故事中的遗漏,由衷地希望各位继续担当起这根泼辣的小鞭儿,时不时抽打我一下,让我生命不息,磨练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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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感谢的还是那些无条件支持鼓励我的朋友,你们的拳拳爱宠之心是我坚强写下去的最大动力,毕竟比起一大早起来就一脸懵逼地被炸上天来说,我还是更喜欢偎在你们温暖温柔的怀抱里接受爱的虎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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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就是这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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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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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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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非常大,4M,流量党慎慎慎!!!】

《喝醉了的学渣团↓》

第143章 花签

好在顾氏笑着出来解围,道:“总行这一种酒令也怪没意思的,换一个吧。”

众人道好,顾氏便让闵宣威再想个新的行令之法,闵宣威望着女客们的桌上瞟了一眼,笑道:“今儿既是小姐们人数多,便玩个女孩子们喜欢的令吧,”说着转头让侍者去取签筒,复又和众人道,“这是宫中的新玩法,叫做‘折花令’,因今日诸位要来,所以昨儿就提前预备下了。”

侍者取来了两只签筒,闵宣威将其中大的那一只放到桌中央,小的一只在手里摇,而后抽出一根,念那上面的字:“‘春风欲擅秋风巧,催出幽兰继落梅。’请在座中兰月生人共饮一杯。”

古之十二月份各有一代表花卉,譬如七月又称为兰月,因而座上七月生人皆须饮酒。

便见一位公子与两位小姐齐齐饮了杯中酒,闵宣威便让这三人去抽那只大签筒里的签子,那公子先抽,拈出来念:“为座中肤最黑者涂粉。”

众人闻言一下子笑开了,这酒令有意思,怪会捉弄人。

早有侍者将备好的脂粉捧出来,那公子笑着挑了座上一位肤黑的公子,蘸了脂粉便往脸上涂,那位左躲右闪也没能逃过,被两边人死死摁住,登时被涂了个大花脸。

“席不散不许擦!”众人轰笑着和他道。

接下来是那二位小姐抽签,一个抽到了“为座中年最长者簪花”,另一个抽到了“为座中身量最高者整冠”,于是闵宣威头上就被簪了一朵红通通的大绣球花,惹得众人笑了个前仰后合,身量最高的是位公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要替他整冠的那位小姐踮着脚都够不着,只得不停地跳起来伸手去弄,结果冠没整好,倒把那公子头发给弄散了,更是让众人笑不可抑,连秦执玉都一时忘了继续往燕七身上堆仇恨,笑得在旁边直拍手。

因是三个人应了题,三个人便猜拳,赢的那一个摇签,抽出来是“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桃月是三月,闵雪薇应题,先干一杯,抽了令签出来,见是“与座中最强者共饮三杯”,便起身执了壶,却不往男子桌上去,只管到了燕七旁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替燕七杯中斟上了酒,而后才给自己杯里倒上,略向她一举杯,道了声:“先干为敬。”竟是利索地喝尽了杯中酒。

——闵家这是想要交好燕家?众人一时各有所思。

闵燕交好,可能吗?燕子恪那货可是个举朝皆知的孤臣啊!纵是他也时常与其他权臣交际往来,却都不过是表面之情、应有之义亦或日常私交,而所谓“孤臣”,便是在政事上从不拉援扯助,特立独行、六亲不认的谏诤之臣!

所以为什么燕子忱会在边关一戍近十年而未被调回朝中任职啊!固然是因为他之于周边蛮夷有着其他武将不具备的震慑力,却也是因为他的哥哥燕子恪注定了是要做皇帝手里的一把无鞘快刀,这快刀既能伤敌又有可能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足,于是只好将这战力满满的手足远远地放到边关去,既免于被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构陷或拉拢营私,又可使皇帝放心地信任并使用这柄快刀去干那些最易得罪人、最费力不讨好和皇帝想干而不好意思去干的事——别看燕子恪名义上是刑部侍郎只管刑事,他背地里不定领着皇帝交给的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秘旨呢!

远的不说,只说三月份的时候礼亲王世子因那场杀人事件被夺去了手中实务那件事不就是个例子?表面上世子是因教子无方才受到了责罚,实则嗅觉敏锐的人早就看出皇帝对礼亲王父子俩不爽已久来了,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一直没借口动手,其中根由不必多叙,只说燕子恪那货太善于把握机会,换作旁人,即便知道了案件真相也就假装不知地帮着混过去了,反正凶手和死者都是礼亲王家的人,也没有害到别人——结果这货偏不,硬是一嘴咬住不松口,活活把礼亲王世子给叼出来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再有那通透的御史们就锅下米一弹劾,皇帝乐得顺水推舟就把世子给撸成了个只能混吃等死的光杆儿闲汉。

据说那几天皇上心情可好了。

恶人全都让燕子恪做了,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这样的一个孤敢之臣,谁愿结交?谁能结交得上?闵家这会子看上去蠢蠢欲动的,是想从中谋取什么好处?闵贵妃如今已身怀龙种,难道这还不够?

