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即靖宁十二年二月十六日。
将军府后院。
今天，是晨曦一周岁的生日。
晨曦，就是来自西西亚的天才魔法师朱莉娅现在这个身体的名字，母亲取的，意喻曙光和希望。
出生一年了，晨曦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个身体的身份。
原来，她的母亲杨婉是将军府程虎大将军的前妻，因为程虎要攀附权贵，所以以无子为由，休了结发妻子杨婉，娶了现在的将军夫人纪氏。
晨曦看母亲孤苦无依，原本以为母亲出身低微，原来不是。原来，程虎才是出身低微的那个，她的母亲杨婉虽然是庶出之女，却出身国公府。当初外公见程虎在军中崭露头角，便将自己庶出的女儿杨婉嫁给他，而后提拔他青云直上。
因为程虎长年驻守边关，极少回京城，杨婉在府中尽心服侍年少守寡的婆母，照顾程虎庶出之子程敏君，向来极有贤明。没想到等到程虎功成名就，却为了迎合帝心，休了杨婉，与后族彻底撇清关系，又迎娶了纪贵妃之妹为妻。
杨婉被休回国公府之后，嫡母逼迫她另嫁，她誓死不从，被大夫救转过来发现已经有了身孕，于是程老夫人带着人去国公府将杨婉接回将军府照料。
在将军府，程老夫人和大少爷程敏君对她们母女都是极好的，但父亲程虎却从来没有见过晨曦这个女儿，而纪氏，更是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想要除去她们母女。
尽管父亲不认，甚至外面都在风传她是个傻子，祖母程老夫人还是高兴地让人操办了一场抓周仪式，庆祝她满周岁。
如今的将军夫人纪氏是纪贵妃的亲妹妹，在京城的贵妇圈中颇受人仰慕和巴结，她不承认晨曦，自然没有人敢给这个弃妇的女儿表现善意，因此，今天晨曦的周岁生辰是不会有其他人庆贺的。
说起晨曦，身份还真是很有些尴尬。因程虎没有明确表态，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给孩子取，去年纪氏产女他回京之时，也不曾见过这个实际意义上的长女，其意自然是不承认这个女儿的。只不过，他虽然不承认，但也默许杨菀母女留在将军府自己母亲身边，因而又显得有些态度不明。不过，纪氏却是明确表示不承认这个孩子的。
因此，到现在晨曦也没有写入程氏族谱，算不得是程虎的女儿，将军府的大小姐。她和母亲在将军府非主非仆，不明不白，身份很是尴尬。纪氏基本上是当她们母女不存在的，因此将军府中没有她们母女连同伺候她们的侍女奶娘的月例，老夫人不当家，便只能典当些衣物首饰药材度日。如今有老夫人护着，纪氏才只是“无视”，谁知道以后老夫人不在了，那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让晨曦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祖母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护着她们母女多久。要是祖母突然出了什么事情，娘亲又是那样柔弱缺少主见的人，她年纪又小，没有人护着，可怎么办啊？可是除了加紧修炼，以图有自保之力，她别无他法。
因为晨曦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修炼了，除非非常亲近的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太静了，她们看不到孩子玩闹的身影，听不到孩子哭泣的声音，再加上那个傻子的传言，直觉就以为晨曦真的是个傻子，从而使得这个传言变得更加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了。
然而，只有程老夫人、杨菀、程敏君（程虎庶长子）和她们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晨曦是个多么聪明多么可爱的孩子。她从小就不折腾人，吃了就睡，要尿就哭，如今都一岁了，一点小毛病都没有出过。
“婉儿，有了曦儿，你的终身就有靠了。”程老夫人看着摇摇摆摆开始学走路的孙女，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杨菀温柔幸福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女儿，点头道：“嗯，现在想来，老天爷让我经历这一场磨难，就是为了赐给我曦儿吧！有了曦儿，我此生便再无所求了。”
