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谅病好之后,心中茫然,就留在寺庙中打杂,空闲了就听僧人们念经。老方丈和僧人们都认为苏谅是猫妖,苏谅不能说话,也没办法解释。

老方丈总是劝苏谅出家,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度化一只猫妖,会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僧人们也都劝苏谅出家,他们觉得和一只猫妖做师兄弟,会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苏谅还惦记着小苏,还对小苏偷走他的脸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愿意出家。老方丈和僧人们并不放弃,仍旧不时地发出一些“红尘悲苦,佛门清净”“爱恨嗔痴,皆是虚妄”的警句,苦劝苏谅出家。苏谅还是不答应。

有一天晚上,老方丈和僧人们趁苏谅睡着时,偷偷剃光了他的头发。

苏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了头发,十分生气。他一怒之下,离开了寺庙。

苏谅离开寺庙之后,觉得天地苍茫,无处可去,他思前想后,决定回长安。无论如何,他也要去找小苏,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并让它把他的脸还给他。

苏谅一路向东,回到了阔别两年的长安城。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苏谅不敢直接与小苏对峙,他装扮成乞丐,潜伏在苏府附近观察。

观察了两个月,苏谅悲伤地发现小苏彻底地取代了他。苏府上下,上至他的父母,下到仆从,以及他的朋友和同僚,他们都把小苏当成了他,没有人发现真正的他已经不见了。

苏谅很愤怒,也非常伤心。他对小苏那么好,小苏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苏谅潜伏在苏府附近,想找机会接近小苏,但始终没有机会。有一天,他看见元曜挨了小苏的打,心中气愤,有心去帮助元曜,但又不敢露面,只好等小苏走了,跑去搀扶元曜。元曜误以为苏谅是玉鬼公主,带他回了缥缈阁。

在缥缈阁里,苏谅向白姬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与她结下了‘因果’。他想起小苏,还是觉得伤心。他看见白姬和离奴相处融洽,想起了自己和小苏曾经也是那般和睦融洽,忍不住悲伤痛哭。

如今,他终于恢复了人脸,恢复了声音,各种心情涌上心头,万般苦楚辛酸,感慨万千。

苏谅流泪道:“我明明对小苏那么好,它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必须找它问清楚!”

元曜劝道:“苏兄,请从长计议。那只猫妖张扬跋扈,盛气凌人,苏兄你去找他,说不定又会被它变成猫。”

白姬也道:“先忍耐一下吧。说不定,它会自己来缥缈阁。”

苏谅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了。

白姬、元曜、苏谅静静地坐着,不时有风吹过庭院中,檐铃叮当作响。月亮渐渐升上中天,夜空中的云彩变幻出美丽的花纹,像是镶嵌在月镜上的螺钿。

月亮西斜时,离奴回来了。

离奴神色古怪,道:“主人,事情非常奇怪,大家都说您昨天去向他们求亲了。离奴解释说主人不会乱求亲,他们一定认错人了。他们却笃定地说,绝对是您,不会弄错。因为您求的亲太多了,大家都很生气,说您戏耍他们,太无礼了。”

元曜、苏谅偷眼去往白姬,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顿了顿,道,“主人,离奴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次确实闹大了。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都十分愤怒,说您欺人太甚,拿婚姻大事来儿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屠龙,斩猫,烧掉缥缈阁。”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又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咽了一口唾沫,又道,“离奴没有害怕,只是觉得‘众怒难犯’这句俗话也有一定道理。不管怎样,主人您还是带着离奴去哪里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吧。缥缈阁留给书呆子看着,应该没有问题。”

元曜闻言,生气地道:“离奴老弟,请不要乱出馊主意!小生可不愿意留下来给千妖百鬼塞牙缝!”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道:“轩之太瘦,恐怕连塞牙缝也不够。”

离奴同意,“书呆子还很酸,恐怕要用蜂蜜腌渍一下,才能入口。”

元曜很生气,但又不敢反驳,只能呐呐地争辩,“小生不是食物!”

