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很要强,挣扎着起来,她没有告诉老师,自己一天只喝了几口雨水,低血糖只是表象,其实昏倒在考场中完全是饿的。

一个老师责备道:“你家长在哪里?这么不负责任,高考的孩子营养都跟不上。”

浣溪没解释什么,默默走了,出了考场,无处可去,下过雨的城市到处都是积水,看着考生们一个个钻进私家车或者出租车离开,她心里有些苦涩,还有淡淡的羡慕。

又开始下雨了,浣溪站在一家小超市门口避雨,老板娘看她站在门口雨水都溅到身上了,招呼她进来站着,又看到浣溪脚上没穿鞋,便拿了一双塑料拖鞋给她,浣溪道了谢,接受了人家的好意。

等了一会儿,梅姐还没到,却等来了另一个人,弟弟浣沙打着一把伞背着书包远远地过来了,浣溪赶忙出来喊弟弟,浣沙惊喜的跑过来:“姐姐,我还担心找不到你呢。”

“你怎么来了?不在学校好好念书。”浣溪责怪道。

浣沙腼腆地笑着说:“我就来看看。”

浣溪不忍心批评弟弟,他才十六岁就一个人住校,因为家境贫寒受尽白眼和欺负,小小年纪背负太多委屈,自己是过来人,知道平川一中那个环境对于贫苦生来说有多么艰难。

浣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饭盒,里面装的是米饭和土豆烧肉。

“中午在学校食堂多打了一份饭,姐姐你吃吧。”浣沙将饭盒推到姐姐面前。

小超市的老板娘走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的爸妈怎么没来,浣溪说父母都有病,家在偏远地区过不来,老板娘哦了一声,说这会儿也没啥顾客,你姐弟俩在这儿坐着,顺便帮我看会儿店。

浣溪当然愿意,在人家店里避雨,这点忙自然要帮。

老板娘进了仓库,不一会炒菜的声音传来,食物的香味也弥漫开来,姐弟俩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忽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进超市,随手拿了一瓶可乐拧开就喝。

“哎,没给钱不能喝。”浣沙很尽忠职守。

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喊道:“妈妈。”

老板娘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子从里面出来,“儿子回来了,快进来盛饭,你们姐弟俩也别闲着,帮着支桌子,咱们一起吃饭。”

浣溪姐弟面面相觑,随即醒悟过来,乐呵呵的帮着支起圆桌,从后面仓库旁的小厨房端出菜来,少年盛了四碗米饭,老板娘又拿了几罐饮料开了,往浣溪姐弟面前一放:“别客气,吃。”

四菜一汤,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却让浣溪眼圈红了。

“咋的了,丫头?”老板娘奇道。

“没啥,我很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浣溪小声说。

“现在高考,别想太多,专心考试报答爹娘,来,咱干杯。”老板娘举起了可乐瓶。

四个人就在小超市里面吃起了晚饭,时不时有人来买东西,老板娘还要去招呼,吃饭的时候三个孩子攀谈起来,原来老板娘的儿子也是平川一中的学生,今年上初三,就要参加中考了,第一志愿当然是本校高中部。

浣沙是住校生,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吃完饭之后在姐姐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走了,弟弟一走,浣溪顿觉孤单,老板娘倒是很仗义,说没地方去就先住在店里,支一张行军床就行,离考场这么近也方便。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店里的公用电话,老板娘过去接了,原来是梅姐按照来电显示打回来的,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可是半路长途汽车爆胎侧翻,一车人伤了大半,梅姐也骨折住进了医院,暂时赶不过来了。

老板娘很热心,说孩子这几天食宿我都包了,别的先不管,集中精力考试要紧。

梅姐千恩万谢,承诺以后加倍付钱,老板娘说别客气,万事考完再说。

当夜浣溪就住在了店里,第二天一早起来帮着打扫卫生,老板娘一把抢过抹布说你看书去,轮不到你干活,浣溪就说没带书,也不需要再看,考试考的是知识的积累,不是一时半会的死记硬背。

