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玥早就对陆莲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子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哼道:“这景年年赏,早絮烦了,不若现在就去比秋千,就是不知陆姐姐敢不敢与我去比一回?”

陆莲却道:“我今日闹天癸,不宜剧烈动作,你若真想玩,那秋千旁边就是擂主,挑掉擂主你便是最强的一个,何须与我比?”

“好,我便去试上一试,且看我赢了之后还有谁再说嘴!”武玥被触了爆点,眼看是怎么拦也拦不住了。

燕七远远地看了眼那边竖着的四座红柱彩绳的高大秋千架,这玩意儿当成娱乐还好,要是做为竞技来耍,是有相当的危险的,武玥再怎么矫健,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真要不小心失手飞了出去,怕是最轻也得落个骨折,这种具有危险性的游戏,务必得有懂武的人在旁边陪护才好使得。

再看武玥带来的家下,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早早就穿了半臂短褐,露出肌肉结实粗筋暴起的胳膊,看样子都是练家子——那是当然的,武将家里的家丁怎能不会功夫,这么看来多少还能让人放心些。

武玥想出这口恶气,身为好姐妹的燕七自是要力撑才是,因而也未阻拦,只跟着起身,看向陆莲:“既是玩乐,当然也得有彩头才有意思。陆家姐姐不便亲身参与,就添些彩头来吧,总不好给我们推荐了好游戏,自己却置身事外,那多无趣,显得我们不肯与姐姐好生相与似的,届时再去贵府做客,还怎么好意思向伯父伯母请安。”

陆莲心道便是添些彩头又能有多少钱?她荷包里的零花比陆藕还多呢,难道还怕了她们三个小丫头片子?这小胖子也是好笑,以为拿这话挤兑了她就能让她知难而退,真真是天真。

因而笑道:“好啊,你说吧,要怎么设这彩头?”

燕七道:“我身上没带多少钱,用钱赌也没意思,不若简单点,我们挑赢了那擂主就算我们赢,我们挑不过就算你赢,谁输了谁就坐回自家马车里,一天不许出来,怎么样?”

这是嫌陆莲烦了,要把她关进马车里呢。武玥不由想笑,拼命忍住,精神头更足了。

没等陆莲答话,燕七又一指陆藕:“小藕不许参与,万一她向着自家姐妹,我们可没处说理去。”

陆莲心道这小胖子倒会说话,什么向着自家姐妹,陆藕只会向着你们,你这是怕我若输了会记恨在她身上吧!

当下就爽快应了,四人起身往秋千架那边去,留了几个家下看着东西,其余下人都在身后跟着,此刻那秋千架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多是些彩衣翩翩的年轻姑娘,正仰着头说说笑笑地看着场中正荡着秋千的两个人,那两人也是女孩子,身上彩衣随着秋千的起落飞舞张扬着,像是两只蝴蝶,在蓝天碧草与湖光间流连蹁跹,美景美人,美不胜收。

武玥挤进场中,四下张望了一圈,而后提声问道:“敢问哪一位是秋千擂主?在下武鸣阳,前来挑战!”

众人视线刷地从荡秋千的姑娘身上落向了武玥,先是一阵惊噫,待看清了武玥形貌时却又是一片哄笑:这么点个小丫头跑来挑战擂主,还真是可爱啊。

年纪小怎么啦,武玥一向不怕比她大的孩子。正对众人视若无睹地四下寻找擂主时,就听见有人笑着道了一句:“我就是擂主。”

循声看过去,武玥和燕七心中齐道一声卧槽:陆莲那个碧池,定然早就知道擂主是谁了,难怪对这赌注应得那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 锦绣小剧场 】

今天的锦绣小剧场由段子手酒知饺子同学提供——大家以后可以多注意这个家伙!每章下面的留言里都会有各种段子各种小剧场提供,下面这个段子取自上一章内容,快被她笑死了好么!请接受我的双膝!

-老太爷的强迫症日常-

燕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燕七:有食同吃,有病同治。

大伯:有妾同纳,有仇报仇。

老太爷:我真讨厌混在上面的队形不一样的人!!!!!!

