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江经管学院。”商玉成答道,“学企业管理。”
“本科?”宣母漫不经心,看似闲谈。
“大专,本科在读,上的远程教育。”商玉成是个老实孩子,没在学历上撒谎,事实上他也不在乎这个,小商村集团里硕士博士多了,还不是在自己手下打工。
宣母说:“年轻人是该多读些书。”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宣父。
宣父紧皱眉头,这准女婿的成色太差了,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这桩婚事决不能同意,但是不能太生硬,撕破脸都不好看。
“小商在哪儿工作?”宣父问起另一项重要话题。
“在小商村集团下面的工业园上班。”
“具体做什么?”
“做企业管理。”
“哦。”宣父微微颔首,企业管理的概念大了,做个生产线上的班长也能号称管理人员。
宣母也呵呵了一下,眼中嘲讽之色尽显。
气氛有些尴尬,宣东慧若无其事的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此前她并没有透露商玉成的底细,完全就是故意的。
宣父没有继续问商玉成月薪多少,因为他觉得没必要问了,这种二十六七岁的大专生,月薪能到四千都算谢天谢地。
宣母倒是接过了棒继续问:“小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有爷爷,爸爸妈妈,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个堂弟堂妹好几个,我是老大。”商玉成道。
宣母笑道:“家里负担挺重的吧,弟弟妹妹的学费你要承担吧?”
商玉成挠挠脑袋,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炫富,因为那样显得自己太低俗,不过对方逼上门了,只能实话实说:“他们还小,还不到上大学的年纪,再说我几个叔叔姑姑经济条件还行,承担得起学费。”
宣父干咳一声,示意宣母这个问题太尖刻,他看看墙上的挂钟说:“中午别走了,远来是客,一起吃个饭吧,你们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宣东慧说,“商玉成有车。”
“吃过了饭,小商就先回去吧。”宣父说,“别耽误工作。”
商玉成无言以对,心里很是沮丧,宣东慧说过很多次,她父母都是清高的知识分子,看来所言不虚,这桩婚事要黄。
宣家没有准备午饭,要去外面下馆子,四人来到楼下,宣父四下打望,寻找省城牌照的汽车,他虽然看到了那辆白色的奔驰S500,但是自动过滤了,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小商应该开的是从单位借的比亚迪之类国产车。
商玉成走向奔驰车,拉开了后车门,彬彬有礼道:“叔叔阿姨,请上车。”
宣父眼睛直了,能借到奔驰车,这小子有点能耐啊,再看车牌号码,尾号四个8,光这副车牌就得上百万啊!
宣母也傻眼了,偷偷拽女儿的衣服:“小慧,谁的车?”
宣东慧撇撇嘴不答,上了副驾位置。
“小商,这是你们公司的车?”宣父问道。
“嗯,公司的车。”商玉成很低调,没有说这是公司给自己配的专车。
商玉成上了车,熟练地系上安全带,一键启动,行云流水一般倒车出来,开出小区,径直开向华清饭店,这是江北目前最高档的餐饮场所之一,宣父退休前曾去吃过几次,确实非常上档次,一顿饭没有上万块下不来。
宣母这辈子坐过最高档的车就是奥迪A6,而且是宣父单位里的低配A6,成色完全不能和奔驰S500相比,她故作很懂行的样子说道:“单位领导配车,还是得奥迪A6,最好是黑色,显得大气,排场。”
商玉成说:“阿姨说得对,回头我给行政部说一下,把车换了。”
宣东慧终于忍不住了,她担心母亲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不满插嘴道:“妈,你少说两句吧,这车抵得上七辆奥迪A6好不好?你觉得奥迪有面子,商玉成可觉得丢人啊。”
宣母惊愕了,小心翼翼问道:“小商,这车是你的?”
