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头去看方为其。
“怎么了?”
“温妮叫我妈妈,叫你爸爸看在别人眼里很奇怪吗?”她问他,许戈从来就没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而且这一切发生在这片围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面对她的注视,方为其脸朝着前方,摇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压力大。
次日上午,许戈再次见到前天跟着厉列侬的事务官找到这里的高挑女人。
一出现在许戈面前,高挑女人就直接表明来意:我叫高云双,厉先生让我负责您的人生安全。
“哦。”拉长着声音,冷不防抬脚。
许戈速度已经够快了,那名自称高云双的高挑女人比她速度还要快,也对,被厉列侬相中的人。
一天下来,让许戈比较烦的是孩子们很排斥高云双的出现,直挺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紧追不舍,孩子们不害怕才怪。
第二天下午,差不多三点左右时间,许戈进入地下室的储物室,背靠在墙上,她所靠的墙挨着储物室的门。
静静等待着。
十分钟之后,储物室门被打开,高云双急急冲了进来,在高云双冲进来时许戈迅速往门口移动。
下一秒,储物室门关上。
冲着门里的人:我五点半再来开门。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隔着门板,低低说出:高云双,不是你不好,是我觉得烦了。
许戈知道,厉列侬之前说的“非常时期”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国际联盟的“重返索马里”行动让索马里青年党损失惨重。
被赶出索马里的索马里青年党残余势力得知摧毁了他们的弹药库的人是1942领导人后,透过互联网扬言要让1942血债血偿。
许戈知道,现阶段她要好好配合高云双,只是…只是那个时间点她烦了。
这一天,布拉格阴云密布,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修道院塔形的屋顶上盘旋着,大堆的排泄物落在孩子们的旋转木马上。
四天前被送到这里的那个孩子再次发起高烧,哭声凄厉,许戈帮忙递水,整杯还冒着热气的水却往着另外一个孩子身上倒去,被烫到的孩子也嚎啕大哭起来。
离开那个房间,到储物室找清理旋转木马上排泄物的工具,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一念之间就把高云双困在地下室里。
有时候许戈常常会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蝴蝶效应”再能诠释一场事故形成更真的真理了,如果这一天布拉格的天空能明媚一点的话,那么也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都是老天的错。
清洗完旋转木马上的排泄物,脱掉手套,手放在水龙头上,看着光秃秃的手指,心里一动,许戈拿下了项链。
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手指沿着戒指的纹路轻轻触摸着,等夏天来到时,她就可以在日常时间名正言顺的戴着它。
走在路上时,可以不需要说一句话,只需要扬起手,就可以让那些前来找她搭讪的男人知难而退。
手伸向天空,透过手指指缝,依稀可见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金边,风推动着那些云层,眼看,那金丝线般的光芒就要一举撕裂厚厚的乌云层——
“戒指很漂亮。”
从背后忽然冒出来的声音让许戈心里一抖,不动声色收回手,回过头。
背后站着连翘。
都找上门来了,许戈抹了抹脸让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来,看了面前的人的脚一眼:脚好了?
点头,连翘又补充了一句:“走起路来还有点疼。”
许戈继续清洗工具,她不打算和这位谈。
打从连翘出现在这里,她就有了那种随时随地想撕开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提着她衣领警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的冲动。
工具一一被放进箱里。
想走。
“我买了回洛杉矶的机票,明天我就回去了。”
这话让许戈停下动作,十几天前这位可是斗志昂扬。
南加州来的小姐似乎想扯出看起来较为真诚的笑容,可挂在她嘴角的笑意勉勉强强的:“我爸爸老是说没长大,这话让我总是不以为然,想想这几个月我干的事情,我想我爸爸大约说对了。”
那番话说完,勉勉强强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表情就只剩下沮丧。
“我后悔了。”表情沮丧动作也沮丧,她揉着那头短发:“后悔把头发弄成这个鬼样子,也后悔这几个月干的那些不成熟的事情,当然,这后面你也有一部分责任,从小到大,我还没被谁骗得那么惨,而…而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从来就没试过失手过,所以我很不适应,特别的不适应。”
“你就把我最近干的事情当成是一个活得很骄傲的人在经历挫折后,拼命想找存在感而干出一系列愚蠢的事情。”
耸肩,现在许戈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情绪好得很快,也许我可以建议厉先生找一块地方建几个精神疗养机构。”
她表情茫然。
小会时间过去,连翘呐呐开口:你…是在怀疑我?
