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汉东不卑不亢。

“国内有人打了招呼,你可以回去了。”唐建军将护照丢了过来,正是刘汉东上缴的护照,上面已经盖了巴基斯坦的签证。

“怎么回事?”刘汉东很诧异,刚来就走,这是耍人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你们服务公司搞错了吧。”唐建军两手一摊。

“那我怎么回去?”刘汉东道,他虽然不高兴,但当了八年兵,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更不会任意胡来。

“先等几天吧,最近没去伊斯兰堡的车,你又不懂当地话,自己没办法走。”唐建军摆摆手,“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忽然一连串枪声响起,是熟悉的五六式冲锋枪的声音,听声音距离在二百米外。

第五十五章 进入阿富汗境内

枪声传来,唐建军立刻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电话机话筒,拿起来放在耳边又丢下,不用问,一定是电话线被切断了。

他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向外走,路过刘汉东身旁的时候不忘提醒一句:“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小心流弹。”

刘汉东看看四周,无处可躲,枪声越来越近,真是倒霉催的,刚到巴基斯坦就遇到恐怖袭击,上哪儿说理去啊。

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继而大门被踹开,雪亮的手电筒照进来,听不懂的方言充斥在耳畔,大胡子,阿拉伯长袍,AK47自动步枪,新闻中的塔利班形象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唐建军会说当地语言,他手舞足蹈大声和对方交涉,却被一枪托打倒在地,刘汉东站在屋里无处可逃,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只能高举双手投降。

这里是靠近阿富汗的动荡地带,不是歌舞升平的近江市,家乡的黑社会打打杀杀只是虚张声势,动个喷子都能惊动省厅,这儿恐怕出动武装直升机都算是家常便饭,刘汉东那点胆略和能耐,在近江数一数二,到这儿可就不够看了,惹恼了人家,一梭子打过来可就吃什么都不香了。

枪手们粗暴的将唐建军推出门,又押着刘汉东出去,三四支自动步枪指着脑袋,刘汉东不敢轻举妄动,乖乖配合出了门,上了一辆皮卡,车厢里已经蹲了两个人,都是塔利班抓的人质。

此时是夜间九点多钟,白沙瓦的郊外不像国内那样灯火通明,不过夜空也算清朗,能看得见点点繁星和远处机关枪发射的曳光弹,有红有绿,比过年时候放的礼花弹好看。

这是一次突然袭击,匪徒们乘坐两辆中国产的中兴皮卡和一辆日本越野车呼啸而来,其中一辆皮卡上还装了大口径高平两用机枪,车厢里蒙面的武装人员手里端着RPG火箭筒,英式恩菲尔德老式步枪,杀气腾腾,虎视眈眈。

工地里已经乱了套,工人们四散奔逃,灯火全熄,只有车灯照亮前路,当车队冲出大门的时候,刘汉东看到岗亭里躺着巴基斯坦警卫的尸体,自动步枪还握在手中,双目微睁,胸前一片血渍。

车队高速前进,沿着柏油路疾驰,刘汉东想跳车,可是车上的武装人员警惕性很高,手指就搭在扳机上,只要他们稍有动作,立刻就会被打成马蜂窝,于是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忽然前方车灯大亮,原来是接到警报的巴基斯坦治安部队赶到。

安装了大口径机关枪的皮卡横在路上,枪手朝治安部队开火,一连串12.7毫米的子弹壳抛在空中,枪声震耳欲聋,橘红色的膛口焰在夜幕下格外醒目,把枪手的面孔衬托的很是狰狞。

对面的军车被打得起火爆炸,治安部队士兵下车还击,塔利班虚晃一枪,汽车冲下路基,在沙砾荒地上行进,速度减慢了许多。

同车一名人质忽然暴起,一跃下车,摔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还没跑上几步,就被后面一辆车上的枪手用步枪击中,那枪手用的是老式栓动步枪,两根手指拉动枪栓,动作利落自然,能在高速行进的车上击中运动目标,而且只用了一发子弹,可见枪法之高明,蠢蠢欲动的刘汉东立刻打消了跳车的念头。

