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她的手搁在床头柜上,他的手压在她手背上。

这座位于拉斯维加斯第一高的房间距离星光很近,星光穿过大片落地玻璃落入室内,熟悉的轮廓剪影,熟悉的气息。

一颗心就要窜出胸膛,连翘很讨厌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时刻很容易产生一些想入非非的想法。

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来,再往着台灯开关处,第二次,手重新被压回桌面上。

“生气了?”在黑暗中调整表情,连翘说着,说这话的语气她也讨厌,极力想装出淡然的声音在黑暗和酒精中沙哑而慵懒,加上一点嘲讽听着很轻浮。

像极了一个女人在和男人上床之前“你想要我几次,嗯?”

清了清嗓子:“厉先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你的那位女客…”

“不是让我来吗?”厉列侬的话很突兀。

不是让我来吗?这话细细在心里咀嚼着,小小的甘甜渐渐满上心头,几个小时之前她在电话里让他来。

如果他不来的话她就要做他讨厌的事情。

小小的甘甜由着心头来到舌尖,想要说点什么,可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呐呐的“哦”了一声。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着“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故意放出去的。”

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弄出一个女孩出来干什么,还是长相娃娃脸的女孩。

就像是听到她的心情一样,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着:“那女孩的出现是意外,她说她喜欢我,我告诉她有一个女人住在一个有这红屋顶的房子里等着我,那女人很可爱,可爱也漂亮。”

那个时候,她把所有神明的名字都在心里用极为夸张的语气叫了一遍“上帝啊”“天神宙斯啊”“如来佛祖啊”观世音菩萨啊”“伟大的马克思主义精神啊”

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心中的喜乐了。

然而——

“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好一次?一颗心迅速在他淡漠的语气中冷却。

黑暗中,连翘凝望着眼前的那张脸,那张被黑暗掩盖的脸此时此刻眼眸底下是不是结着薄薄的冰。

可不死心,问:“什么是最后一次?”

厉列侬干脆利索:“最后一次喝酒,最后一次住酒店,也是最后一次用透过电话威胁我。”

呵!就像是被植入骨头里的刺又开始一根一根展开。

“连翘!”

本能的抖了一下。

连翘这个名字厉列侬很少会去提及,不仅不提及他大多时间都会去选择回避,一旦他叫这个名字时就代表着毋庸置疑。

一字一句就像经过打印机,刻板冰冷:“连翘,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再沾一滴酒的话,那么我将会以具有潜在酒精依赖症病患把你送到戒酒中心去!”

这听起来还真的就像是一则通缉令。

“戒酒所?”黑暗中,嘴角扬起:“戒酒所我倒是不知道长什么样。”

“不过我倒是知道戒毒所长什么样,那真的是会让人心情变得糟糕的地方,我听说戒酒所和戒毒所差不多,我觉得我会很害怕那种地方,害怕到什么程度呢,也许我会害怕得眼泪哗哗直流。”

身体往着他靠近:“厉列侬,想象一下,有着和许戈一模一样眼眶里哗哗掉落下泪水来的画面,你就不心疼吗?你舍得吗?要不要我开灯给你现场演绎一下。”

掉几滴眼泪对于一个有过话剧表演经验的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说着连翘另外一只手想去触摸台灯开关。

可没有成功,另外一只手也被厉列侬制住。

“连翘!”顿了顿:“如果还觉得我刚刚和你说的没有足够说服力的话,那么我不介意鼓动你爸爸一起说服你。”

厉列侬这话让连翘脚都使上了。

在这个世界上,连翘最害怕的是让连赫失望。

十岁,她那被她唤做母亲的人分走连赫一半家产,带着她的情。人扬长而去,之后,连赫过着修道士一般的生活,甚至于和女人约会的次数连十个手指加起来也没有,原因是太忙。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忙人却没有一次缺席学校的家长会,期间陆陆续续的他更是多次偷偷给那个女人汇款。

如果让这样的一位父亲失望的话,那么她就应该被天打雷劈了。

在黑暗中脚狠狠往着厉列侬脸踹去,但他仅仅一个轻微的动作就成功躲避她的脚,也促使着她身体失去平衡。

制压住她双手的手一扯,连翘再次跌回床上。

此时此刻,房间灯光大亮。

连翘抚着自己被拽疼的手腕,示威性看着站在床前微微敛着眉头的人。

会敛眉吧?