今儿三更完毕,晚安亲爱的们!(づ ̄3 ̄)づ

第58章 秋千

这位擂主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人长得漂亮,身段儿也好,苗条轻盈,浑身上下充满着青春活力,这位姑娘京中官眷圈子中许多人都认得,她不是官眷,但名气很大,原本是街头靠卖艺为生的杂耍班子成员,艺名“玉蝶飞”,因为人长得漂亮,技能点高,渐渐在坊巷间有了名气,后来官家圈子里家常宴请也开始请她去演艺助兴,几回下来名气更加高涨,终被礼亲王一眼看上,买进王府当艺伎般养了起来,想是因为这姑娘活儿好(…),礼亲王对她是宠爱有加,竟不曾拘着她只在王府里待着,像这种游春踏青的时节,也会放她出来玩乐,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到目今为止还没有得到什么名分,以伎人身份有组织地出来玩,还是不违什么规矩的。

所谓有组织,当然就是指王府的伎人集体行事,说出去也是礼亲王的恩典,主子宽爱,许下人们游艺玩乐,外头人就会觉得你主子人好心善,这伙伎人们玩儿得越有声势,礼亲王的好名声就传得越开,这也算是一种双赢。

当然,前提是你可不能因此惹出什么麻烦祸端来,到时候礼亲王好名声没捞着,反而还会落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所以这件双赢的事做不好也会变成一柄双刃剑。

所以玉蝶飞今儿就带着王府家伎跑到千秋湖边荡秋千来了,凭着一身卖艺练就的功底,一举拿下了擂主之称,果然惹来一大群人围观。

俗话说宰相门子三品官,这位玉蝶飞是亲王的宠伎,人又年轻漂亮,自然便养出了一股子傲气,因而尽管面对着一众官家千金也丝毫不见恭鄙,挺胸抬头地从众伎簇拥中走了出来。

武玥燕七当然也认识这位,从小到大也跟着家里的赴过不少宴请了,小孩子最喜欢看演杂耍、玩马戏,对这样的伎人比什么戏子名角印象可深刻多了,再加上玉蝶飞又有貌又有艺,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小孩子能不记得?

荡秋千这种娱乐项目,既能娱乐也能竞技,而因为多是女孩子们爱玩,所以竞技性并不算太高太难,常比的有两种,一是比高度,二是比花样。高度不用说,自是看谁把秋千荡得高谁就赢,花样方面细分就有很多种了,比如在高空的彩带上悬挂一串金黄色的铜铃,荡起秋千后看谁能碰响铜铃,碰到的次数越多,成绩越高,更有甚者还会比高空系彩带,谁能把手里的彩带系到更高的枝上、谁能系得更复杂更好,谁就算赢。

后面这一种比赛方式实属变态级别的了,通常不会有人比这个,但在玉蝶飞这里,完成最后一种简直毫无压力,人还能在秋千上拉一字马下腰外带翻跟头呢,你们千金小姐哪个行?

武玥当然也不行,她是有力气没错,但她没有人家那样的柔软灵巧与细致精确的技术,所以一看见玉蝶飞站出来说自己是擂主,武玥一下子就傻了眼。

小时候她还把玉蝶飞当过偶像来着。

陆莲在旁边抿着嘴笑:“十六娘遇到劲敌了呢。”

武玥虽然明白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但她那性子又岂是肯轻易就认输的,因而依旧抱拳向玉蝶飞道:“不知肯否赏面一战?”

玉蝶飞就是来出风头的,尤其喜欢踩着这些官家千金的脸出风头,谁教她们投了个好胎,天生就能享受这荣华富贵,凭什么她就得千辛万苦地讨生活求生存,最后还要以色事人做人家手心里的玩物?!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只要能给她一个出口恶气的机会,她可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好啊,要比什么?”玉蝶飞笑吟吟地问。

“简单点罢,就比荡高。”陆藕在旁边道。

武玥技术上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唯有不讲求太多技术的单纯比高度,或还能拼一拼。

“行。”玉蝶飞自信得很,因而也不多言,当下应了,众人见有好戏看,不由一阵起哄,就有人笑道:“既要比试,总得有个彩头,这位武小姐要赌什么?”