许戈没有说话。
她摸了摸脸,半垂着眼帘:“出现在这里是临时决定的,你回去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出现在公共餐厅时,就只干两件情,吃饭,还有…还有就是盯着你的座位发呆。”
半垂着的眼帘抖啊抖的,最终说出:“我…我要回去了,这次回去不会再来了。”
保持原来的姿势,许戈目送穿着一件淡色短款斗篷的连翘一瘸一拐的离开,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福利院门口时许戈拿起手机。
数分钟后,许戈就得到她所想要的讯息,连翘买了从布拉格到纽约,再从纽约转洛杉矶的机票。
挂断电话,许戈就接到来自于福利院的采购员的讶异眼神,那眼神俨然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想必这位刚刚在门口遇到连翘了。
关于从小在南加州长大名字叫着连翘的女孩,和整个少年时期都在搬家名字叫着许戈的女孩。
在这两个女孩相遇的第二天,连翘用“知不知道,一个华盛顿州就出过四位‘克林顿’,每年黑色星期五,会有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里碰到出现在商场没带保镖的‘奥巴马’。”来描述她们之间一模一样的长相,世界很大巧合的事情很多。
果然…
“阿曼达…”采购员手指着门口。
“那不是我。”
“哦…”采购员手做擦眼泪状:“另外一个阿曼达在哭,哭得一塌糊涂,我猜她失恋了。”
“不是,都没有恋爱哪来失恋。”许戈懒懒回应:“她那是被自己感动哭了。”
来自南加州的小姐大约觉得她为了心爱的人一瘸一拐来到这里,还说了那样一番话是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
三分钟后,许戈遇到了一个男人。
这位男人自称是计程车司机,他揪住许戈的衣服表情气愤,很显然他是把许戈当成是想赖账的人“我一个下午就接这么一单生意…”
回过神来,许戈跑向了保安室。
调出门口监控录像,看清楚福利院门口监控回放时,许戈心里一沉。
大约在十分钟前一辆计程车停在福利院门口,穿着浅色斗篷的连翘从车里下来,自称计程车司机的男人半靠在计程车抽烟,两根烟过后,计程车司机推开福利院左边的门,而从右边的门出来了哭哭啼啼的女人。
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连翘,刚刚走出福利院门口,三名带着棒球帽的男人便开始紧随其后。
光顾着哭的连翘很显然没有意识到她走错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得极慢往着和计程车相反的方向。
从连翘消失在监控录像中距离现在也只不过是三分钟左右时间。
许戈拔腿就往着大门口跑。
如果这个时候要是那位南加州小姐出事的话,她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她受不了厉列侬也在怀疑她的行列中,而且连翘有一个叫做连赫的爸爸。
一口气跑到那个l字型路口拐点处,许戈终于看到那件淡色的斗篷。
淡色的斗篷配抖红色紧身裤在人群中很显眼,从监控镜头看到的三位棒球帽男人保持着和连翘距离数十步左右。
连翘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走错方向,停下脚步,看动作应该是在摆弄手机导航。
那个时间点,许戈就站在街的这一头,连翘就站在街的那一头,正值下班下课高峰,隔在她们之间的街车辆川流不息。
停滞不前的人开始移动脚步,看清楚连翘的脚步方向时许戈心里大叫不妙,连翘的方向往着的是无人的弄堂小巷。
笨死了!牙一咬,脚步往前。
在此起彼伏的紧急刹车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叫骂声中,许戈穿过街道,而穿着浅色斗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一边的自行车搁着棒球棍,把棒球棍牢牢握在手上,许戈往着连翘之前的那个小巷。
“砰”的那声在后脑勺处结结实实响起,紧接着塑料鲜膜铺天盖地往着的头上罩,露出微光的小巷尽头宛如被蒙上一层薄雾。
大口大口呼吸间,许戈听到棒球棍掉落在地上往下不停滚动的声音。
滴溜、滴溜…
由近到远。
耳朵继眼睛之后关闭了知觉,世界一片静寂。
再次睁开眼睛,后脑勺处还在隐隐作痛着。
沿着周遭饶了一圈,最终目光选择定格在左边方位上,那个方向坐着的是连翘,那件浅色斗篷还穿在她身上。
她和她分别被绑在两张椅子上。
眼前一起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状况几个月前曾经发生过,所不同的是,场地从废弃的制镜工厂变成了年久失修的修道院。
修道院呈现出全封闭状态,唯一和外界产生联系的是左上角天花板一处篮球大小的通风口。
透过通风口是层层叠叠的暗色调,那暗色调使人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四、五百评大小的空间被用若干堵墙隔开,墙保存得还算比较完整,从建筑排列上看,这处所在应该是备修院,距离她们最近的那堵墙后面透出灯光,男人的说话声音从那堵墙背后时断时续。
这一次,先“醒”来的是连翘。
此时此刻,连翘也正在看着她。
许戈看着那张沮丧的面容。
沮丧的面容正蠕动着嘴:我好像把事情又搞砸了。
