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那满场撒钱的浪荡子哈哈大笑,踉跄退后,继而猛地一转身,当场把严峫撞了个踉跄,随即两人同时跌进了卡座里。

“帅哥一个人哪?”那人居高临下地扑在严峫身上,含混不清笑道:“帅哥来亲个,别躲啊,哈哈哈——”

“你他妈把我”严峫混乱的视线余光瞥见两个马仔都追上前,紧接着,那人用力把自己的脸扳了过去。

“!!!”

柔软的嘴唇清清楚楚落在了严峫耳廓上,紧接着舌尖灵巧地舔进了耳窝——温软湿热的触感令严峫全身僵住,他意识到了什么,监听麦!

“”严峫的目光一寸一寸转过去,他看见咫尺处江停的脸颊,在灯光交错的阴影中全无一丝醉意,甚至清醒冷静到有些坚硬的地步,紧接着喉间轻轻一动。

他把耳麦吞下去了,严峫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Chapter 21

接下来的一切都非常混乱, 胖子叫着“哎呀我的天, 哎呀怎么回事”就像坦克般碾压着冲上前, 把严峫硬生生拽了出来;红毛灰毛俩混混满脸懵逼, 周围彩灯闪烁尖叫四起,无数红男绿女们脸上都充满了高|潮般的陶醉神情。

他刚才亲我了, 严峫恍惚中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待会怎么呼唤队友支援我艹他为什么要亲我?

耳麦吞下去会不会对人有影响?他亲我的时候不感觉恶心吗?不,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行动一旦被打乱外面的同事该怎么反应他刚才亲我了?我被江停亲了?!

“我的亲哥啊,你没事吧?”胖子一边欲哭无泪,一边欲盖弥彰地往严峫耳朵上摸:“快看看你摔着没有,我就说今儿诸事不宜不该出门吧, 咱们还是赶紧回家烧个香洗个澡去去晦气”

红毛:“这是怎么回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灰毛抓起对讲机:“保安组保安组,卡座B4区有位客人喝醉了,来人把他扶走!”

严峫茫然看去。

江停正慢吞吞从卡座上爬起来, 捂着嘴咳了两声,倏而抬眼向严峫一瞥——他目光雪亮如刀锋,在这极度混杂喧闹的环境里,令人心神一凛。

得拉住他,严峫直觉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电光石火间,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飞快成型。

“你怎么在这里?!”严峫把胖子一推, 气势汹汹转向江停问。

胖子:“???”

“不是你说要分手的吗, 怎么那女人又不要你了?”

江停:“”

“花我的钱泡妞很爽是不是, 早告诉过你那贱人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货,被甩了是不是很开心?!又回来找老子了,当初在医院里要分手的时候你不是很硬气吗?!啊?!”

红毛:“”

灰毛:“”

吃瓜群众:“”

大家都纷纷被这剧情发展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灰毛颤颤巍巍地问:“兄弟,你俩认识?”

光从面部表情就能看出江停很诧异——但他的诧异只出现了短短一须臾。

江停这辈子见过的各种离奇场面都太多了,与其说他被严峫曲折丰富的剧情所震撼,倒不如说他比较意外严峫的神态那么真,台词那么顺,临场表现那么流畅立体,在夜店这种昏暗的布景下简直看不出丝毫破绽。

如果情势不那么紧迫的话,或许他甚至会生出“这人为什么不进军演艺圈”的感慨。

“你别回来找我!”严峫狠狠砸了烟头,痛心疾首道:“找我没用,咱俩已经分手了!”

江停略愣两秒,似乎酒劲刚过去还不太清醒地,踟蹰一步就站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严峫冲保安嚷嚷:“还不快把他弄走?”

