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玉华清晰而简洁明了的答案后,归晚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先生让我问你,人为何不宜大喜大悲?”

听到这第二问,夏玉华心中再次对欧阳宁给出了肯定,由易到难,由浅入深,但又并没有超越正常的范围。若求见之人答得出来,那么便给一个见面的机会,若是答不出来,却也只能说是自身不足了。

“人有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她依旧从容而道:“而七情又与身体内的五脏六腑息息相关,万事皆有度,情感亦是如此,过度则会引起身体相应的地方出现亏损。大喜伤心,大悲伤肺,是以,若想身体康健,一定得多加控制自己的情绪。”

“很好”归晚顿时对钟敏出色的回答表示十分满意,连先前故意装出来的严肃也不由得散了开来。虽然第二个问题也并不是什么难题,不过夏姐姐的回答却相当的出色,若是第三题再这般顺利答出的话,便马上可以带着去见先生了。

归晚的肯定让夏玉华不由得笑了笑,但她知道,这两道题目都不过是些涉及到常识的东西,想来接下来的定会有所改变,最少一定会更加具体到与医术等有关的方面来。

果不出其然,归晚明言,还有最后一道问题,而这个问题却是具体病例的考问:小儿惊风具体症状有哪些,又当如何用药。

听到这个问题,夏玉华心中暗自叹了声幸好,虽然她并没有半点实际的经验,不过这种基本的病案却是在以前的医书上看到过,心中清楚得很。

她没有半丝的迟疑,不急不慢地说道:“小儿惊风是一种孩子常见的病症,一般以一到五岁的幼童犯病居多。突然发病,会出现高热、神昏、惊厥、痰鸣、两眼上翻、凝视或者斜视的状况,可持续数息甚至更久的时间,严重者可反复发作,更有甚者因持续这种状态过久而危及性命。”

“治小风惊风,可用钩藤、僵蚕、天麻、全蝎、黄连、大黄、胆南星、浙贝母、天竺黄、装在、牛黄、朱砂滑石、麝香入药,煎水服食,份量视小儿病症轻重具体而定。”

说完之后,夏玉华朝着晚归张大嘴的样子问道:“归晚,我没说错吧?”

“对、对、分毫不差”归晚这才回过神来,满是赞叹地说道:“夏姐姐,这回我可是完全相信你是真心来拜师习医的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些底子,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归晚的话,夏玉华不由得笑了起来,很有意思地反问道:“你这话倒是有趣,我若不是真心来拜师习医的,那我每天来这里做什么?”

归晚只笑却是不回答,这个时候,他早就清醒了过来,自然不可能如实告之先前他曾误以为,夏姐姐是为了里头那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先生而去的。

“恭喜夏姐姐全部答对,现在,我可以带你去见先生了”归晚机灵的转移了话题,转而满脸高兴的拉着夏玉华便往里走去。

凤儿见状,抬脚便准备跟着进去,谁知归晚却马上掉头说道:“你不准进,先生只说让夏姐姐进去,可没准你进去。”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成心要跟我做对呀”凤儿一听可不干了,只当是归晚公报私仇。

“行了小凤姐姐,我可是说真的,先生的脾气你不知道,要是不按他的规矩,小心到时反倒影响到夏姐姐。”归晚只好态度认真的又解释了一次,省得让凤儿误会。

见归晚也不似开玩笑,凤儿倒是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看夏玉华,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让自家小姐一个人进去。

“既然如此,凤儿你就在外头等着吧,累的话自己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会,这里有归晚带路就够了。”夏玉华果断的下了命令,而后便转身跟着归晚往里走去。

032与想象不相符

事实上,就算归晚没有让凤儿留下,夏玉华也会自行交代,因为从先前所了解到的情况中她就知道欧阳宁是个极其喜静的人,没有经过允许的话,家中从来不会有多余的人进出。

不要说是陌生的外人,事个家中除了药童归晚以外,便只有一名厨娘,一个马夫,再加一个打杂的仆人。所以,夏玉华自然也不会去破坏人家的习惯与规矩,省得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白白的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么一次机会。

跟在归晚身后往里走,夏玉华越发的觉得这院子里头比起外面来显得更加的宁静而舒适,没有一丝一毫刻意的布置,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朴实与自然,那种洗浄铅华的纯净对比着外头京城的繁华与世俗,让人有种误入桃源的错觉。