“娘，娘…”晨曦摇摇摆摆地扑到母亲怀中，甜甜糯糯的声音让人的心仿佛都要被幸福融化掉一样。
“慢点，慢点，小心摔跤…”杨菀赶紧接住女儿，然后一把抱起来，幸福而满足地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
晨曦搂住母亲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有娘亲疼爱的感觉真好啊！
“来，祖母抱抱！”程老夫人看着眼馋，也要抱过去亲一亲。如今，这两个寂寞的女人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就是有了晨曦这个宝贝。
这里有一个奇怪的传统是孩子满周岁的时候有一个抓周的仪式，以此预测孩子将来的志向和出息，实在让晨曦有些无语。她知道，自己想要抓的东西，这里绝不会有。比如魔法杖啊什么的…
抓周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杂乱无章地放在一张大书案上，晨曦被母亲抱上去，正要开始抓，就听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道：“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侍女口中的大少爷，也就是晨曦的兄长程敏君。程敏君今年十岁，小名君儿，是程虎在边关时一个侍妾所生，生母产后感染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他一直跟在程老夫人身边长大，三岁时跟着程老夫人来到京城，一直由杨婉养育教导，如同亲生。
“君儿回来了？”
听说程敏君回来了，杨菀和程老夫人都很高兴，赶紧地就要迎出去。然而她们刚刚起身，就看到帘子一掀，程敏君面带喜色小跑进来。
“君儿给祖母请安！”先拜见了祖母，程敏君又转向杨菀道，“君儿给母亲请安！”尽管现在名义上杨菀已经不是程敏君的母亲了，但实际上，他只认杨婉为母亲。
“君儿，你怎么回来了？太傅知道吗？五皇子知道吗？你既然是五皇子的侍读，就应该以五皇子为重，到了月底回来看你妹妹也是一样的…”程老夫人拉着程敏君的手，喜悦中有些担忧。
就在程虎娶了纪氏不久，程敏君就被选为五皇子的侍读。因五皇子生母早逝，如今难得有个喜欢的同伴，皇上格外开恩，让程敏君住在宫里，平日吃住都跟五皇子在一处，一起读书，一起习武，每个月只沐休时可以回家住一天。
“您别担心，君儿知道轻重的。”程敏君扶着祖母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示意祖母将屋子里的侍女都支了出去，又出去安排了一下，这才从外面带来一个戴着纱帽的少年。
程老夫人和杨菀一怔，却见那少年摘掉头上纱帽，对着她们微微一笑道：“沛宁给老夫人请安了！”
沛宁？
程老夫人还有些疑惑，这个孩子是哪家的啊？却听程敏君介绍道：“祖母，母亲，这就是五皇子。”
“什么？哎呀！你怎么…老身参见五皇子…”程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就要跪下行礼。自己的孙儿竟然将五皇子一起带出宫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杨菀也赶紧跪下给五皇子行礼，心中很是惊讶，也有些不安。倒是晨曦坐在宽大的书案上，看着这个风华内敛的陌生少年，悄悄猜度他的来意。
五皇子穆沛宁比程敏君大七个月，今年不过十一岁，却很有皇子气度。他身穿宝蓝色常服，并不华贵，然而就那么自然一站，身姿挺拔，神色温和，却有一种自然高华之气。他及时拦住程老夫人下拜的身体，温言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表姨（杨太后出自国公府，是杨婉的亲姑姑，杨婉与皇帝其实也算是表亲）也请起吧！大家都起来。沛宁微服来到将军府，身份便只是敏君的好友，特意来给晨曦妹妹庆祝生辰的。对了，这就是晨曦妹妹吧，真可爱！”说着，五皇子便笑着走过去看坐在大书案上安静乖巧的晨曦。
程老夫人还有些不安。这可是皇子啊！