离奴道,“主人,离奴这就去收拾细软,连夜躲去洛阳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长安来解释。”

白姬想了想,道:“今天太晚了,先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于是,弦月西沉时,四人分别去睡了。

第七章 化形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秋风和煦。白姬早上飘出了缥缈阁,不知道去了哪里,过午了还没有回来。离奴今日不敢出缥缈阁买菜,就使唤元曜去,“书呆子,快去买鱼,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元曜想起之前白姬嘱咐他不要独自出门,也不敢去,“离奴老弟,买菜做饭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去。”

离奴不肯去,挥舞拳头,威胁元曜,“书呆子,你去不去?”

元曜道,“不去。”

离奴和元曜互相推诿,吵闹了一个上午,苏谅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起菜篮子,卷出缥缈阁,买菜去了。

漫漫秋日,时光悠闲,元曜拿着鸡毛掸子给货架弹灰,离奴坐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地吃鱼干。

离奴愁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要离开长安的那一步,爷收藏的帽子可怎么办?”

元曜道:“帽子乃是身外之物…”

离奴道:“那不是身外之物,那是爷要送给阿黍的礼物。”

元曜道:“小生说一句离奴老弟不爱听的话吧。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和那位阿黍相交也不深,只是童年记忆中的朋友。这多么年过去了,阿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你,认不认得你,你留着帽子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离奴神色一黯,有些伤怀。

突然,有人走进了缥缈阁。元曜、离奴抬头,原来是白姬回来了。

白姬穿着一袭云纹长裙,臂挽月下白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瞥了元曜、离奴一眼,径自飘向了后院。

元曜、离奴没有在意,一个继续给古董弹灰,一个继续吃鱼干。不一会儿,后院中传来一阵砰砰咚咚的声响。元曜、离奴觉得奇怪,急忙跑去后院,看发生了什么事。

秋叶纷落,金草起伏。白姬正在各处堆放木材,并往廊柱、门扇上泼松油。看样子,她似乎是想纵火。

元曜的脑袋“翁”地一下,他颤声道:“白姬,你在干什么?”

离奴也吓了一跳,“主人,您这是在干什么?”

白姬回头,诡异一笑,“烧了缥缈阁呀。”

元曜道:“好好地,你烧缥缈阁干什么?缥缈阁是你多年的心血,你怎么忍心烧了它?”

离奴也道:“主人,如果真的在长安呆不下去了,我们避去洛阳就好了,不用烧掉缥缈阁。”

白姬道:“还是烧掉比较干净。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白姬继续往各处浇松油,元曜、离奴呆呆地站在回廊下看着。

白姬回头,道:“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元曜、离奴没有办法,只好去帮白姬堆柴火,浇松油。不多时,缥缈阁内外已决堆满了木材,浇满了火油,只差点火了。

白姬很满意,掐腰大笑,“火要烧大一点儿,一定要烧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

元曜觉得白姬疯了。他偷眼去看离奴,想让它再劝劝白姬,让她不要冲动行事,一切从长计议。但是,离奴一向为白姬马首是瞻,白姬说什么,它就做什么,它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烧缥缈阁的行动中了。

离奴指着屋顶,道:“主人,要烧得干净,那屋顶上也得淋上松油。”

元曜心中发苦,道“离奴老弟,你忘了你的帽子了吗?”

离奴道:“主人都不要缥缈阁了,离奴还要帽子做什么?”

白姬赞许地笑道,“离奴,去屋顶淋松油吧。”

“是,主人。”离奴应道。

离奴跑上屋顶浇松油,元曜看得一头冷汗,觉得非常不妥。他回头望向白姬,想再劝说她两句。白姬也正好望着元曜,双眸盈盈如秋水,黛眉淡淡似春山。

没来由的,元曜的心快跳了两拍,脸也有些发烫。他急忙回过了头,不敢再看白姬。

白姬伸手,搭住元曜的肩膀,探头在他耳边道:“我喜欢轩之哟。”

元曜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白…白姬,你…你…小生…小生…”

白姬凤目微睨,红唇挑起一抹诡魅的笑,“轩之,我们成亲吧。”

元曜的脸更红了,“这…这…”

白姬道:“轩之不喜欢我,不答应吗?”