武玥褪下腕上笼着的一串珠链,展示给众人道:“蜜蜡手串,我若输了就把这个赠予擂主。”

蜜蜡是何等金贵的东西,武玥一向最喜欢这串手链,只在逢年过节时才戴,今儿就这么轻易地拿出来当了赌资。

陆莲忍不住挑起唇角暗笑武玥的鲁莽愚蠢,经不起几句话的撩拨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押了出来,怪不得是武将家出身,只会逞武夫之勇。

燕七却了解武玥的性子,明知有可能不敌对手,也要堂堂正正地比试,赌资轻重不是重点,重点是身为武者,永远要尊重对手,尊重对决。

玉蝶飞也在暗笑武玥的傻,但身为亲王府中伎人,自也不能因此跌了王府的份儿,反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镶了东珠的簪子,道:“这东珠的成色还算上等,应当是配得上这位小姐的蜜蜡手串,我就押这个罢。”

两人下定了赌注,众人连忙拉开场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几架秋千围起来,原本正在上头玩的两个姑娘也停了下来给这二位腾空位,远远的还不停地有得到了消息的人向着这厢涌过来。

你朝人民还真是专注看热闹一百年啊。

燕七只和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武玥道了句“注意安全”,然后就站到一边去了,看了眼武玥带来的家下,不用别人叮嘱就已经站准了关键方位,随时以防他们的小主子失手好即时扑救,陆藕微蹙秀眉,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立到燕七的旁边,显然今儿这一出都是她那位庶姐搞出来的,真要令武玥不小心伤了碰了,陆藕哪里安得下心?

“放心,”燕七就和她道,“我觉得阿玥未必会输。”

“可对方是玉蝶飞…”陆藕闷声道。

“阿玥可是武将之女。”燕七道,“比高度,一得要力气,二得需身轻,阿玥比玉蝶飞轻,论灵活应变也绝不比她差,论力气就更没悬念了,欠缺的大概就是熟练和技术,但比赛时长有一炷香,阿玥适应一会儿,抓准了节奏,应当是没问题的。”

听燕七这么一分析,陆藕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不再多言,只管抿着嘴盯着已经上到秋千上的武玥。

“开始!”有人喝了一声,记时香已经点起,众人视线齐刷刷投向场中的两人。

武玥使力用脚一蹬地面,载着她的秋千慢悠悠荡起,然而因秋千的绳索是软的,武玥又太轻,晃晃荡荡的被卸去了不少力,一时间总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使不对的无力感。而反观玉蝶飞,一开始就找对了感觉,十成的力十成用对了地方,蹬板借助这力很快便大幅度地荡了起来,越荡越高,越荡越流畅,带着让人倍觉痛快的力度,划出美仑美奂的弧线,时而上天逐云,时而落地拂草,长长的石榴裙裙摆与腰间柔软的长绦在风里舒卷翻飞,比蝴蝶还要缤纷,比彩虹还要绚丽。

“真美!”围观群众中有人禁不住一叹,立时引起一片附和与叫好声。

再看武玥,动作明显被对比得笨拙吃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扯着绳索的手上,脚下的蹬板却显得虚浮无力,美观度上更是差了玉蝶飞一大截,引来好些人的嗤笑声。

燕七余光里瞥见陆藕的眼圈红了,只是强行忍着没有掉泪,再看另一边的陆莲,唇角上那碍眼的笑意一直挂在那里不减反增。

燕七抬头和秋千上的武玥道:“你不要在架子上乱动,正面向下掉的时候就蹲下,背身往下掉的时候把自己当成死人,正面向上攀的时候把自己当成鸟。”

旁边众人都听喷了,当成死人当成鸟,这都什么比喻。

比喻好不好吧,反正武玥是一听就懂,依言尝试了几个来回,果然觉得比方才好了许多,因为在架子上乱动的话,许多力就被分散卸掉了,而不管是蹲身还是扮死人,所使的力道都可以集中地作用在脚下的蹬板上,还能有效地减少体力消耗。

诚如燕七方才所说,武玥有力量,身体轻,一旦找准了节奏和感觉,做出来的效果不比玉蝶飞差,眼看着她的秋千越荡越高,甚至有赶超玉蝶飞之势,陆藕的杏眼儿也跟着瞪大了,陆莲嘴角的笑也消失掉了。