——但这下保安反而不敢动手了,只站在那不断用眼神请示灰毛。

江停拉住严峫的手,似乎有点不清醒,带着做作中又不失逼真的娘里娘气:“亲爱的我错了”

严峫一甩,没甩脱,站在那里生闷气。

江停也不着急,黏糊糊拉着严峫的手不放,两人的演技都非常逼真有层次感,一副就要当场纠缠起来的架势。

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剧情发展让两个小马仔都有点懵比,红毛憋了半天,十分响应民心地憋出了一句:“WQNMB,这年头的同性恋”

还是灰毛稍微老练点,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赶紧一拉严峫:“大兄弟咱们不在这说,先去包厢坐下,大家慢慢聊。”紧接着就示意保安开路。

这倒是比较老成的做法,既避免了顾客难堪,又避免了江停酒醉之下乱叫乱嚷,把严峫私下来找他们买“白货”的事捅出来。只是难为了几个保安,好容易才前开道、后护送,几乎是簇拥着他们出了人群,踩着DJ震撼的鼓点挤上了二楼包房。

这帮人做事还是很谨慎的,灰毛一路上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连目光都没移开过,严峫想给跟江停交换个眼色都没找到机会。到了贵宾区,灰毛亲手拿卡开了间包厢,让红毛、胖子、严峫和江停几个人进去,再把隔音门一关,外面的动静顿时变得十分遥远而模糊了。

灰毛请他俩坐下,客客气气地道:“既然两位今天有事,我看要不就”

严峫二话没说,起身摸出软中华来散了一圈,主动帮灰毛把烟点上:“兄弟怎么称呼?”

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刚才那嚣张又扎手的气势全不见了,一下就变得格外熟稔配合起来。

灰毛明显有点不适应:“好说好说,道上都叫小弟外号飞龙。我说你们两位”

啪!

原本混混沌沌坐在沙发上的江停,突然张手往严峫身上一倒,满脸通红呆滞,一副酒劲反上来的样子,顺势挤进了他怀里。

灰毛:“#¥*@&”

灰毛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从表情看他心里估计在痛骂这对不要脸的死GAY。

严峫一手把江停搂在自己怀里,面色如常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今儿个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烟钱两位先拿着,让兄弟们看笑话了。”说着打开外套,从内兜里抽出一摞用牛皮纸包裹的砖头厚的钞票,啪地拍在茶几上,顺手抽了两叠,分别扔在俩马仔面前。

这个逼装得实在是非常闪亮,刹那间钞票放出万道金光,闪瞎了包括线人在内的所有钛合金狗眼。

俩马仔登时就被镇住了,互相对视一眼,严峫几乎能透过颅骨看穿他们的思想活动:

灰毛:哇塞这么多钱,有五千没?

红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一叠就是一万!

“这个,”灰毛吞了口唾沫,犹豫道:“胖子可能没跟你讲清楚,今儿我们老大没过来,要不你改天”

他不敢卖,严峫心想。

这个叫飞龙的胆子小也更谨慎,刚才下面那短暂的骚乱引起了他的警惕。

“我之前那个上家呢,比较倒霉,走路上顺了个包就进去了。胖仔的发小是我兄弟,说你们有新鲜货,只要有钱,没什么买不着的。”严峫徐徐笑了下,似乎也没什么所谓:“今天买不了也不要紧,我家里还有点存货,支撑个把星期没什么问题——至于这钱你二位就先拿着,什么时候老板来了,让胖仔跟我说一声就行。”

说着他向后仰坐,双腿舒服地微微分开,镇定而又从容不迫。

如果胡伟胜在这里的话,应该能认出,姓严的诱供自己时也就是这个姿态了。

包厢里安静了会儿,突然只听江停哼了几声,随即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长长打了个哈欠,开始揉着眼泪不明显地磨牙。

严峫:“?”

这包厢里除了他,其他三个人却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胖子小声嘀咕了句:“哟,飞|叶子的,瘾还挺大。”

严峫:“”

红毛见状凑过来,跟灰毛嘀咕了几句。

“行吧。”灰毛终于被说动了:“也是大老远跑一趟,怪不容易的,我帮你问问老板今晚还过不过来。”

严峫心下一松。

“不过呢,流程还是要走的。”灰毛招手示意严峫站到自己面前,诚恳道:“实在对不住兄弟,我们底下人也是照规矩办事,你们仨的手机也都得先给我保管。”

——他还是要搜身!