瞧瞧她现在的德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作呕,大浓妆,酒气熏天,露出胸前半球的紧身裙,活脱脱的十几年前的拉斯维加斯女郎形象,还是被关在铁笼里朝着男人们抛媚眼的形象。

嗯,这会儿连翘好像找到厉列侬第三个不喜欢她的要素了,她都常常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当成是许戈了。

更何况是厉列侬。

挺了挺胸,白花花的一片,浑圆,傲人。

连翘和许戈不仅脸蛋一模一样,身材也差不多,一样的骨骼小,穿上大一点的外套咋看是平胸一族,可一脱下外套就是男人们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那种身材。

白花花的一片迎向厉列侬,声音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厉先生,你都不知道今天…不,不对…

打着酒嗝:“是昨天晚上,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个男人想请我喝一杯,来得可都是一些大块头男人,我朋友们告诉我,块头越大的男人就越喜欢身材娇小的女人。”

“因为他们喜欢在做的时候,娇小的女人们总是梨花带雨的…”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身体被动的离开床,由于厉列侬动作太快的关系,再加上残留在她身体里的酒精,使得她头晕脑胀了起来。

在头晕脑胀中天花板不停从眼前越过,越是挣扎框固在她腰间的手就越紧,她的声音在空中飘着:厉列侬,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连翘的身体被动的往着浴池的水面去。

很明显,刚刚她的话惹恼了1942领导人,1942领导人大致的意思是要她在水里冷静冷静。

她可不是好惹的。

昂起头,凝望着厉列侬的脸,开口:

阿特——

果然,那个被刻意尘封的“阿特”宛如咒语。

最后一秒,框固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她在他眼眸底下看到了别样的情感,闭上眼睛,横着延伸的手往上。

勾住了他的脖子。

在巨大的水声中,两具紧紧叠在一起的身体双双往着水底滑落,扬起嘴角,腿缠上了他的腰。

要冷静就一起冷静,混蛋。

第38章 /(挣扎)

两具紧紧叠在一起的身体双双往着水底滑落。

在背部触到水面时,连翘睁开眼睛,两张脸的距离恰到好处,这是拉斯维加斯距离星空的房间,这座沙漠之城的夜空有着最大颗的星星。

在坠入水中的那一瞬间,随着那句从她口中溢出的“阿特”,她在他眼底见到了痴迷,腿缠上他的腰,那一刻她真想…

就这样吧,献上自己的吻,勾住他脖子的手稍微往上移动就可以渗透到他发间去,缠住他腰的腿往着他内侧一点点往上,用柔软的躯体去蹭他,蹭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以最为温柔的姿态邀请着他。

是许戈又怎么样,不是许戈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能得到他。

重新闭上眼睛,唇去找寻他的唇。

在巨大的水声中,身体往着水中滑落,带着些许冰凉的水温直达连翘的中枢神经,别开脸去。

不,不不,她不是许戈,她是连翘。

即使一模一样但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从水面上到达水底也只不过是毫厘的时间,可在那毫厘的时间里连翘有种一下子就老了几岁的感觉。

先放开的是脚,之后在放开的是手,面向水面身体打开,看着他。

1942领导人身手敏捷程度超一流,眨眼时间他就站立在了水中,天花板是蓝的,星空是墨兰的。

路西法也是蓝色的。

从眼角滑落的泪迅速变成浴池里的千万份之一,腾脚、别开脸,脸往着水底,身体往着浴池沿滑去。

浮出水面,半靠在浴池边,吃吃笑:又生气了?

站在水中的人宛如雕像。

真没趣,漫不经心整理着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的关系,一扯,整个假发都掉下来了。

可真尴尬,在连翘纠结是要把假发戴回去呢还是扔掉假发间,厉列侬代替她做了决定,假发被干脆利索的丢到垃圾桶去。

这个混蛋,她刚刚好不容易才决定把假发戴回去的。

“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这半个小时时间里,把你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厉列侬依然延续着他在房间时的警告语气。