“听听,跟你姐学着点。”老板娘对自己儿子说。

第二天的考试很顺利,天公作美没有继续下雨,浣溪考完回到小超市帮着做饭看店,搞的老板娘很过意不去,其实浣溪明白,不是人家帮忙,自己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下午考完,浣沙又来探望了姐姐,讨论了一下高考题目,浣溪想到梅姐,打了个电话过去慰问,梅姐说我没事,过两天就能出院,妮儿你千万别分心。

第三天,一切照旧,浣溪轻装上阵,考完了最后一门,向老板娘借了一百块钱的路费,赶过去探望梅姐。

梅姐的腿上打了石膏,气色尚好,因为惦记着小燕儿,不敢在医院耽搁,见着浣溪之后就一起回了近江,日子和以前一样,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浣溪在忙碌之余,会留心高考成绩发榜的日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月底,高考成绩可以在网上查询了,浣溪打开电脑,输入准考证号,轻轻按下回车,随即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刚上高一的那年,班主任在课堂上对所有新生说,高考是你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也是目前社会唯一还算公平的上升渠道,想出人头地,想飞黄腾达,就拼了命的学习吧。

这话至今在浣溪耳畔回响,但她努力学习却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是为了给爸妈治病,不再受穷,不再挨饿,不再为了生计而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这种信念,是浣溪前进的动力,远比单纯为了发达而学习来得更顽强和不懈。

浣溪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屏幕上显示自己的总分数是721分。

她感到一阵心悸,江东省的理科高考总分是七百五十分,考到七百二十一分这种级别,简直可以用逆天来形容了,绝对的全省第一,毋庸置疑!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手再输入了一遍进行查询,依然是721总分。

虽然知道这回考得不错,但是没想到考了这么高的分数,浣溪激动地站了起来,去找梅姐报喜。

梅姐腿上打了石膏,正坐在床上和小燕儿玩,见浣溪泪流满面地进来,赶紧道:“妮儿,咋了?”

“姐,分数出来了。”浣溪哽咽着说。

梅姐心一沉:“妮儿,又考砸了?没事儿,不上大学咱照样吃香喝辣,姐教你几招,以后保管你当头牌…”

“姐,没考砸,七百二十一!”浣溪打断她说。

“啥?七百多少?”梅姐一下愣住了。

“七百二十一!”

“啊!那满分是多少?”梅姐对高考成绩没什么概念。

“满分七百五。”

“我的亲娘哦!”梅姐拍着自己的脑门,“满分七百五,你考七百二十一,这是多高的分数啊,怕是北清大学都能横着进去了吧?”

“北清大学的分数线也就是六百多…”浣溪没说完,梅姐已经撑着拐杖下地了,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挂大地红,足有五千响。

“走,放炮去,姐都给你预备好了。”梅姐豪情万丈,撑着拐杖拿着鞭炮来到洗头房门口,在地上铺开,点了一支烟,用烟头点燃炮仗,五千响大地红噼里啪啦炸起来,硝烟散尽,铁渣街上的熟人都来问,梅姐你这是闹哪样?上房还是娶媳妇。

梅姐骄傲地说:“妮儿考上大学了,放一挂炮仗算什么,我还要摆酒哩,在牛肉村整两桌,不醉不归。”

屋里,浣溪用梅姐的手机打给了刘汉东,向他报喜。

“哥,成绩出来了,我考了七百二十一。”

“这么高!”刘汉东明显是吓了一跳,“恭喜恭喜,我得空过去一趟,那啥,学费不用愁,你哥我包了!”