这时，程敏君上前拉了祖母和母亲的手，笑道：“祖母，娘，你们不用这样，五皇子最是随和了，他要是在意这些，也不会亲自来将军府了。”
闻言，穆沛宁回头对着程敏君笑笑，点头说：“正是这样。老夫人，表姨，你们都不用多礼，我以后还想着经常跟敏君来将军府玩呢，你们这样，沛宁下次可不好意思来了。”
听到五皇子这么说，程老夫人和杨菀心里也安定了些，然后一起围到晨曦身边。
杨婉此刻非常激动，她虽然出身国公府，但又有谁真正当她是杨家的女儿呢？没出阁的时候她在国公府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嫁给程虎以后倒是好了一些，太后和皇后有时候还会召她进宫去说说话。但等到程虎休妻，杨家只把她当成耻辱，当成废物，却想不到尊贵如五皇子竟然还会认她这个表姨。
晨曦看到哥哥，高兴地叫了一声“哥哥”，然后自然地冲着他伸出手去。
程敏君笑着抱住妹妹，别提多得意了。他的妹妹不到一岁就会叫哥哥了，还好喜欢好喜欢他，总是对他笑，总是喜欢他抱，喜欢听他说话。他的妹妹，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
程敏君抱着晨曦，亲亲她粉嫩的小脸，然后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玉麒麟来给她道：“给，曦儿，这是哥哥给你的生辰礼物。”这可是他厚着脸皮在五皇子的收藏里特意找出来的。虽然晨曦这才满岁，但她喜欢“玉器宝石”的嗜好却是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的，可惜的是杨婉和程老夫人都不是有钱的主。
这雕刻的好像是魔兽？而且这玉石上也带着一缕淡淡的魔法气息，应该是极好的储存类魔法宝石了吧？在这个世界里晨曦还没有看到过前世的魔法宝石，而最为人们所喜欢的一种宝石叫玉石，晨曦发现这是一种极好的存储类宝石，而且对各系魔法都不排斥。晨曦心中大喜，却不敢表现出太超常，所以只是流着口水对哥哥笑，显然对哥哥的礼物非常满意。
穆沛宁从未见过如此甜美可爱的孩子，又见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子，不由很是羡慕。他有七个兄弟姐妹，两个妹妹且不论容貌性子如何，这么多年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天，这样的兄妹能有什么感情？而几位兄长之间虽然也一起进学，但各有各的算计，每个人都小心防范着其他人，又何谈兄弟之情？原来，亲情竟然如此动人。可惜他生母早逝，父亲不止是父亲，更是君王。他知道，这样的感情，他永远都只能羡慕而已…
“这是我送给晨曦妹妹的礼物，愿晨曦妹妹快乐平安健康的长大。”在心中感叹一声，穆沛宁回过神来，取出一串黑曜石的手串递了过去。
晨曦感受到手串传递出的魔法波动，欣喜地抓过来，发现竟然是自己熟悉的黑曜石，立即对穆沛宁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看样子自己前世熟悉的宝石在这里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而已，竟然在皇宫才有。嗯，以后要想办法弄点出来。
“曦儿快谢谢五殿下！”杨菀忍不住眼角有些湿润，心里对五皇子和程敏君充满了感激之情。曦儿周岁生辰，不说其他人，连她的亲身父亲也没有一句祝福和问候，却想不到竟然收到了五皇子这样尊贵的客人的祝福。
晨曦心里也感动，她一直知道除了母亲祖母和哥哥，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想不到自己生日，这位素昧平生的皇子殿下竟然会亲自前来道贺。由此可见，这位五皇子是真的很喜欢哥哥吧？说不定，以后保护她们母女的，就是哥哥和这位五皇子了。想到这里，她立即对着穆沛宁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晨曦的声音甜甜糯糯的，让五皇子一直甜到心里。他想不到短短的两个字竟然能让人感到这样的幸福甜蜜。不止高兴，他也很惊奇。原来刚刚满岁的孩子就会说话了，竟然还这样聪慧。看着晨曦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像什么都懂似的，穆沛宁不由暗叹，如此早慧的孩子怎么会被传成傻子呢？然而想着宫里后妃皇子们的算计，想着晨曦的身份，他立即明白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么？