“我们要赢了呢。”燕七转过脸对陆莲说道。

只让你不再得意就行了吗?当然不行啊,还得故意气着你才让人更开心呢。

陆莲面无表情,至于她心里此刻在想什么燕七没兴趣猜,转回头去继续望着武玥在秋千架上逞英豪。其实对于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比赛,最好的方法就是简单粗暴,有时候不是说你经验丰富技术好就能赢得一切,好比做算术题,考你哪两个数的和等于十,明明加法就能解决的问题,你跟这儿整上四则混合运算外带代数函数n次元方程,你的方法的确高端,但在十以内的层面上,它用不着这么多的算法,小学生也许只会加减乘除,但这道题人一秒就能算出来,即便你也可以一秒算出来,大家在这一范围内能用到的算法都是一样的,无需要更多的技术,那就看谁的反应快了。

同理,秋千比试上单纯地拼高度,你会的花样多不顶用,大家比的是身轻,比的是力大。

碰巧武玥这两方面都占优势,而玉蝶飞也就是靠着对力度的掌握这点长处才能与武玥一较高低了。

眼看着武玥渐入佳境,越荡越高,众人的欢呼加油声也分做了两派,有挺武玥的有撑玉蝶飞的,情况越是胶着悬念就越大,观众的热情就越高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形势,忽见武玥的一只手一松,整个身子就被甩了出去,幸好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绳索,这才没有被甩飞,人却掉出了蹬板,全靠一只手拽着秋千绳才不致从高高的空中摔下来。

众人不由齐齐一声惊叫,慌得向后四散开来,生怕武玥掉下来砸在自己身上,陆藕大惊失色,一行喊着武玥当心一行去找武玥带来的会武的家下赶紧救人。

那几个武家家丁自是反应更快,见状飞快地冲上前去,想等随着秋千下落的武玥兜住,却见武玥从绳子上挣扎着重新踩回蹬板,向下叫道:“不妨事!别过来!”而后双腿用力,还想重新将秋千荡回原状。

家丁们不敢上前也不敢离远,就立在秋千周围护着,众人经过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吓得不敢发声,只死死盯着武玥,生怕她再来上一回。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到,武玥刚才被打断的势头渐衰,想要重新荡起,只怕时间不够,然而就见武玥咬着牙关,硬是拼着命地用力,此时玉蝶飞的力气却耗了不少,远不比方才充沛,一时间竟似有要被武玥重新迎头赶上的趋势。

这下子众人的欢呼声又爆发出来,一边倒地为着武玥吆喝,武玥越荡越高,眼看那幅度几乎要与地面呈水平状,再一回起落之后竟比秋千上头的横架还像要高了一点,玉蝶飞也不甘示弱,拼着一把力气也向着那高度荡去,两个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低,众人欢呼声更是随着一浪高过一浪,架上架下两方的情绪渐渐达到至高点,却见武玥突地将脸一偏,身形又是一顿,秋千的走势因此而再度受到了阻碍。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就听得“哎呦”一声有人痛呼,周围有几人循声望过去,却见是陆莲正捂着手呼痛,表情痛苦得很。这几人顾不上她,正要转回头去继续看武玥是怎么回事,便又听得燕七道:“陆姐姐好不小心,揽镜自照时怎么不拿稳些,看摔碎了不是?”

再看陆莲脚下,果然碎了一面掌心大的精致小巧的菱花小镜。

这样的小镜通常就是为了方便女孩子外出时随时取出来自视以保持外形美观的,一般都装在荷包里挂在腰间的绦上,为着取用方便。

陆莲面色难看地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好些人都正往这厢看,何况这镜子就碎在她脚下,想不承认也是不行,而手指上那火辣生疼的感觉更让她惊骇,她甚至连被什么打中了手指的都没看清,更别提打中她手指的东西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她现在手上就只有一个感觉:疼,又麻又疼,疼痛难忍。

一炷香已经耗尽,武玥终究还是没能超越玉蝶飞的高度败下阵来,而一跳下秋千她就大喝起来:“我输我认了,但究竟是谁拿镜子晃我眼?!”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在笑话她:“别找借口啊,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别挑战啊!”

