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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啸穹一大早便带着这一份《商州朝闻》还有宋连江劫人之后留下的信,去往天下漕运,找宋万里。他将这两样东西甩在宋万里面前,哼声道:“看你养出的强盗儿子!也不知道像谁。”
这是两家交恶以来,王啸穹与宋万里初次会面。
宋万里不识字,笑面虎祁威看完信后却是笑得前俯后仰。
原来宋连江不仅把告白贴得满城皆知,更是大喇喇写了一封陈情书给王啸穹,说他与王世云之前只是有些小误会,现在两人志趣相同情投意合,眼看婚期将至,怕将来婚后事务繁忙不得空,决定借走宋万里的鲲鹏号,带着王世云江湖逍遥去,还再三保证,婚期之前必定归来。宋万里一听鲲鹏号被开走了,气得直捶心肝,又想起这混小子掀起来的满城风雨,实在不知他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放,于是忍不住跟王啸穹一起痛骂起了这个败家子。
骂着骂着,宋万里已经完全忘记当初是为什么吵得不可开交,闹到非要相杀不可。想起明天便是约定的决战日,然而家里两个小辈,竟然就这么私奔了,宋万里突然大笑了起来。
王啸穹见他笑,一时止了骂声,愣住片刻,竟也跟着大笑起来。
“走走走,喝酒去!”
“老地方?”
“嗯!老地方。”祁威看着他们迈出门槛的身影,忍不住抬了抬头,止住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男儿泪。
祁威当然知道他们说的老地方,松风十里,结庐之处,是他姐姐陵寝所在。姐姐年轻时功夫远高过他,江湖中并没有什么笑面虎,倒有一个笑面狐狸,那便是他的姐姐。当年四人同行,仗剑江湖,是何等意气风发,却也终因年少气盛结下不少仇家。
姐姐嫁给姐夫之后不久就怀了连江,然而怀孕的这段期间正是仇家追杀最紧的时间。最后因为奔波过度难产,生下连江没多久,姐姐就过世了。从此,他远走江湖,而姐夫与王大哥则退身商州,一个接掌家族漕运生意,一个接了镖局的生意,不再过多涉足武林。
姐夫一生不再另寻爱人,王大哥却完全相反。也许是怕了姐夫这种痴情可能带来的后果,王大哥一生妻妾无数,女人无数,万花丛中过,却从来不曾专情于谁。他要世云做个闺阁女子,怕也是希望她平安,唯恐她像姐姐那样,难堪江湖风波恶。
此时此刻的鲲鹏号上。
作为商州风波的中心人物,宋连江与王世云正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如果二人中间没有放着一尊三尺高的牵丝傀儡的话。
此外,还有此事的幕后策划者,斐然殊与行歌也在列。作为一个看热闹的,行歌一向不嫌事儿大,她问道:“世云妹子,你觉得江陵少雪好看,还是宋连江宋少帮主好看?”
“当然是少雪啊。”王世云不假思索道。
宋连江满脸柔情蜜意顿时转空,恶狠狠地瞪着两人中间的那尊傀儡,恨不得吃了它。
虽然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她喜欢他也很高兴啦。
“少雪是朱雀国的大英雄,但连江哥哥却是我一个人的大英雄。”王世云又道。
宋连江一脸怒容马上又撤下,瞬间换上了憨厚的傻笑。
这一出驯兽一般的好戏,行歌看得目瞪口呆,冲王世云竖起大拇指,“服,我楚日天第一个服了。”
“你不是叫楚狂吗?”宋连江不明所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行歌挥挥手。
宋连江又转向斐然殊,道:“斐庄主,此事能完满解决,全仗斐庄主洞察事体,从中斡旋,解开我与世云妹妹的误会。”见一旁的行歌瞪大了眼镜,忙又道,“哈哈,当然楚少侠也是功不可没。他日斐庄主与楚少侠若有什么用得着宋连江的地方,宋连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少帮主言重了。”斐然殊微笑,却意外的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行歌比较积极,“现在就有一事你帮得上,以后我坐船可以免费吗?”