归晚径直将她带到了后院,刚刚踏足时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药香随着风一并扑面而来,抬眼看去,却发现整个后院围出了一个大大的药园,各式各样的药草顿时映入眼睑,让夏玉华有种目不暇接的欣喜。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各种各样的药材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欢喜,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似的,有种特别的满足感。如果说,上一辈子一开始她只是因为要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疯掉的话,那么这一辈子短短的时间下来,她却已经真心的喜欢上了学医。救人救已,行善积德,这世间没有比这种事情更让她觉得有意义。

“夏姐姐,你发什么呆呀,先生就在那边呢”见身后跟着的人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归晚连忙又倒了回去。

听到归晚的提醒,夏玉华这才回过了神,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药园最里头的角落里,欧阳宁正背对着夏玉华与归晚在那里打理着一株半人高的药草。归晚在五步之外停了下来,朝着欧阳宁通报道:“先生,夏姑娘答对了您出的三道题,我已经将她带过来了。”

说罢,归晚也不等回复,偷偷抬眼朝一旁的夏玉华示意了一下,便先行退了下去,很快离开了药园。

知道眼前的人便是自己一直想要求见的名医欧阳宁,夏玉华顿时有种微微的错愕,从背影身形体态看来,欧阳宁应该十分年轻,这一点倒是与她想象中的年纪很是不相符合。

而当人正式转过身来看向她这边时,夏玉华更是意外不已,不由得疑惑不已地盯着面前这个最多不过二十六七岁的翩翩君子看得出神。

夏玉华的反应让欧阳宁也颇为意外,这么久以来,他见过各种各样求见他的人所不同的反应,有的讨好、有的激动、有的紧张、有的欣喜若狂…但带着疑惑的出神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片刻之后,见面前的女子还没有主动出声的意思,欧阳宁只得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姑娘为何这般打量我?”

听到声音,夏玉华这才恍然大悟,猛的清醒过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欧阳宁的声音极为低沉,柔和而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甚是好听。

“抱歉,玉华失仪了,还请先生见谅。”夏玉华很快便恢复了镇静,朝着欧阳宁行礼解释道:“玉华虽久闻先生大名,知先生医术精湛,医品卓然,却没曾想过先生竟不过二十几岁,如此年轻,所以方才如此吃惊。”

说起来,还真是让夏玉华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她为了拜师之事,可是没少让人打听欧阳宁的各种事情,却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将这个最基本的年纪给忽略掉了。也难怪,如此医术高超,如此名声显赫,下意识里,任谁都会以为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长者,又怎么会想到竟会是如此的年轻。

听到夏玉华的解释,欧阳宁也不由得笑了笑,随和地说道:“看来,我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才更加符合你的想象吧。”

夏玉华微微一笑,并没有否认,有一手如此了得的医术,又有那般平和的心境,这世上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真是很难找得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见状,欧阳宁又道:“归晚说你答对了那三道题,如此说来,你倒是有些医学基础了?”

说罢,他不再看她,继续打理起身旁的药草来,如同身旁已经没有人似的,专注而用心。

夏玉华心中清楚,欧阳宁此刻见她,并不代表着同意收她为徒弟,如果说先前个把月的坚持拜访以及刚才答对的三题目成为了她进这院子敲门砖的话,那么现在起,她的表现则会直接成为有没有机会争取拜师的重要关键。

所以,她并不打算夸大,也不打算过谦,在欧阳宁这样的人面前,诚实才会是最佳的法门。

“先生的话,玉华不敢完全称是,虽然熟读过几本医书,对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也有些了解,但却仅仅只限于纸上谈医的阶段,至始至终并没有机会做过任何实际的接触。”

她坦诚而道:“玉华知道自己资质并非奇佳,也无旁人那么好的底子,但玉华不怕苦,不怕累,愿意花费比旁人多十倍百倍的时间与精力去努力,恳请先生给玉华一次机会,玉华一定会好好珍惜。”

“你很诚实,也很有毅力,但是学医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也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有趣。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件极其枯燥、无聊而费时费力的事。况且,即使你花费比旁人多十倍百倍的精力,也不一定能够比旁人做得更好。”欧阳宁继续打理着手头上的活,心平气和地说着。

事实上,他所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劝说,一种善意的让人知难而退。

“我知道”夏玉华看着欧阳宁熟练而沉稳的动作,亦跟着不急不慢地说道:“先生所说的一切,我都想得很明白了,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半途而废。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日后必定能够成为如同先生这般有本事的神医,但我一定会成为一名有品性的良医。”