但陆莲周围的人却都立刻明白了原委,不由一片哗然,齐齐转过头来盯住她,和旁人指道:“是她!她有镜子!瞧,不就在她脚下呢!”

陆莲脸色难看极了,如果不是被那东西打中了手,她这些动作做得是极隐蔽的,只要就手把镜子笼进袖里,神不知鬼不觉,任谁也发现不了,可现在——可现在竟是被人赃俱获,百口莫辩了!

第59章 冷箭

“你什么意思?!”武玥冲过来就要揪扯陆莲,被陆莲身边的丫头们拦住,陆藕也忙在旁边劝,毕竟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陆家人,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陆莲强作镇定,十分不好意思地抱歉道:“对不住,我没想到这光正好晃着你了,我只是想照照眼睛,方才被风迷了,是我的错,没注意这镜子是能反到光的。”

这话认真计较起来当然是不成立的,她若照镜子,镜面冲着她脸,镜背冲着武玥的方向,又怎么可能把光反射到武玥的脸上,只有将镜面向着武玥才有可能找到反光的角度,那必然就是故意的了。

武玥正想指出陆莲这就是故意而为,却被陆藕在旁悄悄拽了一把拦住,毕竟这事没有当场抓住,她总会有巧辩之词的,两个大家闺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起来,一是不雅,二是这些人里还有好多的伎人,让这些人在旁看笑话,那就更丢脸了。

何况她们四个本来就是一起的,谁能想到她们这是在闹内讧?万一人家说她们输不起,故意使了这么个手段好赖掉赌注,她们要怎么解释?说她陆家姐妹面和心不和,说武玥受了撩拨才来比试秋千,说陆莲自个儿因不想输掉和武玥的赌注而暗中做手脚,宁可让武玥有失手跌下秋千之险也不能让她赢?

谁会信?谁会相信这么一个表面看上去清秀文静的小姑娘有这样狠毒的心思,为着个赌约就害别人有性命之虞?

燕七想的比武玥又更深一层:就算这事大家都信了,对武玥和陆藕又能有什么好处?因着陆莲的作为,大家会认为陆家孩子都心思不正,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敢与之相与?关键是陆莲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这是有可能弄出人命的行为,这么狠毒的人的姐妹,谁敢结交啊?谁将来敢娶进门啊?又因着此事出于武玥与陆莲的打赌,陆藕她爹那么宠陆莲母女,为着这事坏了陆莲的名声,她爹心里能痛快?不迁怒于陆藕就要迁怒于武玥,届时轻则父女离析,重则两家交恶,更恐怕还会阻止陆藕与武玥来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藕,以后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要谈婚论嫁,都将过得很艰辛。

燕七看了眼地上被自己丢出去的小石子,其实还是有点后悔,刚才应该直接打碎陆莲的门牙才对,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陆莲狠,一念之差给陆莲留了个未来,否则豁了牙的姑娘想高嫁怕是不可能的了,古人再牛逼也不至于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假牙来给她镶上。

“既是被人晃到眼,这一盘就算了,”玉蝶飞不愧是久混圈子的,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何况她又不稀罕那么个蜜蜡手串,王府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把礼亲王哄高兴了不是随口就能要到的事?“这位小姐实则有机会胜出的,不若我们就算平手好了,小姐若愿加赛一盘,我也必会奉陪。”

这么一来倒是显了个高风亮节,众人便有称赞她心胸宽、有风度以及礼亲王府出来的人果然不同一般的云云,武玥也不矫情,痛快地把自己的手串戴回腕上,拱手道:“家兄说过,武有武道,艺有艺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唯有德者当之。姑娘有此心胸,不论技艺高低,也足以服人,谢了。”

大家见武玥说得豪爽,便也为她叫起好来,玉蝶飞虽则未必当真就有那么好的心胸,但被武玥这么一夸,就也放开来,笑着回礼,转身带着同伴们往别处玩去了。

武玥刚才被陆藕一拽,也冷静了下来,知道陆藕夹在中间难做,就没再就此事揪着陆莲不依不饶,四个人走回方才铺了毯子的地方,武玥才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陆莲:“陆姐姐,方才的秋千比试我虽未输但也未赢,不知你我之间的赌注要怎么算呢?”

