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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笑道:“轩之,如果你是帝王,你的王道是什么呢?”
元曜一惊,急忙道:“小生只是一介书生,两位圣者在前,不敢胡言乱语。”
武则天道:“无妨,书生,你说一说。”
秦始皇也转头望向了元曜。
元曜十分紧张,咽了一口唾沫,道:“小生的王道,是仁。人性本善,人人都有恻隐之心,作为帝王,只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于掌上。孟子说,行仁政而王,莫之以御。”
秦始皇十分不屑。
“只有弱者,才妇人之仁。”
元曜想起了那些凄惨的活人俑,怜悯他们因为帝王的私欲无端惨死,同情他们与家人生离死别,愤怒他们被困于地宫之中沦为帝王的殉葬品。W
元曜忍不住道:“始皇陛下,为政以德,宽厚待民,国家才能长久。刑法苛刻,以霸道治国,随心所欲,滥杀无辜,则不能长久,秦亡于二世……”
“咳咳咳——”白姬似乎被酒呛了,突然咳嗽起来。
元曜发觉自己义愤之下失言了,不该在秦始皇面前说秦亡之事,急忙闭嘴。
秦始皇脸色铁青,他的情绪有些波动,拿着高足玉杯的手微微发抖。
武则天望了一眼秦始皇,垂下了眼睛,品尝美酒。
元曜见秦始皇脸色大变,以为他要雷霆震怒,心中有些慌。
白姬抬头,望了一眼夜空的繁星,笑道:“今晚星月齐辉,真美呀!五星七政(8),二十八宿,万千星辰如这三千世界,万物众生的宿命。国兴与国亡,不过也是应星辰之序而已,并非人力与王道所能改变。”
秦始皇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白姬对武则天道:“武皇陛下,谈了这么久,您可悟到了自己的王道?”
武则天放下了高足玉杯,道:“星辰万变,人间也是朝夕不同,昨日还是大唐,今日已是大周,谁说帝王非得只有一种王道?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以天下之道为道。无论是霸之王道、仁之王道、无为之王道,只要时机合适,都可以拿来用。”
白姬笑而不语。
“唉——”秦始皇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白姬笑道:“始皇陛下,您为何叹息?”
秦始皇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星辰万变,因果注定,寡人或许应该早些顺应天命,不该一意孤行,逆天而为……”
白姬笑道:“逆天而行,不妥协于宿命,正是您的王道。”
月上中天,星河灿烂,三王在宴会之中阐述了各自的王道,不知不觉,宴会进行到了尾声。
武则天向秦始皇告辞,道:“与您谈论一番,朕受益良多,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再闻教诲。”
秦始皇望着星空,神色怅然。
“有缘,再会。”
武则天乘上六匹骏马拉着的金根车,骏马扬蹄,飞驰下山。
光臧急忙御剑,和上官婉儿随行而去。
白姬、秦始皇、元曜、离奴站在山顶,远眺下方。
山谷之中,兵俑列阵,仿佛又回到了秦朝。秦军雄兵百万,战车千乘,战士们被坚执锐,等待战鼓擂响,准备冲锋向前。
一列大驾卤簿无声地穿行于千军万马之中,仪仗整齐,声势浩大,在月色中渐行渐远。
秦始皇望着渐渐远去的帝王仪仗,道:“这个女人比寡人睿智,会是一个明君。”
白姬笑道:“难得见您称赞一个人。”
秦始皇道:“时代已经不同了,世界也已经变了,即使现在宛渠之民归来,按约定复活了寡人,寡人也没有自信能从她手中夺回天下。”
白姬笑道:“这话可不像是您说的。”
秦始皇道:“世界变了,寡人也变了。”
骊山深处,陵寝之中,隐约传来兵俑痛苦而绝望的哀嚎声。
秦始皇望着星空,道:“它们也该解脱了。寡人也该离去了。”
白姬金眸灼灼,声音缥缈如风。
“如您所愿。”
月光下,山顶上,白姬念念有词,一道金色的光芒笼罩了骊山。
金光之中,波轮旋转,虚空中传来破冰的声音,夹杂着一声悠长的龙吟。
地宫中静止的时间开始流逝,鲜艳的壁画缓缓地褪色,阙楼的木梁逐渐腐朽,殉葬室内的尸骨开始风化,失控的兵俑陡然静止,他们逐渐失去了神采,也从痛苦之中平静下来,变成了一尊尊空心的泥人……
山谷之中,千军万马朝山中走去,进入了陵寝,如晨露一般消失了。
“啊,寡人突然觉得轻松了。生未必可喜,死未必可悲,八百年了,寡人也该走了。”
秦始皇伟岸的身影在夜风之中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了。
白姬、元曜、离奴站在山顶上,目送着秦始皇消失,分别陷入了沉思,如同三个泥人俑。
过了一会儿,元曜才开口道:“以后,骊山没有帝王了吗?”