宋连江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正面刻着宋字,背面刻着漕字,道:“这个好办。楚少侠只要持此玉牌,天下水路均可畅行。”
王世云拉了拉宋连江的袖子,道:“我也想要天下畅行的玉牌。”
宋连江莫名红了脸。
行歌叹道:“世云妹子当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了,你是天下漕运的少夫人,何须持玉牌?你只要持宋连江,便可天下畅行了。不仅天下畅行,还多了个前后打点兼任保镖的随行。”
“哈哈哈。”宋连江久违的朗笑又出现了,“楚少侠所言甚是。”
王世云也掩唇低笑起来。
行歌看他二人又开始夫唱妇随,顿觉太过闪耀,不忍直视,便看向一旁的斐然殊,却见斐然殊面色惨白,唇也发白,心中一惊,忙抓住他的手,“阿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宋连江与王世云终于也发现不对。
“斐庄主是否晕船?”宋连江对这种反应并不陌生。
斐然殊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行歌忙点住他几处穴道,让他暂时失去意识,而后将他打横抱起,向宋连江问道:“少帮主,我带他回去休息,哪一间客舱可以休息?”
“除了皇帝住过的天字号其他的都可以。地字号是妙善法师住过的,也离甲板最近。”
行歌点点头,急急往地字号客舱走。
王世云望着行歌的背影,目瞪口呆,半晌道:“楚狂的力气……好大。”
宋连江朗笑一声,道:“虽然楚少侠看起来比较瘦小,但江湖男儿,这点力气算什么!”
江湖男儿……王世云目光一闪,又掩着嘴笑了起来。楚狂的行止确是看不出半点女儿痕迹,也难怪连江哥哥对她没有丝毫怀疑……江湖中人,果然有趣。
另一边,行歌抱着斐然殊,心中慌乱不已。
下山以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斐然殊这般虚弱了。她怕不是晕船这么简单。她见过他时常要吃一个瓷瓶里的药,那个瓷瓶上有顾字记号,想来是顾清渠给他的。究竟是什么毛病,连镇魂珠的功效都让顾清渠无法安心,还要另配药丸?
行歌不敢深思。
从甲板到地字号客舱,数十步的距离,行歌却走得满脸大汗。直到将他放到床板之上,她趴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拉起他的手掌与自己掌心相抵。静心闭目,默念心法,将体内至阴至柔内劲传送过去,与他的纯阳内功相合,片刻之后,她终于发现不对。
斐然殊体内真气沛然,毫无平日受伤之时紊乱之象。
行歌正要更加深入查看之时,抵着她掌心的那只手掌忽然五指一弯,扣住了她的五指。她猛地睁眼,见斐然殊双目湛然,唇若勾月,盈满笑意,正灼灼望着她。她险些尖叫出声,却被斐然殊稍一用力,将她拉到床上,并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
行歌眨眨眼,表示明白。
斐然殊松开手。
“我不是点了你的睡穴吗?”行歌低声问道。
“我若能被你点晕,这几年行走江湖可能已经死过数百回。”斐然殊摇头,却笑得别有深意。行歌额上仍是一片湿汗,他素来爱洁,此刻却不推不避,甚至亲手为她擦拭汗珠。
“你不舒服也是装的?”行歌忍不住轻触他过分惨白的脸。
她的担心溢于言表,眼中蕴满水汽,仿佛他只要再表现出几分不适,她便要落下泪来。斐然殊爱极了她此刻来不及装疯卖傻的模样,暂且抛却他装死的目的,一把抱住她,愣是在床上滚了一圈。
这感觉极好,斐然殊忍不住抱着行歌,又滚了一圈。
斐然殊一生不曾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他已二十有七,寻常男人这个年纪,孩子可能都已经定亲了。便是武林中人他这个年纪,亦是红颜遍天下的年纪了。他知道承影过分担心他的不近女色,他也知道庄内人暗地里都在议论他的……贞操。
他不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
他只是有取舍。
如果满足一时的欲望,需要与陌生的女子呼吸相闻,肌肤相触,身体交融……这已不是洁癖的问题,而是将自己最丑陋最脆弱的一面□□裸地展露于一个陌生人的面前。他的尊严不容他如此,他的骄傲不容他如此。
他有偶像包袱。
岂能毁于一时欲望?