商玉成老老实实回答:“不是,这是公司的配车,我的车是保时捷,空间太小后排不能坐人,就没开来。”
宣母再没见识,也听说过保时捷,此刻她有些傻眼,有眼不识金镶玉,眼前这位乡下土鳖,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婿啊。
宣父心里也舒坦多了,女儿没走眼,挑中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婚后的生活质量可以保证了,而且女婿看起来还挺老实,不是那种花花公子,应该可以放心。
“小商,你在单位什么职务?”宣母打破沙锅问到底,神情已经从鄙薄变成了谄媚。
“公司副总,村党委后备委员。”商玉成道。
“你是小商村的村委后备委员?那你认识商永贵么?”这回轮到宣父震惊了,他本来没在意小伙子的姓氏,现在终于回过味来,小商村可是全国百强村,八十年代就是万元户扎堆的地方,现在更是百万户云集,这小子身份肯定不简单。
“认识,商永贵是我爷爷。”商玉成说。
宣父愕然,何止是不简单,这小子简直就是皇室贵胄,几十亿的身家,女儿嫁给他,不是下嫁,是高攀。
宣家父母从矜持傲慢变成了惶恐兴奋,生怕哪里做的不到位惹怒新姑爷,吃饭的时候完全变了嘴脸,两人夹着商玉成坐,问长问短,亲切无比,反倒冷落了自家女儿。
这是一间临江的高档包房,最低消费一万元,光菜谱就把宣母看傻了,太贵,就没有两位数的菜价,想点个普通点的开水白菜,一看定价398,至于那些时价的海鲜、江鲜就更不敢点了。
商玉成倒是驾轻就熟,指着菜谱对服务员说:“这个,这个,这个,有什么海鲜,澳龙来一只,酒水有什么推荐?五粮液吧,茅台喝不惯。”点菜完全不看价钱的派头让宣母越看越喜欢,对这位毛脚女婿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菜肴齐备,酒过三巡,宣父端着酒杯笑眯眯问道:“玉成啊,你和小慧的婚事,准备啥时候办?”他爱喝酒,但是平时老婆管得严,滴酒不沾,今天是沾了女婿的光,多喝了二两,一张老脸红扑扑的,兴奋无比。
商玉成也陪准岳父喝了几杯,对方的态度转变让他心情很好,说道:“见过我爷爷后就能定日子了,我觉得今年中秋节附近就行,婚房有现成的别墅,婚礼什么的,村里有人操办,我和小慧带二老出国旅行,欧洲美国东南亚,全走一遍。”
宣母说:“你们小两口过二人世界就是,我们不跟着了,不当电灯泡。”说完吃吃笑。
商玉成说:“那怕什么,一起玩才有意思,到时候我包一架飞机,咱们想上哪儿就去哪儿。”
宣父点头笑道:“好,就这么定了,我们老两口沾你们光,再渡一回蜜月。”
包间里欢声笑语一片。
这顿饭吃了很久才结束,商玉成叫服务员买单,账单是一万两千元,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给服务员,继续和丈母娘老丈人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服务员来了:“先生,对不起,能换一张卡么?”
“有什么问题?”商玉成和颜悦色问道。
“这张卡不能刷。”服务员说。
“有没有搞错,这张是顶级的黑金卡,是不是你们的POS机出问题了?”商玉成有些不悦,第一回请岳父母吃饭,闹这幺蛾子,开局不利啊。
第二十七章 绝路
服务员拿去又试了试,还是刷不成功,商玉成怀疑磁条坏了,没当回事,拿出另一张金卡级别的借记卡付了账,卡里还有几十万零花钱。
吃完了饭,宣母开始絮叨,说家里房子住不开,小区绿化也不好,都没地方跳广场舞,商玉成听了心里乐开花,他不怕丈母娘嫌贫爱富,就怕他们瞧不上自己是个土鳖,不就是想换房子么,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阿姨,要不这样,你喜欢哪里的房子,咱们下午就去买了。”商玉成笑眯眯道。
宣母等的就是这句话,金龟婿财大气粗,你看人家这气派,买房子跟去超市买瓶水那么简单,普通人买房子要在网上钻研很久,到处看房,筹措首付,办按揭,没有小半年时间下不来,对商玉成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看滨江豪庭的房子还不错,小高层,总价也不贵,二百万出头。”宣母喋喋不休的介绍着房子的情况,商玉成豪气万丈,斩钉截铁道:“阿姨,只要你喜欢就行,买。”