白姬回过神来,道:“他走了。以后,世间再无他了。”
元曜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奴道:“主人,书呆子,离奴的疥症还没好,这骊山之中有不少香椿树。来都来了,离奴去采一些。你们且在这儿等一下,离奴去去就回!”
小黑猫一溜烟儿跑走了。
白姬、元曜只好在山顶等待离奴,直到星月暗淡,离奴还没回来。
白姬呵欠连连,懒得再等待,化作一条白龙,带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元曜先回长安了。
注释:(1)大驾卤簿:仗卫名。是皇帝出行时专用的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车驾仪仗队。
(2)衮冕:即衮衣和冕,是古代皇帝及上公在隆重场合穿戴的礼服和礼冠。
(3)金根车:以黄金为饰的车。帝王所乘。晋?崔豹《古今注》卷上《舆服》:金根车,秦制也。秦并天下,阅三代之舆服,谓殷得瑞山车,一曰金根,故因作为金根之车。秦乃增饰而乘御,汉因不改。
(4)河曲马:原产中国甘肃、青海、四川三省交界处,黄河上游第一河曲处,故名。河曲马与内蒙古三河马、新疆伊犁马被誉为中国三大名马。
(5)漆画枋:盛酒的器具。
(6)出自《吕氏春秋》。
(7)出自《道德经》。
(8)五星七政:五星即辰星(水星)、太白(金星)、荧惑(火星)、岁星(木星)、镇星(土星)。五星对应五行,《史记?天官书》中记载:“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七政就是在“五星”的基础上增加太阳和月亮。
作者有话说:某绾:大力熊抱大家,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要永葆童心呀!=3=。。。
第十章 尾?声
缥缈阁,后院。
午后时分,草木的清香弥漫在阳光中,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盈满。
白姬坐在廊檐下,一边喝着卯山仙茶,一边悠闲地晒太阳。
元曜坐在白姬身边,他望着天上的浮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桃树下,古井边,一只黑猫正在用石杵卖力地捣香椿汁。
白姬见元曜在发呆,问道:“轩之,你在想什么呢?”
元曜回过神来,道:“小生想写一首关于秦始皇的诗,总是思路不顺。”
白姬笑道:“轩之,你不是同情活人俑,不喜欢始皇陛下吗?为什么要为他写诗?”
元曜道:“虽然始皇陛下在活人俑这件事上十分过份,但他确实是一位前无古人的伟大帝王,小生十分佩服他的雄才伟略……他消失之后,小生的心情很复杂,总觉得怅然。”
白姬笑道:“那你就为他写一首诗吧。”
元曜正在沉吟,一名华衣男子走来了后院,正是韦彦。
韦彦笑道:“白姬、轩之,你们倒是挺悠闲,不在前面看店,却在后院喝茶晒太阳……”
元曜道:“丹阳,你怎么来了?快坐下喝杯茶。”
白姬笑道:“也没什么生意,就浮生偷闲了。不过,韦公子来了,就有生意了。”
韦彦在白姬旁边坐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道:“我现在已经不敢乱买东西了……我今天只是来闲坐一会儿,顺便跟你们告别。”
白姬一愣,道:“告别?韦公子要远行吗?”
元曜也道:“丹阳,你要去哪儿?”