然而今日不同。
他已然发觉自己的感情。原来他也有感情。心动,因心动而生的欲望,嫉妒,因嫉妒而生的愤怒,喜悦,因喜悦而生的满足。他曾以为的虚妄,原来并不是虚妄。那种种虚妄,在此刻都有了一个名字——行歌。
行歌不知斐然殊为何抱着她滚床单。
真的就是单纯的,滚,床单。
她只觉得此刻的斐然殊与往日往时都不同,仿佛沾了她身上的烟火气,灵动起来。她这么想着,便觉得心中无比舒坦、畅快,笑声便逸出喉头,她情不自禁地环住了他的腰,跟着他打起滚来。玩得正起劲,突然他停住。
“怎么了?”行歌询问。
“……”斐然殊不语。
“滚……晕了?”行歌猜测。
“……”斐然殊仍是不语。
“还真让我猜对了?”行歌忍俊不禁,阿斐也太可爱了吧。
“……我想静静。”
斐然殊的声音,有点虚。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本文一共只有三十七章【短小の我
我会更新到三十三章,等得到出版编辑的确切回音后再更完
也就是说只剩两章就完结了,开心吗!
☆、阿斐裤下死,做鬼也风流
寂静的客舱内,只听得到舱外海浪时而呼啸而过。
鲲鹏在大海怀里,行歌在斐然殊怀里。
而且还是在床上。
因为斐然殊突如其来的晕船,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行歌开始不淡定。她不知道此刻有无数的虚妄,被冠上了她的名字,她如果知道,她可能会要求收费。毕竟她这个名字,是妙善法师亲自起的,她还算挺喜欢。比狗蛋喜欢。
行歌只知道,斐然殊可能真的有病。
“阿斐,不知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我此刻感觉你想与我双修。”
斐然殊伏在行歌肩头,低低地笑:“若我说,你的感觉没有错呢?”
“那我只能说你眼光不错。”行歌声音很严肃。‘
斐然殊撑起一点身子,望着她清秀眉目,翘挺鼻梁,凉薄双唇,不算十分秀美,却独有一份超然,加上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堆奇思异想诡辩之术,便成了独一无二的行歌。一个深坑,却有使人纵深一跃的蛊惑力。
“你……”
斐然殊刚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喊门之声。
“楚少侠?斐庄主还好吗?我让船工熬了一些粥,我可以进来吗?”是宋连江的声音。
斐然殊对行歌摇了摇头。
于是行歌对宋连江道:“多谢少帮主了。不过阿斐现在很不舒服,也喝不下粥,要暂且休息一下。不如你将粥放在门口,我在为他推穴走不开,等下再出去拿。”
“好的。楚少侠辛苦了。若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喊我。
“少帮主有心了,多谢。”
听着宋连江远去的脚步声,行歌松了一口气,对上斐然殊的眼神,又禁不住方寸大乱。船也不曾摇晃,她却开始晕,酒也不曾喝了多少,她却已经微醺。心上人是个绝世美男这件事,真是于精神健康相当不利。
斐然殊想到此地毕竟非他地盘,外面船工来来回回,宋连江也随时会过来关心,便叹了一口气,缓缓松开行歌。他躺在床上,闭眼调整了几次情绪,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装病么?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有绝对的可能选择离甲板最近的地字号客舱。”
“地字号客舱……有什么吗?”行歌意乱情迷之时被松开,正有些不满,听到此话瞬间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心中不解,地字号客舱是妙善法师住过的,难道阿斐是妙善法师脑残粉?
斐然殊将行歌捞起,一个旋身站到床边,而后用一只手抬起床板。
“答案就在床板背后。”斐然殊道。
行歌凑近一看,只见床板背后,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感应之道,存于轮回。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欲增人算,丹田往复。
……
是一整篇的太上感应篇!但……有些地方是不是怪怪的?每一段的最后一句,看起来都跟前文不搭……但若把所有最后一句连起来看,则更像是一套心法口诀?