想到这里，穆沛宁忽然对晨曦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亲切之情。
程敏君见五皇子看着妹妹的神色是那样的向往，猜到他的心思，笑道：“怎么样？我说我妹妹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吧？哎，你要不要抱抱？”
“我也可以抱她吗？”穆沛宁望着晨曦的眼睛里不由得满是期待，同时也有些紧张局促。他从来没有抱小孩子。“晨曦妹妹…”穆沛宁向着晨曦伸出手去。
“哥哥，哥哥…”晨曦很上道，立即扑到穆沛宁怀中。有个皇子做靠山当然好，傻瓜才不乐意呢。想了想，她又叫了一声：“五哥哥？”
众人一怔，不由很是担心。人家五殿下可是皇子，晨曦一个身份尴尬无依无靠如浮萍的女孩儿，怎么可以与其兄妹相称？
却不料穆沛宁大喜，虽然抱着晨曦的胳膊有些僵硬，然而脸上却满是喜悦。抱着这个香香软软，如面团雪人一般的孩子，他一时忍不住，也学着刚才程敏君的样子，对着晨曦的小脸就亲了下去…
晨曦一愣，呃，她是不是被轻薄了？
004】初见程虎（修）
初见程虎
自从见过晨曦，五皇子穆沛宁便在每个月的沐休时间都跟着程敏君从宫里跑出来看望她。对晨曦来说，这不但是跟以后的“靠山”拉拢感情的机会，也是她学习了解这个社会的机会。因此，每一次，她都对“五哥哥”的到来表示出由衷的喜悦和兴奋，让两个半大的孩子只觉得心里又甜又暖。
对两个一直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半大的男孩子来说，被人喜爱、期待、崇敬的感觉是最好的！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被一个孩子如此喜欢期待过，也许是因为晨曦实在太可爱了，其实连穆沛宁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喜欢那个不过才一岁的小丫头。
每次到将军府，他总是和程敏君抢着抱晨曦，他喜欢捏她粉嫩的小脸，喜欢看着她笑得甜甜的样子，喜欢她用又甜又糯的声音叫他五哥哥。抱着晨曦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和甜蜜感，让他时常会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上一口，让程敏君很有些吃味儿。
“五殿下，这是我妹妹好不好？你不要动不动就亲她！”
穆沛宁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看了看怀中香香软软的孩子，故作淡然道：“曦儿还是这个孩子呢，你想到哪里去了？”
程敏君挠挠头，他没想什么啊！他就是不甘心自己的妹妹被抢了啊！每个月他也只有这一天的时间可以跟曦儿在一起，可五殿下每次都跟他抢，他都没有抱够曦儿呢！
晨曦趴在五皇子肩上，看着哥哥苦恼的样子，忍不住露齿一笑，却不料口水泛滥，一个控制不住便不断往外流，很快就将穆沛宁的肩头润湿了一大块。晨曦赶紧闭上嘴，皱着眉头很是懊恼。淑女是不流口水的，更何况她还濡湿了别人的衣服，呜呜呜，真丢脸！她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口水呢？唉！
“哎呀，五殿下，看曦儿的口水把你衣服都弄湿了，还是我来抱吧！”程敏君立即伸出手去要将曦儿抱过来。
穆沛宁低头一看，肩头果然被曦儿的口水濡湿了一块。他抱着曦儿转过身子，从自己衣襟里取了手绢帮她擦去嘴角的口水，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些许的不安和羞恼，不禁点点她粉嫩的脸蛋温和地笑道：“不要紧，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太医说这是因为长牙的缘故。来，曦儿张开嘴让五哥哥看看，那颗牙长出来了没有？上个月我就看到冒出一点头了呢！”
晨曦见五哥哥没有生气，立即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乖乖地张开嘴让他看自己新长出来的第五颗牙齿，还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嘴道：“牙，牙，长出来了！”
