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然而两个人的端午之约很快就泡汤了,一上课,元昶同学的健体先生就宣布了端午节那天代表锦绣书院出战“全京官学龙舟大赛”的人员名单——每条龙舟上需四十八名成员,其中划船者三十六名,择书院中力量大、耐力好、协调性佳的学生入选,元昶同学幸又不幸地光荣成为了青竹班唯一一名入选的学生。
下课后元昶把消息告诉了燕七,倒是很有些得意,拍着胸脯道:“去年就没让我参加,结果锦绣才得了个第四,今年且看我的!燕小胖你到时记得去给我加油,听见没?”
“好。”加油可比亲手包粽子简单多了,赶紧答应。
这一周的星期四又是请安日,晚上一家人一起用了晚饭,饭后各回各院,燕九少爷则被燕老太爷叫去了外书房,至八.九点钟的光景方才回来。
一进自己那屋门,见他姐正大大方方地盘膝坐在他临窗的条炕上看闲书,一只手上还捏着一颗才剥了皮的荔枝。
“哪儿来的荔枝?”燕九少爷慢吞吞走过去,坐到炕桌另一边。
“大伯才让一枝送过来的。”他姐把炕桌上盛荔枝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燕九少爷慢慢拈起一颗,又看了眼炕桌上摆着的其他东西:“这把丑到死的茶壶又是哪儿来的?”
“生辰快乐。”他姐把这只丑到死的茶壶也推到他面前。
“…别跟我说这是你亲手做的。”燕九少爷唇角微抽。
“可不就是我亲手做的,”他姐把荔枝核吐到盛核的碟子里,“还专门去了趟崔晞家,借用了他那些烧陶的料和炉子,壶形是我自己捏的。”
“这算是什么形?”燕九少爷的神情表明这壶形近似于一坨屎。
“葫芦形啊。”他姐道,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这么说来…屎的外形轮廓确实挺像被压扁的葫芦…燕九少爷捏了捏眉心,感觉以后再也无法正视葫芦了。
“一把茶壶,为什么要做成葫芦形。”燕九少爷问。
“因为原本想做的传统圆形失败了。”他姐诚实地道。
简直理直气壮得让人无从反驳…
燕九少爷默默地看着面前这坨壶,感觉无论把它放在哪里都雅观不起来,更莫说用它泡茶喝了,只这么看着都似乎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臭味儿…
再看看其他几位兄弟姐妹们送的贺礼,虽然都不过是自己写的一幅字、画的一幅画、绣的一个扇套等等毫无诚意的东西,起码思路还是比较正常的啊…
“太太的信和包裹今日恰好到了,”燕九少爷的丫头红陶正向燕七汇报,“太太给九爷亲手做了件袍子,尺寸大小竟是正正合适,就跟太太亲自量过了一样。”
红陶嘴里的太太当然指的是燕二太太,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娘谁还能把孩子的事如此地放在心上?