唐建军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同车另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吓傻了,裤子都湿了,刘汉东还在惊诧于武装分子精准的枪法,这种心理素质和战技水准,我军没经过实战的特种兵根本没法和人家比啊。

被打死的那个倒霉蛋是同飞机来的,不知道姓名,但一路听他吹牛,说是以前当过侦察兵什么的,看来所言不虚,胆子挺大就是运气不好。

刘汉东见过血,手上人命也超过十条,心理素质相当过硬,这种时刻他非但不害怕,反而肾上腺素分泌,隐隐有些兴奋。

他不同情那个被打死的同事,因为这是战争,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三辆车又向前开了半小时,终于停在月色下,两辆带蓬的卡车在这里接应,塔利班们下了车,吆喝着将三名人质赶下车,搜出身上所有私人物品,蒙上了黑头套,双手绑缚在身后,押上了一辆卡车。

“别害怕,他们不会杀咱们的。”黑暗中唐经理安慰道,不过立刻他就挨了一枪托。

刘汉东对这个姓唐的倒是产生了几分敬意,临危不乱,还想着安抚员工,是个好领导。

唐经理说得没错,如果塔利班想杀人的话,直接一枪爆头就完事了,不会这么麻烦把人往回押,根据以往的新闻来看,我国外交机构还是很给力的,尤其事件发生在巴基斯坦更容易解决,找几个部族长老协调一下,给点美元就能把人换回来,毕竟我们是人畜无害的腹黑小白兔嘛,又不是人神共愤的美帝。

在卡车里颠簸了几个钟头,终于抵达目的地,气温明显降低了许多,穿着单层外套已经不足以抵御寒冷,刘汉东的第六感告诉他,这里已经是阿富汗境内。

长期处在黑暗中,刘汉东不得不依靠听觉和嗅觉来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听到犬吠和驴叫,闻到牲畜的臭味,羊肉的香味,还有柴油发动机和枪油的味道,周围的脚步声大概来自于二十多个武装人员。

有人打开了车厢后挡板,将他们拉了下来,推推搡搡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拿下了头套,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屋子是土块垒成的,地上铺了一层粗糙的马毛编织的毯子,窗户很小,人钻不出去。

“不要慌,不要怕,祖国会营救我们的。”唐建国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沉稳。

“唐总,我孩子才五岁啊,我不能死。”白胖子哭丧着脸泪如雨下,封闭的空间内,他尿湿的裤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骚味。

“别嚎了,要杀早杀了,不会等到现在。”刘汉东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慢慢将双手从背后挪到了屁股下面,继而转到了胸前,用牙齿将绑绳咬开了。

唐建军眼睛一亮:“你是叫刘汉东吧,你当过兵?”

“嗯。”刘汉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什么部队,参加过战斗么?”唐建军挪了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

刘汉东没答理他,先走到窗侧面朝外瞟了两眼,门外有两个持枪哨兵,远处屋顶上,有拿着苏联SVD狙击步枪的枪手在执勤。

这支武装还是很业余的,刘汉东做出了判断,狙击手怎么能暴露在外呢,应该躲在隐蔽处监控全局才是,看来自己高估他们了。

他回身将唐建军的绑绳解开,刚要说话,唐建军开口道:“待会你配合我,我让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

白胖子哭道:“唐总,还有我。”

唐建军解开他的绳子,安慰道:“待会儿打起来你不要怕,猛跑就行了。”

白胖子哭道:“可是,往哪儿跑啊?”

“向南,这里是阿富汗,向南跑才能回到巴基斯坦,不过汽车开了这么久,起码几百公里,靠两条腿跑是没戏的。”刘汉东冷冷道。

“那怎么办?”白胖子绝望了,“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再说了,哪儿是南我也摸不清楚呀。”

刘汉东无奈的摇摇头,正要给他讲解怎么在野外凭借星斗辨别方向,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赶紧飞速重新将白胖子和唐建军绑了起来,不过用的是活扣,一抖就开。

门锁被打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将白胖子和唐建军带了出去,刘汉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要枪毙人了?