朝中风向一日一变,这些未来的臣子臣妻们也难免早早地多思多虑起来。

两个当事人却好像都没多想,燕七菜没吃多少,酒倒是灌了一肚子,见闵雪薇这般干脆,当然也不好推辞,硬是同她连喝了三杯,重新坐下的时候就觉得开始上头,看谁都嘴歪眼斜起来。

闵家提供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也架不住喝太多,燕七认为自己以后真该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了,否则在酒桌上都要被学霸们碾压。

到闵雪薇摇花签,见是“隔帘惟见中庭草,一树山榴依旧开。”

榴月即是五月,闵宣威笑着站起身应签,却听得女客桌上“啪啷”一声,有人撞翻了酒杯,见是韦小姐,红着脸胡乱将酒杯扶起,似乎有些紧张。

“韦小姐先抽吧。”闵宣威笑着望住韦小姐。

韦小姐半低着头,在签筒里挑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有选择困难症,反正最终还是挑了一支出来,轻声细语地念上面的字:“为座中降生之日最早者绾发。”

降生之日最早,在此处指不论年份,只单论日子最靠前的。众人便将自己的生日一说,却只有闵宣威一人是初一生的,这倒巧了,应在他的头上,于是便笑呵呵地坐在椅上,侍者拿了梳子来,韦小姐站到他身后去重新替他梳理头发并绾起来。

韦小姐倒是个细致人,慢慢细细地梳理了好半晌才替闵宣威绾好头发,到了闵宣威抽令签,见写的是“为此刻所距最近者画眉”。

离他最近的是刚替他绾完头发等在一旁的韦小姐,众人见状不由笑起来,然而碍于顾氏的面子没好开这两人的玩笑,顾氏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人去把她的眉笔取来,还叮嘱闵宣威莫要给韦小姐画坏了眉。

闵宣威请韦小姐坐到椅上,弯了腰拿着笔小心描抹,韦小姐有些害羞,脸上泛着红,垂着眼皮一动也不敢动,也是花了好半晌的时间才将这眉画好,复又继续抽签。

众人玩得兴起,转眼半个下午就过去了,闵宣威笑着中止了游戏,让人把酒席都撤了,换上茶点来,而后笑着和众人道:“诸位想必也是久等了,时候差不多,可以看景儿了。”

看景?周围这景半个下午也看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景儿可看呢?

闵宣威起身,带着众人由轩中进入馆内,穿过一架落地罩,众人看到了一条通往地面之下的楼梯。

紫阳仙馆的常客们不紧不慢地跟着在前引路的闵家人顺着楼梯往下走,头一次来的韦小姐和秦执玉都有几分好奇,燕七和燕九少爷走在最后,下楼梯的时候燕九少爷慢吞吞地伸了一只手过来握住了燕七的肉胳膊。

“我还好。”燕七道,知道她弟是怕她酒意上头走不稳。

“这是几?”燕九少爷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她眼前。

“二。”燕七逗他。

“没让你评价自己。”燕九少爷道。

燕七:“…”我错了。

下得楼梯,众人已身处紫阳仙馆的地下一层,见是一方石室,而正对着楼梯口的一面有一扇门,拉开那门,秦执玉同韦小姐不由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叹。

门外竟是一间建于水下的玻璃屋!

见这屋子除了连着石室的这面墙是石砌的之外,其余三面皆是玻璃,头顶也是玻璃,仰起脸来就能看见玻璃上面的水,以及水上面的天空,日光经由清亮的水面折射漫洒下来,形成摇曳耀眼的光斑,使得整间玻璃屋被染上了一层奇幻的色彩。

秦执玉和韦小姐及其他一两名第一次来的客人都惊呆了,燕七也觉得这屋子很神奇——这个时代造玻璃的技术是有多逆天了?这么大的水压都能承受得住?