“妈。”宣东慧嗔怪道,嫌母亲太过贪婪。
宣父也不满的干咳了一声。
商玉成却不在乎,他让酒店安排了代驾,直接开到滨江豪庭的售楼处,中午喝点酒,小脸红扑扑的,原本隐藏得很深的富二代跋扈气焰全出来了,一进门就嚷嚷:“你们经理呢,来给我介绍一下房源。”
售楼处的这帮小姐都是人精,看人极准,商玉成腕子上是金灿灿的欧米茄,衣服搭配虽然略土,也都是名牌,更重要的那种土豪的气质,这是装不出来的,售楼处的经理亲自接待,笑脸相迎,商玉成大咧咧道:“你们这最好的房源都拿出来,别藏着掖着。”
只用了十分钟,商玉成就替未来的丈母娘敲定了新房,房子没的说,一百二十平米,附送车位,楼层和位置都不赖,就是价钱不打折,售楼处认定他是不差钱的土鳖,咬死口说没折扣政策。
商玉成摸出黑金卡,豪气冲云霄:“我全款买,现在付账。”
售楼小姐们屁滚尿流,慌忙奉上POS机,看商玉成的眼神都不对了,不过她们心里有数,这位小爷名草有主,旁边那个气质不俗的女神已经捷足先登。
很不巧,黑金卡还是没刷出来,商玉成大怒,拿出手机开机,想给银行信用卡客服打电话,刚打开手机就跳出十几条短信,都是催他赶紧回家的,说是老爷子要见他。
商玉成心里一沉,被老爸召见不是好事,不过这边事情没办完,哪能落荒而逃,面子不就全完了么,他还是给先给银行打了电话,黑金卡有贵宾客服通道,很快有人接了,商玉成报了自己的卡号,客服说,对不起先生,您的卡已被暂停服务。
“等等,咋回事你说清楚。”商玉成急了,但是问来问去,客服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商玉成明白,信用卡被暂停服务八成和老爸有关,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心里在打鼓,面子上却还在强撑,放下手机若无其事道:“没事,卡消磁了。”
随后他又打了个电话,让手下给自己打二百万过来,手下说成哥你赶紧回来吧,打你电话老打不通,老爷子都发脾气了,这会儿账全冻结了,谁也拿不出钱来。
商玉成没辙,又不想丢了面子,于是拿出另一张借记卡拍在桌上:“付定金,签合同,过两天全款付清。”
二十万现金刷出去付了定金,是定金不是订金,违约是不退的,宣母欢天喜地,宣东慧却隐隐不安起来,却说不出哪儿不妥。
房子买好了,宣母很高兴,说玉成今天别走了,就住家里吧,晚上我把亲戚们都叫来,大家见个面。
商玉成说不行,公司有急事,必须立刻赶回去。
“小商是副总,日理万机的,你别硬留人家。”宣父说道,他对这个女婿也挺满意,二十万砸出去,真金白银啊,而且合同上写的是宣东慧的名字,这应该算是婚前财产了,即便以后有什么变故,起码能得一套房子。
商玉成把奔驰车留给宣东慧,自己坐高铁回省城了,火车上空调打得很足,那点酒劲早就下去了,他连打了几个电话探听情况,小伙伴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搞得他忐忑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
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近江南站,家里的司机开车将商玉成接回小商村,一进家门,商裕民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爸,咋的了?”商玉成怯生生道。
“上哪儿去了?”商裕民和颜悦色。
“去江北有点事。”商玉成挪进屋,眼睛乱瞟,宠爱自己的母亲不在家,这回怕是要倒霉。
“你过来。”商裕民道。
商玉成向前走了两步。
“再过来一点。”商裕民勾勾手。
商玉成颤抖了,扑通跪倒:“爸,我下次不敢了。”
商裕民扬手就是一耳光,商玉成捂着脸,脑袋被打得啪啪响,他杀猪一般喊道:“妈,妈,救命啊。”
“今天我打不死你!”商裕民拳打脚踢,儿子蜷缩在地上任凭他殴打,司机闻声进来苦苦劝说一番,商裕民打得也累了,将汗津津的头发往后拢了拢,摆摆手让司机离开,坐回沙发,问道:“你这个畜生,你想把你爹害死啊。”
商玉成有些迷糊,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爸,到底咋的了?”
