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进忠看着一家人笑道:“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我送了公主出嫁就回来,也正好借这次机会到京城看看。”
除了母亲曾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外,玉家的其他人都没去京城,就连爹升了宁远将军和副节度使时,也都因为时局的特殊情况而没能到京城谢恩,现在能去京城见识一番,玉进忠的语气里也有一种雀跃的感觉。
枇杷也羡慕起来了,“我要是能和爹爹一起去京城就好了。”
一家人都笑了,玉守义点了点枇杷的头,“爹去京城有公事,怎么能带着你?”
枇杷其实也是明白的,“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突然间又想到周昕,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因为三哥的腿一直没好,玉家也没有去提亲,她是不是要嫁给别人了。还有去年突厥人打到了京城,也不知周家会不会一样受到波及。只是想归想,枇杷当然没有说出来。因为说了无益,只徒增烦恼而已。
第30章 不安好心
朝廷旨意下来,行程很紧,玉将军原本也早习惯了说走就走的戎马生涯,但这一次毕竟不一样,
按旨意,他将从怀远军挑选八百人带入京城,接下来带着这些人把和亲公主送到突厥。但其余的怀远军交给谁来管呢?
玉进忠带兵几十年,不过先前他做为一名寻常的将领一直与自己的军队在一起,这一次他从将军升到了副节度,已经在皇帝和朝廷那里挂了号,甚至接到了护送公主的任务,也就带来一个全新的问题。
怀远军定编原为五千余人,但是玉进忠接手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没有与定编完全相符的情况。总是随着时局、战争等情况不断地变化着。
最少时不过刚刚过千,最多时上万,就像眼下,在重建怀远折冲府的过程中,怀远军又一次得到了急速的扩充,将先前守城时的损失完全补充上来,并扩增到近万人,目前几千留在营州城内戍卫,还有几千人调入怀远折冲府耕种。
尽管玉进忠曾同意先后从怀远军抽出将士重新组建了卢龙军和保定军,但是他却从没打算将怀远军交给陈节度使。在战乱不断的边城,他怎么也不会放下自己手中最精锐的怀远军。
而且任何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除了他的夫人和两个孩子。
在边城,丈夫出征,妻子统管留守的军队是很常见的事,但如只是很短的时间,杨夫人也可能勉力支持,但是送亲需要太长的时间,杨夫人就被玉进忠直接排除了,可守义有了残疾,而枇杷年龄小又是女孩。
但是能商量的自然还是自家人,玉进忠问杨夫人,“我真信不过陈节度使,他一定不会将人再还回来。”
杨夫人也为难了半晌,她完全懂得这是直接影响玉家将来命运的问题,表面上看,军队都是朝廷的,其实天宝年间之后的边塞,虽然没有人公开说出来,但军队早已经打上各个将领的标签,对于玉进忠来说,这也是他立身之本,也是将来守义和枇杷的立身之本。“守义和枇杷也大了,还是与他们商量商量吧。”
结果一家四口人坐到一起将事情提了出来后,玉守义和玉枇杷都一口同声地说:“就交给我们两个吧。”
确实,玉守义虽然有残疾,但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游击将军,又一向沉稳多思,应该能掌得住怀远军。而枇杷恰好能弥补玉守义一切的缺陷,她可以从旁协助哥哥办理一些守义不方便做的事。
孩子们的能力是可信的,战争早已经证明了这一切,而且他们充满信心的脸庞更让父母原本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好,就交给你们两个了!”玉进忠笑着说:“这样,爹去京城就放心了!”
