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万这么对冯迪娜说:“头儿这也太明显了,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冯迪娜笑得乐不可支:“难怪他来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订这么几间奇葩的房间吗?”说完,又是一通笑,“不行了我,我得告诉秦菲。”
沈万万制止她:“告诉秦菲等于告诉全世界,那多没意思。”顿了顿,沈万万继续补充道,“而且,头儿更奇葩的事情你不知道,刚给完分房名单,陈觅和宁朵都纷纷要求换顶楼单人房,你猜怎么着?”
冯迪娜推他:“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有人把顶楼的单间全订了。不多不少,就订了七天。”
冯迪娜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头儿到底打算怎么做啊,总觉得这种情况是要出点什么事情了。”
沈万万摸着下巴摇头:“我关注的是……丁素会怎么接招啊。”
身处八卦中心的丁素对这些剧情完全不了解,她此刻正在房间收拾行李,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后,丁素推开通往阳台的门,这里的阳台风格是欧式,雕花的栏杆和有浮雕的墙体都让丁素觉得新鲜而美好,当然,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是阳台上的景致,土济岛并不大,就在这阳台上,美景都尽收眼底。
远处蔚蓝色的海在夕阳照耀下闪着熠熠之光,丁素闭着眼睛感受着周遭的气息……
“要去环岛游吗?”
丁素着实吓了好一大跳,立刻抬眼去看,谢一燃正以一个极其悠闲的姿势双手撑在隔壁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她。
“头儿?”
谢一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道:“你从这儿看,只是看到一个平面的土济岛,已经很美了对不对?”
丁素猛点头。
“走吧,带你去岛上兜风。”话毕,谢一燃站直身体,走进他自己的房间里,丁素遥遥听见他补了一句,“门口等你。”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敞篷跑车,颜色骚包、车型也十分惹眼,谢一燃先行一步上前,打开车门朝丁素做了个十分绅士的邀请姿势。
丁素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才突然想起:“万万哥说半小时后在酒店大厅集合的。”
谢一燃一脸平静:“我们不必。”
“可是……”顿了顿,斟酌了好一会儿用词后,丁素才说,“……我带的家属在等我。”
谢一燃发动车子,淡淡道:“沈万万会照看他。”
车子开得飞快,离开酒店之后,就是笔直的马路,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热带树,如果不是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合适,树荫几乎可以遮蔽整个天空。丁素起先还略有些忐忑的心在近处远处美景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的阳光虽然热烈,但气温并不高,海上的风从密布的树林中漏过来,轻抚在脸上,和着岛上清新的空气,直叫人通体舒畅。
一路上其他车辆很少,偶尔有一辆车开过,丁素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惊喜感。在拐过一处弯道的时候,迎面而来一辆敞篷越野车,车里坐着两个黑人,其中一个露着白牙朝丁素笑,还远远的说了句“Hi”。
那车都已经相距很远,丁素才想起回人家一句“Hi”。
“做什么事情都比正常人慢一拍真是一件令人忧伤的事情。”谢一燃幽幽的扔了一句。
丁素扭头看他,因为高兴,她不计较他的嘲讽,只说:“听说岛上住的居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外国人。”
谢一燃挑眉:“谁说的?”
丁素:“网上的资料啊……陈觅也是这么说的。”
谢一燃眉头微皱,道:“真实的情况是,岛上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是华人。”
丁素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道:“不可能吧?这儿过去一直是美属殖民地啊。”
“成为美属殖民地是二战以后的事情,事实上,土济岛在二战以前就一直是华人遍布的地方。所谓殖民地,稀释的不过也就是百分之十的人口而已。
这两年来,土济岛的华人比例应该更多了。”
丁素惊讶于谢一燃对此地的了解,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怎么知道?”
谢一燃十分轻蔑的语气:“我第一次来土济岛是十岁,上一次是两年前。”停了一会儿,他补了一句,“或者你以为我现在轻车熟路带你环岛是因为什么?”
丁素由衷的赞美:“是因为您交游广阔。”
谢一燃道:“有的人觉得花三五天或者十天多的行程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和地区就是旅游,其实,那不过就是‘去过’而已。
要了解一个全新的地域,像土济岛这种常住人口不到五万的小岛,一个月时间都太短。”
丁素惊叹道:“头儿,你每天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去那么多的地方呆上那么长的时间?”