而不管怎样,眼前的事实就是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穿越者:永远不要小瞧古人。

“太奇妙了…”韦小姐同其他两三个第一次受邀来的宾客此时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玻璃屋外的潭水很是清澄,想是经常有人负责清理,潭中养着红鲤,偶尔成群结队地从玻璃墙外游过,这种“人在水中、与鱼共嬉”的新奇感受令新客老客都兴致勃勃.起来,纷纷靠近玻璃墙边想要近距离地与鲤鱼们对视一下,奈何鱼星人对人类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除非人类肯给它们投喂食物,所以一帮鱼也就从玻璃屋外路过了一回,转眼就游得没了影儿。

几个新客人眼巴巴地瞪着玻璃屋外瞅了半天,除了水和浮游生物外就瞅不着别的了,不免觉得遗憾,老熟客却都不紧不慢地笑着望向闵宣威,闵宣威也不再卖关子,和旁边下人道:“玻璃车可准备妥了?”

闵宣威口中的玻璃车已放在了轩中,外观看上去像是一顶由玻璃组成的轿子,高约两米,长宽各一米,底部四角各有一只小轮儿,可以移动,车内只能容一个人进入,密封牢靠,在顶部又向上延伸出一根长玻璃管,用以通气。

“人进去之后把车放入潭中,上头有人划着船,用绳子连结船和水中的车,如此船一划起来便能带动水里的车前行,划着船在潭上绕几圈,水下车里的人便也能将湖中情形看个遍了。”有熟客代主人为新客介绍这玻璃车的妙处。

“真有趣儿!”新客们眼睛发亮,别人游湖只能在湖面上游赏,他们游湖却可以游赏湖下,这可是一辈子都难遇一回的趣事儿啊!

“请头一次来敝馆的客人先游吧,”闵宣威笑着看了眼跃跃欲试的秦执玉和韦小姐,“老客们暂先等等,愿留在轩里头吃茶也好,愿再去玻璃屋中赏景也好,敬请随意,新客们且随我来吧。”

燕七姐弟同其他几位新客便跟着闵宣威围到了玻璃车旁,一共只有两辆,顾氏便笑着和几人道:“让小姐们先尝鲜吧。”说着递给秦执玉和韦小姐一人一个火折子和一根烟火棒,解释道:“玻璃车到了水底,船上的人不容易收到里头人的讯息,若是在里面害怕了,亦或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便点燃这烟棒,伸进通气管内,浓烟会由管中冒出水面,船上的人一眼便能看见,会立即将玻璃车拉出水面的。”

想得可真周到。秦执玉同韦小姐连连点头,都有几分跃跃欲试。

就是往玻璃车里进的时候有几分尴尬,原来为了保证玻璃车的密封效果,车门不是拉扇式的,而是卡入槽中的抽拉式,门板要向上抽,并且碍于比较高,只能抽开一半,所以两个人只能蹲着从下面的开口钻进去,然后再把门放下来做一下密封处理。

待两人进得玻璃车,一众闵家下人围上来,套绳索的套绳索,推车的推车,车外头还要固定上一个很重的平衡架,架脚也有小轮,防止玻璃车在水中浮起或翻倒,然后从一个通向水中的倾斜平台上慢慢把车推入水底,只露了用以通风的玻璃管在水面之上,上头用来牵引玻璃车的两条船每船上坐八个壮丁,以防万一。

船是大船,有充足的浮力,也能保证拉得动水里的玻璃车。

接着两条船就出发了,分左右各自划开,开始了绕潭游水之旅,据闵宣威说绕潭一圈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轩内的众人便不再盯着看,或坐回桌旁喝茶闲聊,或仍到下头玻璃屋里去过瘾。

燕七和燕九少爷都留在了轩里喝茶,闵雪薇坐过来,和燕七道:“抱歉,原已给涂先生下了帖子,想是他临时有事,未曾来得。”

“不妨事。”燕七想起自己忘了问她大伯那涂先生是做什么营生的了。

闵雪薇看向坐在燕七旁边慢吞吞喝茶的燕九少爷,道:“素辞有一疑问,全唐诗现存于世的作品合共四万二千八百六十三首,全宋词亦有两万余首,以燕九公子的年纪,是如何做到皆能熟记于心的?”

原来这位还惦记着上回礼亲王寿宴上拼诗输给燕九少爷的事呢。

全唐诗加全宋词一共六万两千多首作品,就算燕九少爷从三岁开始背,每天也要背上二十多首,何况背过了总要时常复习才不会忘,又何况他又不会是只看唐诗宋词,究竟哪里来的时间能吸收这样多的知识、又是用的什么方法能把这么多的知识记得如此牢固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爱的虎么和小皮鞭儿,啥也不说了,唯有努力码字回报!

PS:看到大多数朋友还是比较喜欢看文后图的,那咱们就还是接着直接放图吧,没有WIFI的同志们可以试着调成无图模式哈~

第144章 爆碎

燕九少爷慢慢放下杯子,慢慢看了眼闵雪薇,慢慢地道:“看天分。”

旁听众人:“…”这小子难道是在嘲笑京都四大才女之一的闵雪薇天分不够吗?!哗擦!这么狂的孩子是谁养出来的啊?!有没有人管管啦?!

