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答他,却提不起力气,忽然身上一暖,是他打开衣襟,将我包在怀里,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很热,心脏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肌肤相贴的地方几乎是烫的,烫得我一激灵,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心跳得这样快,我虽然是第二次感觉到,但仍是受惊了,想想这一日备受折腾的原来不止我一个,三百二十七啊,他一定也是心急如焚,煎熬了许久。

想到这里我便怜惜起来,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不是各个宫殿中燃着的龙涎香,也不是我衣服上常熏的药草香味,干干净净的,像是树木的味道,闻着就让我想起了御花园里的参天大树,还有树荫里的五禽戏。

那些树荫里懒散的下午,之前总觉得日月恒长,怎么都过不完,无聊得很,现在想想,真是快活

不知如何安慰他,我用脸在他身上磨蹭,顺便想想如何开口,却听他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

“平安,不要睡,出去就有东西吃,一斤牛肉,好不好?”

糟糕,我如此虚弱,如何受得起这种刺激,听完这四个字便不自觉地停下一切动作,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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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安,我要带你去吃一斤牛肉了,开心吧

平安:……滚,是你带我去吃的吗?不许上桌,旁白也不许

旁白:我招你惹你了……

第 18 章

脑后有凉风,我侧过脸去看,之前一直埋在季风怀里,黑暗一片,这一侧脸却忽然看到了光,隐隐约约的,就在前方。

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了,原该高兴的,但我心里却感觉复杂,不觉有多欢喜,转回头来又看了一眼被我们抛在背后的一片漆黑,莫名地生了些留恋。

这世界虽大,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地方,其实也是不多的。

季风在甬道尽头纵身跃起,上方有出口,被茂盛枝叶掩盖,出来后原来是一片树林,地上陈年落叶无数,不知多久没有人走动过了,积得极厚,踩上去沙沙作响。

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我在黑暗里待得久了,一时竟睁不开眼睛。

季风又在唤我,“平安,平安?”

我喜欢他这样叫我,真想他一直这样叫下去,但怕他担心,还是应了,不但应了,还顺便提醒他。

“一斤牛肉。”

他好像舒了口气,然后继续往前,树林很小,还有围墙,像是某个大户人家荒废的园林,拐了两个弯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祠堂,破落不堪,门窗紧闭,他带我推门进去了,将我放下,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独自走进内堂里去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坐在门槛上迷茫,但他很快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对我说。

“先喝一点。”

我接过来,看到他之前敞开的衣襟已经掩好,忍不住有些失望。

这么快就春光湮灭,季风小气得很。

他替我打开小瓶的盖子,一股酒气直冲上来,我低头沉默一瞬,然后很是清醒地看着他说话。

“季风,本宫知道酒楼是什么样子,你不要骗我。”

他表情甚是无奈,不过仍给我解释,“你饿得太久了,又受了冻,气血不畅,先喝点酒让血脉流通再走,还有这身衣服也不行,要换掉才能出去。”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听得很是珍惜,最重要的是,我听出来他还是要带我去酒楼的,当下心满意足,捧着那小瓶子就喝了一口。

我在宫里也是喝过酒的,最喜欢澄州进贡的梨花酿,口味清甜,醇厚悠长,但这酒却比我想象中的烈得多,一口下去,火一样从舌尖烧到胸口,我一时没有防备,被烧得咳嗽连连,脸都红了。

“慢点喝,这酒很厉害,我也没想到还能找到一瓶。”他嘴角一动,好像笑了,但一瞬即过,我都来不及看清楚。

唉,本宫习惯了。从来美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啊……

祠堂里安静到极点,阳光从破损的窗纸中射进来,照出空气里跳舞的灰尘,我知道这酒的厉害,第二口开始就很慢很慢地小口啜饮,渐渐由衷地愉快起来,只觉得眼前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就连季风也是。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包裹来,正打开检视里面的东西,非常仔细,背影在光影里异常漂亮,我正看得入神,他却突然开口,“别喝太多了,要醉的。”

季风就是季风,背后都会长眼睛,我服气了,听话地搁下那个小酒瓶子。

他回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衣物,在我面前放下,也不说话,迈步出去了,还反手替我合上门。

我自然是心领神会,知道他是要我换下这身宫服,季风真是周到,什么都准备好了。

祠堂里异常安静,我开始解宫服的扣子,可恨我过去从未自己穿脱过这些东西,一向是嬷嬷侍女张开衣服,我伸手进去便可,今天全靠自己,越急越摸不着头脑,片刻后浑身冒汗,烦躁到极点,忍不住跺脚叫他。

“季风,季风!”