“…还顺道捎了老爷赐的东西过来,”红陶继续道,“是一部兵书和一颗扳指。”
…这当爹的是有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啊。
“这是想要让你子承父业呢。”燕七就和她弟道。
燕九少爷:“…”
“明儿一早起来就和我一起跑步吧。”燕七还逗她弟呢。
“我又不用减肥。”她弟将她一句封喉。
…
日曜日,锦绣书院综武战队坐镇自家主场,迎战综武劲旅崇文书院。
强强对决历来最吸引人,因而开场前半个时辰,锦绣书院的综武竞技场观众席上就已经坐了七八成的人,不仅有来自双方书院的学生,还有家住附近的居民也赶来凑热闹。
燕七的禁赛期满,今天这一场,是她解禁后的第一场比赛,仍旧以主力身份出战,武长戈交给她的任务是:守在楚河汉界,不令对方任何一人越我方雷池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冲突
双方队员入场,在楚河汉界处互礼,听裁判宣读规则,而后返回阵地,各就各位。
随着遮挡双方阵地的幕布被撤走,场边的观众们发出了一片惊呼,锦绣书院的阵地形式并没有变化,仍旧是一道道土墙形成的迷宫式,追看锦绣书院比赛的观众对此一定不会陌生,所以这片惊呼只能是来自于对崇文书院阵地形式的惊叹。
崇文书院一定是换了新的阵地。
联赛已经进行了好几场,每支队伍所用的最初阵地形式已经为对手们所知悉,要知道几乎每个书院在每一场比赛都会派出自己的“细作”进入其他书院的比赛场地去了解敌情,锦绣书院也不例外,除非是对手换了新的阵地形式,在用新阵地比的第一场赛事开始前,没有人会知道此阵地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不必理会,”锦绣书院女队的场上队长谢霏淡淡和队员们道,“按赛前布置行事。”
众人齐声应是,飞快地散开阵形,闻得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锦绣书院的一帅两仕两相留守己方阵地,五兵二车二马一砲冲向敌方阵营,另有一砲在双方阵地交界处的楚河汉界游弋把守,这是一种全攻型阵式,所有可以跨“河”的角色都被派了出去,只有具有相当实力的队伍才敢使用全攻型阵式,否则后方相对空虚,很容易被对手端掉老窝。
所以燕七的位置实则是本队最为重要的一条线,是最后一个进攻点,也是最前一个防守点,如果她这里被对手突破,本方的防守压力将大增。
燕七站在楚河汉界中央,擎弓而立,八风不动。
观众席上一时惊一时赞,一时急一时叹,昭示着崇文书院的半场内此时激战正酣,然而不多时,观众们发出的声音就全都变成了惊呼,一阵又一阵,不断地惊呼,甚至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乎很有些不安。
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七依然不动如山。
突然间,一支利箭鬼魅般由崇文书院阵地出口处飞射而至——对阵双方的阵地沿着楚河汉界的这一边都是一道高墙,相当于己方城池的城墙,你可以在城墙上开一个城门(出口),也可以开多个城门,全看己方的战术安排,而锦绣书院向来只有一个城门,崇文书院的新阵地则有两个城门,燕七立的位置就在两个城门之间。
燕七的眼神好得很,对方的“炮”才一在城门处露头她就已一眼瞧见,所以这支冷箭放得对她来说并不突然,斜跨出一步的同时燕七手中的箭亦已离弦,然而对方的反应却也不比她慢,迅速将头收回城门去,两个人的箭竟都放了空。
对方缩回头去之后一时没了动静,似是想要引诱燕七追上前去,燕七却是不动,仍旧立在楚河汉界中央。
场外的观众们忽然间不知为何有些躁动起来,呜呜啦啦地冲着燕七喊着什么,显然这部分观众都是锦绣书院的粉,比手划脚地给燕七做手势打暗示。
燕七却没有去看场外的观众,对方的炮就隐蔽于城门之后,而且水平似乎不低,稍有分神就有可能中招。
半晌未见动静,燕七持弓的手纹丝不动,眼皮一眨不眨。
突然间对方城门处人影闪动,三支利箭一字排开直向燕七袭来,将她左右两边退路皆尽封住,无论向哪一边闪身都难逃被箭射中的后果,而与此同时,那城门中竟是疾速飞奔出七八个人来,观其甲衣颜色,竟全是崇文书院的队员!
怎么回事?对方七八个人从阵地里冲出来,那锦绣书院的队员呢?怎么没有人拦截?刚才不是在对方阵地里对战吗?难道已经全部“阵亡”了?
坐在主队北边看台上的观众因看不到南边客队阵地的情形,此刻已是又惊又疑地齐刷刷站起了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楚河汉界中央的那个小胖子先被一箭射中肩膀,而后被对方骑马使长刀的一刀砍中小肉腰,再被对方的“车”用棍子敲中脑壳,最后惨烈非常地原地阵亡。
惨啊,死得太惨了!