她的语气虽然极其温和,不过目光却无比的坚定,就在良医两字落地之际,一直打理着药草的欧阳宁终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一脸正色地看向了夏玉华。

033如实告之

若不是亲眼所见,欧阳宁很难相信,刚才的话出自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之口。

医德医德,正因为医在前,德在后,所以绝大多数学医之人首先追求的都是精湛的医术,却往往忽略了德行。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女子却显而易见的表达了她所追求的境界,医者,德为先若非看到了那一刻夏玉华目光之中所自然流露出来的那股坚定与真诚,欧阳宁当真会以为是有人教这她这般说。

人的眼睛不会轻易说谎,那一瞬间,欧阳宁看到了一个纯净、善良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那双明亮的眸子透露着与年纪完全不相符合的坚毅与执着,使得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芒与力量,不由让人也跟着动容。

“你为何想要学医?”欧阳宁这回认真了许多,站直身子看向夏玉华。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想尽快让这姑娘死心放弃的话,那么现在却是比之前多了一份原本不应该有的好奇。

不久前他才知道这些日子天天准时上门求见的女子是大将军王夏冬庆的宝贝千金,也就是这段时间整个京城都在纷纷热议不知何故突然转性了的大小姐。怪不得先前听归晚说起夏玉华这个名字时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却是没想到以她这样的身份,竟然会生出学医的念头,更没想到理因娇滴滴的大小姐却能如此执着而坚定。

他并不想去多加分析判断外头盛传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向来他都不认为传言能够完全采信,只不过他还真是没有料到,真正的夏玉华竟会与传言所说的如此不同。

欧阳宁此刻的提问让夏玉华愈发的多了一些信心,她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的迟疑,沉声答道:“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改变家人的命运。唯有如此,将来我才能够有能力改变更多无助之人的命运。”

这样的回答再一次让欧阳宁吃惊不已,从来没有人这般坦言学医首先是为了自己,其实是家人,最后才是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眼前的女孩在承认自己的私心之际,亦是如此的坦荡而从容,这一点,着实让欧阳宁大感意外。

“用已所学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这一点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你先前说最少将会成为一名有品性的良医,难道你不觉得做为一名有品性的良医,不是应该将悬壶济世置于先,而后,方是自己的私欲?”欧阳宁愈发的对夏玉华好奇起来,他淡淡一笑:“况且,以你及家人的身份,又何需你如此奋力去改变什么命运?”

欧阳宁这一回的反问格外的犀利,他的确不明白,以夏玉华的养尊处优,为何会想到什么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这样的问题,还有,就算真有这个必要,那么,单凭一门小小的药术又能够有什么作用?

可是,看夏玉华的神情,却也并没有半丝说笑的样子,那样的认真本不应该随意质疑,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才会让人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些。

“先生说得没错,就目前而言,我与家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但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谁又能够说得清将来的事?况且,名利富贵本就如过往云烟,聚散亦是平常之事。在我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水月镜花,唯有一技之长方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

夏玉华语带感慨,坦言道:“除去那些虚无的表象,其实我还不如一个普通人,一旦家中有所变故的话,便形同废人,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毫无办法。如果我能学有所成,方可改变自己将来的命运,改变了自己,才有能力去改变家人,而最终,也只有保全了自己与家人,我才能够帮得到更多的人。这便是为何我会将为自己,为家人置于先的原因所在。”

听到这些,欧阳宁不得不再次细细地看向夏玉华,却是没想到,居安思危、自强不息在这个女孩的诠释下竟然是如此的有说服力。他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而且是一个从小长在富贵人家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有深度的思想。他甚至有些庆幸今日并没有出太过刁钻的题目,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见识到这个贪慕权贵的京城里头竟然也会有如此特别的小姑娘。

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欧阳宁并不掩饰自己对夏玉华的认同:“你的想法很有趣,独特而富有智慧。说实话,像你这样身世的大家小姐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实属不易。只是,即便如你所说,为何独独只有学医才可,学医的话,又何必非得找我才行?”