父亲带了八百名怀远军将士们离开了营州,枇杷一下子忙碌起来了。她每天一早都要与哥哥一同处理怀远军的诸多事宜,虽然三哥负责拿主意,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都要枇杷去办。
少年营的伙伴们对于他们的小首领如今能够真正进入军营参加怀远军的事务个个与有荣焉,应他们要求,枇杷将少年营正式编队,仿照军中的建制,十人一火,共设十二火,每火设有火长,自任队长统管他们。
此后少年营的活动也愈发正式起来,每天有两火人在玉枇杷身边,随她办理怀远军杂事,有几火人打猎,也有人做其它的临时工作,而各火的收获全部交公,由玉枇杷统一根据功劳分配。
过去见了枇杷总是笑着叫她小枇杷的人,如今也都改了口,她成了小玉将军。
到了夏日炎炎的时候,玉家收到了玉将军送回来的信。
几个月前他奉旨急匆匆地赶往京城,原以为立即就要送公主入突厥,但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和亲并不是简单把公主嫁过去就行了,而是还涉及很多方面的问题。
首先是礼仪,朝廷欲突厥以子婿礼迎娶公主,但是突厥却想以平辈论婚嫁;其次是陪嫁,突厥开口要了西北的河套地区,可那里土地虽然贫瘠,但却与京城直线距离非常近,朝廷自然不会给,双方每日争议不休,而只负责在路上保护公主安全的玉进忠只有在京中等待。
父亲还提到,他带的怀远军因为并非天子禁卫,而没有被允许进京城中,现在京外驻扎,可能是因为朝中钱财紧张,供给时常不及时,为了怀远军能吃饱饭,他把时间都用在往返于管理这些的户部兵部各司的衙门间要钱要粮。
另外他的老熟人王大人现在亦不在京城。这次进京后知道在去岁突厥入侵前,王大人再次左迁至江都一带任刺史,虽然王家看在他们的交情上给父亲帮了忙,但倒底不也如王大人自己在京能给父亲一些直接的指导。
不过,父亲信中更多的内容是为自己和带去的将士们报平安的,尽管在京城也遇到了很多问题,但是大家毕竟长了见识,而且又都身体康健,他嘱咐杨夫人带着儿女儿将他的话传给这些将士们的家眷,让他们也放心。
因为父亲不识字,信是托别人所写,尽管信中对怀远军的处境只简单带过,又一力说他与怀远军诸将士们都平安无事,但是杨夫人也好,玉守义和枇杷也好,都知道他在京城过得不容易。就是枇杷见到随着信送来的一大包各色小吃,虽都是她一向垂涎的好东西,也没有多高兴。
“京城就是太远了,要是我们能过去陪父亲就好了。”
“真真是孩子话。”杨夫人叹道,京城到营州相距好几千里,当年她随家人流放时曾走了半年多,哪里是想去就能去的。
不但不能去,就是带东西也不可能带太多,毕竟往来运送也是极难的。最后玉家与回京商队协定,专门雇了几辆车子,将自家和怀远军将士家眷要带的东西一同送往京城,因为算算商队到京城的日子,天气就该变冷了,万一他们要在京城过冬又没有冬衣可怎么办?
就在玉家人都在为玉将军打点行装时,节度使府请玉守义过府,枇杷便与哥哥一同过去了。
节度使府正堂内已经有卢龙、保定、平卢及一些镇戍将领在了,而且看来大家已经议过事情,现在见到玉守义和玉枇杷进来,便纷纷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枇杷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三哥与这里的气氛并不协调,本应完全属于军中健壮刚阳之气被他们的到来打破了,让她从心底里有些不自在。她想三哥应该也是一样,但是她依旧沉稳地将木轮车停了下来,然后站到三哥身旁,与他一起向节度使及大家行礼招呼。毕竟除了陈博等极个别的几个人,在座的其余人都要算得上他们的叔伯辈。
“是这样的,”陈节度使抬了抬手,笑着向玉家的两兄妹说:“现在突厥人正与朝廷商议和亲,又主动向西北撤了上百里,营州暂时不必防备他们,我就想着,东边奚人那几个部落一向不服管教,眼下正是收服他们的好时机。”
处于营州东部的奚人也有好几个部落,有的部落早就归顺朝廷,也有部落推举奚王自立。先前保定军的冯朝阳就是奚人,他在保定折冲府时,正好处于营州与奚人部落之间,平衡着双方的关系。
自冯朝阳被困只得投了奚人后,保定折冲府成了真空地带,奚王与营州间的关系更加疏远了,而且在今年重建保定折冲府时,营州军也与奚人这间有过冲突,但是当时带兵前去的玉进忠已经与奚王达成了一致,双方以当地一条河为界定好各自的领地后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若是以目前维持的关系真不必大支干戈,玉守义沉吟一下道:“眼下离麦熟还有两个月,无端生起干戈恐怕会损伤麦田,还不若等我父亲回来,再请奚王与节度使一同商议,如果商议不妥再刀兵相见也不迟。”
“游击将军有所不知啊,前几天有一伙奚人抢了保定军的军粮,这样的事情我们难道还要忍吗?就是你们父亲在也不可能忍的吧。”陈节度使神情严肃地说:“经过大家商议,三天后营州就发兵讨伐奚王,令奚王按本朝初年制定的城傍羁縻州规则,由营州统一号令!”
