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你以为我不会?”

他盯着她,脸颊一侧面肌忽抽搐了下,肩膀动了一动,迈步,朝她走来。

“沈旸!你敢!王妃已是手下留情!你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骆保有点紧张,看了眼他身上的那把剑,立刻冲到菩珠身前,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菩珠看着对面的男子,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前世。

那时,她还是李承煜的皇后,宫宴之上,眼前这个男人,他隔着筵席,朝自己投来注目。

那么远,她仿佛都感觉到了那两道目光中似要将人吞噬的灼灼之意。

甚至,到了最后,这个将李氏皇朝一度玩弄于股掌上的权臣败走京都之时,竟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她死了,便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中。

“不要过来。”

她亦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他却恍若未闻,继续,又朝她走了一步过来。

护在她身旁的一名武士毫不犹豫,立刻朝着面前这个危险的人,射出了早已搭在弓上的一支箭。

那箭激射而去,插入了他的肩。

他身形一顿,很快,看都没看一眼,抬手便握住箭杆,一把拔了出来,将那支箭头勾着团模糊血肉的箭掷在了脚下,双目盯着她,继续迈步。

双箭齐发。

一箭插胸,一箭入腹。

他再次将插入身体的箭强行拔出。

剧痛仿佛刺激了他,他歪着脸,神情扭曲,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光,继续朝她走来。

血从他身上的伤口里涌出,很快浸染衣裳,淌在地上。在他走过的身后,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当又两支利箭再次射入他的身体,他被带得歪了过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亦佝偻了下去。但慢慢地,竟又挣扎着站直身体,不但如此,还哈哈大笑:“也好!没想到我沈旸,最后这般死在你的手里。花下死,风流事。值了!”

他发力,再次拔出箭,竟还继续迈步。

夺命的最后一箭,终于朝他射了过来,在他就要走到她面前之时,射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一僵,停了脚步,低头,看着那支深深插入了他心口的箭,看了片刻,慢慢抬头,看着她,嘴微微张了张,仿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人往后仰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股血,从他那插着箭的心口位置迅速地渗了出来,很快便流满一地,甚至,沿着道观大殿那铺地青砖的缝隙,慢慢地流到了她的脚下。

他一动不动,气绝而亡。

大殿之中站满了人,此刻,却听不到半点声息。

菩珠低头,望着那个倒在地上满身是血断了气的人,这一刻,原本应当长松一口气。

但不知为何,或许今夜,他的死不在她的计划里,亦是过于血腥和惨烈,竟也叫她感到有几分不适。甚至,如同目睹三天前李承煜死时那般,心中生出了一缕莫名的淡淡伤感。

她闭了闭目,也不想再多看了,转身,正待要走,突然这时,地上那方才以为已经死去的沈旸竟突然复活,扑了过来,伸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一只脚踝。

他提着一口那不愿就此散去的气,咬牙:“我对你多次留情,你为何,如此恨我?”

骆保和近旁的护卫皆是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正要冲上去将她救回,菩珠已是定住心神,想了想,摆手,命众人全都出去。

骆保起先不肯,待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无可奈何,只好下令。

武士皆退出大殿。骆保自己不走,就停在殿口,戒备地望着。

菩珠低头,和他那双赤红的血目对望,说道:“你不知道,但我知道。便是在这里,我曾死过一次。你不顾我的意愿,令我死在你的手中。我不欠你,如今两清。”

“李玄度曾对我说,权力是柄太阿剑,握在手,能杀人,也会被反噬。”

“人须有敬畏之心。你有能力,甚至不逊李玄度,但你永远也赢不了他。”

“因一人之欲,引天下战乱。德不配位。打败你的,是你自己那无边的野心和失去克制的权欲。”

流失的血,将生气从他的身体里迅速带走。

冰冷的箭簇,令他那颗原本强壮如同狮心的心,亦慢慢地放缓了跳动。

沈旸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她的话飘入了他的耳中,他的意识渐渐迷离,但攥着她脚踝的手,却依然死死不愿松开。

一副似曾亲历的画面,突然扑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仿佛看见她华服丽妆,正置身宫宴,应对着暗中投向东狄的不怀好意的西域国的使者。

年轻的皇后,不但貌美无双,更是机敏巧思,化解了使者欲令李朝君臣出丑的诡计。

他觉得自己被那女子给吸引住了,从此,再无法将她的倩影从脑海里抹去。

那画面忽又一转。

他杀了她的皇帝丈夫,权倾天下,而她成了废后,不从自己,自请去往皇陵,居于万寿观中。他数次寻去,想要让她回心转意,她却始终不为所动,惹出了他的怒气,待要强迫,她以死相逼,全然不惧。