欧阳宁紧随而来的问题让夏玉华微微沉默了一下,为何想到学医,其实道理很简单,一则是因为前世那几年的时间累积了一点点不算基础的基础,以至于这一世倒是真心的生出了喜欢之心。二则,只有她心中清楚,她若是能够学得一手精湛的医术的话,日后在扭转父亲以及夏家命运的时候可以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只是,这些原因她却是不能够跟欧阳宁如实道来,但她却也不想说假话随意应付,因此顿了顿后这才说道:“请先生恕罪,前一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如实相告。至于为何认定非找先生学艺不可,那是因为先生不但医术精湛,更主要的是您的医德与人品让玉华钦佩,唯有跟着您这样仁心仁术的先生,方能学到真正具有灵魂的医术。”

说到这,夏玉华满脸真诚,异常郑重地请求道:“所以,玉华真心恳请先生能够收我为徒”

最后的话,她并非是说好话奉承,医术高超之人好找,医品卓越之人也有,但是两都能够做到最佳,却是并不多见,欧阳宁便是两者皆备。

而欧阳宁显然也并不认为夏玉华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对于夏玉华的给他的高评价微微一笑,倒是坦然受之:“话都聊到这个份上,我似乎也找不出什么拒绝你的理由。”

这话一出,夏玉华顿时心中一喜,但这份惊喜还没不得及完全扩散开来,却见欧阳宁语气一转,转而略带抱歉地说道:“只不过…”

034柳暗花明

“只不过什么?”见欧阳宁突然来了个转弯,夏玉华不由得反问了起来。刚才的惊喜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她还还没来得及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这会却也没有太大的落差。

原本便应该不可能那么顺利的事,如今再遇转变反倒是让她觉得更为正常,毕竟眼前的人是欧阳宁,而非其他普通之人。

见夏玉华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过多的影响情绪,欧阳宁却是不由得对眼前的小姑娘更加欣赏,他没有再迟疑,朝着夏玉华说道:“只不过我早已说过不会收任何弟子,所以也是不可能收你为徒的。““为什么?”这一回轮到夏玉华不解了:“先生一身本事,为何却偏偏不肯收任何弟子传承衣钵,以便能够造福更多的人?先生现在年岁虽轻,但总归会有迟暮老去之日,如此,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各人皆有各人的考量,具体是什么原因,请恕我无法相告。收徒一事,只能对姑娘说声抱歉了。”欧阳宁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这世上之事就是这样,有时并不是想说清楚就能够说清楚的,莫说是面对这么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就算是朝他自己的师父他也无法说明白这其中缘由。

夏玉华见欧阳宁一脸不可改变的样子,这才明白外人所传欧阳宁从不收徒竟然是真的。先前只当是他眼光较高,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徒弟人选,现在看来,这其中应该是别有隐情。不过怎么都好,既然人家有人家的原则与坚守,那她却也不好勉强于人。

虽然她十分想成为欧阳宁的徒弟,十分想跟随这位出色的名医学习,但是却也得尊重欧阳宁的原则与坚守。不论是什么原因,总归她已经努力做到了最好,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而结局则并不是她所能够控制。能够得偿所愿,固然是最好,而如现在一般,努力了却依然没有做到,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很是可惜地说道:“先生为人,玉华深信不疑,想来肯定是有极其特别的理由,否则也不可能做出不收任何徒弟的决定。虽然不能够成为先生的徒弟觉得十分遗憾,但是玉华亦理解、尊重先生的决定。”

“虽然无缘成为先生的弟子,不过今日一见却也让玉华受教不少。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还望先生莫见怪,玉华真心谢过。”她再次朝欧阳宁行了一礼以示感谢,依旧如同先前一般敬重,并无半丝懈怠之心。

夏玉华不卑不亢,从容有礼,即使是最后明知只能无功而返,再也没有半丝希望可言,却依然保持着少有的坦然与平和。欧阳宁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特别的人,莫说女子,就算是男子也少有。

他不由得好奇起外头那些与夏玉华有关的传言来,他无法相信那些传言所说的人真的与眼下他所看到的夏玉华是同一个人。但不论是传言太过不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眼前的少女的的确确有种超乎年龄的聪慧与魄力。

她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不似普通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确切的说,她更像是一位经历过沧桑与坎坷的磨难之人,那样的内涵与心境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拟,隐隐的竟让欧阳宁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矛盾与复杂。

“你不必谢我,我并没有教你任何东西,相反你今日的言行反倒是让我很有感触。”欧阳宁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如实说道:“以你的天资,只要肯下苦功的话,日后必有所成,即便不拜在我的门下,亦没有多大的影响。”

“能得先生肯定,已然足矣,请先生放心,日后玉华定当继续努力,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习医之路。”她双目坚定,面带微笑,那种说不出来的斗志让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耀眼。