“呵呵！我们曦儿真聪明！”穆沛宁抓住她的手指，不让她放到口中，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太医说了，小孩子最好不要吃手指头，不然容易生病。曦儿记住了吗？”
晨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暗忖：谁说她要吃自己的手指头了？
程敏君见自己插不上手，又抱不到自己的妹妹，心里很是憋屈。曦儿到底是他妹妹还是五皇子的妹妹啊！
…
转眼半年过去了，晨曦一岁半了，纪氏所生的女儿程兰芝小姐的周岁生辰也到了。
有纪贵妃吹枕边风，皇帝特旨恩准程虎回京禀报军情。当然，这些都是做给朝臣们看的，不过是个光面堂皇的借口，而实际上，皇帝对程虎的宠信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不过是让程虎回京给女儿过周岁生日的借口罢了！
程兰芝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婴，虽然还不会说话，将军夫人也还没让她学走路，但却是很能爬了。程虎归来，见孩子长得漂亮不说，又活泼好动，细细看来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觉得很像自己，心中也很是喜欢。
程敏君虽然是庶出，但之前杨婉一直将其当成亲子一般养育，无论习文学武，都表现得相当不错，如今更是皇上最疼爱的五皇子的侍读，与五皇子相处得极好，让程虎非常满意。因为纪氏言语间对这个儿子不是很喜欢，程虎也担心如果纪氏生下嫡子会对这个庶长子不利，从这个方面来讲，程虎认为先让纪氏生个女儿也好。等君儿再大一点，再让纪氏生下嫡子应该就无碍了。
程老夫人前几日贪凉，晚上吹了冷风着了凉，整日里只感到昏昏沉沉的。老年人本来就爱胡思乱想，如今看着才一岁多点的晨曦和怯懦的杨婉，她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如果她哪天突然就去了，留下晨曦母子可怎么办啊？看纪氏那狠心的样子，断然是不会放过晨曦母子的，晨曦，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思来想去，老人家总算想出一个办法来。
现在，老人家正在给杨婉做思想工作。
“婉儿啊，今晚虎子过来的时候，你把曦儿也带过来吧！你们从前也有过恩爱的，我看那纪氏及不上你半分温婉，不如等虎子回边关的时候，你们母女就跟他一起去，虽说那边条件艰苦一些，可好歹…”
杨婉不等老夫人说完，就起身拒绝道：“不，娘，您别说了。将军已经休了我，我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婉儿，我知道是虎子对不住你，可现在为了曦儿，你就不能…”
“娘，别的事情婉儿都听娘的，但唯独这件事情，恕婉儿不能从命。虽说女子低贱，被休的女子更低贱，但婉儿哪怕去讨饭，也绝不会对将军摇尾乞怜。”杨婉向来温婉，但此刻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你，唉…”
老夫人想来想去，觉得敏君还太小，如今能保护晨曦母子的，也就只有自己那个不孝子了。不管怎么说，晨曦都是他的骨肉，又长得这样聪明伶俐，老人家想，只要儿子见到晨曦，一定会喜欢她的。如果儿子回边关的时候带着杨婉母女一起去，让晨曦的身份定下来，哪怕算是个庶出，好歹有了父亲和家族，也便有了依靠。
可是，生性懦弱的杨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竟然如此倔强，怎么都不肯同意老夫人的安排。
杨婉的心早就死了。就算她可以不在乎他为了权势休弃她，但程虎对女儿的态度实在让她心寒。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但她宁愿离开将军府，去给人家洗衣服做绣品过活，也不肯再向程虎低头。
若不是实在舍不得晨曦，她早就离开将军府了。
老夫人见劝说无用，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来——她让程敏君抱着晨曦直接去宴会厅，逼着儿子当众认下晨曦来。