“谢谢哥哥。”浣溪打完这个电话,又给平川二中门口小超市打了电话,向老板娘通报自己的成绩。

老板娘很高兴,问浣溪这个分数能上什么大学。

“大概是省内前三名的分数吧,基本上什么大学都能上。”浣溪这样解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现在还不敢确信自己是省内最高分。

当晚,江东新闻报道了今年高考成绩发布的情况,洗头房的一帮老娘们小丫头都坐在电视机前眼巴巴地盯着看。

主持人说,今年省高考状元已经诞生,是一位平川的女生,理科总分为七百二十一分,比几年前江北一中的高考状元温雪还高了一分,不过据反映今年的高考题目很难,能达到这个分数实属不易。

“本台记者将会赴平川进行采访,请继续关注。”主持人开始谈其他社会新闻,洗头房内欢腾一片。

“咱店里也飞出金凤凰了。”梅姐感慨道。

“浣溪,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你梅姐。”小雅笑嘻嘻道。

浣溪突然泣不成声,继而号啕大哭,劝都劝不住。

“咋了,考这么好还哭?”小丽嗑着瓜子,不解地眨着眼睛。

梅姐摆摆手:“都走,都走,妮儿熬得太苦了,绷得太紧了,让她哭一会儿,好好发泄发泄。”

第五十一章 蓝凤凰

浣溪成为本届高考状元的喜事迅速传开,铁渣街上的熟人朋友们都为之骄傲,屠洪刚表示赞助八桌酒席,阚万林说回家需要用车招呼一声,只收汽油钱就行,街上的洗头房、按摩店的小姐妹们都凑了份子送过来,浣溪的学费是不用愁了。

“走,喝酒去。”梅姐招呼大家,一起来到屠记牛肉村,山炮早已预备好了酒菜,客人们也陆续来到,当然是以街上的外来务工人员为主,花火村的人倒不爱凑这个热闹,火联合例外,他是有酒场必到的,并且还要担任主持人,端着酒杯讲两句,还别说,长期唱红歌养成的干部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位领导呢。

酒过三巡之后,阚万林醉眼蒙眬,说浣溪你该回家报喜,让爹娘也高兴高兴。浣溪说已经给村里打过电话了。

“那不行,这么大的事儿得亲自回去说,再说了,你马上就要进北京,上大学了,以后回家的机会就少了,赶紧回去吧,爹娘眼巴巴地等着你哩。”阚万林虽然喝高了,道理却是摆得清楚,山炮和梅姐都深以为然。

“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走。”梅姐当机立断,这就坐长途汽车回家乡。

“那不行,必须开车回家,咱妹子是高考状元,哪能坐长途汽车,掉价!我开车送你们,汽油钱过费费我包了!”阚万林很豪迈的一挥手。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开车送人家?还是我来吧。”刘汉东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他下班晚,赶过来的时候酒宴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不过正好,没喝酒可以开车送浣溪回家。

浣溪接过汉东哥送的鲜花,今天她容光焕发,配上娇艳欲滴的鲜花,简直称得上绝代芳华。

阚万林痴痴地看着,忽然抹一把口水叹息道:“唉,早没下手,这么好的媳妇飞了。”

坐在旁边的山炮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拉鸡巴倒吧,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阚万林抗议道:“咋就轮不到我?我有房有车哪点不好,哦,你的意思,就能轮到大东?”

山炮正色道:“这话以前说还对,现在大东也赶不上趟了,这丫头出息大了,这条街上没人能配得上她。”

阚万林深以为然,点头道:“浣溪是咱这儿飞出去的金凤凰啊。”

梅姐插嘴道:“怎么能是金凤凰呢,妮儿姓蓝不姓金,是蓝凤凰。”

大伙儿又喝了一轮,山炮忽然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决定了,让两个内弟都去上大学,跟着我打工没出息,只有读书才能出头。”

大伙儿哄然叫好。

酒足饭饱之后,梅姐当即拄着拐杖回去收拾行装,带着小燕儿和浣溪回老家,刘汉东打电话到队里请假,虽然防暴大队工作很忙,但刘汉东身份不一般,同事们都佩服他,领导也看重他,别人请不下来的假,他一句话就成。

事不宜迟,刘汉东驾驶着富康载着梅姐浣溪小燕儿踏上归途,与上次回乡之路不同的是,现在是夏季,道路畅通天气适宜,刘汉东保持在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吃晚饭的点儿就赶到了平川市区。