陆莲强自笑道:“都是怪我无意间办了错事,理当算我输,恰巧我也觉得身上有些不大舒服,不若就此乘了马车回府歇息,只请二位到时将六娘送回敝府才好。”

她当然不敢再在五六七身边待了,心思再毒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更何况还有个不知用什么东西打掉她小镜子的人没露面,这万一真要打瞎她一只眼,她就别活了。

目送陆莲灰溜溜地乘车离去,武玥这才一握拳头骂了一声:“恶妇!”

陆藕心情有些不大好,闷声道:“怪我,险些连累了你,若不是因为她知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也不至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跟你有什么关系,”武玥嗔怪地瞪她一眼,“她硬要跟着你来,你也没招不是?她这样的人,不管我们是不是你的朋友,都不会对着我们善良到哪里去。老七说过,好人可以有选择地表现他的好,坏人却是无选择地展现他的坏。心思歹毒的人是不可能只针对一个人坏的,任何她看不顺眼、妨碍到她的人,她都不会心慈手软。对不对?”

燕老七就在旁边道:“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呢不要乱叫。”

陆藕笑得有些勉强,强打精神道:“说得是,我们不要被她败坏了兴致,不是要放鹰吗?趁着这会子天好,不若放起来看看,你瞧那边,风筝都飞了满天了。”

燕七知道陆藕担心什么,陆莲早早回去了,本是大好的游春的日子她却只能闷声回府,她那个生母能不替自己闺女报委屈?以那姨娘的得宠度,回去不定要怎么闹腾,陆莲先回了陆府,又不定怎么颠倒黑白地指摘陆藕的不是,陆老爷再是个偏听偏信的,待陆藕回府的时候,怕是将有什么难以意料的事会发生呢。

虽然同是一家人还不至于为着这事往伤筋动骨里弄,可是心里添堵一样让你过得不痛快不是?何况陆藕在家里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她那个性子软懦的母亲,母女连心,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着亲妈考虑不是?

燕七望天轻出了口气。所以说纳妾究竟有什么好?小小的一点口角就让人费心费力殚精竭虑,再深的骨肉牵绊,也要被这样的事一桩桩磨淡磨没了。

“放鹰吧,”燕七说,“翅膀硬了它就能飞,所以一时被困于笼中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翅膀硬。”

“拳头也要硬!”武玥道。

陆藕笑起来,将头一点:“嗯!此时此刻急也没用,我会好好地养硬我的翅膀。”

武玥一伸胳膊,左一搂燕七,右一揽陆藕,三个脑袋瓜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三人找了个开阔地,仰头一看,高高的天空里除了五颜六色的风筝之外竟也有两三只鹰在那里盘旋,放鹰本也是清明节里贵族子弟的一项游艺项目,只不过一是因着鹰不好调.教,二来会训鹰的人委实不多,所以养得住鹰的人家也屈指可数。

“它有伴儿了!”武玥指着天上的鹰叫,“赶紧放它上去找朋友!”

燕七这也是第一次接触鹰这种生物,也不知道放它时需不需要走什么仪式,犹豫着看了看胳膊上的鹰,和它道:“那…你就飞吧?”

那鹰不理她,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燕七往上一甩胳膊,想把鹰扔起来,结果这鹰半展开翅膀一阵扑腾,抽了燕七好几个嘴巴子,然后又落回了她胳膊上。

武玥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藕稍胆小些,站得稍远也在那里笑。

燕七头疼脸也疼,正想着来个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把这货轰出去,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哈哈大笑:“还是我的龙虎将军飞得更高!你的黑魔王看着可快不行了!”