奚王派人抢粮之事玉守义和枇杷并不知道,现在又不好追究节度使未曾通知他们之事,于是玉守义也不便再反对,便拱手道:“先前奚王之事我们并不知情,大家如果已经商定,那么自然应该出征讨伐奚王。”
“如此,三日后你们兄妹将怀远军交于节度使府,一同征讨奚王。”
其实从节度使派人来叫玉家兄妹议事时,玉家兄妹就已经猜道节度使肯定不安好心了。因为父亲走后不久,陈节度使就就开始大力拉拢怀远军的将领,频繁请他们宴会饮酒,并赠送大量金银财物。
第31章 战前比武
对于陈节度使的所有动作,玉守义与玉枇杷商量后决定暂时只做不知道,毕竟节度使请下面的将士们喝酒,赏大家财物并没有什么问题,真要是闹起来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也按父亲先前治军的方法依旧对怀远军所有人一样,严格管理之余,又体贴关照,特别是有困难的一定要尽力帮忙。
就是在有怀远军将士去过节度使府后将节度使招俫之意告诉玉家兄妹后,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明面上的反击,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毕竟玉将军统领怀远军已经十年有余,又共同经历多次生死之战,感情之深厚,不是节度使拿些金银就能收买的。
从节度使府与父亲一向只面和心不合的过去看来,怀远军先前也肯定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是以,他们不必过于大惊小怪,只要撑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了,而且陈博又暗地里给他们一些帮助。
现在,没想到的是,陈节度使竟然变本加厉,直接就想接管怀远军。玉守义和玉枇杷自然不会退让,玉守义便道:“各军自有统率,为何怀远军要交到节度使府呢?”
陈节度使神态非常温和,“你们两个孩子哪里能领兵出征呢?本节度使暂时替你父亲带领怀远军,也是给你们帮忙啊!”
枇杷真想上前大喝一声,“这忙不用你来帮!”但是玉守义已经拉住了她,也温和地向节度使行礼道:“我父亲去京城之前也向我们兄妹交待,他身为副节度使却无暇营州军务,只能由节度使大人操劳已经非常感激了,所以再不能以怀远军之事麻烦节度使大人。”
营州人性子多直率简单,但是这不等于他们就不聪明,现场也有人觉出不对,玉进忠在营州威望高,人缘好,就是陈节度使再努力拉拢,也不可能没有人替怀远军说话,“以前出征守城怀远军都承担最艰巨的任务,这一次玉将军不在营州,正可以让怀远军留守营州。”
也有人说:“以奚王的那点兵力,我们去就可以了,根本用不上怀远军。”
陈节度使看看几个与他唱对台的人,将脸沉了下来道:“营州防务自有平卢军,眼下出征奚部并不是玩笑,怀远军为折冲府兵,正该出力,不能因为玉将军不在就不参与营州军务!”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也将营州诸将噎得无话可答,毕竟没有文化的老粗们在争论这些事情上还是要吃些亏的。尽管也有人上前辩解,但是全部为节度使压了下来。
枇杷再次想跳出来说话,可是又被三哥拉住了,就在她以为三哥会开口时,就听坐在陈节度使身边的陈博站起来温和地笑着说:“大家误会节度使的好意了,我祖父只是希望怀远军参加出征奚部的行动,毕竟怀远军的战力在营州要数第一,至于怀远军现在没有主帅,祖父也是为了帮助怀远军才要亲自带队。”
“大家若有疑虑,不如这样,可以将怀远军交给我,在征奚王之后我再将怀远军交给玉家兄妹。”陈博说着站了起来,拨出身上所佩长剑,抬手拉出一绺头发割下,扔在地上道:“去岁守城如无玉将军及玉家兄妹相救,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发誓一定会公平地对待卢龙军和怀远军,如违此言,就如此发!”
