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有人在推她的肩膀,推了一下,见她没有醒动,于是又推了一下,力气很大,推得西曼身体倾斜了。

西曼想,大概是接她的人到了,于是抬起眸子,缓缓望向那人——

“要死了,你怎么睡在这里?!”

西曼脑子有些僵,看着面前这张脸,视线无法准确聚焦,因而这张脸,在西曼的眼里,投下的是重影。

那人见这个看起来就极其落魄的女孩魂魄不齐地看着自己,声音拔高,隐含愤怒:“你看你,把我的地都搞脏了!快起来!快起来!!”

真是的!这女的一身的水,害得客人跌倒不说,还害他这个老板睡到半夜被人吵醒,要来解决这个客人的麻烦事。

原本睡在收银台的店员,此刻神色紧张地看了看西曼,又看了看一脸愠怒、正吃痛地搓着胳膊肘的客人,最后,视线投向正在发火的老板,战战兢兢地说:“老板,我…”

西曼又回到了雨中。

她被赶了出来,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臣景阳给她的那个地址使用简讯发到她手机上的,她现在脑子里只依稀记得公寓是在圆明园东路的某小区,却已忘了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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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向北在抛锚的出租车里,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3分钟过去了,车子还是没能重新打火,他再也坐不住了,付了车钱,拿了伞下车。

这场雨真是大,臣向北即使撑了伞,身上也已湿了大半,此刻大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他只能以最快速度朝前奔。雨水飘进伞下,打在他的脸上,冰凉湿漉。

他刚才坐在车里一路过来,没有看见周围有发生交通事故,但那时候在手机里听到的汽车喇叭声,他此刻回想起来,还是止不住心悸。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安慰自己。

他已经气喘吁吁,奔跑的步伐也不得不慢下来。臣向北停下,深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接着跑。等到终于看到了便利店外亮着冷光的招牌时,他才再度慢下脚步。

他走进店里,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顾西曼的身影。他目光投向收银台,见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正在教训一个穿着制服的店员。

臣向北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问:“请问?”两个字,把这两个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有没有一个女孩子,刚才在你们这里等人?”

老板没搭话,气哼哼地瞅了眼臣向北。

臣向北有些不知所以,可此刻还是压下了心中疑惑,对老板说道:“那女孩高高瘦瘦的,头发大概…”他比了比脖子,“…大概到这里。”

老板还是不搭理他,倒是一旁的店员开口道:“她刚刚走了。”

臣向北闻言,心里舒了口气,她刚才还在这里,那就应该是没出什么事儿,嘴上继续问:“那能不能告诉我她往哪边走了?”

店员伸手,朝店外的马路一头指了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他公寓所在小区的方向。

臣向北道了谢,急匆匆跑出便利店。

在雨夜里跑了没多久,就有一辆出租车驶过,他急忙伸手拦车,坐上车里之后,跟司机报了地址。

车子很快启动。

车里开了空调,车内的整个空间很是潮湿阴冷,收音机里在放深夜节目,放的歌是冷冷清清的,DJ的声音亦是冷冷清清的。

臣向北侧着头看着窗外,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在路上碰到顾西曼。

视线长时间盯着一处看,眼睛难免有些酸胀,可臣向北不敢闭眼,怕要是在此时错过了顾西曼,就真的找不到她。

他捏一捏自己有些的僵硬眉心。

就在这时,出租车突然猛地打了个急刹车。

“呲——”的一声,车子划出一段距离,紧急制动。

臣向北的身体因惯性而不自主地向前倾,他好不容易直起背,正要往挡风玻璃那儿看,就听到司机将车窗摇下一点,火爆地朝外吼:“找死啊?走路不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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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曼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车子溅起的肮脏水花当头浇下。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有人朝她吼:“找死啊?走路不看的啊?”

她原本想要支撑住自己站起来的手臂,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

一个小时前,她被那个司机这么吼,现在,又被这个人这么吼。

找死吗?

她活得这么狼狈,还要活下去,谁给她找死的机会?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这样一副嘴脸对她?难道真是她活该,她倒霉?她是没有依靠,可她还有自尊,即使被狠狠践踏,她还是想要保有这一份自尊。

她很疲倦很累,偏偏她的双眼异常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来。倒是有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她的眼里,再流出她的眼眶。她没有闭眼,盯着地上的一点发呆。

雨水一直在她脸上肆虐,冰冷的雨顺着她的下巴,流进湿透的衣服下、她那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的身体里。

她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她没有抬头去看,直到一双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然后她的头顶上,雨停了。

她抬起沉重的头,顺着这个人的裤管向上看。

这人的鞋子,白色的,很干净,仔裤的裤脚打湿,简单的白色T恤上也有未干的水迹,他手里拿着伞柄,西曼想,她还以为雨停了呢,原来只不过是因为这个人为自己撑了伞…

他很高,西曼头扬得很高,视线才能勉强够及他的脸。

最后,她的视线,来到这个人的脸上。

此人背对车头灯站着,脸孔在背光的阴暗中,西曼只隐约看到他脸部轮廓,却看不清五官。

然后,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之中,西曼看见这个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随后,她听见这个人,用一种令人觉得极其温暖的声音问她:“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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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顾西曼的眼泪掉下来。

她的脆弱

臣向北见顾西曼像丢了魂一般地看着自己,一躬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就在这时,西曼突然就想受惊的麋鹿一样,肩头一怔,抬眼看他。

他拉开后车座车门,语气尽量轻:“上车吧。”司机一直冷眼看着,这时候,怪声道:“哎哟,她身上这么湿,怎么可以…”

臣向北无声叹气,把钱包里的票子全抽出来给了司机:“师傅,拜托,她都冻成这样了。”西曼猛地 回过神来——

刚才,他,为她,求这个司机?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臣向北摁进车里。

他几乎是把她捡回家。

开门,臣向北先行进去,开灯,转身对后头的西曼说:“进来。”

西曼低头瞅了眼自己湿透的鞋子,没有动。

臣向北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的顾西曼,和之前他对她的印象不同,像是变了个人。

他把她拉进来。

下巴朝客厅一扬,臣向北说:“你先过去,我给你去拿毛巾。”

见她点头,他稍微安了心,快步跑进去,三折两拐奔进浴室,转身正要出浴室时,他视线掠过浴缸,低眸想了想,他走过去,扭开放水的龙头。

浴缸开始蓄水,他跑回客厅,却没有见到顾西曼身影。他略有些不解,目光不禁投向玄关,便看见顾西曼正缩着坐在玄关的墙根处。

他快步走过去,到了她近前,才发现她身下已是一滩水。更多的水,从她的裤管、发丝、手臂滴落。

他莫名有些烦躁,却又不能大声吼她,他很少有克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时候,可面对魂魄不齐的顾西曼,他自觉自己有些失常。

平复了心境,他才说道,自认语气已经很克制:“怎么不进去?”

她缓缓抬头看他,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平常那般的笑:“呵呵,那个…怕弄湿你家地毯。”

臣向北偏头,看一眼地上铺着的那块纯色的毛地毯。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让人心疼?

臣向北觉得心尖蓦地揪紧。

叹了口气,他回神看西曼:“没关系,进来。”

他把她领到浴室门口,替她开门:“泡个澡,免得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