韦彦愁眉苦脸地道:“我要去骊山修始皇陵,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回不了长安,见不到你们了。”
元曜奇道:“你为什么要去骊山修帝陵?”
韦彦愁道:“这是武皇陛下的命令。武皇陛下突然决定不去泰山祭天了,她说治国之道与其问上天,不如问自己的内心。前日,咸阳县来报骊山帝陵崩塌了,武皇陛下下令重修。这古墓监工的活儿被派到了凤阁,因为是一件苦差事,大家就抓阄决定谁承担,结果我抓中了。没有办法,明天就得出发去咸阳筹备了。”
元曜道:“等等,丹阳,你不是从凤阁调去礼部任职了吗?怎么凤阁的事也有你一份?”
韦彦道:“我在凤阁也挂着职衔呢!当时,我想着礼部事情繁杂,如果太辛苦,干不下去,就回凤阁继续任闲职,混一口饭吃。唉,本想两边偷懒,结果两边都不得闲。”
白姬噗嗤一声笑了,道:“韦公子,你这是能者多劳。”
韦彦道:“白姬,快不要打趣我了,我一点也不想当能者,只想光领俸禄不干活……”
白姬笑道:“光领钱,不干活,这是大家都想要的美事啦。”
元曜道:“丹阳,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尸位素餐,乃是官员之耻,为国效力,当以勤谨多劳为荣,所作所为,要无愧于君王与百姓,才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韦彦听得脑袋疼,呈大字状躺下,道:“轩之,你怎么跟我父亲一样啰嗦?我一听见这些话就头疼,我先躺会儿。”
“嘻嘻。”白姬笑道。
阳光明媚,蓝天如洗,浮云时卷时舒,变幻莫测。
元曜道:“白姬,武皇陛下的王道是什么呢?”
白姬想了想,道:“一个帝王的王道,得在他死后才能盖棺定论。始皇陛下始终奉行霸之王道,得以统一六国。武皇陛下刚开始踏上帝王之路,谁也不知道她会行什么王道,也许是霸道,也许是仁道,也许是无为之道,也许是别的道……就像这天上的浮云,顺风势而为,不断地变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
元曜道:“那,就只能等着看她的作为了。”
白姬笑道:“是的。”
元曜又问:“白姬,你的王道真的是无为而治吗?”
“噗嗤!”白姬笑道:“我只是顺口一说,我从没有考虑过王道这么复杂的事情。不过,这些年来,我确实没怎么在龙族的统治上用心,只一心在天地间探寻和获取强大的力量,也算是无为而治吧。那晚的三王之宴,我也获益匪浅,这几天正考虑着要不要学始皇陛下施行霸道,说不定一旦施行霸之王道,三界六道都能成为龙族的疆域呢……”
元曜苦着脸道:“白姬,你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清净无为吧。你再闯下大祸,让生灵涂炭,惩罚可就不是在人间道收集因果了。”
“哦。”白姬不高兴地道。
“呼噜——”
韦彦躺在一边,居然睡着了。
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进了里间。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对着天空沉思。
不一会儿,元曜回来了。他拿着一方波斯绒毯,和一张纸。那张纸上墨汁未干,是他刚写下的诗句。
元曜把波斯绒毯给睡着的韦彦盖上,韦彦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白姬拿过元曜的诗,念道:
“王图霸业荡九州,功盖尧舜亡诸侯。
泥金刻玉销兵刃,车文一统御千秋。
不死生人半为尘,骨肉无寄魂枯朽。
蓬莱苍茫别天地,骊山荒芜空古丘。”
白姬笑道:“轩之,你对始皇陛下的评价还挺高。”
元曜道:“他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小生这几天一直想为他写一首诗,刚才灵光一闪,就写出来了。正好托丹阳带去骊山,放入帝陵之中,聊表小生的敬意与祭奠。”
白姬喃喃道:“骊山荒芜空古丘……这句诗真让人伤怀,故人又少了一个,天地如此空茫,让人有些怅然。”
元曜道:“故人终会别离,白姬你不要伤怀了。”
白姬长吁短叹了一会儿,道:“轩之,我觉得霸道的事情,可以考虑一下。毕竟,龙族现在的疆域只有四海,如果能一统三界六道,想必很有乐趣。”
元曜一听,吼道:“不能考虑,连做梦也不能考虑!白姬,你还是修身养性,清净无为吧!!!”