白胖子也猜到这一出,吓得飙屎,塔利班士兵大怒,将他踹翻在地,狠狠殴打了一顿,然后拖走了。

半小时后,两人回来了,白胖子鼻青脸肿,唐建军安然无恙。

“怎么回事?”刘汉东问道。

“提审,他们要确认身份。”唐建军似乎很轻松,“应该不是有政治诉求的恐怖分子,而是越境匪徒,想绑架外国人打点秋风,他们是奔着我来的,要绑的就是我,得偿所愿,高兴得很呢。”

刘汉东也松了一口气,冲白胖子努努嘴:“那他呢,是什么官?难不成是项目部的支部书记?”

唐建军苦笑:“他是咱们的厨子,因为吃的胖,被人家当成领导了。”

白胖子哀叹一声,愁眉苦脸。

“下一步怎么办?不跑了?”刘汉东问道。

“暂时不用冒险,等待组织救援,咱们国家和巴基斯坦的外交关系相当好,咱们又是来援建的,军方一定会加大力度救援,外交机构也会多方斡旋,保证咱们的生命安全。”唐建军仿佛充满了信心。

伊斯兰堡中国大使馆,彻夜灯火通明,四名中国建设人员在白沙瓦火电厂工地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绑架,紧急预案已经启动,外交人员紧急约见巴方外交部官员,要求尽快营救我方人员。

数小时后,噩耗传来,当地治安部队在荒原上发现了一名被绑架人质的尸体,胸前中弹而死,似乎是被处决的。

北京,中炎黄总部大楼,郑佳一脚踩高跟鞋走进电梯,就听到有人议论白沙瓦电厂项目遇袭事件。

“损失大不大?”郑佳一插言问道。

“一些器材损毁,有四个人失踪了,其中两个人特倒霉,刚从国内过去就被绑了。”

郑佳一的心怦怦跳,来到自己办公室后,赶紧打开电脑看新闻,微博上已经有报道,但没有提及被绑架者的具体姓名。

“但愿没那么巧。”郑佳一抚摸着胸口,没来由的心悸让她很难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被绑架的员工名单出现在内部共享上,刘汉东的名字赫然在列。

郑佳一闭上了眼睛,手扶着额头努力平复着心情,过了十分钟才缓过来,她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内部号码,冷漠地问道:“是杨旭么?”

“佳一,你找我?”对方很热情。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把刘汉东临时调到巴基斯坦去,你明知道那边有风险还这么做,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佳一,你听我解释,这是一个巧合。”

“我等你的书面解释!”郑佳一挂了电话,忿忿不平,前日她和刘汉东在酒吧遇到了杨旭,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吃什么醋,居然动用关系将刘汉东的派遣去向给改了,没经过培训就发配到了白沙瓦。

第五十六章 有人劫狱

杨旭是中炎黄的高级管理人员,如果用行政级别来套的话,他是副厅级官员,三十五六岁就达到这种层次,和他的家庭背景不无关系,杨旭的祖父曾经担任过中央某二级部的部长,父亲也是在任的副部级领导,他是青年政治学院毕业,哲学硕士学位,年轻有为,在众人眼里和郑佳一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郑佳一不喜欢杨旭,精英她见得多了,根本不稀罕,以前还只是没感觉,经过这件事简直就是厌恶反感了,但她又无能为力,因为精明的杨旭一定会找到合理的原因辩解开脱,别人也不会相信,相信也不会在意,谁会在乎一个劳务派遣人员的生死呢。

郑佳一在乎,她曾多次拷问过自己的内心,究竟喜不喜欢刘汉东,答案是模糊不定的,理智的郑佳一不会认为刘汉东是合适的恋人,因为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说两人都不相配,在一起生活只会带来无尽烦恼,但是心底深处另一个感性的郑佳一却对刘汉东充满了兴趣,渴望着和他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不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营救,郑佳一不像某些领导人子女那样手眼通天,能量巨大,她所能做的仅仅是打听最新消息,抚慰自己焦灼的心而已。

外交部和中炎黄启动了紧急预案,一方面通过白沙瓦当地的部族长老打探消息,一方面委托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进行侦察,做好武力营救的准备。