边上那胖子的心理素质是真不咋地,一下脸色又变了:“哎我说龙哥,你这是——”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严峫这次一点不磨叽,仿佛是对刚才自己引发骚乱而感到很抱歉似的,痛痛快快就站起身:“哎!好说好说,来吧。”

胖子:“哎”

胖子眼睁睁看着严峫张开手臂,大大方方被灰毛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个遍,连裤脚缝隙和皮鞋里都看了。胖子的心跳跟着灰毛的动作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好几次心跳差点蹦到了喉咙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灰毛慢吞吞停下,谨慎地冲红毛一点头:

“没问题。”

红毛向沙发上一努嘴:“那个谁,你朋友你男朋友”

严峫的反应有点强烈:“是我媳妇,我在上面!我在上面你懂?!”

红毛:“你媳妇也得咳。”

江停脸上醉酒的红潮已经完全退下去了,面色苍白无神,目光散漫而萎靡不振。如果说严峫还得靠线人来证明自己买家身份的话,江停这副模样走大街上,那活脱脱就是个发作了的瘾君子,连话都不用多说。

“干净。”灰毛仔仔细细搜完江停,对红毛一点头。

俩马仔这才放心,脸上也笑开了,红毛一边赶紧把严峫甩出的万元小费收进怀里,一边去迷你吧拿了啤酒出来塞给严峫,陪着笑说:“别介意别介意,我们这些跑腿的小碎催也是上面人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做。您在这稍等会儿,我们这就去叫老板来。”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严峫心里知道是稳了,也就不纠缠,露了个笑脸出来挥挥手让他俩去。

本来按规矩 ,应该是有个人在这守着,另一个人去叫老板的。但这两人刚拿了大笔小费,钞票滚热地贴在怀里,急不可耐地催着他们要回去藏起来,因此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跑了,把严峫、江停和线人单独搁在了包厢里。

咔哒门一关,严峫立刻变了脸:“你怎么在这儿?”

胖子还以为是对他说话:“啊?”

江停慢悠悠起身,仰着头扭了扭僵硬的颈椎。

他那浪荡又颓废的气势荡然无存,衬衣领开了三个扣,线条从下颔、脖颈蜿蜒到锁骨,骨骼在透明皮肤下的每一寸转动都清晰可见。

严峫喉结上下狠狠一滑,严厉道:“喂,问你话呢!”

“我以为你会对我的救命之恩表示感激,”江停说。

“我还没问你刚才吞”

江停平淡道:“贵支队的行动部署实在非常低级。这么巧碰见你我也很高兴。不用谢。”

☆、第22章 Chapter 22

千言万语在严峫心中化作情真意切的三个字——干你娘。

然而他注定是没机会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包厢门被再次推开,俩马仔毕恭毕敬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请了进来。

严峫眼角余光一溜, 只见胖子对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老板综哥, ”红毛指了指:“综哥, 这是——”

严峫大大方方道:“不用介绍,拿了货就走。要不是姓胡的进去了, 我也用不着上这儿来,北区往这儿开忒麻烦。”

“哟, 老胡的朋友?”综哥脸上那含蓄又矜持的神气顿时就松了松:“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真是怠慢了怠慢了——瞧你俩办的事!熟客也敢得罪!”说着回手就给了红毛一嘴巴子。

这一巴掌明显雷声大雨点小, 红毛也就赔着笑不作声, 严峫连忙装模作样地劝阻。

“实不相瞒,老胡在我这儿拿货也有一段日子了, 人是个好人,就是运气背了点。”综哥叹了口气说:“哎,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 条子抓得又紧,整天风声鹤唳的;要不是看在胖哥和老胡的面子上, 我也不敢轻易接兄弟你这样的新散客啊!”

“嗨, 那可不是!”严峫一挥手, 大大咧咧道:“我也不懂那警察叔叔拿着万把块,养家糊口都费劲,还成天跟我们这些人过不去干啥, 这不吃饱了撑着的么?老子开瓶酒就够他们攒半年工资了!”