尽管燕七临“死”前挣扎着用箭干掉了对方一炮一马一车,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就这么活活被对方给轮死了。
就像“足球不是一个人的比赛”一样,综武竞技也永远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去完成。
锦绣书院的女队输了,而且输得十分狼狈,燕七被人砍了一身人造血都算是好的,谢霏她们那些冲进对方阵地的队员出来时一人一身的泥,站到楚河汉界处与对方行结束礼的时候活像一排兵马俑。
“崇文那边是怎么回事?”退场之后燕七问武玥,替补队员都在场外队员席上观看了整场比赛。
武玥很恼火:“对方太恶心了!把阵地弄成了泥沼!上头还洒了一层浮土伪装成平地的样子,咱们的人一踩进去就直接陷到了腰,根本动不得半步,可不只能任由宰杀了吗!”
宰杀…所以大家都是猪队友吗…
回到备战馆更衣的时候好几个女孩子都哭了,有是被气的有是因窘的,要说这崇文书院这一招也确实太恶心了,把对手一帮女孩子弄到泥里面痛揍,女孩子们本来就爱干净啊,这下子真是又脏又难看又丢人。
“无耻!”一个女队员痛斥。
“也怪我们大意了。”谢霏也沉着脸。
“你是怎么搞的,就你不需要进入对方阵地,怎么都不好好拦住她们?!”叫做魏芳菲的女队员瞪着燕七,因为燕七的出现使得她丢了主力炮的位置,从此后看见燕七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怎么做算是好好拦?”燕七虚心请教。
“对方可有八个人呢!”武玥在旁不满地看着鸡蛋里挑骨头的魏芳菲道。
“八个人又怎样?你是炮啊,可以远程射杀,不等她们近前也一样能出击,你这么能耐,怎么就拦不下她们?”魏芳菲讥讽地道。
“那你一人拦八个试试?!”武玥恼道。
“哟,我可没她有能耐,入学第一年就能做主力,箭法如何我们不清楚,倒是解得一手好汗巾子,别人辛苦训练流血流汗地努力半天去争一个主力位子,却不及人家大红汗巾儿一解,立刻就能出头,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手段,想必将来…”
“啪!”一记耳光响亮地打断了魏芳菲后面的话,魏芳菲一声尖叫,一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武玥:“你——你竟敢打我?!你——你是不是找死?!”
“我看想找死的人是你!”武玥挥拳便要再度冲上,被旁边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拦住。
“姓武的!莫以为你仗着武教头我便不敢拿你怎样!”魏芳菲尖叫着,在那厢也要挥掌冲着武玥抡过来,亦被队友们拉扯着拦下。
“我谁也不仗,你有种便同我来个一对一,谁输谁跪下认错,敢不敢?!”武玥咆哮道。
“你要不要脸?!你习武的同我不懂武的一对一?!你怎不让秀才和屠夫比杀猪呢?!”
“够了,都闭嘴!”谢霏一声冷喝,众人立时安静下来,“私人恩怨你们下头自己算,现在都给我好生反思这次比赛输掉的原因!”
魏芳菲却是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和讥哂:“谢师妹如今也拿起队长的款儿来压我们这些老队员了呢,做师姐的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前你是武教头的得意弟子,现在可未必是了,没见着某些人为求上位脸都不要,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怕是用不了多久连你这队长之职都要改张易弦了呢!”
“我的眼里只有输赢,其余的事与我无关。”谢霏冷然道。
酷。
“姓魏的你闭嘴!”武玥做不到自己偶像那么酷,此刻她的愤怒值又上升到了新的阶段,这个魏芳菲不但辱没了她十二叔的名声,还想污毁她朋友的清白,刚才甚至对她的偶像明嘲暗讽并企图在她偶像和她朋友之间建立仇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什么也别说了,你到底敢不敢与我一对一?!”
魏芳菲冷笑:“一对一,比什么?比武么?你说了算?”
“那你说比什么?!”武玥不管,哪怕是比撞墙她也一定要撞得比魏芳菲响、比她狠!
魏芳菲讥讽地挑起唇角:“你既然是武家人,想必自小也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通的吧?比别的我不会,我只会射箭,想来你的箭法也是武教头指点过的吧?公平起见,不若就比箭好咯,怎么样?输的人下跪认错,敢不敢?”