元曜心跳如雷,语无伦次地道:“不,不,小生…小生…喜欢…语言也是一种‘因果’…小生…喜欢…”

白姬牵了元曜的手,笑道:“轩之不反对,那事情就定下了。”

“…”元曜心情错乱,他隐隐觉得这一切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白姬说喜欢他时,心中隐隐有一种很愉快,很甜蜜的感觉。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死寂的荒原,让皑皑冰雪融化成潺潺清泉,清泉流经的地方,百花缓缓绽放,形成美丽而绚烂的花海。花海之上,蝴蝶飞舞,比翼双飞。

白姬、元曜正在执手凝望,一个人影沿着回廊幽幽地飘来后院。元曜侧目一瞥,觉得来者十分眼熟。那人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一袭云纹长裙,臂挽月下白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的面容十分美丽,左边眼角有一颗血红的朱砂泪痣。不是白姬是谁?!

白姬四下望了一眼庭院,将清泠的金眸定格在和元曜执手对望的白姬身上,掩唇诡笑,“嘻嘻,很有趣。”

另一个白姬松开元曜的手,黑眸在一瞬间变作了金色,她也掩唇诡笑,“嘻嘻,很有趣。”

元曜来回扫了两个白姬几眼,一下子懵了,他急忙跑去冲着正在屋顶上欢乐地泼油的离奴喊道,“离奴老弟,不好了!出怪事了!突然之间,有两个白姬了!!”

离奴停止泼油,往下一望,看见两个白姬正在对峙。它大吃一惊,脚底一滑,滚下了屋顶。

元曜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接黑猫。谁知,黑猫在半空中突然变成了黑衣少年,他准备一个猛虎落地式跳跃,干净利落地着地。

元曜没有料到此变,躲避不及,被离奴压了一个结实。离奴也没有料到元曜挡路,回避不及,和元曜撞在一起,滚在地上。

离奴揉着脑袋,坐起身来,大骂元曜,“哎哟,摔死爷了!死书呆子,你挡爷干什么?!”

元曜眼冒金星,抱怨离奴,“哎哟哟,压死小生了!离奴老弟,你突然变成人干什么?”

元曜、离奴吵闹着爬起来,两个白姬一起向他们走来,白衣金眸,泪痣如血,身姿绰约,气质如仙。两人容貌一样,神情一样,举止一样,气质一样,仿佛是一面镜子中的里外两人。

元曜,离奴这一摔之下,已经完全分不清哪一个白姬是先来的,哪一个白姬是刚来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发苦,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曜问离奴,“离奴老弟,两个白姬,这该如何是好?”

离奴苦着脸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肯定有一个主人是假的。”

两个白姬一起道:“我是真的,她是假的。”

两人的声音,语气,表情都一模一样,实在无法分辨真假。

元曜傻了眼,对离奴道:“离奴老弟,你跟在白姬身边已经数百年了,一定能够认出她,你来分辨吧。”

离奴走过去,绕着两个白姬转了几圈,脸上露出迷茫而苦恼的神色。它想了想,对两个白姬道,“有了。你们谁能变成龙,就是主人了。”

元曜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不错。谁能变成天龙,谁就是真正的白姬。”

“嘻嘻。”两名白姬掩唇诡笑,一前一后腾空而起,两道白光乍起乍没,消失在了天空中。

元曜手搭凉棚,望向天空。

湛蓝如洗的天空中,一阵狂风吹来了许多白云,大片大片的浮云缓缓聚集。苍穹之巅,风起云涌,云层不断地蔓延,翻卷,遮盖了太阳,变幻了乾坤。

“轰隆隆隆——”,虽然是大晴天,但是在云天尽头,却传来了滚滚惊雷声。云层之上,两条巨大的白色龙影昂然游过,犄角如镰,须鬣张扬,身姿宛若灵蛇,鳞甲泛着七彩光华。两条白龙挺拔而英健,威猛而美丽,它们盘桓在长安城上空,时隐时现,吞云吐雾,发出震耳欲聋的雄浑龙啸。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长安城中激荡起一片喧哗和骚动。众人纷纷走出房子,在旷地上争相观望天龙现身云端的奇景,各大佛寺也次第响起了洪亮而悠长的铜钟声,大明宫中也响起了“咚咚——”的擂鼓声。

元曜张大了嘴巴,“那就是白姬的真身么?也太巨大了一点儿吧?还有,为什么有两条龙?难道假白姬也能变成龙?”