割发代首,现在陈博发下如此的重誓,不由得大家不信。而且自去年守城之战后,这位年轻的陈
将军在营州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人们已经相信他甚过于他的祖父了。
陈博既然说会保全怀远军,那么就一定会,现在由他暂代怀远军将军之职,率怀远军出征奚王,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不管是节度使还是玉家,应该都能接受。
玉守义和玉枇杷都感觉到了陈博的好意,虽然他与他的祖父一样提出要带领怀远军出征,但是这其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枇杷是相信陈博的,她曾经听到过他的心声,也看到他的进步与努力,而且在南城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他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由他带怀远军出征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是,玉枇杷并不想。
因为她性子太过直率,三哥曾经多次提醒她在外不要开口,但这一次她却坚持挣开三哥拉住她袖子的手站出来说:“不,我们玉家兄妹可以统率怀远军出征!”
陈节度使已经被孙子气得手一直在抖,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将祖孙间的矛盾暴露在众人面前,便将满心的不快都向枇杷发了出去,“不能骑马怎么带兵?还有玉小姐,你别以为会射箭就能去沙场上征战。”
玉枇杷上前一步,将腰间的横刀刷地拨出来,向周围所有人高声道:“不相信我能领兵的,我们就比试一下!”
虽然兵书上一直说带兵需要计谋,但是其实一个武功高强的将领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两军交战,将对将、兵对兵,针锋相对之时,勇武之将能带给手下以勇气,特别是在营州与突厥交战的地理环境,两军骑兵于广阔的荒原上挥刀纵马,很多时候正是靠着这种气势才能取得胜利。
玉枇杷虽小,但身上的气势却非常强大,玉守义在她身后明显感觉到了,他甚至恍惚地想到,如果就是自己不曾受伤,可能也没有小妹如此强烈的气场,握着横刀的枇杷周身罩上了杀伐决断之气。
大堂里的将领多经历过不少次的战争,他们马上体味到这种最熟悉的感觉,玉家的小女孩仿佛正在沙场上奋力向前,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还是其它,全部都会被斩落于她的面前。
尽管在场的大部分人在武力上未必弱于玉家小姐,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只凭着这股气势,玉家小姐确实有能力带兵,而且还会将兵带好。
“好,小玉将军,我们就比一比!”陈博提剑走了下来。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陈博会接受玉家小姐的挑战,其实没有人愿意与玉家小姐一战,除了因为大家想维护怀远军外,也是因为对于像玉小姐这样的对手,胜之不武,败之又实在太丢人。
玉枇杷倒没想这么多,她与陈博年龄相仿,先前也曾认识,见他出来,便拱手道:“陈将军,请!”
众人忙向后退,给这两个年青人让出更多的位置,也有为双方加油的,一场比武开始了。
陈博从小虽然以习文为主,但是这并不等于他没习过剑术。君子六艺就包括骑射,世家子弟们从小都受过这样的培养,特别是经过之前的守城之战,他也曾亲历战火,剑术又有提高。
但是,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术却挡不住那把简单实用而又凶猛的刀法,玉枇杷的武功是经历过真正血腥厮杀之人用鲜血乃至生命总结出来的,又经历了多少次的练习,看起来一点也不华丽,但却刀刀斩至最紧要之处。
横刀背厚而刃锋,之所以成为本朝军中配备的武器,自有它的一斩之下威力无比的优势,比起华丽的剑,虽然观赏性略差,但就是实用。
而且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刚过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刀借人力,人借刀势,玉枇杷将一把刀舞得大开大阖,虎虎风生。
陈博很快被惊出一身冷汗,最初本想放水的他现在只恐自己输得太难看,奋力抵挡着玉枇杷的横刀。
终于,那把沉重的刀将陈博手中的剑击萿在地,两个也停下了手,陈博微笑着说:“原知道小玉将军箭术了得,没想到刀法也如此出众,真不愧是玉将军的女儿!”
枇杷一笑,“我说我能领兵出征的!”
其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陈博在去年父亲不能主事时出来带领卢龙军,而且迅速成长为营州最强的四支军队之一的统帅,那么玉家的小姐自然也能。
甚至没有人质疑玉枇杷的性别,因为在营州,女子习武司空见惯,出征打仗的也不在少数,要么怎能以前出过花木兰呢?