“我问你,工业园的爆炸是你搞的吧?”商裕民点了一支烟,“杀人灭口你都学会了,你想死别拉着你爹娘!”
商玉成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爸,爸,我我我,我冤枉啊,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可能炸自家的工厂,我又不傻。”
商裕民说:“监控都拍下了,你拿了一包钱给陆二旺,他恰恰又是工业园的保安,爆炸发生的地方就是他负责的区域,你怎么解释?”
“冤枉啊,那包东西是陆二旺媳妇托我给他带的午饭,是个保鲜盒,里面装的是饺子,我还尝了一个呢。”商玉成委屈死了,这事儿和他真没关系,不过看老爹的架势,似乎是陆二旺挂了,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陆二旺媳妇和他离婚了,怎么可能托你给他送饭?”商裕民脸上分明写着不信。
“离婚归离婚,送饭归送饭,两码事。”商玉成头都大了,这种事情很难解释,但是只要找到当事人就行了,“把他媳妇找来当面对质不就行了?”
商裕民点点头,打了个电话,脸上表情又变了:“陆二旺的媳妇找不到了,孩子也不见了。”
商玉成声泪俱下道:“爸,我被人害了,我虽然糟蹋钱,不上进,但不是不懂事,工业园是商家的命脉,我维护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搞爆炸,还是在市委书记视察的时候搞,那不是找死么。”
其实商裕民也不相信儿子干出这种事儿,老四倒是有可能演出一场苦肉计,栽赃陷害自家儿子,以便打击大哥的地位,取而代之。
“晚上到你爷爷跟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商裕民道。
…
晚饭后,商玉成跟随父亲来到了小商村的主宰者,商家族长,商永贵面前,爷爷是个严肃古板的老党员,对孙子们从来不假以辞色,他只会板起脸来训人,商玉成虽然是长孙,但并不太受宠爱,在爷爷面前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
想象中的质问、训斥、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都没发生,商永贵压根儿就没提这件事,只是随口问大孙子,去江北做什么。
“去女朋友家。”商玉成老老实实回答,“过几天带咱家来,让爷爷帮我把把关。”
商永贵摆摆手:“我不用见,这桩婚事我也不会答应,那女的历史很复杂,底子不干净,给别人当过二奶的,这种人怎么能进商家的门,老大,你平时是怎么教育儿子的?你看看玉成都变成啥样了,打扮的像个流氓阿飞,不像话!”
商玉成如遭雷击,宣东慧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怎么可能当二奶,这一定是有人诬陷,泼脏水,他痴痴傻傻,听不到父亲和爷爷的对话。
商裕民低声和老头子交流,谈的是陆二旺的死和工业园爆炸案,老头子根本没兴趣聊这个,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不用解释,我也不听,把孩子管好比什么都强。”
接见到此结束,父子俩退出了老头子的房间,商裕民心中有数,老头子精明着呢,肯定看出其中蹊跷之处,尽管矛头都指向商玉成,但疑点重重,不能锁定他就是凶手,再说商家子孙即便真犯了事,也是要保的,不过自家在老头子心目中的位置肯定是要打折扣了,此消彼长,老四要得意了。
“从今以后,你的信用卡都别用了,省得你乱花钱,瞎糟蹋,你看你找的对象,丢人不丢人?”商裕民呵斥道。
商玉成心中一团乱麻,回到家里也不吃饭,开了保时捷出去,一路狂飙来到市内夜店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他丢在桌子上的保时捷车钥匙吸引了欢场女子的注意,一个妖艳女子上前勾搭,几杯酒下肚,商玉成就搂着她的腰出门上车了…
当商玉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保时捷的残骸里,路边护栏都被撞歪了,身边副驾驶位子上,妖艳女子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他,脑袋一侧血肉模糊。
醉驾,超速,致人死亡,一桩桩罪过压在头上,即便家里找人顶缸,自己的未来也完了。