这话倒不是对着燕七她们说的,循声看过去,见那厢正有几个年轻男子仰着头看天,其中几位胳膊上也带着护臂,显见天上飞的那几只鹰就是他们放的。

燕七看了看自己的鹰,觉得张婶太腼腆了。

又甩了几回胳膊,张婶好像终于明白了燕七的意图,展开翅膀扑啦啦地飞了,越飞越高越飞越小,武玥拍着手又跳又笑,那边几个男子也发现了新鹰的加入,不由纷纷问是谁的,一边问一边盯着那鹰看,且看它能飞多高。

武玥开心得不得了,问燕七:“这鹰真棒,眼看着就超过他们那个什么黑魔王和龙虎将军了!你大伯可真会挑东西!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张婶。”

“……………”

张婶在高高的天空里盘旋,不知怎么好像惹到了另两只鹰,其中一只就飞上去与它纠缠起来,俩鹰对着伸爪,四爪豁地就扣在了一起,翅膀扇着助力,竟就这么着在高高的天空里旋转了起来。

麻痹,张婶和龙虎将军打起来了。

燕七以前没少见过鹰打架,就是这样,手拉手跟跳华尔兹似的,有时候顾不上飞,就从高空越掉越低,眼下这二位也是,让人不由揪着一把心。

“谁家的鹰啊?谁家的?!”那边的男人们大呼小叫四下寻找。

燕七早把护臂藏到衣袖下面去了。

“张婶加油!张婶加油!”武玥才不管那么多,双手聚成喇叭状拢在嘴边向着天上喊。

张婶果然拥有广场舞大妈的彪悍战斗力,没多久就把龙虎将军打得抱头鼠蹿,扑扇着翅膀飞到旁边去了,黑魔王不服,上来想要揪扯张婶的头发,张婶指甲尖尖地一把挠过去,黑魔王羽毛乱飞,分外狼狈。

武玥都开心死了,这种事可太不常见了啊,今儿真没白来玩!

附近的人全都被半天里这一幕吸引了目光,都在那儿仰着头看,正起着哄叫好,突然不知从哪里冷不丁地飞出一支利箭,电光一般直射上天,瞬间洞穿了正扭打在一起的黑魔王和张婶的身体,两只鹰齐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挣扎着,旋转着,直从半空向着地面落下来。

地上众人也是一片惊呼,武玥更是急速向着鹰要落下的方向奔过去,燕七向着四周看,以她这般好的视力,却竟是找不到放箭之人。

“是谁?是谁放的箭?”

“一箭双鹰啊,真是好箭法!”

众人纷纷议论,那边那几个男子却跳着脚骂,四下里找放箭的人,燕七跟着武玥过去,却见那两只鹰已经毙命在地,那一箭,竟是接连洞穿了两鹰的心脏,连挽救的可能都没有了。

“是谁的箭?!”武玥怒容满面地问蹲身去检查箭身的燕七,只要是私人的箭,箭身上必会刻有标记。

“不知道。”燕七手里拿着已经拔下来的箭站起身,递给武玥看。

但见箭身乌黑油亮,箭头锋利坚硬,而从头找到尾,却没有任何标记做在上面。

这是一只违法箭。

“交去官府!”武玥气得七窍生烟。

“好。”燕七将这箭重新拿在手里,握住这冰冷的箭身,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感觉这种东西,最是难以言喻,最是奇妙无解。

这支箭的主人,有着非常强大的箭法。

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只能说,这就是一种感觉。

强大到什么程度了呢?亦不好定义,她也只能说,这种强大,让她找到了似曾相识,让她重新穿越了千年,让她回到了旧时光,让她,疑是故人来。

第60章 比赛

这一年的清明节,五六七组合玩儿得并不开心,前头有陆莲出毒手,后头有不明人士放冷箭,好好的一只鹰被杀死,什么凌云志,什么海阔天空,全都成了一个短暂破碎的梦。

日还未西,三个人就打道回府了,先把陆藕送回了陆府,而后武玥便和燕七各归各家。清明算是个重要的节日,朝中官员大部分都可以歇假,因而燕七回了坐夏居重新梳洗换衣之后,就拿着已被她用布包好了的那支箭,一个人去了抱春居的外书房。

