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吃惊,忙再次要将他托起:“四殿下你这是何意?”
李玄度不起,继续跪地道:“舅父数日前对我提的那件事,我未及早答复,叫舅父久等,是我的错。我与表妹少年时虽无婚约,却如缔婚约,我心知肚明。若我还是从前的玄度,我定会娶了表妹,但如今却是不能。我是个没有将来之人,性命或也朝不保夕。恳请舅父收回美意,及早为表妹择选如意之人,千万莫再为我耽误下去,玄度不敢受!”
李嗣业没有想到,他竟真的会开口拒了婚事,神色微微惨淡,迟疑了下,又道:“殿下,檀芳她既等你至今,必也不会畏惧将来……”
李玄度道:“表妹对我深情厚谊,为我蹉跎至今,我感激万分,更是愧疚。一个无能之人罢了,虽会尽我所能为阙国担起我当承担之责任,但绝对不愿因我,再给阙国带去更多灾祸。我本就无以为报,更不能继续误她终身了。请舅父谅解!”
他说完,转向座上始终未发一声的阙王,再次恭敬叩首,从地上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雪大了起来,像被撕碎的棉絮,从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凌乱而下。
他大步地朝着客居的那座院落走去,雪片不停地扑向他的面门,皮肤触感冰冷,他却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若有火烧,两边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头痛欲裂。
他到底是何人,在别人的眼里,他又应当是何人。
在父皇的眼中,他是令他痛心失望的不孝之子。
在皇帝的眼中,他是心怀叵测的篡位之人。
在母族的眼中,他是他们天然的同盟之人。这是他们的希望,当然,亦是他的责任,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推却。
而在她的眼里……
李玄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和李檀芳那交易似的一幕。
很奇怪,他对背着他替他安排将来的表妹,并无任何的怨艾。那一刻,他的心情也丝毫未曾有过任何波动。
都是理所当然,他能理解他表妹做这件事的一切心思和她的苦衷。
但是想到她……
她当时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就仿佛他不是人,只是她的一件工具。
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哪怕就在前一夜,他自己刚刚拒绝过她的示好,但那一刻,当再一次看到她这般对待自己,他控制不住,心跳在那一刻好似又凝固住了,血液也再次冷了下来。
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从一开始认识她起,她在他的面前,就未曾隐瞒过她的野心,她的想法,她的追求。
她活着,仿佛就是为了那个目的。
即便是在秋狝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他的心底,何尝没有疑虑。但他却放任自己去接受她对自己的好,并且享受着她的好,最后真相降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她。
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用他的期待去幻想她,要求她而已。
这个冰冷的,下着雪的冬夜,李玄度走在雪地里,浑身的血液却滚烫无比,皮肤下似有针在刺,再不像少年时那样赤脚在雪地里奔走发泄,只怕下一刻,血管就要爆炸开来了。
菩珠前日从城外回来,便获悉他去助力与东狄人的战事了,等了一天一夜,今日终于等到狄骑败退的消息,却迟迟还是没见他回到此处。眼看已经这么晚了,天又下起了雪,虽已是心静如水,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犹豫了片刻,往身上披了件雪裘,正要出去寻吴氏问详情,打开门,看见李玄度竟就立在外头。
他的头上和肩上落了雪,脸色亦是苍白若雪,双目却是通红,他盯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也不知这般已经立了多久了。
就跟……一只鬼似的,站在她的门槛之外。
她吓了一大跳,定住心神,迟疑了下,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怎的了?进来吧。”
他一言不发,也不动,就那样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菩珠心中愈发不安了,看向一旁的骆保。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的样子实在不对,仿佛生了病。
菩珠犹豫了下,终于伸出手,试着朝他额头探去,触手滚烫。
他真的生病了!