他终于还是不舍她死。后来,他被派去服侍她的人告知,她常去秦王李玄度少年时居住过的那间屋中枯坐,从早到晚,有时一坐便是一天,一句话也无。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此种举动无法理解,亦未多想。

再后来,尚未等到他培植起足够的可用之人,李玄度便领兵,从河西打了过来。那个朝廷,四分五裂,他再铁血手腕,终也无法挽救败局。他撤离京都,想要凭借皇陵后的地势,死守一段时日,带着她同行之时,她奋力挣扎,他一时失手,她竟从马背上跌落,香消玉殒,死在了他的面前……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这痛楚将他从梦幻中拉了回来。

是一场梦,然而,他却又清清楚楚地感觉,这是真实的经历,是他的过去,一起都曾真正地发生过。只不过,从前他不知道而已。

他的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那么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是喜欢李玄度了。

原来,他最后也还是输给了他,和如今一模一样。

那愤怒和不甘,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他目底的赤红,亦渐渐褪去。

他定定地望着她。

这一回,他其实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是想要以她来威胁李玄度,在战事中反败为胜。

他的战,已败给他了,再无机会反胜。他心中十分清楚。

困兽之斗,在他看来,亦是毫无意义。

与其苟活,不如烈死。

但他的心底,尚有一丝不甘。

他想要和李玄度决斗一场。

他手中的剑,生平不知染过多少人血。

就让它最后再染一次。

或者,是李玄度的血。

或者,是他自己的血。

然而,她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如此也好。

死在了她的手下,他确实无怨。

如她所言,那是他欠她的……

他眼中的神光,渐渐散去,那只抓着她脚踝的手,五指却依然如钩,固执地不肯松开。

“你也并非真正爱我。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之所以放不下,是你未曾得到过我。”

“如此而已。”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伸出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了他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脚踝的手。

分开自己和他之后,她坐了片刻,想从地上起身,手脚却是发软,竟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骆保奔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

她终于入眠,长长的一觉。醒来之时,发现日已黄昏,她竟足足睡了一个白天。

她走出去,站在万寿观前的阶上,望着前方那片沐浴在夕阳里的古原。

也是这个黄昏时分,李玄度到了皇陵。

他这一路遭遇了几次拦截,显然有人想要阻挡他的行程。

他心急如焚,当此刻终于赶到皇陵的大门之外,看见一队守卫,上前便就问她的情况。

那卫队长认得他,急忙带着手下人向他行礼,告诉他说,王妃安然无恙。随后照着自己所知,将这几日皇陵中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李玄度得知她一切安好,那高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他顿了一顿,转身便朝里快步走去,到了万寿观,却被告知王妃出去了,看她方才去的方向,好似是去那片原坡。

李玄度奔到原坡下,遇到了守在那里的骆保。骆保见他突然现身,又惊又喜,奔来拜见,唤了声殿下,说王妃此刻就在上头。

他想起这些天王妃的经历,眼圈忍不住泛红,不待李玄度问,又把这些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李玄度闭了闭目,长长吁了口气,睁开眼,眺望一眼前方的原坡,大步登行而上。

这一刻,他的心情,骄傲,欣慰,又后怕。为她自己竟如此化解了一场危局而感到骄傲和欣慰,也为她又陷入这般的险地而感到后怕。

他步伐迈得越来越大,山原道上,如履平地。很快,他便登上了靠近原顶的地方。

当他抬头望去之时,看见夕阳从晚霞里漫射而出,道道金光,满天昏鸦,而她,面向夕阳,静静地靠坐在原顶的那块巨石之畔。

风过原顶,她衣袂翻涌,长发狂卷,似便就要随风飘然而去。

记得那一年,也是如此的黄昏,乌金西沉,宿鸟噪鸦,还是少年的他,怀着一颗忧郁而懑乱的心,独登高原,仰卧在这石顶,沉沉入睡,直至天明。

此刻,眼前的这一幕,于他而言,是如此熟悉,但又全然不同。

天地之间,原顶之上,不止有那夕光和昏鸦,还有她安静,又似怀着无限情思的一抹背影。

就在这一刻,他的心灵如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重重敲击,几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他无法前行,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神思恍惚,想着少年时的往事。但又不止这些,远远不止。

在耳畔那一片不绝的昏鸦声中,仿佛有什么水流一般的记忆碎片,一鳞半爪,经过了他的脑海。

他想要抓住,转眼却又变成虚空。

他心跳加快,倍感折磨之时,原顶上的她似是觉察到了身后,迟疑了下,慢慢转头,回眸而望。

当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之时,这一刻,天地仿佛凝固,时光不再流逝。

李玄度便就如此,和她四目相望。

片刻之后,她忽微笑,抬手,慢慢伸向了他,轻声说:“你来了?”