谢一燃:“不是坐在办公室工作才叫工作,《皇图》的策划案我是在火车上看完并且修改完的。”
这番了解令丁素对谢一燃的敬仰在一瞬间爆棚,从来不知道他除了工作之外还走过那么多地方,一直以为他很自闭,除了玩游戏没有别的爱好,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里,他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看过那么多的风景。
“做游戏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这两种能力都不是坐在家里生出来的。”
丁素仰头看着谢一燃,她很严肃认真的说:“我完全同意。虽然我的工作经历非常少,但我知道,国内绝没有其他公司会像我们工作室这样,前一天游戏公测上线,后一天就全员放大假出去玩,我知道,这正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开明的领头人。”
谢一燃嘴角一弯:“马屁拍得不错。”
丁素无比向往的语气:“我也希望我的有生之年能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不同的风景,见更多不同的人。”
谢一燃抽空看她一眼,道:“这种绝望而虔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丁素偷觑他一眼:“我绝望吗?”
谢一燃没有回答,转而说:“今年就要过去了,你可以列个明年的清单给我。”
“什么清单?”
“你想去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交谈。
丁素不说话是因为她整个人的思维都已经被“你想去的地方”几个字带去远方了,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土济岛的沿途风景,觉得自己的心扑腾扑腾的,跳得发疼,感觉就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车子停在一处靠海的地方,嶙峋的怪石令丁素想起几个月前在S市海边徒步那次,谢一燃先下了车,对丁素道:“上去看看。”
丁素也下车,跟上他的步子,海风从远处吹来,丁素只觉得通体舒畅。她抬头看向前方高高的礁岩,道:“我们真的要上去吗?”
“是。”
丁素低头掠了掠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看着自己脚上穿的凉鞋,有些为难的说:“我今天没穿登山鞋。”
前面的谢一燃停下步子,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继而朝他递了一只手,眉眼疏淡,语气也无甚波澜:“牵着我。”
丁素定定的看着他,然后把手递给了他。
海边的石礁确实不难爬,在谢一燃的牵领下,丁素很快和他一起踏上了海边最高的一块石礁上。海风不受丝毫阻隔的吹拂在丁素脸上,很轻柔,伴随着海浪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和谢一燃两个人,丁素由衷的说:“这里很美。”
“一直都是。”
“这里不是景点,你怎么发现的?”
“开车路过。”稍作停顿,谢一燃突然垂首看她,说,“想听关于这里的故事吗?”
丁素疑问:“什么故事?”
谢一燃淡淡道:“这里曾经死过一对情侣。”
丁素神情略变:“殉情?自杀?”
谢一燃摇头:“是失足落海。”话至此处,谢一燃还引导丁素的目光和他一起低头看脚下,然后他幽幽的说,“就是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两人站的方位距离海平面有很高一段距离,听完谢一燃的叙述,丁素心里有些异样,再低头去看时,终于觉得自己站的位置很危险,于是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谢一燃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往前一送,就在那一刹那,丁素吓得尖叫出声,能做的反应就只是死死的伸手抱住了谢一燃。
谢一燃回抱她,却笑出声来,声音在丁素头顶响起:“胆子真小啊……”
丁素在谢一燃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刚刚被恶作剧了,有些气闷,她退开谢一燃的怀抱,站直身体,道了句:“这个玩笑很无趣。”
丁素的视线里,谢一燃表情未变,理所应当的语气:“我觉得有趣就够了。”
☆、三六話
从海边离开后,谢一燃再度启动了车子,车子一路向前,旁边是土济岛被夕阳烧红的海景,丁素高兴的问:“头儿,我们下一站是哪儿?”
“镇上。”
“是去看土济岛的民居群吗?”
谢一燃偏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十分轻蔑的说:“不用一脸期待,九十年代初,政府为了重点支持土济岛旅游业,已经对土济岛的民居做了全面翻新改造,你将要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一点新鲜感的建筑物。”
丁素雀跃的脸立即耷拉下去,早知道土济岛的民居群非常别致好看,被谢一燃这样一形容,丁素脑中瞬间脑补一排排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镇房屋,然后兴致就乏乏了。
“不过,土济岛土地私有,岛民房屋所有权都在自己手上,二十年来,他们也自由的对房子进行很多改造,这些改造都非常有趣。”
丁素转眼看了他许久,被他这样一上一下逗着玩,她原想说些表示她不满的话,可是他开车时的眼神专注认真,令他的侧脸格外生动好看。
她突然就没用的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沈万万打来电话的时候,谢一燃只和他说了一句话就把手机递给了丁素。
丁素先说了句“喂”,那边沈万万却立刻大声说:“我就说她还好好的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陈觅要跟你说话。”
听到“陈觅”这两个字,丁素内心很快泛起内疚感,紧接着,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丁素?”
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显然的担忧令丁素的内疚感更甚,她忙应:“是我。”
陈觅仿佛松了口气,道:“什么都记得,好像唯独忘了提醒你办全球通。”
丁素:“我也没有带手机。”
“你在哪儿?”