三天后,怀远军随陈节度使出发了。
先前在玉家,枇杷就与三哥争了半天,她要三哥留在营州城内,毕竟双腿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的三哥根本不能骑马,随大军出征肯定要吃尽苦头。
但玉守义自然不能同意,就是杨夫人也站在他那边。不管枇杷怎么要强,但她倒底还是一个小女孩,在很多事情上并不够成熟。就比如当时节度使逼迫玉家上交怀远军时,她太过冲动,又比如陈博明显放水,她就没有看出来,也没有借势弄个平局全了双方的脸面。
杨夫人和玉守义怎么能放心让枇杷带着怀远军出征奚地呢?
枇杷听了母亲和三哥的批评,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想办法替自己辩解,怎么也不肯认错,而是认真想了然后后悔地说:“要是我不逞强也许怀远军就不必出征了,而且陈将军因为我在大家面前失了脸面,可怎么好呢?”
玉守义见枇杷又跺脚又叹气,反倒不忍,“经一事长一智,而且我看陈将军并没有在意,他似乎特别想帮你立威。”
“是啊,”玉枇杷被提醒后也回想起,“我和他比试时担心因为自己力气不够,便一开始就下了狠手,才占了上锋,当时就是想怎么赢,别的都顾不上了。”
“以后做事要多想想,”三哥又问她,“少年营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提到少年营,枇杷充满了骄傲,“一切都已经妥当,这一次挑出来随我出征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
第32章 不战而胜
第二天一早,枇杷换上了母亲为她熬了几天几夜做的新皮甲,厚而坚硬的牛皮让她很不适应,但是她穿在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现在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将领了!
营州兵一路向东行去,虽然路上有些热,但是枇杷却精神十足,三哥押着辎重在怀远军的中间,而她带着少年营的伙伴们骑着马走在最前,意气风发。
没多久,陈博只带了几个人拉马立在路旁,见怀远过来,便上前与枇杷并绺而行,又关切地问道:“三哥呢?可还受得了?”
枇杷笑答:“我娘在车子里准备了好几层坐褥,又安排了人专门照顾,谢谢你想着他了。”
陈博点了点头,“你可习惯?”
“习惯,”枇杷确实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她很小的时候就坐在父兄的马上在原野里疾驰过,七八岁时马就骑得很好了,到了十岁上就能与小伙伴们出城射猎。现在的出征于她与平时出门打猎似乎并没有多少不同,于是她反问道:“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我第一次参与守城时,其实心里很怕,但特别担心让别人看出来,便努力显出非常勇敢的样子。”陈博笑着说,又细看枇杷的神色,“你果然一点也没怕?”
“没有,”枇杷笑道:“我从小胆子就大,也特别淘气,母亲一直说带着我最累了,比哥哥们还累。”
“是这样啊,”陈博笑着点头,又告诉枇杷,“如果我祖父要单独派怀远军进攻什么的,你不要自己就答应了,就说要与三哥商量商量,回头再说,明白了吗?”
昨天娘和三哥特别也在这个问题上嘱咐自己大半天,枇杷赶紧点头,“我不会再冲动了,两军阵前与守城还是不一样的。”
然后她突然想了起来,“那天你是让着我的吧,最开始你应该没有用力,我这才占了先机。”
“就是我不让着你,你一定也会赢的!”