“哦!”白姬不高兴地道。
一阵风吹过,古井边的绯桃花瓣纷飞,飘落如雨。
桃花树下,黑猫正在认真地捣香椿芽汁,它见花瓣飞舞如蝴蝶,一时心痒,扔下了石捣,一蹦一跳地去追花瓣了。
草木茂盛,青如碧玉,夏天又到了。
(《活人俑》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大力虎摸大家。《活人俑》卡得某绾肝肠寸断,不过终于挺过来,写完了。。。接下来是番外《化蛇》。《化蛇》中,有零星的白姬过往,是她与冰夷、烛龙的往事。具体的白姬往事,会写在《祀人传》中。
第六折 番 外 化蛇
第一章 (上)元宵
正月时节,万物迎春。
比起生意兴隆的清明节,人来鬼往的中元节,刚过完除夕的缥缈阁显得有些冷清。
离奴在后院竖起了一根高过屋顶的竹木竿,底部埋在土里,顶部飘悬着彩布做成的长条形旗子。这叫作“幡子”。
长安城里,家家户户都会在除夕夜之后悬挂幡子,以招福纳祥。幡子没有特定的图案,但颜色必须鲜艳,而且越长越好。
离奴别出心裁,剪了几块彩布,拼出一条长长的大鲤鱼。
缥缈阁大门外,元曜撕下了旧桃符,换上了新桃符。
白姬坐在青玉案边,正挥笔疾书,在一堆金红的帖子上写“福延今日,庆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春寒料峭,她不太想出门,一般都让纸鹤去投帖子拜年。
写了一会儿,白姬便不想写了,开始喝茶吃点心,以及跟离奴玩六博戏。
元曜只好替白姬继续写。
初三时,离奴开始在厨房里做“传座”(1)的宴席了。白姬还是懒得出门,元曜硬拖了她出去,跟街坊邻居打招呼,互相拜年,并邀请他们来吃宴席。
傍晚过后,会有路过的千妖百鬼来缥缈阁吃“传座”,说一些拜年的吉祥话。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在长安城里没有什么长辈亲戚可以走动,玳瑁也从不来给离奴拜年,直到正月初七“人日”(2)之后,朋友们才会陆续来缥缈阁串门。
正月初七之后,长安城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喜庆之气,因为大家期待了一年的盛会——元宵观灯会快要举行了。
元宵节前后几日,长安城不再宵禁,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可以在晚上出门观赏花灯。
元宵节之际,长安将是一座火树银花的不夜之城。
一般来说,除夕之后,大家就会开始制作元宵节要挂出来的花灯笼了。如果追求匠心独运,精巧非凡,想要拔得赛花灯会的头筹,那必须从腊月就开始着手做了。
缥缈阁挂出花灯来,也没有多少人能看见,所以一般正月初七之后,离奴才开始懒洋洋地做一两盏简单的莲花灯、猫耳灯,挂出来应景。
按照以往的习惯,正月初十,胡十三郎会来缥缈阁拜年,给白姬捎来老狐王送的新年礼物。白姬也会回一两样礼物,并给胡十三郎以彩绳穿作龙形的一串厌胜钱(3)。
离奴见胡十三郎有一串钱,自己没有,很不高兴。
白姬为了正月安宁,不让离奴和胡十三郎打架,触了一年的霉头,也会难得慷慨地给离奴一串钱。
元曜见了,也去找白姬要一串钱。
龙妖不肯给,推说道:“厌胜钱是给小儿的,轩之都已经弱冠之年了,早过了拿厌胜钱的年纪了。”
“哦。”元曜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道:“小生才弱冠之年,离奴老弟和十三郎都已经活了上千岁了,小生比它们的年纪还小呢!没道理它们能拿厌胜钱,小生却不能拿……”
白姬道:“唔,因为它们比较可爱,而轩之太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