恐惧和沮丧冲击着商玉成的内心,他摸出手机,先给老爸打电话,说自己出车祸了,醉驾撞死了同车的人。
商裕民很镇定,让他马上下车躲起来,自己会派人处理。
商玉成蹒跚下车,看看周围环境,这里是城郊道路,路上有指示牌,他把详细坐标告诉父亲,那边电话就挂断了。
以商家的能量,摆平这件事不难,商玉成心中稍定,给宣东慧打电话,对方竟然占线,他看看手表,现在是半夜时分,宣东慧能和谁煲电话粥?难道是和以前包养她的人?他羞怒交加,差点摔了手机。
他冤枉宣东慧了,此时宣东慧正在和刘汉东通话。
第二十八章 被迫出走
宣东慧心情很复杂,白天商玉成花了二十万付了定金把滨江豪庭的房子定下了,父母兴奋的像过年,她却郁郁寡欢,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不甘心,想来想去没人可以倾诉衷肠,把手机里通讯录看了个遍,最终还是拨打了刘汉东的号码。
她这边喋喋不休的说着,那边刘汉东哼哼哈哈的敷衍着,不知不觉听筒里传来鼾声,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睡着了,宣东慧撅起嘴,挂了电话,恼恨的关机,睡觉。
此刻商玉成正在经历惊心动魄,老爸带了三辆车过来处理事儿,还找了个顶缸的司机,交警也到了,正商量怎么善后,近江实行了天网工程,大街小巷遍布摄像头,主干道上更是密密麻麻,大白天的闪光灯就不断,如果把商玉成拍进去就麻烦了。
救护车的蓝色警灯闪耀不停,救护人员将副驾驶位子上的女人抬出来,妖艳的女子早已没了呼吸和心跳,脑袋半边都撞烂了,商玉成站得远远的,心惊肉跳,自己居然毫发无损,真是老天爷保佑。
折腾了两个小时,终于处理完了现场,保时捷的残骸被拖车拉走,商玉成老老实实跟父亲回家,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到了家里,商裕民说:“你收拾一下东西,还是走吧。”
“我去哪儿?”商玉成嗫嚅道。
“出国躲一段时间。”商裕民很疲惫,“等事情彻底解决再回来。”
商玉成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结婚也成了泡影,不对,自己是无辜的,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才是罪魁,如果不是他们使坏,自己就不会这么惨,在爷爷面前抹黑宣东慧肯定也是他们的手笔,这笔账,记住了,他咬牙切齿的暗暗发誓。
跑路要尽快,商玉成拿了自己的护照,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想了想又把床头上自己和宣东慧的合影从镜框里拿出来,塞进衬衣兜里,贴心揣着。
他提着旅行包下楼,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想了想说道:“爸,我走了,你保重。”
商裕民烦躁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商玉成叹口气出了家门,司机已经发动了奥迪A8在门前等候,他站在车门前,回望自家小楼,期望父亲能出来送一下,给自己一个拥抱,但这些都没发生,他只能上车离去。
在车上,商玉成又给宣东慧打了几个电话,对方已经关机。
这一刻,商玉成真想从疾驰的车里跳出去,干脆摔死得了,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
宣东慧失眠了,直到清晨在沉沉睡去,临近中午的时候被父母吵醒,他们叫嚷着说车丢了,玉成留下的奔驰车居然丢了,正准备打电话报警。
“等等,我问一下是不是司机开回去了。”宣东慧说,拿起手机开机,给商玉成打电话,对方不在服务区,再给商玉成的司机打,倒是有人接了,而且承认奔驰车已经被开回去。
“商玉成哪去了?”宣东慧问。
“出差了,具体去哪儿不清楚。”司机说,宣东慧正要挂电话,那边忽然换了个声音,威严有力,“是宣小姐么,我是商玉成的父亲,请你以后不要纠缠我儿子了,你的历史我们很清楚,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就这样吧。”
听筒里传来忙音,宣东慧气的想哭,这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我倒追你家儿子的,不嫁就不嫁,反正本来也不爱商玉成,只是觉得这个行走钱包对自己还不错罢了。
见女儿郁郁寡欢的样子,宣母担心起来:“是不是玉成有啥事?”