近期国际形势复杂多变,中东、南亚都不太平,四个中国工程人员被绑架的事情根本上不了新闻头条,中炎黄遵循低调处理花钱买太平的原则,准备了一百万美元做赎金,另有五百万美元的活动经费,用来打点部族长老,当地军方等关系,以及各项必要开支。

经过多方斡旋,人质被绑架后第三天,好消息终于传来,绑匪并非塔利班,而是一伙流窜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地带的武装团伙,他们开出了一千万美元的天价赎金,中炎黄当然不会照付,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又一轮斡旋开始了。

不知名的阿富汗小山村,三名人质已经被关押了七十二小时,他们的待遇有所提高,绑绳被解开,有清水和面饼充饥,睡觉有草垫子和毛毯,方便用的是陶盆,没有手纸,只能用小棍刮干净,条件之恶劣,像是回到了原始社会,又像是被禁锢在圈里的牲畜。

监房只是一间普通民居,土块垒成的墙壁,门是两块木板,铸铁的门把手上拴了条中国产的三环牌挂锁,每天定时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当地小男孩来送饭,顺便给他们倒便盆。

唐建军会说普什图语,但也仅限日常交流,涉及政治军事外交等术语就无能为力了,就算他能说的流利,绑匪也不屑于和他坐下来谈判,他们要的只是钱而已。

中午,唐建军又被武装人员带走了半个小时,回来后非常兴奋,告诉两位难友:“我刚才用他们的卫星电话和咱们的人通话了,营救正在进行当中,谈判非常顺利,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胖厨子喜极而泣,被绑架之后他的精神压力最大,夜不能寐,目光呆滞,整个人傻了一样,唐建军也是心事重重,愁眉紧锁,但嘴上却不停安慰两人,尽到了领导的责任,反倒是初来乍到的刘汉东没什么心理压力,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没事人一样。

其实刘汉东一直在观察和分析,根据这几天村庄人员进出情况,他估算武装力量的人员在三十人左右,也就是一个排的兵力,虽然部分士兵经验丰富,但更多的年轻人毫无素养,自己可以选择在半夜发难,这时候门外只有一个岗哨,大多数武装分子也在睡梦之中,成功率较高,只是三个人一起逃走比较麻烦,尤其胖厨子肯定会成为累赘。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刘汉东还是决定三人一起走,异国他乡,同胞就是亲人,哪怕素不相识也要尽力搭救,同舟共济。

对于唐建军的喜讯,刘汉东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容易谈妥的好事儿,起码要来来回回拉锯十几天才符合逻辑。

果不其然,晚上唐建军又被带走,十分钟后回来,脸上多了几道淤痕,神情也很落寞,进屋不说话,蹲在地上长吁短叹。

“唐总,怎么了?”胖厨子吓坏了,“他们不会要撕票吧?”

“不会的。”唐建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谈判出了点问题,但影响不大。”

当晚,人质的饮食被取消,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本来每天就只有一瓦罐的清水和两块面饼,根本不够维持正常需要的,再取消就只能消耗自身营养储备了,这样下去不用半个月就得瘦成人干,到那时候想反抗都没力气了。

今晚必须行动!

刘汉东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唐建军先说了,他沙哑着嗓子道:“虽然国家在积极营救,咱们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我出去了两趟,观察了外面的情况,这里应该还是巴基斯坦境内,晚上咱们想办法逃出去。”

胖厨子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道:“唐总,能行么?”

“一定行。”唐建军加重语气道,“不行也得行,老白,你是党员,拿出党员的带头作用来!小刘,你是不是党员?”

“你有什么计划?”刘汉东反问道,在中国如果当兵不入党,一定是另类中的另类,刘汉东就是另类,倒不是他不追求进步,不向组织靠拢,而是每次差不多快要入的时候,就鬼使神差的横生枝节,禁闭、处分,挨批,预备党员的身份一直没能转正。

唐建军有些惋惜,在人质中成立临时党支部的希望破灭了,他打起精神走到墙角,脱裤子冲地上撒了泡尿,然后蹲下用力去抠被尿大湿的墙壁。

“不够,你们也来。”唐建军道。

胖厨子冲上去撒了一泡尿,刘汉东却坐在垫子上纹丝不动。

“去尿啊。”胖厨子催促道。

“三泡尿就能冲垮房子,想的太简单了。”刘汉东嗤之以鼻。

唐建军一摆手:“不管他,咱们挖。”