就在这一刻,突然,一扇门好似被推开了。

光怪陆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全部都向他涌了过来。

第138章

原来, 在他和她河西初遇之前,在那另一段似梦却又如真的人生里,他们便已曾相遇过了。

在那段人生里, 他第一次和她的缘, 始于祖母大寿。

那一年, 他从西海被召回京都。

十六岁囚无忧宫,守陵三年, 牧边两年, 当他再次踏入京都, 物是人非,他早不是昔日章台走马的秦王四皇子。他变得沉静而寡默, 且虽早已成年, 但因他的过往经历, 婚姻之事,自然也被蹉跎耽搁了下来。

他的皇兄, 当时的孝昌皇帝关爱幼弟, 便趁太皇太后大寿与太子择妃的喜庆之机,张罗起替他立妃之事。

那日宗正寻他,带来了七八位适龄的京都贵女小像。

他心知肚明, 贵女和她们身后的家族,没有谁愿意与自己沾惹上关系。

皇帝的这一番做派,也只是为了做给蓬莱宫里的皇祖母看的。

人人都戴面具,形同戏子, 包括面前这位看似恭敬的宗正,他又怎会去戳破兄友弟恭、敦睦祥和的谎言。

他唇边噙了一缕微笑, 漫不经心地看着宗正将绘有小像的卷轴一一打开,向自己介绍画中之人, 并未真正留意,直到宗正展到最后一幅小像。

当那卷轴缓缓打开之时,他的目光亦是随意扫了一下,视线却随之微微一顿,停了一停。

小像中的少女,蛾眉螓首,杏眸琼鼻,如姣花照影,呼之欲出,不止美丽,眉眼之间那种娇憨的神韵,一下便抓住了他的目光。

其余女子,宗正方才说得很是简单,待轮到这少女时,却显得格外殷勤,道这位菩氏,乃菩猷之的孙女,从前虽因祖父蒙冤发边多年,但如今菩家得到平反,皇帝对小淑女极是恩宠,往后菩家荣华指日可待。

他感到有些意外,想起当年自己去菩家为菩猷之贺寿之时偶遇的那个小女娃,记得好似只有七八岁大,没想到一眨眼,如今竟也到了出嫁之年。

想到菩猷之与菩左中郎将的旧事,他便又看了一眼少女的小像。

宗正觉察到了他对菩家孙女的特殊反应,立刻游说,说她容貌极好,小像远不及她真人容貌,和秦王殿下乃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他听出了宗正话中的怂恿之意,笑了笑,心中十分清楚。必是其余几家担心自己万一选中他们的女儿,暗中在宗正面前早有过提点。独这菩家孙女,方从河西入京,孤身无依,懵懵懂懂,便被推了出来,成了宗正极力想要自己选中的人。

他看破,不道破。

他被猜忌,无心成家,免日后殃及无辜,怎会胡乱圈点,害人一生?

当时合上卷轴,寻了一个借口,推脱掉了此事。

那次之后,他很快便将她忘记,心中并未为她留下任何的涟漪之影。

陌路之人罢了,怎会有何关联?

却没有想到,过了些天,他遇到了她。

那一世,他和她的第二次结缘,是在蓬莱宫中。

回京那段日子,他常去蓬莱宫陪伴皇祖母,以弥补从前缺失了多年的孝道。

那日在蓬莱宫,他得了闲,想起自己小时养下去的那池金鱼,一时兴起,便漫步去往鱼池。快到之时,隔着曲桥,看见李慧儿和一名杏衫少女带着几名婢女围在池边观鱼。芙蕖半开,水波潋滟,那少女乌发雪肤,容颜如玉,他不认识,但却又觉着有几分面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记起,似是那日宗正拿给他看的小像中的那位菩家孙女。

应是她来蓬莱宫拜见皇祖母,李慧儿领她玩耍。风隐隐传来少女说话的娇声。他听见李慧儿对她讲,池中这些肥头金鱼,皆四皇叔从前所养。

他不欲惊动她们,也不合留在此地,便转身悄然离开。

那日午后,他在自己幼时所居的长生殿内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日已西斜。他去见皇祖母,行至半路,又遇见李慧儿和菩家孙女同行,二人往宫外走去。似她出宫,李慧儿送行。