丁素抬眼看了周围,道:“我们头儿带我环岛游。”
陈觅:“……哦。”
“对不起,我都没提前和你说。”
陈觅反而安抚她:“没事,土济岛很美,你玩得开心点。”
“我马上就回去。”
手机递还给谢一燃后,丁素道:“头儿,我们回去吧。民居明天也是可以……”
谢一燃没有等她说完剩下的话,而是在土济岛宽阔笔直的沿海大道上直接刹了车,然后一个大拐弯,车子就逆转了方向。
接下来的一路上,丁素没敢再和谢一燃搭话,因为他全身都散发着“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的气场。直到抵达酒店后,车停许久,丁素已经解开安全带而他还端坐不动时,丁素才弱弱的问了句:“头儿,你不下车吗?”
谢一燃就转过视线静静的看她,也不说话,光是眼神就给了丁素无比巨大的压力,丁素受不住,于是拉开车门,自己下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到谢一燃很低的声音说:“你最好抽空了解下你和你的那位家属真正是什么关系。”
没等丁素接话,谢一燃和他的车已经绝尘而去。
然而,谢一燃这句话对丁素造成的影响力却是巨大的。
在酒店里的自助餐厅,丁素找到陈觅和沈万万他们,沈万万嘴里还含着食物,咕哝咕哝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等他吃完东西,语气才算清晰了:“……下午你不在,你大哥哥都快急死了。”
陈觅笑了笑,很真诚的说:“没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第一次找不到你,只是觉得束手无策的感觉很糟,你不要有负疚感。”
沈万万一脸极其受用的表情,道:“觅哥,我要是女人我就嫁给你了。”
陈觅:“……”
丁素原想说对不起,陈觅的体贴却让她失去了道歉的机会,而沈万万这句话似乎也提醒了她什么,后来,她的心神就很飘渺了。
你和你的那位家属真正是什么关系——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耳侧,令丁素整晚都有些心神恍惚。
从她第一次见到陈觅起,陈觅就对她这么好了。天冷他提醒她加衣,天热他会给她一瓶冷饮,他给她做饭,为她煲汤,在她例假的时候甚至给她买卫生巾。一直接受着他的好,却从未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会对她好?
丁素仔细回忆了自己对陈觅的感受,其实在S市第一次见他就对他有很分明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就像对家人,陈觅于她而言就像是姨妈家或者大伯家的儿子,让她没来由的觉得亲切和信任。
她一直这样想陈觅,以为他也像自己一样。可是,在这段关系中,陈觅是付出的那一方,相较而言,丁素给予陈觅的好显然少得可怜。
她是不是太过于坦然的接受别人对她的好而忽略一些其他东西?
丁素这股反常的情绪陈觅自然看得很明白。
晚餐过后,陈觅提议去海边散步,丁素同意。酒店附近的海域闲人较少,两人一路沿着海岸线行走,远处的岛上有不知名的生物传来怪叫,配着海浪声,倒也显得和谐。走了一小段,陈觅才问:“怎么了?”
丁素本来就想问清楚很多事情,她有些困惑的问:“我的某些感官是不是很迟钝?”
陈觅笑:“‘某些’是指哪些?”
“感情。”
“感情包含很多种类,你问的是哪种?”
丁素偏头看他,他的笑容仿佛神秘莫测,这一瞬间,丁素才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收回视线,她有些叹息似的说:“都不懂。”
“有人问过你我是不是在追你或者我们是不是在交往之类的话,是吗?”
陈觅的敏锐和直接令丁素有些吃惊,她摇摇头,又伸手掠了掠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道:“没有。”
“那你想知道答案吗?”顿了顿,陈觅补充,“关于我对你的感情。”
丁素步子一停,再度抬头看他,最终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陈觅又是笑,这个笑容丁素熟悉,是无可奈何的意味。他引导丁素继续前行,然后他把视线投向远方,很慢的说:“记得我养过的曼曼吗?”
“任天真家那只吗?”
“对。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它……我是指,你给我一种小动物的感觉:乖巧、调皮、麻烦却单纯美好。那天我去接你,你坐在我车上,像只小鸟渴望飞翔一样看着这个城市,我那时候就想,我要好好照顾你,帮助你飞起来。
你会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弗洛伊德只说过人有潜在的恋母情结,他没有针对我这种情结做过分析,可事实就是,我有热爱照顾幼小的情结。
你大概要问我这种情结是不是爱情。其实任天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常常陷入思考,到底是不是,结果是——”
话至此处,陈觅突然打住,垂首看丁素,她正一脸认真的回看他,他就笑了,笑得洒脱而自然,接着他问:“你很喜欢你的头儿,对吗?”
大概是广阔的海空让人全身心放松,丁素没有丝毫据实回答的心理障碍,她点头点得很干脆。
“你能确认那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