浣溪要去感谢二中门口小超市的老板娘,如果没有她的无私帮助,浣溪就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老板娘正拿着蝇拍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坐着,学校就要放暑假,小超市的生意一落千丈,没什么人来,忽然一辆白色富康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与高考那天落魄窘迫的形象相比,今天的浣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阿姨,我来了。”浣溪腼腆地笑着。

“快进来,分出来了么,考得咋样?”老板娘急忙丢下苍蝇拍起身相迎。

梅姐从车里艰难的爬出来,大嗓门嚷道:“姊妹!全托你的福,妮儿考了全省第一,七百二十一分!”

老板娘差点傻了:“我的乖乖!状元啊,状元在我店里吃过饭,还住过,不得了,我也沾了灵气了,二宝!快出来,别打游戏了,来见见你状元姐!”

儿子一脸不情愿的从屋里出来,看到浣溪,眼前就是一亮,他也是刚参加完中考的学生,对于考试状元这类人有着天然的敬畏心理,况且浣溪如此光彩照人,简直让少年不敢直视。

“一中门口挂了横幅哩,说庆祝本校考生考取全省第一。”少年道。

梅姐脸色大变:“这些不要脸的,妮儿想挂个学籍都不愿意,这会儿又跳出来把荣誉往自己头上揽。”

少年挠挠头说:“不是的,一中的状元考了六百八十五分,好像是应届生状元。”

梅姐说:“还是不要脸,真正的状元是浣溪,是育才中学出来的,哎,不对啊,育才中学也不是好东西,把门锁上不让妮儿参加考试,这笔账还没和他们算哩。”

浣溪轻轻一拉梅姐的衣服:“姐,别说了,过去了。”

刘汉东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梅姐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大家都很动容,为浣溪的坚韧和毅力,也为某些人的无耻。

“这事儿要查清楚,我马上去找那个姓肖的。”刘汉东怒容满面道。

老板娘劝他:“别急,他们又跑不掉,吃了饭再走,我请客。”

梅姐也劝:“大东别发火,你一出手就要人命,冷静冷静,兴许不是肖校长干的呢,可能是下面人干的好事。”

刘汉东点点头:“好吧,咱先吃饭。”

老板娘说啥都要请这个客,盛情难却大家只好答应,在附近找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酒店,点了一桌六百八十八的“谢师宴”,刘汉东要开车不能喝酒,梅姐和老板娘开了一瓶自己超市带来的红酒,浣溪也喝了几杯,脸色绯红更加,娇艳不可方物,老板娘的儿子时不时偷窥两眼,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小鹿乱撞。

刘汉东喝饮料,一瓶可乐下肚,出去上厕所,走廊两侧都是包间,忽见一个粗壮的身影拿着电话走出房间,铃声很熟悉:“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

是育才中学的肖校长,这厮喝得面红耳赤,正出来接电话,站在厕所里大声嚷着:“行,我知道了,明天中午醉仙居,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刘汉东,吓了他一跳。

刘汉东一把揪住肖校长的白衬衣领子,将他推到墙角提起来,手上用力,肖校长脸憋成了猪肝色,说话都艰难:“别…别动手,有话慢慢说。”

“说!谁让你对浣溪下绊子的!”刘汉东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大哥,你搞错了吧,我不清楚啥事啊。”肖校长辩白道。

“他妈的不老实,不见棺材不落泪!”刘汉东推开厕所隔间的门,将肖校长的头按近了马桶里,同时扳动把手放水,可怜堂堂一位校长,被人折辱成这样,衬衣前襟全湿了,眼镜也掉了,一绺头发耷拉下来,说不出的狼狈。

“再来一回!”刘汉东等他喘了一口气,又将其按在马桶里。

肖校长手舞足蹈,嘴里吐出一串气泡。

刘汉东又将他提了出来:“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了,这事儿不赖我,是下面人干的,有人想让蓝浣溪考不成。”

“谁!”