菩珠正要收回手,叫骆保去叫医,突然感到手腕一紧,竟被他一把攥住了。
他跨了进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入了内室,将她丢在床上。
菩珠爬起来,扭头,见他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手解着他的腰带和衣袍,一件件地解开,随手掷了,一语不发,上来便将她摁在了床上。
一切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这是秋狝之后,他再度和她做这种事。
菩珠毫无准备。
起初她感到有些惊恐,这样的他,是她此前从未曾遇到过的。
她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那一夜还拒绝她的靠近,为何今夜回来,突然态度大变,竟强行要起了她。
他的身体压下来时,她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这味道充满了攻击,她感到一阵晕眩,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那扇门方才还开着,被夜风吹打,咣当咣当砸着门框,漆黑的雪夜,又隐隐杂着似是男子的喘息声和女子发出的细细呻吟之声。
门外,骆保小心地将门关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外头,眼观鼻,鼻观心,耐心地等着结束。
第81章
实话说, 刚开始的时候,菩珠的感觉很是不好。
她以为他是在生病,却没想到他莫名要和她做这种事, 还要得如此急切。于她而言, 真的有点没头没脑。
她大概一辈子也会牢牢记住的, 就在前几夜,她醉了酒, 心情低落, 一时软弱, 想博取他的爱怜,他是如何回应自己的。
说什么不是同路人, 不该有的事, 罢了。
她知道他今晚在城外的营地里, 和阙国将士在庆功。怎的突然回来,竟要和自己做他口中那“不该有的事”。
她很快就了悟, 原来他是在她这里寻求发泄, 横冲直撞,似要将她给拆了吞吃入腹似的,带着一股瘆人的狠劲。
她无法抗拒, 便只能接受,努力放松身子,令自己尽快去适应他,免得吃下不必要的苦头。但纵然如此, 因上次秋狝过后,长久未再和他一起过了, 未免艰涩,还是低低呼了声痛。
他停了下来, 趴在她的身上,喘息着,一动不动。
菩珠很快缓了过来,跟着便觉他仿佛极是压抑,浑身紧绷,肌肉僵硬得似在扭曲,她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摸出他背部那鼓涨起来的簇簇的背肌。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的炭火,她烧得也不是很热,他也停了下来,但滚烫的汗水还是如同雨点似的,从他的额颈上一滴滴地滚落,不停地落在她的面庞和胸脯之上。
她忍不住,悄悄舔了舔一颗恰好落在她唇边的汗。
有点咸,微苦。像是……她记忆里小时候自己哭时流下的眼泪的味道。
她出神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紧绷的肩膀和后背。因为汗津津的,很是滑溜,她必须得抱紧了,才不至于松脱。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安抚,渐渐地,他似是放松了,纠缠起她,动作亦随之温柔。
这让菩珠感觉舒服了许多。在他再次转为激烈之时,控制不住,任自己也随他沉溺在了来自身体的愉悦感里。
看他于此事,后来似颇多的消魂。
罢了,既如此,她也不能太过吃亏……
她闭着眼,模模糊糊地想道。
结束之后,良久,待那颗啵啵跳动的心渐渐平息,她抬手,带了点慵懒地拭了拭自己眉上的细汗,睁开眼眸,发现枕畔的男人竟已一头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呼吸深沉,神情舒和,睡得很沉。
菩珠盯了他睡颜片刻,心里忽然郁闷,也不知为何郁闷,大约恨他这么快就丢下自己自顾睡了,她心里却还有事情。
只是看他睡得这么沉,她也只能忍着推醒他的念头,轻轻地拿掉他还搂着自己身子的一只胳膊,替他盖上被,扶着腰慢慢下了床,套上衣裳,出去打开门。
骆保在门外立得好似一个木头人,见她现身,立刻又活了过来,不待她开口,便说叫人送些热水来。
菩珠微窘,顿了一顿,叫住了,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李玄度是睡死了,低声问:“殿下今晚是从哪里回来的,为何这个样子?”