闵雪薇闻言却并未着恼,反而微微扬起了唇角,清声淡问道:“依燕九公子之意,先天异禀远胜后天努力?”

这问题有些刁,很容易得罪人,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普通平凡需要后天努力的,真正的天才能有几个?

燕九少爷也慢慢挑了挑唇,半垂着眼皮儿望在自己面前茶盅的水面儿上,悠悠地道:“有时候不服气也没用,天才就是天才,常人就是常人。”

嚯——众人险些听炸了——这小子太狂了!太狂了!有这样的吗?!说自己是天才也还罢了,竟然说闵二小姐是常人!这是谁教出来的破孩子啊?!

众人的目光冷冷落向燕九少爷旁边的燕七,见这位偏着头教育她弟:“就不能谦虚点?我养了个天才出来我说什么了没有?”

众人:“…”够了!这姐弟俩蛇精病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闵二小姐居然笑起来,冷美人从未笑过这么…开,甚而还笑了老半天,末了才道:“你们两个太逗趣了。”弟弟是真的狂,姐姐却在这里一本正经地逗趣,听似狂上加狂,实则却是在力挺自己弟弟的同时,又用不伤他自尊的方式磨圆他的棱角,以令他的锋芒显得不会太过伤人。

真是个好姐姐。

闵雪薇收回望在燕家姐弟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轩中自己的兄长和妹妹。

人生有些选择是上天给的,而有些选择,却可以自己来做。

轩中众人正自闲聊,忽闻得潭上远远地传来一声闷响,循声望去,却见其中一条船上的家丁正手忙脚乱地往上拽用来牵引玻璃车的绳子,还有两个已经跳入了潭中潜下水去!

发生了何事?众人惊讶地盯着那船。

“是我家小姐——”韦小姐的丫头突然尖叫起来。

“赶紧再去两条船!所有人都去!”闵宣威转头向着轩内下人喝道。

紫阳仙馆的男家丁们一股脑地涌上船,飞快地向着出事地点划了过去,轩内众人紧张地向着那厢张望,过了良久,远远地看见家丁们从潭水里捞出水淋淋的一个人来。

“那是——韦小姐吗?”众人惊异,“怎么会在水里?!”不是应该在玻璃车里吗?

燕七却将那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被从水中捞上来的的确是韦小姐,此刻生死不明,然而就算她还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因为她的那张姣好的脸上,已是扎满了玻璃碎片。

“去找郎中。”燕七和闵雪薇道。

闵雪薇随即便令人去御岛上的太医署请太医,然而当韦小姐被运回轩中之后,发现请太医已是无用,韦小姐已然身亡,死状惨不忍睹。

轩内几个小姐吓得尖叫着抱成一团,顾氏忙令人将这几位带入馆内安置,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死成了这副样子。

“究竟发生了何事?!”闵宣威铁青着脸问当时在事发现场的几个家丁。

“回爷的话…当时小的们正在潭上划船,突听得水下传来一声爆响,似是连船都跟着震了一震,接着、接着就出现了好多气泡,仔细看时才发现是这位小姐所乘的玻璃车碎了,水都灌向了车内,小的们连忙下水去救,捞上来时…这位小姐便已是这样了…”家丁们战战兢兢地就当时的情形描述道。

“爆响?什么爆响?怎么会有爆响?”闵宣威一脸难以置信。

“听着…听着像是炮仗炸了的响动。”家丁们回忆道。

“炮仗?!难道——”闵宣威同众人不由一起想到了韦小姐临进入玻璃车前顾氏交给她的那根烟火棒。

“呃…并不是那烟火棒的问题…”一名家丁将手里湿透了的烟火棒交给闵宣威,“小的看这烟火棒并没有被用过…”

闵宣威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果见封口尚完整,如果被点燃过,封口是会被烧掉的,可见家丁们所说的爆响并非来自这根烟棒。

“莫不是因玻璃被水给挤爆了?”一位公子猜测道。

部分人觉得这个说法更靠谱些,便都跟着点头。

“若是被水挤爆,声音不会这么响。”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忽然飘过来,众人不由齐齐望向站在韦小姐尸身旁揣着袖子垂着眼皮儿面无表情的燕九少爷。

“而且,韦小姐脸上扎着的玻璃碎片太过细碎,不似被水挤破的。”搭话的是闵雪薇,她居然面对着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亦是面不改色。