“大伯在吗?”燕七敲书房的门。

“七小姐,老爷在后花园的瞧月亭喝酒。”燕子恪的贴身小厮之一名叫四枝的上来回话。

瞧月亭也是起名狂魔燕子恪赐的名,忒特么接地气了这名字。

燕七就往后花园去,沿途春花开了一路,芭蕉间海棠,垂柳绕画梁,哪儿哪儿都静悄悄的,好些个下人都在前面院子里打秋千玩游戏,毕竟是在过节,下人们也能跟着休闲休闲。

瞧月亭建在假山上,一溜石阶向上,山缝里蹿出指甲盖大小红红黄黄的无名野花来。亭子里只有一个人,穿着家常衫子,暖色的细麻料质地,轻软服帖地裹着身子,头发用一支蜜蜡镶琥珀的簪子随意绾起来,有些歪,还散落了几缕发丝在肩头,给这人凭添了几分慵懒之意,脚上趿着一双无后帮的丝履,露出赤着的脚跟,白里透着健康的红润,鲜明突出的跟腱则为这双脚及它们的主人渲染出了更为男性化、更加硬朗坚韧的气息。

燕七不是足控,但这双脚还真是完美得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这人当真是在这儿自饮自乐中,亭心石桌上置着酒果,桌下一只酒坛,这人不坐石墩,大概是因为没有靠背会觉得累,所以特特让人搬了张宽大舒适的罗汉椅上来,然后整个身子偎进去,对着风对着景,喝口小酒哼支小曲儿,一个人滋儿得不得了。

“这么早回来。”燕子恪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撑住脑袋,一条腿甩开鞋子曲起来踩在椅面上,像极了画儿上悠闲惬意的赤脚大仙,“玩儿得开心么?”

“挺好的。”燕七坐到他对面,把手里的箭放到桌面上。

“送我的?”燕子恪冒出个很甜的念头。

可惜他侄女不爱给他发糖吃,摇着头道:“这是别人送张婶的。”

燕子恪扬了扬眉尖,伸手把箭拿过去,揭开外面的布,上上下下看了一阵,“柳叶镞,”用手指敲敲箭杆,“杨木杆,”指尖轻捋箭翎,“大雁羽,二尺九寸,远近相宜。”

“能不能凭此找到箭的主人?”燕七问。

“想给张婶报仇?”燕子恪看向她。

“鸟死不能复生,我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燕七道。

“哦,”燕子恪坐正身子,再次细看了一遍箭身,还放到鼻下嗅了嗅,“漆是旧漆,却没有剥落之处,箭头打磨得很亮,雁羽也干净柔顺,可见此人日常很会保养箭支,必是手不离箭之人,亦或有专门的人专管为他养箭,若是后者,事情便有些大了。”

私自造箭不登记,有专人保养,那特么不是私攒军火是什么?管你是出于个人爱好还是其他无害的原因,只要被官府发现,那就是一个违逆造反的大罪!

“此人明知自己箭上没有标记,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射出,事后亦未曾与你交涉要回,可见要么是有意为之,要么便是无知不懂法的愚民,我更倾向于前者。此箭用料皆属平常,官庶皆可用得,嫌疑人范围不好圈定,这也是此人如此作为的倚仗。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燕子恪说至此处,将箭随手丢在桌上,“许是临时起意,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会有人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放一只鹰在他附近的天上飞。”

“不是一只,是两只。”燕七把事情经过说了,末了道:“这人的箭法很好,速度快,力量大。”而且有一种独有的气魄。

燕子恪认真听完,道:“附近都有些什么人?”

“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那几个放鹰的富家子弟,一群正在放纸鸢的姑娘,有两拨野餐的人,湖上有七八只小船,还有一艘画舫,船上的人没见着谁拿着弓,那画舫四面都垂着纱幔,里头有丝竹声,舫身上的徽标是一朵凤仙花的样式。”燕七道。

“哦,那是凤仙楼的舫。”燕子恪道。

“凤仙楼是做什么的?”燕七问。

“妓院。”燕子恪道。

“…妓.女也学骑射?”

“说不准,有些嫖客喜欢打猎时也带着姑娘。”

马震恒久远,一招永流传。

“所以也有可能是当时在舫上的嫖客射的?”燕七道。

“那岂不暴露了他箭上无标记的事?”燕子恪很认真地同燕七讨论。

“那就是说,那人不会在舫上,因为舫上人多,而且谁*会带着弓箭去。”燕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