骆保迟疑间,见她盯着自己,后背一寒,雪气好似在往衣领里钻,立刻道:“是从阙王那里回来的。为何如此,奴婢也是不知。”
菩珠让他送来水后也去休息,不必再伺候了。
她静静地泡在热水里,让热水涤荡着自己发酸的身子,闭目想着心事,直到水慢慢变凉,方起身回到床上。
他依然卧眠着,睡得深沉,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半分,仿佛下一刻,即便天崩地裂,他也不会醒来。
自己和他天生就凑不到一块去,菩珠愈发相信这一点了。往往他睡不好,她便睡得很香。他睡得安稳之时,就该轮到她失眠。
便如今夜这般。
而睡不好的结果,往往就是次日要睡过头。
第二天就是他们动身要回京都的日子。她一觉醒来,他已不见。时辰不早,想起还要和他一道去向阙王拜别,立刻起身,梳洗更衣,收拾好匆匆出来。
他站在外间的窗前,衣冠整齐,正眺望窗外雪景,看着神清气爽,与昨晚立在门槛外时那副吓人的鬼样子判若两人。
一看到他,她就想起昨夜的事。
“我睡晚了,耽误时辰,累你久等。”
见他望向自己,她避开目光,道。
他顿了一顿。
“无妨,也不算晚。走吧。”
他的语气听着也很平淡,说完朝外走去,犹如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到了阙王那里,菩珠跟着李玄度向老人家拜别。
阙王坐在椅中,叫二人起身,叮嘱路上行路小心,随后望向菩珠道:“小女娃,我看你很好。我外孙的后半辈子就托你照顾,劳你费心了。”
菩珠望着面前这位形销骨立的老者,想他一生英豪,临了,终也敌不过一身伤病,时日无多,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第一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听到他对自己这样说话,心中不禁有点难过,差点就要落泪,强行忍了回去,恭敬地道:“外祖言重。我何来的费心,若能内助殿下几分,也是我的本分。”
李玄度看了她一眼,沉默。
阙王点头而笑,又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已化而生,又化而死。年轻时读庄子,未得其味,如今得味,早想开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如今我唯一还放不下的,便是阙国将来……”
他言语一顿,神色转为郑重。
菩珠猜测他或许是要说什么不便自己听的话,便就起身,正要告退,阙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走,道:“想当年阙国与李朝结盟之时,我正青春,雄心万丈,与姜氏太皇太后盟誓的一幕,如在昨日,忽忽之间,我已垂垂老矣,时日无多。”
“外祖父!”李玄度声音微颤。
阙王继续道:“太皇太后乃我生平所见之第一奇女子。她还在一天,我还在一天,我便不会容许阙人对李朝生出半分异心。刺杀你的,未必就是那个左大将。东狄企图以此绝我阙人后路,死心投向他们。李朝皇帝固然无信,东狄更是我阙人之敌。玄度你听着,往后谁敢再说一声投东狄之言,我便以叛乱诛之。此言我已在你舅舅面前说过,昨夜的东狄来使,也已被驱!”
菩珠一怔,没想到昨夜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阙王这是真的没把她当外人,竟当着她的面如此发话。
李玄度撩起袍角,跪在阙王面前,郑重叩首,哽咽道:“多谢外祖!孙儿无以为报,愿外祖荣寿安康,年年今朝。”
阙王眼中微微湿润,但很快又笑道:“起来吧!回去后,记得代外祖向太皇太后问好。就说,蒙她记挂,我牙口虽已松动,但雄心还在,忠心更是不变。能助太皇太后解忧,乃我此生莫大之荣幸。”
菩珠有些动容,不禁遥想当年正当风华的姜氏与阙王缔结盟约的那一幕。虽无法亲眼目睹,却也为之暗暗神往。
李玄度道:“孙儿记住了。”
阙王颔首微笑:“你们去吧。外祖就不送了。”
菩珠跟着李玄度最后拜别阙王出来,见他沉默着,自己自然也不说话。
她先回了住的地方,一边想着方才老阙王说的那些话,一边收拾东西预备出发,李玄度则去和其余之人辞别。
菩珠叫人把行装全都搬了出去,最后检查有无落下,这时,王姆匆匆入内,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王妃,方才我瞧见了一件事,殿下在庭院里被王孙女追了上来,单独话别,说什么我听不见,当时有些远,但我瞧见王孙女给了他一面玉佩似的东西,想了下,还是告诉王妃为好。”
菩珠一顿:“你没看错?”