两人蹲在那儿挖了一阵子,毫无进展,正如刘汉东所说的那样,几百毫升液体就想把夯土泡软挖个洞出去,太小瞧中亚人民千百年传承的建筑技术了。

努力了半个钟头,手指甲都出血了,也没挖出洞来,唐建军放弃了努力,唉声叹气,胖厨子还不死心,说有工具就好办了,不如把瓦罐摔碎了当铲子用。

“算了。”唐建军摆摆手,他意识到这些尝试都是白搭,就算能从牢房里爬出去,外面那么多武装分子可不是白吃饭的。

“我再想办法。”唐建军怕两位难友沮丧,出言安慰。

“不用了,想出去直接开门就行。”刘汉东手指上挂着一枚亮晶晶的钥匙。

“门锁钥匙,你从哪儿拿到的?”胖厨子激动起来。

“这个你就别问了。”刘汉东继续闭目养神,这一招顺手牵羊是他跟小刀学的盗窃技术,轻而易举就从照管他们吃喝拉撒的阿小孩身上拿到了钥匙。

午夜时分,门外的哨兵抱着枪熟睡了,远处传来犬吠声,山区昼夜温差大,气温降低不止十度,三人都没睡觉,等待着越狱的时机。

刘汉东根据月影判断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午夜一点钟,该动手了,他活动一下手脚,单手伸出门缝,投开了挂锁。

胖厨子心急难耐,推开了门,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寂静的暗夜被打破,打盹的哨兵一个激灵跳起来,刘汉东刚要动手,唐建军一个饿虎扑食,扑倒哨兵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胖厨子也爆发了,捡起石头猛砸哨兵的脑袋。

哨兵昏死过去,唐建军摘下他的自动步枪,检查一下弹匣里的子弹,动作还算熟练,估计受过军训或者是有过当兵的经历。

“你俩跟在我后面。”唐建军道。

刘汉东瞥见哨兵腕子上带着一块夜光潜水表,正是辛晓婉送自己的欧米茄,于是低头将手表撸了下来。

唐建军摇摇头,对刘汉东的行为极为不齿。

忽然,一股不祥的感觉浮生心头,刘汉东低声道:“等等。”

唐建军和胖厨子都没敢动,因为他俩都看到似乎有一队黑影从远处快速穿越街道。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紧跟着是密集如爆豆的枪声,听起来依然是AK枪族的发射声音,唐建军也是个有见识的,他欣喜道:“军方来营救我们了。”

胖厨子激动得差点尿了:“祖国万岁!是不是咱们解放军的狼牙大队出动了。”

“应该是巴基斯坦陆军的特种部队。”唐建军猫着腰,“回去,外面战斗激烈,小心被流弹打中。”

胖厨子赶紧溜回牢房,死死将门关上,胆战心惊的趴在地上。

“小刘呢?”唐建军左顾右盼,一个不留神,刘汉东就不见了。

“没注意,可能趁乱跑了,别管他,咱们在这儿等着营救就行。”胖厨子道。

外面打得很热闹,曳光弹满天飞,时而还有火箭弹的爆炸声,打了二十分钟,一方火力渐弱,枪声变得零星起来,脚步声传来,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几道雪亮的光柱照进来,耀的人张不开眼,唐建军早已把枪丢下,高举双手道:“我是中方项目经理唐建军。”

来的不是穿卡其军装的巴基斯坦陆军特种部队,更不是越境执行任务的解放军狼牙大队,而是一帮混搭风的蒙面人,他们头戴普库尔帽子,身穿卡米兹过膝长袍,下面却是美式ACU数码迷彩军裤和Belleville950山地军靴。

难道来的是乔装改扮的美军特种部队?唐建军很是纳闷。

第五十七章 卫星电话

唐建军的困惑很快得到了答案,这帮人根本不是正规军,他们粗暴无比的将两人从屋里拖出去,喝令他们跪在地上,旁边已经跪了几个俘虏,蒙面人用自动步枪挨个朝他们的后脑勺开枪,这是典型的处决方式。