欧阳宁突然想起了夏玉华刚刚进入药园时的情景,他无意侧目时所看到的那个望着满园药草惊喜得出神的夏玉华。他知道,那样的喜欢,如果不是发自于内心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装得出来的。

他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忍,一个如此有天赋又难得真心真意喜欢习医,并且心智坚定,努力不懈的好苗子,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只可惜,因为当年年少轻狂的一句誓言,他却不得不一直坚守下去。

见已经没有可再争取的余地,夏玉华也不便继续久留,再次向欧阳宁致谢之后便先行告辞,退出了药园。园子外头,归晚正在那里等着,见夏玉华出来后,不必问也知道结果如何。

“夏姐姐,你也别难过,我家先生并不是觉得你不好,只是他真的是不收任何徒弟。”归晚安慰着夏玉华:“今日先生破例见你一面已经表示他对你的认可了,你真的别太在意了。”

“放心,我明白的。”她点了点头接受了归晚了好意。

“夏姐姐,那我先送你出去吧。”见她神情似乎还算正常,归晚倒也没那么担心了,不过毕竟心中也清楚,遇到这种被人拒绝的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多好受,因此便想着赶紧送夏玉华离开这个地方应该会比较好一点。

夏玉华微微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转而先行启步往外走去。虽然一开始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此刻心里头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只得告诉自己,不论如何绝对不能放弃,即便没有欧阳宁这样的师父,她最终也会达成所愿的。

“等等”快出后院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欧阳宁的声音。夏玉华不由得马上停了下来,却见欧阳宁不知何时竟跟着追了上来。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欧阳宁站在那里再次出声了:“夏姑娘,虽然我有约在先,不能够收任何人为徒弟,不过,我这里有医书千册,你若有兴趣可以随时来查阅,要是碰到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也当尽力替你解答。”

听到这话,夏玉华简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说来,欧阳宁虽然在名义上没有收她为徒弟,可是实际上却等于已经同意了教她医术。虽无名却有实呀于她而言,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当真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夏玉华喜出望外,可是这会除了感谢之外,自己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

“谢就别谢了,这可是有代价的,以后你得替我打理后院那一园子的药材,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呀”欧阳宁释然一笑,这样的解决之法的确还算不错。

035顾忌

夏玉华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已经幸运的得到了欧阳宁的首肯,而她的学医之路亦算是正式的启步,在先前自己的预设之下正式开始。

这是重生以来又一件令她兴奋无比的事情,她知道,靠着自己的努力,她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未来,虽然她依旧不知道还有多少的风浪在已然慢慢改变的命运中等待着她,但她却并不畏惧。

说起来欧阳宁当真是个不错的人,亦是她重生之后所遇到的大贵人。如今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是师徒之实。所谓的替他打理药园作为交换条件也不过是个说辞,毕竟要弄清楚那药园里的各类药草亦是一门大的学问,欧阳宁也不过是变着法子教她罢了。

离开之前,欧阳宁简单的摸了一下夏玉华的底子,而后很快便有针对性的找出了两本医书给她,让她带回家先自己看。又约定每隔两日让她过来打理一次药园,一来可以将这两天积累下来的不懂的问题做出解答,二来也可以在打理药园的过程中慢慢教她了解各式药草的药性功能等,积累些实际的经验。

欧阳宁的教法与安排很是合理,即自由又十分有针对性,并且最主要的是按着夏玉华已有的底子与天资可以随时调整,因此颇让夏玉华称心不已。她十分庆幸能够碰上一位这样的良师教导,遗憾的是自己虽感激不已,却终究不能称上一声师傅。

从欧阳宁家出来的那一刻,夏玉华觉得整个京城的天都变得格外的蓝,未来的路也变得无比的宽敞。

回府之后,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夏冬庆与阮氏,夏冬庆听说欧阳宁虽不能收玉儿为徒,但却愿意指点女儿学医,一时间开心不已。毕竟在这之前,这样的事情可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如今自己的女儿果真做到了,这充分说明玉华有多么出色,怎么能叫他不欣慰呢?