离奴也懵了,“看来,假扮主人的家伙,道行也很深。”

祥云散尽,天龙隐身。缥缈阁后院中,两名白姬脚踏彩云飘下来,衣袂翩跹。她们站在草地上,望着离奴,掩唇而笑。

离奴觉得头大,对元曜道:“我有些头疼,书呆子你来分辨吧。”

一个白姬对元曜笑道,“轩之,你不认识我了吗?”

另一个白姬也笑道,“轩之,她不是白姬,我才是。”

元曜依次望向两个白姬,也觉得头疼。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脑海中闪过一道火花,“有了。小生有办法知道谁是真白姬了!”

离奴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两个白姬望着元曜,以袖掩唇,嘻嘻而笑。

“即使可以惟妙惟肖地伪装成白姬,甚至也能够化成天龙,但是假白姬就是假白姬,她不可能知道真白姬才知道的事情。”元曜镇定地道,他问左边的白姬,“白姬,你和小生第一次相遇是在缥缈阁中?还是在韦府?”

白姬想了想,笑道:“当然是在缥缈阁中了。”

元曜和离奴面面相觑,离奴突然一个跃起,化作凶恶的猫兽,扑向了左边的白姬。

元曜道:“小生第一次遇见白姬,是在城南的一座石桥上,不是在缥缈阁,也不是在韦府。真正的白姬,不可能不知道。”

右边的白姬哈哈大笑,“偶尔,轩之也可以很聪明呀。”

元曜生气地道:“什么叫偶尔?!”

离奴扑向“白姬”的瞬间,“白姬”蓦地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一个男子阴沉的声音虚渺如风,“原来如此,我失算了。不过,缥缈阁今日必将葬于火海,灰飞烟灭。”

男子话音刚落,一团火苗从一堆浇了松油的木柴上窜起。因为缥缈阁中到处都是火油和木柴,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蔓延,扩张,转眼吞噬了庭院,往回廊的方向燃烧。

元曜吓了一跳,想要逃跑,但是四周火焰熊熊,他刚抬脚迈步,衣衫上也着了火。

离奴伏在火焰中,前体倾地,竖起耳朵,它在倾听周围的动静,判断假白姬的方位。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火烧起来,缥缈阁就没了。”

元曜一边拍灭身上的火苗,一边嚎道,“那你还不赶快想办法灭火?!”

白姬抬手,捏了一个法印,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之后,道:“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灼灼业火,皆化红莲。”

缥缈阁中的火焰倏地窜起,金红色的火苗渐渐变得血红,宛如莲华,刺人眼目。一阵风吹过,火焰如莲花般摇曳,花瓣纷纷散落,飞舞。随着红莲纷散,火焰也熄灭了。火焰烧过的地方,奇迹般地保持着火焰燃起之前的原貌。

漫天红莲花瓣乱舞,遮住了人的视线,元曜甚至看不清站在他身边的白姬和伏在地上的离奴。等红莲花瓣尘埃落定时,元曜才看清白姬。

白姬也侧头望向元曜,她轻轻地“咦”了一声,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哎呀,两个轩之。”

元曜扭头一看,也“咦”了一声。他身边站着一个青衫落拓的书生,那书生的面貌十分眼熟,他常常在镜子中看见。书生看见元曜,也“咦”了一声。两个元曜站在花雨中对望,神色惊奇,慌张。

元曜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糊涂,但又很快恢复了清明。他明白一定是那个假扮白姬的妖怪又伪装成了他,混淆众人的视听。

元曜对白姬、离奴道:“真金不怕火炼,请白姬和离奴老弟问一些小生才知道的问题,辨识真假吧。”