枪声响起,白的红的溅了唐建军一身,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蒙面人走到他身后,举枪就打,但是只听到撞针的声音,子弹打光了。

唐建军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他还没回过味来,蒙面人就换了新弹匣,熟练的拉动机柄上膛,再次瞄准了唐建军的后脑。

项目经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异国他乡,早知道刚才拼死一搏,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枪声没有响起,远处有人高呼了几句什么,蒙面人放下了自动步枪,至少现在不杀他们了。

这伙武装人员的装备明显强于头一波绑架者,他们用的是棕红色弹匣的AK74小口径自动步枪和美式M4卡宾枪,有人头上还戴了夜视仪,就连皮卡车上的重机枪也是美式勃朗宁。

又是一批俘虏被武装人员从屋里押了出来,当街屠杀,眼睛都不眨照头一枪,跟饭馆里厨师杀鸡一样利索,不大工夫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他们才是真正的塔利班。唐建军终于明白过来。

塔利班们屠戮了这个小村庄,不仅杀光了人,还收缴了武器和粮食,然后将唐建国和胖厨子押上一辆盖着褪色苫布的苏联嘎斯卡车,跟在几辆悍马车后面扬长而去。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唐建军腿都软了,再也生不起其他念头,软绵绵躺在颠簸的车厢地板上,动也不动了,至于胖厨子,早已精神崩溃,形同行尸走肉。

等车队消失在夜幕中,刘汉东才从隐蔽处爬出来,刚才激战的时候他趁火打劫,勒死了一个不知道哪一方的武装人员,缴获了一支老掉牙的中国造自动步枪,枪在手,感觉就截然不同,从待宰羔羊变成了猛兽。

战局很快得出分晓,夜袭者大获全胜,全歼绑架者,刘汉东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从获胜者屠杀俘虏一事可以看出,双方仇怨极深,如今又添血债,更是不死不休。

唐建军和胖厨子被抓走了,恐怕凶多吉少,刘汉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还是决定先保命要紧。

村庄已经被血洗了一遍,已经没活人了,刘汉东端着枪到处查看,发现尸体清一色全是青壮年男子,没一个女人,这儿更像是一处营地,而不是村庄,他开始搜集有用的东西,在一栋房子里找到了吃的东西,烤馕,羊肉、蜂蜜、无花果,乳酪、羊奶,他毫不客气的狼吞虎咽了一番,吃完才发现地上有一部卫星电话,低头去捡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人靠近,就地一滚举枪瞄准。

门口站着一个拿枪的小男孩,正是照顾他们饮食的那个孩子。

小男孩端着老式步枪,眼中似乎还有泪,手在哆嗦。

“别怕,他们已经走了,把枪放下好么,我先放。”刘汉东尽量保持语调的平和,将枪放在了地上。

小男孩知道他是被绑来的人质,并不是仇人,也放下了枪。

刘汉东不会说普什图语,两人只能用手势简单交流,小男孩走到外面,指着一具中年男人尸体说了些什么,时不时抬起胳膊擦着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刘汉东问道。

小男孩听不懂刘汉东在说什么,懵懂的摇头。

刘汉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刘汉东。”

小男孩明白过来,也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艾哈迈德,哈桑,阿卜杜勒,萨利赫。”

阿拉伯人的名字真长,刘汉东只记住了第一个名字,艾哈迈德。

估计死者是艾哈迈德的父亲吧,刘汉东束手无策,他不懂得穆斯林的葬礼应该如何进行,贸然进行违背了人家的教义可就不好了,不过就这样暴尸荒野似乎更为不妥,他想了想,还是将尸体搬回了屋里,擦干净血迹,用毛毯盖上了。

这部黑色外壳的卫星电话外形像是对讲机和早起诺基亚手机的结合体,天线很粗,可以抽出拉长,可以转向,型号是Iridium9575,屏幕是单色的,电量只剩下不到一格。

给谁打电话成了一大难题,刘汉东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巴基斯坦的报警电话,就算知道他也说不清楚,同样也不知道伊斯兰堡大使馆的号码,想来想去还是打给郑佳一,她既是中炎黄的人,又是自己的朋友,更重要的是身份特殊,郑大小姐说话,别人一定会重视。