“爹爹、梅姨,日后我随欧阳先生习医一事还是莫外传吧。”夏玉华说道:“一来我不想给先生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我也不想因为此事而再起风波,咱们自己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便行了。”

夏玉华的意思,夏冬庆自然也明白,他点了点头道:“你能这般想,为父自是欣慰,不论是你,还是咱们夏家,低调行事总是不会有错。放心吧,为父也不是什么喜欢四处炫耀之人,我女儿的好日后众人总是会看得到的,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父女二人说这些,阮氏倒是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夏玉华说道:“玉儿,有个事梅姨不知当说不当说。”

“梅姨有事就说吧,玉华自当好好听着。”见阮氏一脸的认真,夏玉华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了阮氏身上来。

“玉华…”阮氏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一旁的夏冬庆,最后才道:“以后你每隔两天便要去一次欧阳先生家,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去做什么,不过,你总归是未出阁的小姐,而那欧阳先生年纪也不大。梅姨倒并不担心欧阳先生的人品,只不过有的时候人言总归还是可畏,梅姨担心万一日后被有心知道借机生事的话,怕是对你的名节不好。”

这个问题,阮氏其实一开始就有所考量,只不过先前也并不确定玉儿能不能达成所愿。而如今虽已达成所愿,但却并没有真正拜师确定师徒关系,往后这常去常往的,怕是难免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一来玉儿还是待字闺中的年纪,二来那欧阳宁也不过二十六七,虽然他们自己知道玉华只是去学东西而已,可难保总会有些喜欢无事生非的人借机造谣中伤,到时对玉儿的影响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阮氏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夏冬庆虽是武将,在规矩方面并没有那些个满嘴孔孟之道的文臣那般死板,但听到陆氏的话后,却也不由得有时担心起来。

“玉儿,你梅姨所说倒是十分有理,如今你也不小了,若是因此事而累及名声,日后怕是对你的婚事更加不利呀”夏冬庆这一下也顾忌了起来:“要不然,看看能不能再跟欧阳先生商量一下,麻烦他隔几天到咱们府中受累一趟会不会更好一些?”

“爹爹,您的想法女儿明白。只是,一来先生能够赐教本就已属不晚易,若是再让他亲自上门,怕是反倒会让先生心生误会从而令此事受到影响。”夏玉华客观说道:“再者,纵然先生可以屈尊到咱们府上,但是那满园子的药草又怎么可能带得过来?所以,女儿以为爹爹的想法并不太实际。”

听到夏玉华的分析,夏冬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显然,跟着欧阳宁学医,这样的机会是极其难得的,毕竟这可是玉儿的心愿。可是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女儿的将来,若是因为这事而耽误了日后的终身大事,岂不是更得不偿失了?

见夏冬庆一脸的犹豫,夏玉华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心思,想了想不由得微微一笑道:“爹爹又何需这么担心呢?女儿以前那么没有分寸,也没见爹爹这般头疼,如今不过是怕有人会借机说些闲言碎语罢了,又何必太过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得谨慎一些,若是无故受到影响,你让我x后有何面目去见你母亲呀”夏冬庆一提到夏玉华的生母,整个人顿时不由得泛起一丝伤感,即便在战场上再如何英勇,堂堂七尺男儿却依然有着那一份心中的柔软。

“爹爹,玉儿现在只想好好的学点东西,好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因为担心一些无中生有的中伤而放弃习医的话,即使女儿名声如虹,也是不会开心的。”

夏玉华想了想,索性将心底的话全数说出:“更何况,婚姻这种事,未必见得有好名声就一定能够遇得良人,一生幸福。再说,我们也管不了别人的嘴,即使是圣人也还有对圣人不满之人,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行得正、做事无愧于心、自己开心便足矣,又何必过多在意那些所谓的流言菲语呢?”

036不受委屈

夏玉华的想法很简单,上一世她便不在意这些虚名,做自己的事,管别人说什么都无妨,即使栽了天大的跟头,却也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得拘泥于世人的指指点点。

重活了一生,她的想法改变了不少,但对那些虚名却依然不会过多的去强求。通过努力能够让这一世的名声变得好些,那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可是,如果自己做得很好了,却还是阻止不了有心之人的恶意中伤,那却也不必太过在意。

如果你在意这些,始终活在别人的评价之中,那么这一辈子便成了为那些虚名而活,为了一些不相干的无聊之人而活,这样的话实在太过不值。

“爹爹,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咱们也只能由他们。清者自清,时间久了自然一切流言蜚语终将自行散去。若是我们太过在意的话,只会事事束缚自己的手脚,那样的日子实在没有意思。”

夏玉华微笑着看了一眼夏冬庆与阮氏,很有感触地说道:“咱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觉得好就行了,又何必想得太多呢?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有些东西得随缘。况且女儿觉得,只听流言便轻易认定女儿品行的话,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女儿不嫁又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