不过连翘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这次的警告他没叫她的名字。

据说,女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时心眼总是特别的多。

说完之后,厉列侬离开了浴池。

下巴搁在浴池上,看着厉列侬离开的背影,一边欣赏他被水打湿的衣服所勾勒的完美的体线,一边懒懒的说着:“厉列侬,让我来猜猜刚刚你为什么在房间里一直不让我开灯。”

她的话没让厉列侬的脚步停顿下来,也没有让他脚步加快,从那离开的背影所表现出来的是,她的话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空气一样。

手狠狠拍打在水面上。

她三次想开灯,但三次都被阻止的原因无非是他对许戈狠不下心来,但对连翘就可以。

黑暗里的她是连翘,但灯打开了她就是许戈。

所有,他一再强调她的名字,用那样的方式提醒自己黑暗中的女人是连翘。

这时,连翘心里不无的得意,也许她可以考虑往心理学那个领域发展。

酒店服务生送来了干净的便服,等服务生走了之后连翘顺手一扯,整套便服就掉落在水里。

摆在一边的钟表指在凌晨三点二十分,时间在一点点流淌着。

连翘很满意她现在的打扮,她一点也不想换下,不过,不知道几分钟后厉先生来抽查时会不会很生气。

我的上帝,你还没有完成你的作业?!

几分钟后,连翘如愿见到厉列侬,敛着眉的厉列侬。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连翘心里叹气:厉先生一定知道他敛着眉头的时候很迷人,所以,偶尔会把那个拿来当武器。

他微微弯下腰来,连翘双手撑在浴池沿上,昂着脸,瞅着他:怎么办?厉先生,我很喜欢我现在的这套衣服。

一如既往选择漠视她的话,倒是把她的手机递到她手上:你爸爸的电话。

厉列侬的话把连翘吓得整个身体差点跌落在水里去,慌慌张张的从水里捞起便服遮住大片雪白的胸脯。

调整声音状态后,连翘才发现她好像被厉列侬耍了,手机静悄悄的。

恶狠狠的瞪着厉列侬。

“你爸爸刚刚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他你在洗澡,等你洗完澡再给你打电话。”

这个时间点的电话一下子让连翘心里惶惶不安了起来。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连赫的声音,当连赫告诉她,他一时之间忘了时差才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的电话时,连翘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连赫现在在北京,他现在和他的朋友在长城。

也许是波澜壮阔的伟大建筑给勾起了他的豪情逸致,在电话彼端连赫的声音比起以前多了一份亲和。

“你小的时候爸爸就带你爬过长城,当时,你就只有一丁点,还是爸爸背着你…”电话彼端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没有了。

电话彼端迎来大片的沉默。

嘴巴张了张,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手机掉落在水里似的,手紧紧握住手机,那些被爸爸当成珍贵照片存着的记忆对于连翘来说是模糊的。

很小的时候,连翘因为比较多动,妈妈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是多动症,为此连翘吃了很多的药。

再之后,一次智力测试让翘的老师拨通了爸爸的联系电话。

那时,爸爸才知道妈妈带她去看的那位医生有问题,其实她压根没有多动症,这件事情让爸爸和妈妈爆发了自他们结婚以来最大的战争。

在那次事故中连翘因为吃了过多治疗多动症的药,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都是模糊的,最近,这个事故好像出现了后遗症。

后来连翘才知道妈妈那是故意的,妈妈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在怀孕期间患上了抑郁症,可爸爸那个时候太忙了,生下她之后妈妈的抑郁症一直没有好,抑郁症也摧残了她的才华。

医生说了,抑郁症患者的一些行为是人们无法理解的。

知道那件事情后连翘喝得酩酊大醉,她打电话给厉列侬的助手,结果出现在酒馆里的却是许戈,那一夜,她就抓着许戈唠叨个不停,许戈那晚表现得不错,安静的听她唠叨着,但——

但,许戈一到白天就原形毕露,她警告她凡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

略带冰凉的水让连翘从往事中解脱了出来。

电话所产生的沉默让连翘心里慌张,轻轻叫了一声“爸爸。”那一声爸爸似乎把电话彼端的人从回忆中拉回来。

连赫恢复了从前那种略带拘谨的严肃声腔:“最近过的好吗?”

“嗯。”

电话挂断许久,连翘还在发着呆,直到手中的电话被拿走。

抬头,连翘触到了一双淡淡的眼眸,连翘开始怀疑厉列侬是不是和连赫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