因为程虎难得回来一次，皇帝念在他和程敏君父子俩见一面不容易，这几日特意让程敏君回家来住。
程敏君已经十一岁了，本来就早熟，背地里早就跟五皇子讨论过晨曦的身份问题。两个半大的孩子想来想去，也认为晨曦只有得到父亲的承认，今后的生活才真正有了依靠。听了祖母的话，他自然是高兴的。
第二天跟五皇子提起，五皇子当即决定程兰芝生日那天要出宫到将军府给晨曦长脸。
祖母的打算，晨曦几天前就看出来了，可惜的是，她还太小，不敢发表意见。若依她的脾气，自然是不想认那个负心人当父亲的。那个姓程的既然已经抛弃了她的母亲，就已经不是她的父亲了，更何况她出生一年多了，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这样的父亲，别说让她低声下气去讨好，就是那个臭男人主动来讨好她，她也是不认的。
可感情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现实就是，她还太小，没有办法保护母亲和自己，而祖母年纪又大了。到底要不要稍稍妥协一下呢？父亲她肯定是不会叫的，不过，过去见一见那个臭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实话，她对自己那个寡情薄幸没有丝毫担当的亲身父亲还是有点好奇的。
老夫人没能说服杨婉，但为了女儿，杨婉到底还是妥协了。她想好了，如果程虎愿意认下晨曦，她就一个人离开将军府，总之，这一生，她是宁死也不会再低头侍奉那个男人了。
晨曦隐约猜到母亲的心思，临走前她趴在母亲耳边小声道：“娘，曦儿很快就回来。”
杨婉震惊于女儿竟然能说出这么长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此刻却没有时间让她问清楚了，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女儿趴在哥哥程敏君的肩头对着她灿烂的笑。
程敏君抱着晨曦往宴会的沧澜湖而去，却不想二管家纪东福守在院门口，怎么都不让他将晨曦带进去。看来，纪氏已经防着老夫人这一招了。
程敏君无奈，只得装作退回去，而后带着晨曦从院墙外的大树上爬进去。
晨曦原本是不怎么乐意见程虎的，但纪氏这样防范她，反而激起她逆反的脾气来。想她朱莉娅前世可是天才魔法师，谁不敬重？谁敢轻易招惹？她这个向来不肯吃亏的性子在这里已经憋屈得够久了，早就想找那纪氏不痛快了，既然那女人那么怕她出去见人，她就偏不让那女人如意。
现在正是夏季，知了在大树上叫个不停，花园里倒是姹紫嫣红漂亮得很。程敏君带着晨曦一路躲躲藏藏从后院里经过时，她便顺手从树上收集了一点“小礼物”藏在哥哥的荷包里，打算等会儿送给那女人。
沧澜湖还是纪氏进门以后花费了大力气开凿出来的一个人工湖，去年年底才完工，这还是第一次宴客，晨曦自然是没有来过的。一路上她趴在哥哥肩头东张西望，倒也不得不承认这湖以及湖边的花园水榭楼阁都弄得极漂亮，与她前世见过的宫殿花园全然不同。
这一次的宴会就安排在临水的沧澜水榭，男女分开，男宾在前厅，女客在后堂。
水榭虽然也建在水中，却紧靠在岸边，然而要上水榭，却只一条高出水面不过三五寸的用木板铺就的小路，隐藏在高低错落的荷叶中。远远望去，人好似穿行在荷叶田田的水面上一般，别提有多么雅致了。
程敏君牵着晨曦的手望水榭走去，荷叶挡住了晨曦矮小的身子，水榭中的管事们见了也只当他是一个人过来的，丝毫没有多疑。晨曦拉着哥哥的手，走得稳稳当当的，呼吸间荷香阵阵，清风拂面，顿时将这七月的暑热去了五六分。
晨曦暗想，这里倒是个修炼水系和风系魔法的好地方。她决定以后晚上都到这里来修炼。如今她的风系魔法已经有了二级魔法师的水平，虽然不能御风飞翔，但翻个墙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
守在水榭外面帮着程虎待客的大管家程兴见到程敏君拉着一个粉雕玉镯的小女孩从荷叶丛中走出来，一怔之后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又被程敏君牵在手中，除了老夫人院子里那个据传是傻子的晨曦小姐，还能有谁？
程兴可是知道将军夫人打的什么主意，更知道目前将军也没有认下这个女儿的打算。可如今那么多客人在，不管认还是不认，传出去都讨不了好，这不是打将军的脸么？这，这可怎么是好？