他便避让在了宫道的角落里,打算等她二人走了再出来,等待之时,却见她袖中滑出一方罗帕,掉在宫道之上,她未曾察觉,继续朝外而去。

他迟疑了下,便命骆保出去。

骆保拾得罗帕,追上去还她。说话之时,许是提及自己,他看见她回首,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投来一望,眸光流转,神情似带好奇。

他始终未曾现身,一直隐身角落,直到她收了罗帕离去,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那日之后,他再未见过她了,直到他离开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辞别皇祖母,出京,回往西海。

他牵马,行在长安道中,遇见了一辆朝着皇宫方向而来的华丽宫车。风吹来,卷起绣帘一角,露出了车中少女那姣好的半面容颜。

虽只惊鸿一瞥,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如此巧,她竟就是菩家孙女。

他已听闻消息,数日前,她被定为了太子妃,此刻应当是要入宫去的。

车中的她没有留意他,也不可能看见他——即便看见了,亦不知他是谁。

一个行在风尘道上即将离开京都的路人罢了。

他停在了路边,目送载着少女的宫车朝着皇宫疾驰而去,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缕淡淡的惆怅之感。

但这惆怅之感很快消失。

身为菩猷之的孙女、菩左中郎将的女儿,她完全有资格获得如此的地位和尊荣。

命运固然大多时候不公,但对着她,这个如同花一般美好的柔弱少女,终还是展示出了它悯人的一面,将从前亏欠了她的一切还给了她。不但如此,加倍馈赠。

为此他感到欣慰。

他遥祝这个和他偶然曾暗遇过的忠臣之女,愿她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他便如此,转头,踏出了京城,等待着自己这一生的命运的最终走向。

在他十六岁后,他便知道了,他的余生,再无坦途。

然而后来,他更是知道了,他其实还是低估了命运对他的冷酷和无情。

他又一次地匆匆赶回了京都,和她再一次地遇见。

第四次遇。

然而,却是在皇祖母的葬礼之上。

在他奔入灵宫的那一刻,满天的白幡和举孝的人群里,也不知为何,他一眼便就看见了她。

她一身孝服,立在他的侄儿太子李承煜的身侧,睁着一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眸,仿佛也正在凝望着自己。

短暂的,隔着无数人的四目相对。

她垂下了眼眸,他亦收回目光。

他不知她此刻作何想法。

于他而言,皇家最后一丝的温情,随着皇祖母的离开,彻底地离他而去了。

这种悲哀和痛苦,这个世上,无人能够理解。

人这一生,若就如此孤独至死,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他几欲泣血,长跪灵前,彻夜不起。

这些年间,每当深夜,无法入眠,他常自嘲,必是他十六岁前太过恣狂,将他一生福祉都挥霍掉了,所以十六岁后,他的人生,只剩下了还债。

这个念头仿佛又再一次地得到证实。

他尚未从失去祖母的悲恸中缓过来,便被安排着,刺杀了他的皇兄孝昌皇帝。

他被大索,幸而事先有所提防,这才在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死里逃生,暂时隐匿到了相对安全的西苑,但受伤失血过多,支撑不住,最后还是倒在了草丛的深处。就在意识将要陷入昏迷之际,他咬破舌尖,以剧痛来逼迫自己保持着清醒,等待救援之人寻到他,尽快离开这里。

他不能就此昏迷,若就那样昏迷过去,他或将永远都醒不来了。

他还不能死,他无法抛下他对母族的责任。

就在他强行保持着意识清明之时,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件他后来总是无法想明白的事情。

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发现了他。

起初她显得惊疑不定,似是不敢确定自己的所见。

随后,她应该是认出了他,那个瞬间,她双眸中流露出的震惊和恐惧之情,令他的心砰砰直跳。

他装作昏迷,暗暗观察她。见她慢慢地靠了过来,最后,停在了距他数步之外的草丛里。

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趁她发声喊人之前,立刻杀死她。

纵然他已受伤,半死不活,但要杀如她这般一个女子,并非难事。

刹那之间,恶念爆起。就在他暗暗蓄力,待要动手之时,又停住了。

她的样子令他费解。

她没有当场掉头喊人,也没有立刻逃离,而是站在原地,苍白着一张紧张的小脸,似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最后,她望着他,慢慢地后退,退了几步,竟突然转身,快步而去。

“太子妃,这边有些冷清,还是回去吧……”

“回吧!”

风将她和随从说的话,飘送到了他的耳中。

很快,伴着一阵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周围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卧在地上,缓缓松开了捏着的手掌,这一刻,心中涌出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她分明认出了他。以她的立场,最后她竟放过了他。

为什么?

他和她,除了因他侄儿李承煜而生出的所谓辈分关系,向来毫无交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