“没事。”宣东慧抹一把眼泪说。
“那你赶紧联系他,让他把余款付了,那房子真不错,我打算找个设计师好好设计一下装修风格,对了,这么大的房子,装修起码也得三五十万吧,不然档次上不去,还有车位也不能闲着,得买辆车,奔驰就行…”
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着,依然沉浸在金龟婿带来的喜悦中,宣东慧却被悲伤笼罩,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提前结束假期回公司,在回去的高铁上刷微博,居然发现了商玉成的消息,这个倒霉蛋涉嫌醉驾逃逸找人顶包,被交管局内部正义之士揭露,现在网上舆论哗然,矛头直指小商村。
宣东慧知道商玉成完蛋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不知不觉被牵扯进了商家的残酷内斗中,这一切都是某人暗中策划的,包括秘密调查宣东慧的不堪往事,以及栽赃爆炸灭口案,还有今天的大爆料,其实都是小商村内部人所为。
由于小商村集团和刘飞关系匪浅,所以周文系的人马抓住了这次机会大做文章,连篇累牍的进行报道,连主流谋体都上了头条,刘飞是个明白人,在这种公共事件上捂盖子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歇了两天,宣东慧回去上班了,航空公司的同事见到她就像见到扫把星一样,避之不及,窃窃私语,有些平素不和的人还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把她搞得莫名其妙。
倒是关系处的好的靳洛冰说了实话:“慧姐,有人写了举报信给公司,还在网上散布你的谣言,哼,这帮人真过分。”
宣东慧上网看了关于自己的谣言,倒也不算空穴来风,给别人当小三,傍上小商村集团的太子爷,一桩桩一件件,有凭有据,如假包换,只是增加了许多不堪的细节,把自己形容的像个唯利是图的绿茶婊。
工作完了,生活也完了,宣东慧默默的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了一下,找到领导提出辞职。
“这样吧,你先放大假,考虑清楚再办手续。”领导说。
宣东慧摇摇头:“不用了,我去意已决。”
“那你准备去哪儿?”领导问。
耳畔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远处一架波音747正在降落,宣东慧看向遥远的天际,像是回答领导,又像是自言自语:“世界这么大,飞机能到的地方,我就能去…”话未说完,已经潸然泪下。
…
周文履新已经有些日子了,省委给他的“见面礼”也终于兑现,这个扶上马送一程的项目却让他进退两难,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个项目就是花火村的棚改工程,恰恰是周文初来乍到时研究过的项目,后来考虑到与自己的执政理念不同,主动放弃了,这回省里把这个难啃的“大蛋糕”送给自己,八成是刘飞的主意。
不过刘飞显然低估了周文的能力,他只是不想拆而已,真逼到头上,有的是办法拆,江北有一家规模很大的上市公司至诚集团,就是专门做棚改项目的,想当年高土坡拆迁就是他们做的,至于钉子户什么的,可以让卓力出马,碰上难缠的钉子户,有的是办法收拾。
周文豪气万丈,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铁嘴钢牙好胃口,让等着看笑话的刘飞傻眼吧。
在他的计划里,依然有刘汉东的一席之地,搞拆迁这种事儿,没有地头蛇的协助是不行的,他让徐宁再去找刘汉东,无论如何把他拉进自己阵营。
“多动动脑筋,多交心。”周文这样对徐宁说。
徐宁果然多花了一些心思,他通过街道居委会了解到刘汉东和大伯家的关系并不算很和睦,所以并没继续在刘汉南身上下工夫,而是以帮助下岗职工再就业为名,给水芹安排了一个位置很好的书报亭,兼卖香烟饮料什么的,可别小看这种书报亭,在客流量巨大的步行街,一天营业额几千是常态。
水芹两口子不傻,明白有贵人相助,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是冲汉东来了,于是贺坚给刘汉东打电话,想了解一下内情。
“不清不楚的好处,咱不能要,也不敢要。”水芹说。