王姆道:“千真万确。”
这王姆从郭家过来跟了菩珠之后,对她一心效忠,方才无意见到那一幕,觉着不放心,于是急忙转来相告。
通往这边住处的一条甬道之上,李玄度望着叫住自己快步走来的李檀芳,停了脚步。
李檀芳或是昨夜未休息好,眼皮略肿。
李玄度迟疑了下,缓缓地道:“我误表妹多年,心中实是有愧,往后你若有事,只管叫我,只要我能做到,必全力相助。”
李檀芳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她倾心多年,曾认定是自己将来夫婿的良人。
几天之前,他迟迟未向自己父亲回复婚事的许诺。婶母认定是菩氏王妃阻挠,她却有一种直觉,或许是他自己不想应承。
他若对自己也早有爱慕之情,她心知,不该是今日这般模样。
但已那么多年了,叫她就这般放弃,怎能甘心。她便也做了一回自欺欺人的傻人,告诉自己,婶母之言是对的,他应当愿意要自己的。无论是从感情,还是阙国将来可能对他的助力而言,他都没有理由不娶自己。
同样的道理,这门婚约并不仅仅对他有利,对于目下的阙国而言,也同样重要。无论是父亲、叔父,还是阙国的贵族,都希望他能用婚约的方式来证明他对他们许下的诺言。
所以她去寻菩氏王妃谈了那样一场话。
她原本有些忐忑,担心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年轻王妃耽于对他的感情,或者出于对自己的忌惮,不会那么容易能够接受。
她没有想到,对方和自己竟一拍即合,欣然答应。
她怀着感激而庆幸的心情,继续等他最后的答复。
就在昨夜,他终于给予了答复,却是拒绝了她。
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真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很多年前起,在她情窦初开恋慕那走马天街的少年秦王之时,太多的东西占据了他的注意力。在他的心里,从不曾给自己留下过任何的角落。
在他眼里,她只是他的表妹,倘若一定要娶,他也会娶,如此而已。
而今,她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李檀芳压下心中涌出的不舍,见李玄度望着自己,目带疚色,含笑道:“阿兄不必自责,是我自己误解。我寻阿兄,是要将一物归还于你。”
她取出一只小囊袋,递了过去。
“这是当年你被发去无忧宫后,遗落在你王府里的东西,我当时看到了,便自作主张,代你保管。放我这里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能够物归原主。”
李玄度接过解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他的一样旧物,一只用红丝绳串金的玉麒麟挂。
他一怔,举着玉挂,凝望了片刻,收于掌心,慢慢地握紧这质地温润的美玉,闭了闭目,睁开眼眸笑道:“表妹用心,我永生铭记。我先去了,往后珍重。记住我的话,日后若有我能助力之处,尽管开口。”
他朝李檀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边菩珠微微出神,忽见骆保奔入,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来请王妃上路。
她收回神,走了出去。
王宫之外,李玄度拜别两位相送的舅父,菩珠则请出来相送的吴氏和李檀芳留步,随即登上马车,上路离开阙国。
这一趟阙国之行,时日虽短,但于她而言收获不少。入夜,一行人马赶路到了来时曾扎营过的那片避风之地,立帐休息。
她和李玄度住的帐篷之外,依旧燃着一堆篝火,如同那一夜情景再现。只不过物是人非。那一夜,她还曾为李玄度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而流眼泪,但此刻,她早变成了冷眼旁观,见他独自坐在篝火之前,手里果然握着一只玉挂似的东西,低着头,手指缓缓摩挲,珍视无比的样子。
菩珠心中冷笑,看了几眼,放下帐帘,自顾先在帐中铺好的软塌上卧了下去,终于见他掀开帐帘入内了。
李玄度搓了搓手,掀开取暖的便炉盖子,望了一眼,转向背对他的菩珠,轻声道:“你冷吗?我去添些炭。”
“不必了,冻不死人。”
菩珠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翻身坐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张坐墩。
他一怔,将炉盖放好,照着她的所指,慢慢坐在了她的对面,见她盘腿坐于榻上,被子堆在腰间,双手抱胸冷冷瞧着自己,迟疑了下,道:“昨晚的事,我……”
“没问你这个。”
菩珠打断了他,“关于你的表妹,你就没有需要告诉我的事情?”
她一字一字地道,说完,见他还是不说话,神色看着渐渐有些古怪起来,便又道:“秦王殿下,我虽说不入你眼,身份亦是尴尬,但在旁人眼里,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是秦王妃。你不声不响答应你母家之人日后娶表妹,就算我也不反对,至少,你要知照我一声吧?”
李玄度盯了她片刻,忽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拒了这事。”
菩珠险些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一下从榻上跪立起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希望我娶她,日后好借阙人之力谋事,若是事成,你不定真能达成所想。我也想叫你满意,但这事,恕难从命,你勿怪。”
他的语调平淡,但听着,分明似又带了几分讥嘲。
菩珠脑子一时有点乱,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慢慢地坐了回去。
听他的意思,好似知道了自己和李檀芳那日的对话?
“那日你就在石亭边上?”
他淡淡地唔了一声,眉头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冷色。
菩珠略感狼狈,转念一想,这事是他那个自己“连替她提鞋都不配”的表妹先提的,又不是她,很快便镇定下来,淡淡道:“我是为了你好。何况,她这般来寻我说话,我心里便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也没理由不应。”
李玄度沉默。
菩珠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你瞧我做甚?”
“在你的心里,当真会有一点点的不愿意吗?”
他看着她,悠悠地问。
第82章
菩珠没有想到, 他竟会问自己如此一句话。
她沉默了片刻,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殿下这是要与我谈情吗?”
李玄度面露微微的不自然的表情。
“既要谈情, 在我回答之前, 我先问一声, 你不答应娶表妹,是为了我, 还是为你表妹考虑?”