武玥不假思索地正要张口答应,就听见一个胖胖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倒觉得这个提议并不很公平呢。”
“小七?”武玥望向一横胖躯站到了自己前面的好友,肉乎乎的肩脊一如既往地直挺和安稳。
“什么意思?”魏芳菲对燕七可就不假辞色了,挑着眉峰冷冷盯着燕七。
“术业有专攻,纵然阿玥是武将世家出身,也未必所有武器样样精通,”燕七道,“而魏师姐是骑射社的主力成员,专攻射箭,阿玥是武艺社的成员,更擅体术,若以射箭争高下的话,未免有失公平。”
“那你待怎样?”魏芳菲冷哼。
“魏师姐好像认为我的主力位置不是靠正当手段得来的,”燕七道,“为了证明魏师姐这个说法是错的,不如就由我来同魏师姐进行一场一对一的较量吧,我也是骑射社的成员,专攻对专攻,公平又合理,怎么样?”
“嗬,你们两个倒是姐妹情深!”魏芳菲冷笑,“然而她方才打我那一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代她同我比,也不是不行,但若你输了,你们两个便要一起下跪认错!敢不敢?!”
“就这么说定了。”燕七道,似乎根本没有考虑万一自己真的输了会不会连累武玥的问题,而武玥也好像丝毫没有担心,只顾着问魏芳菲:“怎么比?”
“一局定胜负。”魏芳菲道,“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比赛完毕后,带上箭去靶场。”
一局定胜负,其他的女队员们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的八卦之魂却已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当朝的年轻人们最爱的就是一局定胜负了好么!简单利落,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比你吵架斗嘴互相谩骂乃至互抡王八拳不高大上得多?这种靠真本事决胜负的方式既公平又高端,充满着个人英雄主义情怀和光明磊落的为人准则…
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有好戏看了。女队员们一时间把惨败失利的阴影抛到了脑后。
锦绣书院的男队员们也输了。尽管女队员们比完之后已经提醒了男队员崇文书院的阵地形式,可毕竟只靠口头传达是无法描述得清对方的泥沼阵究竟恶心在什么地方,何况崇文的男队员里也很有几名功夫好手,虽然武珽和元昶都“活”到了最后,可终究还是被崇文的人抢先一步攻入了己方阵营,并拿到了帅印。
输了比赛,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默默地听着武长戈做赛后点评总结,然后默默地解散回家。
男队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备战馆,准备和武玥一起回家的武珽以及想要同燕七讨论一下今天对手那恶心的阵式的元昶却发现女队员们磨磨蹭蹭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准备离开。
“燕小胖你别磨叽,快点儿,我有事跟你说。”元昶不耐烦地催燕七。
“我还有件事要办。”燕七道。
“什么事?”元昶问。
武玥在旁边也正跟武珽讲方才的来龙去脉,元昶顺便听了一耳朵,转头扫了眼那魏芳菲,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和燕七道:“速战速决,少跟她啰嗦,直接干翻了事。”
“好。”燕七道。
魏芳菲气得浑身哆嗦,才要张口反击,却又听得那厢武珽笑了一声,道:“我倒不知家叔在外还落了个徇私的名声,既这么着,合该叫更多的人来做个见证才是,让更多双眼睛亲眼看一看,这主力的位置,究竟是魏小姐够本事坐,还是燕小七够本事坐。”说着便迈步出了备战馆。
待魏芳菲同燕七及所有的女队员来到约定一对一对决的靶场时,魏芳菲整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大好了——这尼玛里三圈外三圈,全都是跑来看热闹的人啊!这都踏马从哪儿得到消息的啊?!再细一看,见武珽就立在场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下明白了,人都是这位叫来的,这是笃定她会输,所以才找了这么多人来一起见证她难堪的一刻啊!
魏芳菲怒极反笑——当然是冷笑,心下反而生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斗志来,姓燕的蠢胖子箭法不错,这个她也不是不清楚,然而她亦有自己引以为豪的一技之长,她的箭法也是自小苦练出来的,也是请了名师在家中坐镇,一招一式将她调.教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偷过懒,她喜爱射箭的心从不比谢霏弱,她所擅长的那一技甚至连谢霏都要甘拜下风,蠢胖子真是太自大了,今儿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什么叫做深藏不露!