“大少爷，您，您…”程兴想拦，可人都到了这里了，只要声音大一点，就能把厅里的客人引来，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怕现在厅里已经有人看到了。
程敏君嘴角一扬，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也要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程兴在额上抹了一把汗，懦懦地后退几步，然后赶紧跑去给程虎报信。
程虎正在招呼刚刚到达的五皇子穆沛宁，而之前来的客人也大多围在穆沛宁身边，听说程家大少爷到了，知道是很得五皇子看中的伴读，全都乐呵呵的转身看去，同时还不忘客气地向程虎称赞程敏君几句。
然而，当众人看到程敏君手中牵着的晨曦时，一个个都怔住了。尽管没人见过晨曦，但通过程虎僵硬的脸色，再联想将军府的“往事”和流言，大多也猜到了。
程虎恼恨地瞪了儿子一眼，但随即就被晨曦吸引住了目光。事实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晨曦——谁也没有见过如此漂亮可爱的孩子。
那粉嫩的肌肤，明澈灵动的双眸，精致的五官，含笑的唇角，整个人好似粉团捏的，无处不可爱，让人忍不住打心眼儿里喜欢。同时，他们更忍不住在心中惊呼：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傻子？将军夫人度量也太小了吧？好好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竟然让人传成了傻子…
事实上晨曦的五官与杨婉也只有几分相似，只有那对浓眉带着几分不属于女儿的英气却是跟程虎很相像，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样的玉雪可爱，仿佛仙童下凡。
程虎在震惊的同时，心里已经自动有了一个比较：这个孩子看起来似乎比兰芝更漂亮，更聪明，更像他。可是，今天是兰芝周岁，他怎么能当着满堂宾客认下这个弃妇所出的孩子？这不是打纪氏的脸么？可要是不认，满朝文武又会怎么看他，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皇上又会怎么想…
005】意外
就在程虎犹豫不决的时候，穆沛宁已经上前一步迎了上去，笑呵呵的蹲下身来，对着晨曦伸出手去：“曦儿来了，来，五哥哥抱。”
晨曦高兴地丢开哥哥程敏君的手，扑到穆沛宁怀中，甜甜地叫了一声：“五哥哥！”而后“叭”地一声，在穆沛宁脸上亲了一口。
众人一见，一个个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五皇子，那可是五皇子啊！这丫头什么时候跟五皇子这么熟悉了？竟然开口叫哥哥？还在五皇子脸上亲了一口。不是说五皇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文有礼，其实很不容易与人亲近的吗？虽然这丫头还是个孩子，但到底也是个女孩儿啊！难道五皇子竟然喜欢这个这么点大的小丫头？
程虎也瞪大了眼睛，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捏紧了拳头，这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既然这丫头找了五皇子当靠山，那今天是非认不可了。而且，看五皇子的样子，最好还是认作嫡出，说不定将来有机会成为皇子正妃…
“曦儿饿不饿？五哥哥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糕哦！”说着，穆沛宁已经抱着晨曦进去，在主位坐下，将晨曦放在自己膝头，让随侍的小太监将他带来的食盒打开，亲自取了绿豆糕，一点一点的分了喂她，丝毫不在意糕点屑落得自己满身都是。
喂几口绿豆糕，穆沛宁又端起刚才自己喝了两口的酸梅汤喂她。“来，喝点酸梅汤，别噎着了。”
程敏君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五皇子和自己怡然自得的妹妹，余光瞥了一眼程虎脸上复杂的神色，心中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