另一个“元曜”也道:“请白姬和离奴老弟辨识真假吧。”

白姬和离奴对望一眼,笑了。

白姬道:“没有必要辨识真假,缥缈阁正缺人手,两个轩之一起使唤吧。”

离奴舔舌,也道:“没有必要辨识真假,一个书呆子清蒸,一个书呆子油炸,正好凑成一桌菜。”

元曜气得发抖,“你们…你们…”

另一个“元曜”闻言,“腾”地化作一缕青烟,想要逃走。离奴反应奇快,纵身扑了过去。青烟绕过绯桃树,离奴追过绯桃树。等青烟和离奴从绯桃树后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两个离奴。两只一模一样的猫兽伏在草地上,互相啮齿对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元曜傻了眼,问白姬:“离奴老弟又变两个了,该怎么辨识?”

白姬道:“没有辨识的必要。离奴,擒住它,不要让它逃跑。”

“是,主人。”左边的离奴应道。它纵身而起,闪电般扑向右边的猫兽。它的指甲尖锐如镰刀,凌空划过一个圆弧,在右边的猫兽背上抓出了三道血痕。

离奴怒吼道:“喵!敢装成爷的模样,跪下受死吧!”

假离奴缓缓褪下了伪装,现出了真形。它也是一只猫兽,全身是松烟色,背上有七条棕色的花纹,没有尾巴。它的脸上生着仿佛一张人类的笑脸的黑纹,说不出的诡异。它的眸子中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残。正是玉面狸。

离奴看见玉面狸的模样,愣了一下。

玉面狸阴沉地道:“嘁!大爷我才不稀罕伪装成你那一块黑炭一样的丑陋模样。”

离奴大怒,咧齿扑上去,“没尾巴的野猫,也敢口出狂言?!”

“嗷呜——”玉面狸亮出利爪,冲上去迎战。

第八章 猞猁

阴云低沉,飞沙走石,两只猫兽在庭院中大战。白姬、元曜站在绯桃树下,观望这场战斗。两只猫兽的动作迅疾如闪电,只能看见两团影子交错纠缠。在“呜呜——”的嚎叫中,不时溅出鲜血。鲜血落在草地上,红艳如花。

白姬摘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元曜见了,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桃子?那玉面狸看起来十分厉害,离奴老弟万一有一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白姬又摘了一个桃子,扔给元曜,“轩之放心。我赌一个桃子,离奴不会输。除了做鱼,离奴最拿手的就是打架了呀。”

元曜接过桃子,咬了一口,还是不放心:“可是,看上去,离奴老弟没有占上风。”

白姬若有所思,“好像有些奇怪。离奴没有尽全力,它留情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离奴有两次机会可以抓破玉面狸的喉咙,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爪子只堪堪擦过了玉面狸的肩膀。

玉面狸善于化形,不擅长战斗。在僵持的战局中,它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落了下风。玉面狸瞥了一眼站在桃树下的白姬和元曜,白姬绕去了桃树左边,踮着脚摘桃子,元曜傻傻地站着吃桃子。玉面狸眼珠一转,突然在离奴的扑袭中诈逃,它就地一滚,迅速扑向元曜,卷走了他。

白姬、离奴反应过来时,玉面狸已经扑倒了元曜,用锋利的爪子抵住了他的脖子。它阴狠地道:“都别过来!不然,我割断这书生的喉咙!”

白姬望着趴在地上,满脸愁苦的元曜,叹了一口气,“轩之,你…”

离奴大骂玉面狸,“卑鄙无耻!打不赢爷,就拿书呆子做挡箭!”

元曜的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吞下的桃子,他心中发苦,想要说一句什么,却说不出来。

玉面狸阴笑,“只要可以活下去,卑鄙无耻又有何妨?这一招,可是跟人类学的。”

元曜吐出嘴里的桃子,对玉面狸道:“小生和你无怨无仇,你杀了小生,于心何忍?”

玉面狸冷笑,爪锋轻轻划过元曜的脖子,一串珊瑚珠般的鲜血滚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人类的世界里,为了自己活下去,踩在别人的尸体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