准备大吃一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拿手
围观群众已经摆好了看热闹的姿势,闹闹哄哄地议论着站到了场中的两个女学生,很多人都认得魏芳菲,毕竟曾经是综武女子队的主力,也一直是骑射社的主力,而对于燕七,大家一致的反应是#怎么是个胖子啊#。
“怎么比?”武玥问魏芳菲,围观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她自是要站在好友身边为她掠阵。
“既是大家都想速战速决,那就一箭定胜负好了,”魏芳菲笑得阴沉,“普通的比试不易一箭分高下,要战就战个有难度的,就怕你们不敢比。”
“激将法就免了,你说规则吧,怎么比都好。”燕七道。
魏芳菲胸中那股子邪火又窜了起来:死胖子到现在还自大得无法无天,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既这么有自信,那我也就不同你客气了,否则倒显得我看轻了你,”魏芳菲先用话把燕七挤兑住,以免她听过规则后又后悔,而后慢慢地宣布,“比试的方式你也不会陌生——想来你不会因此说我欺负你吧?竞技会上记得你也曾经同人比过的,那就是——盲射。”
围观众人一听就齐齐倒吸了口气:盲射!上来就是这么高端的对决啊!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嘿!盲射这种方式,它不仅考验你的射箭技巧,还要考验你的观察力、记忆力、距离感、方位感甚至第六感等等等等,而且盲射的成绩好坏会产生两种强烈的对比,如果射得好,无疑会技惊四座博得满堂彩,如果射得不好,那就跟胡闹冒傻气一样,将招来旁人毫不留情的嘲笑,所以想以此种方式进行对决,那事先可真的要考虑好了才是。
然而魏芳菲的话还未说完:“盲射静靶还是略简单了些,不若盲射动靶,射之前蒙上眼睛,原地转身二十圈,三刹之内必须出箭,否则告负,每人只出一箭,凭环数定输赢,如何?”
三刹就是三秒。
“好。”燕七答应。
围观人群已经淡定不能了,齐齐发出一片惊噫声:盲射就算了,还特么要射动靶!盲射动靶就算了,还特么要原地转二十圈!平常人别说蒙眼转二十圈了,就是睁着眼睛转也绝壁会头晕目眩七颠八倒一时半会儿难以站稳,更甚者有的连方向都找不准,这特么还得三刹内就出箭,万一你转懵逼了冲着人群乱开箭,偶们这些认真围观的人岂不是还有生命危险?!
“对了,刚才谁说我胖得转不动圈来着?”燕七问。
众人哗地一下子连连倒退出了七八米——警告你别乱来啊小臭胖子!借机报复什么的会一辈子减不下肉去的明白吗?!
看热闹永远有不嫌事大的,听罢两个女生的对决规则,立刻就有人跑去器械库把射动靶用的架子给搬来了,趁这功夫元昶走到燕七身旁,压低着声音道:“你有没有把握啊燕小胖?”
“别的好说,就是转二十圈可能有点困难。”燕七道,“我体重大,转得快了容易停不下来,万一错过了三刹时间,恐怕要被算负了。”
元昶:“…”为什么这货担心的重点永远和正常人不一样!“什么也别管,你直管大胆射,纵是输了,我也绝不会让她欺到你头上!”元昶定睛看着燕七。
“好,那我更放心了。”燕七道。
元昶咧嘴一笑,看着燕七提弓走向靶道前的背影,却又忽然觉得这胖丫头方才那句话不过是在哄他高兴,“更放心了”?有吗?她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自己会输吧!她担心过什么吗?她着过急上过火吗?没有吧?!这个家伙做事好像从来就没有犹豫过吧?!即便最终的结果可能是错的、可能会输掉,她也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吧?!