“不管怎样,还是先通知韦大人家里吧…”顾氏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不大敢接近韦小姐陈尸之处,面色很是难看,毕竟韦小姐是死在闵家别馆里的,又很可能是因玻璃车的安全措施不过关而葬送了性命,闵家对此要负很大的责任,赔钱赔礼事小,届时万一造成了两家交恶,那才叫人怄心呢。

脸色更加难看的闵宣威闻言重新打起了精神,向着在场众宾客拱了拱手:“诸位,实在是过意不去,原是高高兴兴的事,不成想竟出了这样的意外,不敢再留扰,容闵某日后登门致歉,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众人连忙客气了几句,就要作辞离去,却又听得那慢吞吞的声音飘过来,道是:“诸位还是暂留的好,免得稍后细究起来,凭添波折。”

众人闻言一怔,闵宣威不由皱眉盯向燕九少爷:“燕小九爷何出此言?”

燕九少爷抬了抬眼皮儿:“如果玻璃是被水挤破,就不会发出连我们这边都能听到的响声,家丁听见爆响、船上人感觉到震动、韦小姐脸上扎满玻璃碎片,皆可证实确乎有东西在玻璃车附近亦或内部爆炸过,这爆炸不可能无端发生,有因才有果,而造成因的方式无非两种,一为天然,二乃人为,既有可能是人为,那么事发时,所有身处紫阳仙馆内之人,皆有嫌疑,既有嫌疑,便须自证清白,倘若离开此处,凭添变数,何以自证?”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中有人故意要害韦小姐了?!”一名很看不惯燕九少爷的矮个儿公子不由怒喝了起来。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必然是真相。”燕九少爷慢吞吞地看向这矮个儿,“你希望被排除,还是希望被剩下?”

“你——”矮个儿被燕九少爷堵得一噎,正要暴起,却听得闵雪薇的声音已淡淡凉凉地在那厢和闵家下人道:“去刑部公署通报此间之事…”

“雪薇!”闵宣威提声想要喝止,见闵雪薇转过脸来,面色平静地道:“清白不是回避与遮掩出来的。”

闵宣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再反对,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制止反倒显得可疑了。

众客人一见这光景,也不好再说要走,何况燕九少爷的话也确实有着几分道理,无缘无故的,那玻璃车怎么会爆炸呢?好奇是人的天性,其实大家都挺想知道这件事最终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于是就又都四平八稳地留了下来,等着刑部的人前来收摊儿。

收摊儿的带着一帮手下来了,紫色朝服上的孔雀纹在夕阳的光下变幻着瑰丽的色彩,进得轩来先向着自家侄女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才去看地上的尸首,看了一眼尸首似乎想起什么来,又向着自家侄子脸上扫了一眼,再然后才安心地去细看尸首。

燕九少爷:“…”

“说说经过。”燕子恪踱到逆光的轩栏处,回过身来长身而立。他手下的一帮小弟则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验尸的验尸、取证的取证、记笔录的记笔录,轩中气氛顿时严肃紧张起来。

闵宣威做为主人家的主事者,自是要主动出头,将事发前后情形说了一遍,话头时不时被燕子恪打断,问了许多极细的问题,笔录员的笔刷刷刷记得飞快。

见在场众人对闵宣威的证词并无异议,燕子恪便令手下主事的将众人轮流带去旁边的房间做笔录预备存档,暂未被叫去房间的就留在轩中等,于是众人便集体观摩了一回本朝最著名的蛇精病是如何办案的。

“找擅潜水者去事发处的潭底,将所有玻璃碎片找到。”蛇精病下令道。

大家觉得如果自己是他的手下的话,一定会在某天按捺不住活活把他打死。

——水里捞玻璃!而且还是碎片!这特么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蛇精病好像听到了大家的心声,唇一挑,露了牙尖笑:“水底既可行车,必然平坦干净,捞个碎片应当不难。”

不难才怪!众手下暗道。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位蛇精上司的病况,二话不说上了闵家备下的船,向着事发处划去。

秦执玉所乘的那辆玻璃车已经绕回来了,水淋淋地摆在轩中,燕子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阵摸索,不住地向着闵宣威发问:“顶上的玻璃管是用以伸出水面通气的?”

“是。”闵宣威答道。

“脚下布满圆孔的板子是做什么用的?”

“渗水之用,玻璃车从水中进进出出,难免内部不进水,这板下有夹层,水可从圆孔渗入夹层,防溻湿鞋子的,认真说来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是为着尽善尽美罢了。”

“将这渗水板卸下来我看。”

闵宣威便令闵家专管保养玻璃车的下人过来将那渗水板拆了下来,见夹层是个玻璃槽,里面确乎没有什么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