枇杷懊恼地说:“娘和三哥都说我太不懂事了,我们打个平局才是最好的。”
陈博笑了,“其实平局一看就是假的,你能赢就赢好了,反正我是不在意的,毕竟我输的是曾经射杀左贤王的小玉将军。”
而且他还虚心地问:“枇杷,你这么小,怎么练的武功?而且你的力气也好大啊。”
陈博是真心不在意,枇杷的心情马上好了,“我爹说我天生就是习武的好材料,我学起武功比几个哥哥都要快。至于力气,我的力气其实比起男子还是略弱一点,但是可以用技巧来弥补,我爱用横刀就是因为横刀最适合我发挥自己的实力。”
鉴于陈博的功夫确实差一些,她又热情地说:“改天我们一起练武吧,我们少年营的人时常在一起切搓,而且每人都有自家拿手的功夫。”
陈博就这样与玉枇杷一路同行,说了武功,又说了些行军打仗的事,到了晚上各军驻扎下来,他
回了卢龙军没多大一会儿,又进了玉守义的帐篷。
两个少年过去的交集并不多,但今天聊了起来,原来都喜欢读书,又都喜欢杂书,说起来竟然很是投机。一时间枇杷巡了营回来,与他们打了招呼,坐下来听了一会儿却不耐烦,道:“天实在太热。我回自己帐篷。”
其实玉枇杷的帐篷就在一旁,他们兄妹自然是要在一起,便傍着玉守义的大帐搭起了一个小帐篷,与少年营的女孩们同住。因其实只隔着几层布幔,所以很快就听到那边隐约传来女孩们含糊的声音。
又说了一会儿,玉守义看了看天气,便笑道:“陈将军,怀远军行军驻扎都有严格的规矩,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你不必一定陪着我们的。”
陈博见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了,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反倒直接说:“我祖父未免私心太重,还要请你们海涵。”
玉守义看着陈博诚恳的脸,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突然隔壁帐篷内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应该是枇杷与木朵几个玩闹起来,这些女孩们出城以来个个兴奋异常,似乎她们是出来游玩一般。
玉守义略一摇头,却见陈博侧了头正凝神细听,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一声。
论年龄,玉守义较陈博还要大上一点,而且他不只经历了身体的巨变,也经历了感情的巨变,再看小一些的少年,陈博的心思就如透明般地显露在他的面前。
杨夫人常说,玉家的几个孩子,唯有守义最像她,性情温和,心思慎密,喜欢读书。而玉守义残疾后愈发地喜欢看书,人也更沉默寡言,多思多虑。
由着陈博呆了半晌后,玉守义轻轻地咳了一声,见对面的少年被惊醒后出现的红晕,轻声问道:“陈将军既然违反节度使的军令,一力保护怀远军,那么自己的事情应该更能做主了?”
陈博听懂了玉守义的话,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玉守义并没有给他任何安慰之语,而是继续道:“退亲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能够避免更糟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行,而且京城的世家贵女到了营州也未必能过得好。”
陈博对枇杷的好,玉守义不是第一天看出来,他早已经反复验证过,又前前后后地思索了很久,最终得出了结论,如果陈博能够与王家退亲,那么自己愿意促成他和枇杷。
而且玉守义认为对于王氏女来说,与陈博退亲也可能会有些许损伤,但是只要过些时日她完全可以重新另选青年才俊出嫁,将来的日子应该比嫁给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的丈夫要好得多。
就是陈节度使也未必不同意两家的亲事,毕竟玉家除了门第低了些其余便都极合适,两家成为姻亲后,现在的很多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当然,这门亲事对于枇杷也是最好的,嫁入节度使府不只会让她将来生活轻松安逸,而且陈博一定会万分疼爱妹妹,枇杷应该能幸福一生。
玉守义说出这些,原以为陈博一定会欣喜万分,至少也会将自己的难处向自己倾诉,求自己帮忙解决,但却见他眼睛里的光芒一下子就暗淡下去,垂了头并不言语。他心中的火腾地冒了出来,努力地压下来冷冷地说:“那么以后就离枇杷远一点吧。”
陈博不敢反驳,他虽然早下了决心要娶王氏女,与玉枇杷永远分隔,但实际上却常会找借口到枇杷身边,听她说话,见她做事,然后一点一滴地记在心上。其实他懂得,如果不能迎娶枇杷,这是极不合适的,现在被玉守义点醒了,他明白自己最后的一点快乐也要被夺走了。
就在陈博走到帐篷门前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向玉守义说:“家世,是我一辈子的负担,我只能背
负着它前行。”然后黯然离开了。
玉守义听了这样一句含混的话,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认为陈家一定逼迫陈博娶世家女,而陈博亦认同罢了。