元昶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和恼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保护到她、帮助到她的,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所做的一切保证和承诺,都显得那么多余和无用呢?这让他觉得自己有劲儿没处使、有心无处用,他的小得意和大自信,突然之间荡然无存。
承载动靶的架子已经架好,两根立柱之间架着一条横向的倾斜索道,索道上有可滑动的滑轮,滑轮下固定着一张箭靶,推动滑轮使之顺着索道做横向移动,称之为固向移动箭靶。
公平起见,两个人要同时开弓,于是便在滑轮上固定了两张箭靶,燕七射左边的,魏芳菲射右边的,滑轮从倾斜索道的高处滑向低处,每一次的速度及变化都大致相同,比试之前会先放三次空靶,好让两人观察并掌握动靶的滑行状态,三次后便要一起蒙上眼睛展开一箭定胜负的对决。
很快,三次滑靶观察完毕,两人一左一右站上靶道,便有综武队的女队员上来给分别给两人用巴掌宽的布绦蒙住眼,有人喝了一嗓子,两人便开始原地转圈,这个时候就冒出了一堆捣乱的,故意乱喊圈数以图混淆两人的自行计数,给燕七数数的都已经喊到三千七百六十一圈了。
旁观看热闹的心情总是轻松愉悦的,而场中正在进行对决的人此时此刻是怎么样一种心情,这个就无人得知了,人这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需要你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承担,面对得多了,人自然会成长,承担得多了,人自然会成熟,有一句常被人用到的形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听来轻松,可一夜之间长大的人,你无法想像TA曾在这“一夜”间面对过什么,承担过多少。
二十圈转毕,众人齐声高喝:“——一!——二!——三!”
“嗖——”
“嗖——”
两支利箭相继出手!
“嘣!”
“嘣!”
两块箭靶相继中箭!
“——嗬!”
“——哇!”
围观群众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然而有更多的人此刻却已惊讶到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十环——十环!——两个人——都是十环!”
众人找到了统一的频率,再一次齐声发出了更为高分贝的惊呼——“太不可思议了!”
太不可思议了!拉掉蒙眼巾子的魏芳菲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结果——这个燕七居然也射了十环?!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魏芳菲不信,她不相信这种技巧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别人可以做到!正常人练盲射的根本不多,一来并不实用,你眼睛又不瞎,没事蒙着眼睛射箭不是骚包是什么?二来不管是在朝内还是在民间,从来也没有将盲射做为一项正式的竞技项目过,练之无用。就算是她,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彩衣娱亲才练起的盲射——她祖母爱看杂耍,她爹因着孝顺就索性买了个杂耍班子养在家里,杂耍班里有个专做盲射表演的姑娘,她祖母尤喜看这节目,她这一手技巧就是从小跟着那姑娘学的。
魏芳菲本就喜欢射箭,花了大把的功夫练习盲射,一是出于兴趣,二是为了孝顺,三是借以在聚会或表演上以此出风头博眼球,否则平常情况下谁会专门把这种技巧当成必备技艺苦练呢!
可——可这个胖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家里也有个喜欢看盲射表演的祖母?难不成她也是为了出风头博眼球?难不成她也拜了一个会盲射的师父?
“平手!打了平手!加赛加赛!”众人情绪一下子被炸开了,大呼小叫地疯狂起哄。
魏芳菲原有的自信忽然动摇了,因为旁边这个胖子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淡定了,淡定得好像刚才那一箭不过是她随意为之一般,根本不在话下似的!
——装逼!太装逼了!魏芳菲暴怒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动摇的信心。
“要加赛吗?”武玥快要开心翻了,从魏芳菲提出比赛规则后她就一直提着心吊着胆没敢大喘气,没想到她家燕老七居然这么给力!盲射都难不倒她,她这是要成精了啊!
“加赛!加赛!加赛!”众人节奏统一地喊在一起。
“…当然要加!”魏芳菲脸色暗沉地瞪着武玥。
“上一局是按你的要求赛的,那这一局就该按我们的要求赛了!”武玥可是不吃亏的。
“…随便!”魏芳菲的底气似显不足。
武玥忙和燕七道:“小七你来说,挑你最拿手的和她比!”