门一动,他仿佛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但瞬间又倒退着纵出去很远,然后一旋身,在那荒芜的花园里背对着我,再不肯回头。

我倒是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想本宫与妖怪们待得久了,莫不是也突然变身了,但看到的却只是一身的七零八落,因为之前一顿乱扯,前襟都落到了腰间,露出里面丝缎衬着的内饰绣片,也是凌乱不堪的,一切混乱到极点。

我恍然大悟,看来他是被我吓到了,天朝第一皇女突然变成天朝第一豪放女,怪不得季风会受惊。

真是冤枉啊,本宫叹息了,站得也累,索性坐下,陷在那一大堆锦绣衣料中发话,“季风,我们有点麻烦了,本宫就是想告诉你,这些衣服我不会脱,脱了也不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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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安啊,宫里多没劲,我想让季风带着你,走走江湖,喝喝小酒,吹吹小风,再看看大江南北,幸福吧

平安:……请问,我的牛肉在哪里?还有,你把我搞得脱不脱穿不穿的,这是要做什么?

旁白:平安,你醉了,居然跟这个女人说这么多废话……

第 19 章

这句话说完之后,我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是我们两个都没话说了,本宫虽然一向理直气壮,但不会穿脱衣服,到底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说过一遍也就是了,自然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昭告天下。

至于季风,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背影僵直,好像打算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去。

好吧,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我扯扯裙裾站起来,决定自己走过去,但是眼前忽然一花,是季风又纵身回来,还顺手带上了门,风一样迅速。

我甚欢喜,正想说话,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我,侧脸向着其他方向,眼睛都是闭着的,手倒是准确地落在我的身上,从领口开始往下一路拂过,手指到处,那些繁琐丝结细密银扣瞬间破碎,转眼我那件困扰了我许久的累赘宫服便从我身上飘落下来,满地绫罗。

这件衣服累赘至极,嬷嬷侍女伺候我穿的时候我便觉得繁琐不堪,之后行动都不方便,现在眼看着季风瞬间便将它毁得彻彻底底,心中顿时大快,忍不住赞他。

“季风,你好厉害。”

他侧脸完美的线条崩裂一角,但仍是不肯看我,只开口说话,“转过去,我替你穿衣服。”

我当然听话,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身上所穿的月白内衫,很是唏嘘。

虽然他这样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眼都不看,确实有点伤自尊呐……

季风果然厉害,闭着眼睛都能替我把衣服穿上身,我时不时抬头看他,祠堂门窗紧闭,光线朦胧,他的脸在暗影里仿佛会发光,因为是闭着眼的,睫毛投下阴影,密密的一片,在光影里微微颤动。

他的手指在我身上移动,因为看不见,更加小心,季风武功了得,指掌间不知有多大的力气,但此时此刻却如此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一件最简单的衣服,打好最后一个结之后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好了。”

我心里快活,低头检视自己的全身,只觉得再如何的锦绣华服都不如身上所穿的这一件好看。

他上下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来替我整理了一下腰带,我正抬头想跟他说话,交错间脸颊与他的擦过,滚烫一片,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他的脸。

“季风,你怎么了?”

他猛地后仰了一下,好像我的手指带着刺。

我被他的动作带得更加心慌,正想再次求证,他却转过身去处理地上的那堆锦绣绫罗,都不肯再看我一眼。

脸颊上烫热的感觉还在,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渐渐明白过来,只想傻笑。

他将那堆衣服在庭院里烧了,灰烬埋入泥土中,转眼一切了无痕迹,我坐在祠堂的门槛上捧着脸看着他,时不时拉一下新衣服的下摆,心满意足得很。

他做这些的时间有些长,尤其是在掩埋那些灰烬的时候,沉默地看了地面许久,我一直都没说话,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本宫难得如此安静,季风倒像是很不习惯,终于走回我身边之后低下头问我,“是不是饿坏了?”

我眨眨眼,摇头,“还好,我等你弄完。”

他正从门边抓起一根用布条包裹的东西背在身上,闻言嘴角一柔,摸我的头,说,“好乖。”

之前在石室里,那个叫做小津的家伙也曾这样摸过我的头,我当时恨得咬牙切齿,同样的动作,季风做出来,我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化了,淌得到处都是。

他见我又不说话了,也不再多问,弯腰抱我,在我耳边讲话。

“准备好了吗?我们走。”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脖颈间,他转身向外走,我在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荒芜冷落的庭院,隔着凌乱草木,那祠堂更显得残破,半块匾额斜斜挂下,几个墨色大字被厚厚灰尘掩盖,怎么都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耳边又有风声,季风轻功了得,丈高的围墙一跃而过,日光晃眼,蓝天白云一晃而过,我仓促闭起眼睛,心里只是后悔,后悔自己多看了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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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知道……