“老天保佑,千万别又开会。”刘汉东默默祈祷着,拨通了郑佳一的手机号,前面当然没忘记加国际区号。

打的时候,他还不忘看看手表,现在是巴基斯坦时间凌晨三点,北京时间属于东八区,比巴基斯坦早三个钟头,应该是早上六点,开会不至于,就怕郑佳一还没睡醒。

北京,清晨六点一刻,郑佳一正在室内运动场晨练,这是她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在国外都是晨跑,但是首都的空气实在恶劣,只能改成室内的跑步机。

作为中炎黄金融部的高级管理人员,手机是无时无刻要带在身边的,因为她随时要关注全球的股票和期货、外汇、重金属的变动情况,手机对她来说不但是通讯工具,更是办公用具。

铃声响起,这么早是谁打来电话?郑佳一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过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擦汗,拿起了手机,先看来电号码,是个陌生的,十二位的铱星电话号码。

郑佳一脑子里闪过几个朋友的面孔,或许是爱好登山的杰西卡在珠峰顶端给自己打来电话炫耀,亦或是航海爱好者道尔顿在风高浪急的大西洋向自己求援?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熟悉而急促的声音传来:“是我,刘汉东,我被人绑架了,现在一个小山村,也不知道是巴基斯坦还是阿富汗,刚才来了一伙武装人员,把绑匪全杀了,只剩我一个,唐建军和厨子被他们带走了,往北走的,你帮我通知有关方面,追踪这…”

电话中断了,郑佳一大喊:“喂喂!”再看自己手机,电量充足,大概是对方遇到了紧急的事情吧,她没有立刻打回去,而是调出宋剑锋的号码打过去。

宋剑锋是中炎黄的一号领导,董事长总经理党组书记一人全兼,正部级官员身份,又是国家能源安全领导小组的成员,找他可以避免小鬼难缠的各种麻烦,直接解决问题。

“佳一,这么早什么事?”宋剑锋此时正在上班的路上,他乘坐一辆红旗牌混合动力轿车,徜徉在首都的交通早高峰车流中,白沙瓦火电厂项目工地遇袭,死了两个巴基斯坦警卫和一名工人,项目经理以下三人被绑架,让他的心情很是低落。

“宋总,我刚才接到刘汉东从巴基斯坦打来的电话,他现在已经脱险,但是情况又变复杂了,绑架者被另一伙武装人员打死,唐建军和另一个人被他们带走了!”

宋剑锋愣了一下,被绑架员工的名单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的案头,他注意到了刘汉东这个名字,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此刘汉东就是彼刘汉东,他还以为是个巧合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被绑架的刘汉东就是近江那个愣头青刘汉东。

“佳一,你马上到公司来。”宋剑锋挂了电话,对前座秘书说:“马上召集应急小组成员开会,七点半必须全部到场。”

“喂喂喂!”刘汉东敲打着铱星电话,最后一点电量都耗尽了,再也打不出电话。

这种偏僻的小山村不可能有电力供应,但是应该会有柴油发电机之类设备,刘汉东四处寻找一无所获,忽然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柴油发电机被那帮蒙面的家伙抢走了,白费功夫。

这部卫星电话算是没用了,刘汉东将它丢到了一旁,问艾哈迈德村里有没有汽车,他做出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艾哈迈德猛点头,带他来到一处窝棚,掀开挤满尘土的苫布,露出一辆老掉牙的苏联卡车来。

这辆车实在太烂了,车身上遍布弹孔,前保险杠也撞坏了,估计还是当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期留下的古董,不过掀起引擎盖一看,发动机似乎是好的。

发动机完好也没用,蓄电池亏电,油箱里没油,根本开不起来。

他冲艾哈迈德指了指油箱,又指了指机舱内的蓄电池。

小男孩眨眨眼,从杂物中找出一根曲轴来,捣进发动机某个部位猛力摇动,他人小力气小,摇的很吃力,刘汉东接过摇把猛转了几圈,老爷车居然吭哧吭哧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