综哥哈哈大笑起来,心说这富二代果然跟自己刚才监控里看到的一样缺心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严峫毫无心机地把自己在胡伟胜那里的拿货地点、价格和成色全一股脑卖了,听得综哥啧啧有声,对富二代的傻缺程度更满意了,主动道:“既然你已经很老胡做了这么多生意,我这里就主动让点利,打个九五折吧。纯度的话你放心,我是老胡的上家,货色肯定不能比他次。”

江停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开始不耐烦地左顾右盼。

江停也不知审过多少瘾君子了,对毒瘾发作时的种种神态模仿得精妙刻骨,连“内行人”都看不出不对来。综哥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哈哈一笑,顺势道:“行行行,先给你二位试个货。”

严峫的心脏微微一提。

只见综哥伸开手,红毛已然会意,从夹克内兜里摸出个不透明防水密封袋,拆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副药板。

——胶囊?

胡伟胜卖给死者冯宇光的假聪明药?

严峫呼吸登时屏住,却只见红毛拆开药板,倒出两颗白胶囊——并不是红色的阿得拉!

综哥笑呵呵拿了张锡纸:“不是我自夸,我阿综做生意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不像外面那些‘零售商’,没事掺点葡萄糖石灰粉什么的跟你们凑数。来,兄弟在我这试试,保管你心服口服。”

严峫眼看着综哥准备分毒品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突然制止:“等等!”

综哥动作一顿。

包厢里非常安静,墙壁将大部分摇滚乐隔绝在外,强劲的节奏在空气中来回飘荡。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严峫,胖子的焦虑、红毛的茫然、综哥眼底极其隐蔽的困惑和怀疑全数映在眼底,短短几秒钟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严峫慢慢向后靠在卡座里,迎着神态各异的注视,笑了一下:

“综哥,龙哥刚才可能没跟你说清楚。白面呢我家里还有很多,今天拿不拿倒无所谓;我来是因为老胡说,你这里有‘鲜货’。”

这种面对面的机锋,对演技的考验难度,远比刚才在楼下断背山生死恋要大多了。

严峫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对面那干瘦得让人不舒服的综哥,从层叠耷拉的眼皮下投射出了锐利的目光。

那眼神以狐疑和困惑为刀刃,层层切割着自己这个傻缺富二代的眼珠和脸皮,似乎正试图达到脑髓,从中挖取出什么东西来。

“鲜货,”综哥若有所思重复道,突然一笑反问:“你指的鲜货,是什么呢?”

严峫只有这一个想法——蓝粉!

那闪着结晶体微光的蓝粉,就像某种来自深海的幽灵,无声无息潜入建宁,源源不断渗透这座巨大都市的背阴面,直到在胡伟胜的天台上显出了鬼魅的端倪。

没人知道它的结构式,也没人知道它从何处而来,在阴暗交界处负重而行的缉毒警对此无计可施。

唯一可能对它有所了解的人,此刻正坐在这个房间里。

严峫心中微动,向下瞥了眼,电光石火间撞上了江停的目光。

江停幅度极轻地,对他摇了摇头。

“”严峫抬头笑了,说:“嗨,我跟综哥聊得来,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

毒贩紧紧盯着他。

“就是那种红色的,说吃了考试好的 ,老胡给我推荐过几次。”严峫摸摸鼻子,笑道:“当然也不是我自己吃,就是老胡说这个药嘛,好拿去给女学生。”

话音刚落,综哥鼻腔里一哼。

紧接着那哼声变成了止不住的大笑。

“我就说,这个老胡真是,哈哈哈哈——”

房间里其他两个小马仔也捧场地笑起来,满头冷汗的胖子不明所以,僵着脸呵呵傻乐。一时整个包厢充满了快乐的释然的气息,综哥拍着大腿笑道:“有,有,当然有哈哈哈哈——老胡可真有点子,绝妙啊!”

严峫跟着笑起来,胸腔里嘭的一声。

那是心脏重重摔落回去的动静。

“没想到大兄弟你左拥右抱,这是水路旱路双线并行啊,”综哥斜眼睨着他,不干不净地打趣道:“行,有志气,难怪老胡什么都给你说——哈哈哈哈哈哈!”

严峫知道自己在毒贩眼里已经是个不择手段且男女通吃的泰迪精了,提起嘴角干巴巴笑了下:“好说好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综哥越过茶几,伸手戳了戳严峫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