转天,陈博就再也没有刻意出现在枇杷面前,而枇杷也没有注意到,她要忙的事太多了,带兵出征并不容易,巡营、整顿军纪、检查马匹等等,无一不要费心费力。偶尔有了空闲,三哥又叫住她学习兵法和朝廷的军中律令。
本朝有很多军事律令,枇杷虽然从在小营州长大,但还真是第一次接触,如《卫禁律》、《擅兴律》、《军防令》等等,共有十部左右,对军人的职守、赏罚等都有详细的规定,凡违犯了有关规定,都可以依律给予惩处。
这些军事条文项目繁多而且枯燥至极,就是玉将军这样的老将也不见得能记得许多,可是玉枇杷竟然在三哥的督促下一一认真诵读并将之背了下来。在她看来,至少要比背《女诫》容易一些,而且还要有用一些。
就这样,先后行军大半个月,营州军终于到了奚地,大军刚刚在界河一侧驻兵,奚王的使者已经到达了。他们带来奚王的礼物和心意,“愿意臣服于朝廷,听从营州管理。”
紧接着奚王也亲自前来劳军,他带了奚地的物产和奚人美女,谦恭地表达与朝廷世代友好的心意。只看到成匣的人参、成箱的毛皮,还有堆积如山的特产,就知道奚王确实尽了全力避免这一场战争。
地处北部的营州已经算是非常贫瘠,但其实奚地却更加地穷困,奚王能够供出这些财物应该是将奚族的家底都拿了出来,非常有诚意。面对这样的态度,就连一力坚持伐奚的陈节度使府也动摇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非要与奚族交战,轻开边衅,得且不能偿失,又容易受人诟病,更何况他本也不想打仗,只是以此为借口收编怀远军而已。
几天后,陈节度使最终做了撤兵回营州的结论,跟随而来的各军都得到了犒赏,心情还都不错,也不会因为劳而无功有怨言,毕竟没有人真心喜欢打仗,大家分头整理行装准备回程,整个营地里气氛非常轻松。
第33章 乐安公主
就在营州的主帐里,陈节度使与孙子正在大吵,“你!你怎么把奚王送的财物都发了出去!”
“我哪里都发出去了?”面对暴跳的祖父,陈博平静极了,“我给节度使府留了一部分。”
“可是大部分还是分出去了!”陈节度使气道:“这一年你用出去了多少财物?先前守城我不说什么,可是突厥人已经退了,你依旧花钱如流水。就像现在,只分大家少量的东西就行,你偏让他们占了大半!”
“祖父,那些难道不是他们应该得的吗?如果不是你先前做的事,各军根本没有必要到奚地来!”
“你!”陈节度使指着孙子说不出话来,自己假造奚王与营州冲突一事竟被孙子看穿,想抢夺怀远军也被孙子破坏,他本就一肚子气,现在更将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说:“我是为了陈家!”
“祖父!我们已经对不起玉家了,现在应该是想办法弥补,而不是把玉家的怀远军夺过来!”
“怀远军不是玉家的!”
“但怀远军也不是陈家的!”
祖孙二人相互瞪视着,过了一会儿,陈节度使终于败下阵来,“其实我控制玉家只不过是不想他们发现卢龙折冲府的秘密,并没有害他们的意思。玉家恰好也没有男丁能接替玉进忠,将来怀远军迟早要交出来,提前些时日也没什么,而且他们将怀远军交出来后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哼!”陈博冷笑一声,“眼下玉将军不在营州,玉家兄妹不是一样做得很好吗?”
“一个残废,一个小女孩,真遇到了事情根本撑不住。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帮他们,现在怀远军也许就已经是我们的了。”
“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我干预,玉家兄妹也一样会保住怀远军。”
陈节度使并不信,但是他不想再与孙子吵下去了,毕竟将来陈家还是要靠他,便放柔了声音说:“现在最想重建卢龙折冲府的正是玉家,如果玉家没有怀远军作为依靠,自然也就没了这个心思。过去秘密再也不会重见天日,我们陈家就安然无恙了。”
“陈家!又是陈家!”听到陈家陈博就快崩溃了,他真希望自己与陈家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他想过要离开陈家,到别处去生活。但是他知道不能,他生而为陈家的嫡长孙,任何人能躲出去只有他不能,甚至将来他还要负担起整个陈家。
“我知道你不愿意叫到这些话,但是,你躲不开的,”陈节度使却在一旁道:“当时我告诉你这些秘密时已经让你选择了,现在你只有按着你已经选好的路继续走下去。”
陈博知道,纵使让自己再选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他生于陈家,从小就被陈家当成继承人用心培养,他的一切都是陈家给予的。而且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是祖父的孙子,父亲的儿子,他还有母亲妹妹等亲人要顾,他永远不可能丢下陈家不管。
所以嚷过后,他自己很快平静下来,但却说:“祖父,我会将陈家传下去的,但是你要保证不再做与玉家抢夺怀远军的事。”
陈节度使犹豫了半晌还是答应了,“我已经老了,陈家早晚会传到你的手中,就是不答应又如何呢?只是你一定记得,不要让玉家重建卢龙折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