“我也不知道,关系托关系,是学校教导主任老张联系的事儿,也是他派人锁的门。”

“姓张的在哪儿?”

“在…不清楚。”

刘汉东薅住肖校长的头发道:“哄我是吧,你不知道我干什么的么,姓张的就和你坐一块喝酒对吧?”

肖校长点点头。

“打电话叫他到厕所来。”刘汉东喝道。

肖校长不敢不从,拿起手机打过去:“老张,到洗手间来一下,有点事和你说。”

过了一会,一个戴眼镜的白胖子走进了洗手间,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儿,就被人放倒,揪着脖子按进了出酒桶。

酒店洗手间里通常都会备有一个大桶,学名叫出酒桶,其实就是供人喝多了呕吐用的,今天酒店生意不错,不少客人都喝高了,出酒桶里内容不少,气味刺鼻,张主任被按进去之后就觉得被熏得喘不过来去,脑袋上沾了不少污物,恶心地吐了出来。

刘汉东将他提出来,推到窗口,这里是四楼,摔下去就是一个死。

“我就问一遍,答的不能让我满意,我就送你下去。”刘汉东道。

“大哥你说。”张主任的眼睛被污物糊住,带着哭腔喊道。

肖校长想悄悄溜走,刘汉东回头一声厉喝:“你他妈的还想走,给我站住!”

“我不走,不走。”肖校长吓得一激灵,他是文化人,哪见过这样的恶人。

刘汉东继续逼问张主任:“说,谁让你害蓝浣溪的,锁上门不让她参加高考,还在她饭里加料。”

张主任哭道:“真的不干我的事儿。”

刘汉东将他半个身子都推出窗外,张主任屁滚尿流:“我说,是朋友的朋友托的关系,也没想害人,就是想让蓝浣溪迟到,没给她饭里下料,就是两片安眠药。”

“说重点,到底是谁!”

“是蓝田村的村主任赵默志!”

第五十二章 村长摆酒

刘汉东怒火中烧,手上一用力,张主任的身子就从窗户飞了下去,惊得肖校长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主任并没有摔下去,刘汉东还拽着他一只脚,整个人悬在外面杀猪一般号叫着,热津津的液体倒流出来,从胸口淌到脸上,咸乎乎骚哄哄,是尿失禁了。

刘汉东把他提了上来,丢在地上,恨恨道:“妈了个逼的,弄死你都不解恨。”

洗手间门口围了一群人,酒店保安探头进来,也不敢管,只是问发生了什么事。

肖校长说:“没事没事,几个朋友喝多了。”

原来是醉鬼闹事,围观人等也就散了。

“其实我们心里也有数,这样做不对,可是朋友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还是留了余地的,要是把孩子的准考证给藏起来,她就参加不了高考…”肖校长狡辩道。

刘汉东知道肖校长这种人心里怎么想的,贪婪成性又胆小如鼠,既想把事儿办成又不想担责任,所以采取了一些小人招数,锁宿舍门,饭里掺安眠药,调慢时钟,这些都可以事后用谎言掩饰,如果故意不发准考证就太低级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我再问你,赵默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给你多少好处?”刘汉东再次提起张主任。

“我真不知道,赵村长和蓝浣溪是一个村的,兴许有仇吧…没给什么好处,就是几张购物卡,县里人都讲面子,姓赵的是大户,他开口托人办事,没人能驳面子,我们是搞教育的人,也不想这么干啊。”

“放你妈的屁。”刘汉东一脚将张主任踹翻在地,转身就走,吓得肖校长赶紧捂住了脸:“千万别打脸。”

刘汉东没打他,嫌脏了自己的手,出了洗手间的门,拿出手机放了刚才录的音,这就是罪证。

回到包间,梅姐嗔道:“怎么去这么久,年纪轻轻前列腺就不好啊?”

刘汉东嘿嘿一笑不解释。

洗手间里,肖校长将腿软成面条的张主任搀扶起来,在水龙头下面冲洗着身上的污物,张主任心有余悸,说话都发颤:“校长,咋整?喊人吧?”