海:那你不要说出来嘛,假装不知道好了,不知道的人比较幸福啦啦啦

PS:还没写到牛肉,我又食言了……下章要是再没有牛肉,你们就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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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季风带我去的是另一个世界。

翻出围墙之后季风并没有带我走我想象中民间街道,在连绵起伏的屋脊之上上足不点地地飞掠而过,也不怕被人看见。

有时候有人会以为自己是一只鸟,然后顺理成章地觉得,其他人也会把他当成一只鸟。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定是担心我饿过了头,想快点去酒楼。但之前喝下去的那几口酒简直是仙药,我现在一点饥饿感都没有,我张嘴,只想跟他说不如我们四脚落地一路逛过去,也让本宫看看传说中的民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季风速度太快,我嘴一张便灌满了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片刻之后季风跃下屋脊,下面是一条幽静小巷,他弯腰把我放下,开口说,“到了。”

到了?我茫然地看了看这个狭窄的巷子,却见他已经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侧过身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他的手指很长,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掌心边缘都是薄薄的老茧,摩擦过我的皮肤,微微带着些麻痒,很温暖。

我喜欢这种感觉,舍不得放开,手指又用了一点力气,紧紧捉住他手掌的边缘,他一定是察觉到我的动作,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温和。说,“不着急,几步路就到了。”

他误会了,其实本宫现在已经不在意这段路有多长了,什么时候到都是可以的。

小巷深长,地上铺着高低不平的卵石,与我走惯的平滑地面不可同日而语,我走得慢,他也不催我,牵着我的手,就走在我的身边。

越往前走约有嘈杂声传来,果然,小巷尽头是一条熙攘大街,侧边就有一块迎风招展的布旗,上书几个大字——太白酒楼。

酒楼很大,季风进门就说我们要楼上的包厢,有一个搭着白布条的人殷勤地迎上来领路,我看了他一眼,问。

“你叫小二吗?”

他明显呆了一下,然后点头,“是,是,我就是小二。”

我很高兴,书上没有骗我,果然酒楼里是有小二这个人的。

小二上楼时看了我一眼,对季风说。

“这位姑娘如果腿脚不方便,小店楼下也有雅座。”

刁民,竟敢出言侮辱本宫!我顿时立起眉眼,瞪着他就想开口,但是手指一紧,是季风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开口答他,“不用,她可以的。”

包厢果然清雅,一桌数椅,靠着窗。我心里又快活起来,坐下之后拍桌子,叫,“小二,上三碗白酒,一斤牛肉。”

小二站在旁边表情很是古怪,半晌才说,“姑娘,本店没有一斤牛肉,你要三鲜牛肉还是牛肉丸子或者酱涮牛肉都可以,一斤牛肉……隔壁肉铺才有卖。”

他说了一长串,语速极快,但本宫只听到没有一斤牛肉这几个字,顿时勃然大怒,真的拍案了,手还没有碰到桌面就被季风挡住,他看我,声音很低,几乎是吐着气说出来的。

“平安,不要拍了,桌子硬。”然后立起身就带着那个小二出去了,那小二一路还说话。

“客官,本店真的没有一斤牛肉啊,你看看墙上这菜单子……”

我心里失望,看着季风的背影,又不想他走开,忍不住出声叫他,“季风。”

他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眉目一动,只说,“等一下,我马上来。”

季风没有食言,果然片刻就回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还没搁下就看着我笑。

“姑娘,这不好意思,小二弄错了,这就是一斤牛肉,请姑娘慢慢品尝。”

他把那盘子放在桌子正中,我看了一眼,又回头去看季风,他点点头。

那就是了!

我心花怒放,也不急着吃,挥手叫他过来,问他,“小二呢?”

他呵呵笑,“我兄弟做错事,在厨房里反省呢,这里有我来伺候,姑娘还要些什么?”

我已经伸出筷子,闻言倒是停下动作,仔细看了他一眼,奇怪了,“你们是兄弟吗?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叫什么?叫小三?”

他流汗了,倒是季风开口,对他说,“你先下去吧。”他听完如蒙大赦,转头就往外走,就像有鬼在后面追。

没时间管他,我挟起盘中的牛肉放入嘴里,闭上眼睛开始咀嚼。

睁开眼时看到季风在看我,他也不吃东西,目光沉静,不离我的眉间,见我张开眼,便问。

“好吃吗?”

我放下筷子,想了想才开口,表情甚是严肃。

“季风,这一斤牛肉的味道,很是朴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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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安,你现在很有说话的技巧了,做妈的心里甚是安慰

平安:我恨你……你还我的牛肉梦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