“这是……完整版的太上感应篇?”行歌惊疑不定。
“正是。”斐然殊道。
“可是不是说,被那个国师清辉真人盗走了吗?等等,这个房间之前只有妙善法师住过,那么……真正盗书的人是妙善法师?天呐,虽说我们洗月观穷,但也不能偷东西啊!再穷不能穷骨气啊!师门不幸,不幸。”
行歌心中对妙善法师的认识,瞬间又升华了。
斐然殊推了推她的额头,道:“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
这动作有些亲昵的意味,行歌摸着额头,一时有些呆然。
斐然殊循循善诱道:“一件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抢?为什么镇魂珠现世便会引来武林灾祸?”
行歌思忖道:“因为稀少。如果人手一份,又何必抢夺?”
斐然殊点头称是,“所以南华经无人争抢,镇魂珠人人争夺。而太上感应篇乃孤本,自然也有人想占为己有,然后引真正的道门之秀出洞。”
行歌想想不对,“太上感应篇是书啊,又不像镇魂珠不可复制,他凭什么认为那是孤本?”
斐然殊笑道:“因为清华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道门之首才能翻阅太上感应篇,清华观只负责世世代代监守经书。可能是清华观的道长们深居简出,避世清修,迂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让人忘了他们才是道门的祖师爷,千年存续,靠的可不是迂腐二字。”
行歌愣了下,“他们监守自盗了?”
斐然殊叹,“噫,修道之人的事,怎么能说盗?他们默许了妙善法师复刻其文。”
行歌也叹,“真是大道无为。佩服佩服。”
突然想到一事,行歌瞠目道:“既然他们都复刻了,为何还要我来找书?”
斐然殊又叹,“为了逼我入局。”
从妙善法师赶行歌下山,到国师清辉盯上行歌,在四方城散播她假冒女冠的消息,引官兵去查,引出她道门之秀的身份,将她暴露于天下人眼中,到三方名宿不加阻拦,坐视论道之局形成,看似牵着行歌走,实则一步步,都在逼斐然殊入局。
“为什么他们觉得利用我,就能逼你入局?”他们又不是都知道故人的事……
“你觉得呢?”斐然殊目似深潭,深深望着行歌。
行歌满脸通红,羞道:“可能我长得美。”
斐然殊差点就要翻白眼了,在心里念了十句诗才压抑住了这股不雅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行歌一眼,道:“废话不提了,你先将心法熟记,然后结合逍遥游运走一周天试试。”
说完,斐然殊行至舱门处,将门口的餐盘端了进来,而后锁上舱门。
行歌盘腿而坐,闭目冥心,顿觉灵台清明,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正在体内游走。
鲲鹏万里击长空,长空无云转入海,上下求索枉嗟咨,两处茫茫皆虚无。
行歌正觉得体内真气四走无所依凭之时,背心一热,一道沛然内劲缓缓注入,耳边响起斐然殊清冷缥缈的声音:“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气,一气分阴阳……”
这是白玉蟾的玄关显秘论中,关于丹药之道的。
行歌跟着念了一遍,感觉体内镇魂珠开始散发热力,她只觉四体舒畅,精神大震,于是回忆着玄关显秘论中的文字,喃喃诵道:“太虚太无太空太玄,杳杳冥冥,非尺寸可量,浩浩荡荡,非涯岸可测,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包天地,小入毫芒,上无复色,下无复渊,一物圆成,千古显露……”
原来这一段,说的竟是镇魂珠的由来。
行歌一悟,七窍皆通,两种内功心法在体内交汇融合,化作一股强大劲道,将镇魂珠团团围住,护住镇魂珠的同时,护住心脉。此时,她才有了余力回哺那道帮助她领悟的纯阳真气。
斐然殊察觉真气轮转,心知行歌内功大成,便适时运转先天心法,回守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斐然殊缓缓撤掌,行歌也徐徐吐出一口气。
行歌感觉四体轻盈,飘飘欲仙,“我有一种神功大成的感觉。”
斐然殊习武多年,自然了解那种感受,起身道:“应该是饿了。”
行歌被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肚中空空,跟着起身,见到斐然殊一早端进来的粥与清爽小菜,登时两眼放光,坐过去,吃了两口才发现宋连江只备了一副碗筷,应是给他以为晕船的斐然殊食用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阿斐,你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