“喊什么喊,这人是省城的缉毒警察,身上带枪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着吧,有人拾掇他。”

张主任洗干净脑袋上的呕吐物,两人正要出去,忽然张主任指着肖校长头发说:“校长,你头上有屎,赶紧冲冲。”

这顿饭是老板娘请的,梅姐也没和她客气,代浣溪认下了这门亲戚。

吃过饭之后,刘汉东提议不要在平川市区耽搁,一口气赶回蓝田村,浣溪归心似箭,自然同意,临走前刘汉东忽然问道:“姓赵的在平川是不是很吃得开?”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可是,县委书记就姓赵,你说吃得开不?”

刘汉东又问梅姐:“你们村长和县委书记是亲戚?”

梅姐不假思索道:“一个赵,是本家。”

刘汉东点点头,没说什么。

大家在酒店门口辞别,刘汉东驾车连夜赶往蓝田村,因为过年的时候走过一次,这回轻车熟路,只是乡下道路实在难走,水泥路被运煤的卡车压成了搓衣板,坐车就跟坐船的感觉差不多,速度实在开不快,两个小时才到村口。

富康慢慢开进了村里,惊起一片犬吠,雪亮的灯光下,各色杂毛狗欢快的蹦跶着,远处伫立着一座农村别墅,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如同鹤立鸡群,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Q5。

“那是村长家。”梅姐说。

刘汉东哼了一声,先将车停在梅姐家门口,小燕儿已经睡着了,梅姐将她抱下车,说你们先去,我等会过去。

浣溪早已等不及了,下车往家跑,奔到自家土坡下面就忍不住喊道:“爸爸,妈妈,弟弟,我回来了!”

小破屋里亮起了烛光,村里拉了电线,但是供电所隔三岔五就要拉闸停电,所以村民还是以蜡烛油灯照明为主,浣溪家的狗最先蹿了出来,摇头摆尾的欢迎主人回家,然后是浣沙,穿着一条校服裤子跑出来,瘦骨嶙峋的身子顶着个大脑袋,喜不自禁地喊道:“姐!”

浣溪跑过去,责备道:“咋不穿褂子,有客人。”

浣沙看到刘汉东,惊喜道:“大哥也来了。”

刘汉东笑着点点头:“来了。”

浣沙的父亲也出来了,穿着遍布孔洞的烂背心,手里拿着蒲扇,招呼客人进去坐,刘汉东说天热,在外面坐会儿就行。

今晚月朗星稀,凉风习习,蓝老师将瘫痪在床的妻子背了出来,放在屋外的躺椅上,又切了个西瓜,一家人吃着瓜畅谈着浣溪美好的未来,浣沙说姐姐考这么高的分,肯定能上北清大学,刘汉东说何止北清大学,国内大学随便上,浣沙就问姐姐,你想上哪所大学?

浣溪不假思索地说:“上江大!”

浣沙说:“江东大学好,离家近,回来也方便,我开学就是高二了,明年就上高三,后年也要高考,我也上江大,咱还一个学校。”

蓝老师笑道:“你盘算的倒好,家里可没钱供两个大学生。”

刘汉东说:“浣溪是省高考状元,学费的事儿你就别愁了,我敢保证,不但学费全免,还得有学校愿意出高价请咱浣溪去上哩。”

“对,就算学校不减免,还有我呢。”原来是梅姐来了,她安顿好女儿睡下就过来了。

蓝老师急忙招呼:“他姐,吃瓜。”

大家吃着西瓜,忽然远处一声巨响,地皮都跟着发抖。

“没事,矿上又放炮了。”蓝老师说。

炮声不能打扰大伙的心情,他们又聊了一会,心情大好,连浣溪的母亲都陪着说了几句话,吃了四五片西瓜。

当晚刘汉东就睡在浣溪家门口的平地上,夏天方便,铺张草席就能睡,刘汉东累了一天,倒头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一睁眼就看到旁边坐着个人,正拿着蒲扇帮自己扇风。

是浣沙,夜色中少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