李玄度一怔:“你何意?”
菩珠凝视着他:“这问题很难吗, 你为何不答?我猜不外乎如此两个理由。你若为我, 怕我伤心,我自会好好回答你。但你若是为了你的表妹考虑, 怕你没有将来, 日后连累到她, 这才拒了,你又有何资格来问我这话?我在不在意, 殿下难道在意?”
李玄度一时竟说不话来。
李檀芳苦等他这么多年, 他如今方知。
先有当初的同赴无忧宫之请,再又因了自己蹉跎年华。人非草木,如此情义, 他怎不为之感动。
但他还是不愿娶,更不愿再给她任何空想的希望,免得她继续痴等自己。这是他听到李嗣业和他谈及此事时的第一念头。
但若如此拒了,又如忘恩负义。毕竟, 他从前原本也是打算娶她的,她又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
踌躇再三, 在那场与狄骑的恶战过后,最后他终于还是循着本心, 拒了婚事。
他到底为何拒婚,此刻,面对她如此的咄咄逼问,他自己其实亦是不大明白。
到底是真的如他对舅父所言那般,忧自己未来不明,不想再令檀芳蹉跎下去,还是顾忌面前这个他已娶的女子?
他心知,他无法自控地被她吸引了,关系转坏之后,那种明明人就在他面前但却犹如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令他备受折磨,甚至常常辗转难眠。
就在昨夜过后,今早醒来,微弱的晨曦里,他看着她蜷在自己身边,面带倦色,但睡态却是十分安谧,想着昨夜种种,终于下定了决心,往后视她如妻。即便她秉性不改,依然还是那个一心追求权势、处处算计利用他的女子。
利用也罢,算计也罢,他认下就是了,再没有心力,继续和她僵持下去了。
这只是出于他的退让,他的责任。
他告诉自己,在石亭里,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檀芳,视他如物,他怎还可能轻贱至此地步,真的会为如此一个女子而彻底迷了心智,自甘沉沦,甚至不惜为她辜负了他的母族亲人,令他们失望?
但看到面前的她一笑,说,“明白了,那就是在为你表妹的将来考虑了”,李玄度却又深感无力,忍不住辩:“姝姝你听我说,我和她虽从小认识,但无男女私情。至于你……”
他顿了一下:“我想过了,不管你起初是如何嫁我的,我会将你视为我的妻,哪怕日后没法让你实现心愿,我也会尽我所能,好好待你。”
菩珠却是分毫也不领情,“嗤”地轻笑出声,乌发落肩,媚态婉转。
“是昨夜我的表现,让殿下满意了吗?都可以无视我那让殿下鄙视的利欲之心,竟将我视为妻了。甚是荣幸。”
听她提及昨夜,李玄度感到有些狼狈,定了定神,勉强道:“罢了,你若无谓,当我没说便是。我乏了,明日还要行路。”
他起身,背对着她,开始解衣。
菩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更甚,道:“怎的,殿下如此快便又不和我谈情了?那便我和你谈。那日你既在石亭旁,我便不解了。李檀芳不也背着你替你谋划将来,算计了你?怎的她的算计就是好,我在你的眼中,便是不入流了?”
李玄度解着衣襟的手停了一停,并未回头,只是用容忍的语气说道:“她没你说得如此不堪,她有她的无奈之处。你莫再无理取闹了,明日还要早起,你也睡吧!”
菩珠点头:“她的无奈之处,比我高尚,难怪你如此体谅她。想当年你去无忧宫,她还自愿随你同去,如此深情厚谊,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我确实给人提鞋都是不配。你担心自己没有将来,娶她如同害她,爱护她也是应该。但是殿下,我告诉你,你将来能做皇帝。我劝你趁着她尚未另嫁,这里离她也是不远,赶紧回去,给她一个承诺,叫她继续等你,免得日后你会后悔。”
李玄度猛地回头,面带怒色,对上了她抬着下巴盯着自己的那张俏脸,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强忍怒气,道:“我说了,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这婚我也拒了!你还要怎样?”
他处处为李檀芳考虑,出于形势所迫,不得已拒了婚事,昨晚回来,竟拿自己发泄心头的痛苦郁闷。
菩珠恨得牙痒,恨昨夜自己不明真相,竟顺从了他。
反正在他面前,莫说面子,她连底子也早没了。
她不好过,他也休想好过。
“拿来!”菩珠冷着脸,朝他伸出手。
他一愣:“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