“只要是射箭,我都挺拿手啊…”燕七为难地道。
武玥:“…”这般得瑟真的可以吗?!
“那就还盲射吧。”燕七道,省事。
武玥:“…”你是不是傻!一个主动权在手的机会竟然就这么轻易丢掉了!
魏芳菲也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能蠢到这个地步,正中对手下怀的事她干起来好像毫无压力啊!
“射靶盘既然不好分胜负,不如改成射别的,”胖子的话还未说完,“蒙起眼来射鸟吧。”
众人:“…”卧槽,射鸟?!地面儿太小盛不下你了是吧!你这么能咋不和鸟一起上天呢?!那鸟飞起来可不会是固定线路的,你蒙上眼睛知道它往哪儿飞啊?!
魏芳菲犹豫了,哪怕是她家里那位杂耍师父平时练的也不过是射靶盘而已,或者是线路相对固定的动靶,射鸟…这个太难了,除非是那些有内功修为可以听声辨位的功夫高手!
“怎么样,你敢不敢同我们小七比?”武玥追问。
魏芳菲在心里迅速地盘算,这个姓燕的胖子应该确实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想要盲射鸟,也许并不是不能做到,但肯定需要很长久地刻苦练习才行,这个小胖子是一年学生,年纪顶多十二三岁,又是官家小姐,家里大人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可能让个千金小姐自小天天练习蒙着眼睛射鸟,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练得出那样的技巧,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许是为了赌一把运气…
既然如此,大家就是站在同一起点上的,无所谓谁占了便宜,全凭赌运气,那就与她赌一把好了,纵是不小心运气差输掉,别人也只会说一句“运气不佳”而已,总比说你“技不如人”要好上许多吧?
这么一想,魏芳菲也就不犹豫了,冷声哼道:“你既是非要与我比运气,那就依你,毕竟运气这种东西,不是你我个人能掌控的。”
言外之意是想告诉围观众人,这胖子不敢与她实打实地比实力,只想靠运气这种不确定和无法操控的东西来赌机率,这方法实则并不光明磊落。
众人听出了她这话中之意,不由对燕七起了一阵嘘声。
“呵呵,你们没有听过那句话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燕七面瘫着脸慢吞吞地道。
你踏马不会笑就别“呵呵”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嘛!众人恶寒地搓着胳膊。
有热情参与凑热闹的人飞快地奔去养鸟社拎了两笼子鸟来,才刚回到靶场就又被养鸟社的成员集体追杀过来把鸟抢了回去——麻痹你拎走的是一只就价值千金的蓝翅八色鸫造吗?!给你两笼麻雀拎上赶紧远远地滚!
麻雀:(╯°Д°)╯︵┻━┻
燕七与魏芳菲已蒙上眼睛并排站在了场中,这一回不必原地转圈,因为蒙眼射鸟本身的难度就已经相当高了。围观众人分列两旁,兴奋难抑地议论着即将开始的好戏,直到听见元昶撕裂着老鸭子嗓大吼了一声:“都闭嘴!安静!”这才齐刷刷地噤了声。
盲射活物,对听力也是一大考验,尽管对非专业人员来说可能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此刻整个靶场里都寂静无声,所有人摒息凝神地盯着场中准备对决的二人,唯能听得那两笼不明真相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准备——”有人自告奋勇充当放鸟者,手里一提笼门,“开!”
十数只麻雀拍着翅膀冲向半空,速度并不快,可架不住这种鸟个儿头小,能听得见声音未必就能射得中目标。
笼门甫开的一刹那,魏芳菲的箭已然出手——她很聪明,知道鸟冲出笼的时候基本都挤在一起,目标相对集中,此时出手能射中的机率很大,紧接着她便听见一片惊呼,呼声中有惊讶有赞叹,不由心中一喜,这证明她射中了!
而她旁边的胖子呢?胖子好像一直没有出箭,她没有听见她的弓响,还在犹豫吗?哼,蠢货!越犹豫越没有机会,等鸟飞上半空,肯定就会四散而去,到时候目标分散,能射中的机率更加渺茫!你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