“对,先问一下东东,到底咋回事。”贺坚拿着手机拨打号码,却一直占线。
近江国际关系学院,刘汉东正在接电话,来电方是中炎黄国际公关部,告诉他马上中断培训,前往中东协助分公司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
刘汉东是军人出身,他没有半句废话,培训班还有一个月才能结束,自己的阿拉伯语也还半斤八两,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飞机票已经订好,回头把行程发给你,就这样。”对方挂了电话,随即刘汉东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是详细的行程说明,包括航班号和入住宾馆名称。
行程非常紧凑,刘汉东立刻向教官辞行,收拾了行李出了校门,打了一辆车直奔机场,路上才给马凌打电话,说出国了,中秋节大概回不来。
“你过年也别回来了。”马凌直接撂了电话。
刘汉东再给老妈打电话,正好谈起书报亭的事儿,他立刻想到了徐秘书和周市长,便道:“没事儿,接着就是。”
“东东,你知道这个位置的书报亭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么,勤快点的话,赚一两万都不难,这算变相行贿吧,要是出了事,咱也担不起。”水芹声音都有些颤抖,刘汉东却不屑一顾,几千万上亿的房地产生意自己都不看在眼里,还介意一个书报亭么。
刘汉东花了一番工夫才安抚好了母亲,出租车已经抵达近江玉檀国际机场,他提着简单的行李下车,打印登机牌,过安检,乘坐最近的航班飞往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五个小时后,他将在那里转乘卡塔尔航空的班机飞往阿联酋迪拜国际机场。
第二十九章 迪拜
刘汉东的护照上已经贴着卡塔尔、阿联酋、沙特等中东主要国家的签证,出国毫无障碍,一上飞机他就戴上眼罩开始休息,飞机一路向西,经停多哈,在飞行十余个小时后终于抵达迪拜。
传说中的世界上最奢华的城市建造在阿拉伯湾南岸,从飞机上俯视看去,整座城市如同电影特效般令人叹为观止,高楼大厦林立,立交桥高速路四通八达,唯一缺少的就是绿色,毕竟这里二十年前只是一片沙漠。
通关非常顺利,虽然机场没有中文标识,但以刘汉东的英文和阿拉伯语水平,足以应付一切,当他提着旅行包走出机场的时候,热浪滚滚而来,排山倒海砸在身上,足有摄氏四十五度以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种火烫的感觉,高温使得地面上的空气膨胀上升,导致景物变得扭曲起来,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刘汉东打了一辆出租车,迪拜的出租车和警车一样高档,最低也是宝马奔驰,路上充斥着豪华汽车,中东油霸们喜欢顶级的跑车和越野车,阿斯顿马丁、玛莎拉蒂这种简直拿不出手,起码也得是布加迪威龙之类才能短暂吸引一下别人的眼球。
公司给他预定的是位于哈里发塔的阿玛尼酒店,著名的哈里发塔高达八百二十八米,有一百六十层之多,阿玛尼酒店占据了其中十一个楼层,刘汉东办理了入住手续之后走向电梯,正好有一部电梯刚刚关上,而其他电梯都在三十层以上运转,他疾步上前,按住按键,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面有五个人,其中两个穿白色阿拉伯长袍,带白色头巾,年长的大约四十来岁,相貌英俊,连腮胡子,一双睿智的眼睛深邃无比,年轻的不过十六七岁,如同父亲的模子里倒出来一般,除了这对父子,还有三个人是保镖,人高马大,身穿西装,领子上别着徽章,空气耳麦,目光犀利,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了刘汉东,不让他进入电梯,另外两人目不斜视,双手交叉放在裆部。
刘汉东不是不知深浅的愣头青,强龙不压地头蛇,中东油霸惹不起,但是酒店是公共场合,你丫肯定不是迪拜酋长,摆什么谱啊,他微笑着用英语说:“我可以进来么?”
“NO。”保镖生硬的回答。
“进来吧,盛得下。”年长的阿拉伯油霸说,他的英语很地道,有股正宗牛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