“不,”许戈摇头:“你没有把事情搞砸,我不是如愿出现在这里吗?”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表情乃至眼神无一透露着疑惑。
真是爱表演的小姐。
“好了,别装了,如果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梅姨会被我气死的。”许戈说。
连翘弯下眼睛,一副“好吧,被你逮到了我也没必要装了”的表情,说:“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希望接下来我能给你这样的感觉。”
从现场电源、布局、乃至于方位一看就绝对不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男人声音粗犷粗鲁,细听那些语法…
许戈心一沉。
就像是响应她的想法一样:
“许戈,如果你现在还心怀侥幸,以为这是一位被宠坏了的姑娘临走前的恶作剧的话,那你就太小我对厉列侬的爱了。”
“我可以和你保证,那些男人绝对不是我花钱雇用的临时演员,他们真的是被蓝色路西法赶出索马里的索马里青年党分子。”
“这些人一共有十二人,这十二人中有两人是拿着我的钱替我办事的,这两个人中在这十二人中有绝对的说话权,真正比较笨的是这群人的头,我相信明天太阳升起时,蓝色路西法的枪会打爆他的头。”
“最后,我还得让你知道的是,在还没有前往索马里之前,我就通过我的渠道和那两个人接触了。”
“所以许戈,你现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心里祈祷明天太阳快点升起,因为在太阳升起时一切事情都会结束了。”
“我相信这将会是让你铭记终生的一个夜晚,这是我送给你的开场白。”
第93章 (许戈)
“我相信这将会是你铭记终生的一个夜晚,这是我送给你的开场白。”
连翘的话伴随着周遭若有若无的霉味让许戈心里一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处地下室。
按照逃生计算法,当一个人处于地下室七十二小时的逃生机率为百分之三,当七十二小时被缩减为二十四小时时,逃脱几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和你说过我小的时候曾经因为被误判为多动症的事情吗?”
某一天,南加州来的小姐这样告诉许戈,那绝对不是一次误判事件,那都是因为她妈妈的故意为之。
当时她一脸受伤,喃喃说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要那么对我。”
“这件事情我十七岁才知道,许戈你猜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做了什么事情吗?我勾引了我妈妈的情人,我和她的情人在她最得意的画上做,当然,这期间怎么少得了被当事人撞到的戏码。”说这些话的人语气就像在谈论美食:“当晚裘女士就烧掉了她最引以为傲的画。”
昔日,在篝火前的那张脸正快速的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近在眼前的这张脸,这女人比她还能演重力战线。
“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语气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之所以把那些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事情。”
“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给我爸爸丢脸,相信我,我曾经努力约束过自己,但没用,所以我只能和你说抱歉。”
“说说你想得到什么。”许戈找回自己的声音。
现在,她要做的是弄清楚连翘的目的,然后找出相应对策。
“目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会达到哪个目的。”歪着头,做思考状:“这好比是一条答题,这条答题有多项选择,这道答题最终答案是a还是b,又或者是c,没有人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条答题的任意一个答案都是我所乐于见到的,而贯穿这条答题的唯一核心命题是,这是我用一种较为另类的方式向厉列侬表达我的爱,不爱我没关系,但只要记住我就可以了。”
“我想,这一定是这一辈子我做过最为认真的题,而你给了我绝好的素材。”
从地下室细小的裂口处、从天花板的夹层、从窗框缝隙,从任何可以渗透出来的空间传来这么一缕声音:“许戈,我去过两次耶路撒冷,十八岁去过一次,十二岁去过一次,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十二岁那次,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跟爸爸去赴约,结果,和我爸爸约好在土耳其餐厅见面的人失约了。”
浅浅笑着:“后来,我爸爸的助手告诉我们,那个人死了,就死在自家的秘室里。”
“当我拿到那份资料时,我被我们的缘分给吓到了,然后我明白了,我会爱上厉列侬一定是一件必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