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唯一改变的是,她不再对他高高景仰。

她是他的妻,是让他宠在手心,与他共笑共欢的亲人。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话题,彼此都不会触及,那就是

过去。

“那多吃一点。”她的表情很幸福,喂食的动作,绝不手软。

他有一种在被喂毒药的感觉。

他招招手,想找个替死鬼。

宝毅看到妈妈在客厅和他玩得好开心,急忙拐进了房间回避,救不成他。

原本正追着哥哥玩,另一道小小身影,见到爸爸妈妈在玩“游戏”,朝他们奔来。

“我要我要!”

唐恩有一种感动到想流眼泪的冲动。

果然,妻子见到儿子春春,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只要春春要的,她都全心全意给予,好到掏心掏肺。

“春春要吃蛋糕?”她好温柔的问儿子。

温柔到,他苦笑。

现在的她,春春第一,他第二。

春春用力点头。

她把最好的各式各样蛋糕,都搬到儿子面前。

“呃,让二岁大的小孩子吃这么多蛋糕,会不会不好?”虽然能明哲保身,但他还是有小小挣扎一下。

但是,他有注意到,她把所有蛋糕拿到儿子面前时,模样和之前让他试毒时的期待眼神完全不同。

“不会,我会看着他,让他别吃这么多。”她扬眉,对他笑。

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宠爱。

只独对一人。

一向,他都知道,她很溺爱很溺爱春春。

春春吃一口,马上很配合的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

“好好吃!”绝无仅有的美食,好好吃!

再加一句:

“妈妈好棒!”

他的额头一抽,到底是他的味蕾出问题,还是儿子马匹拍过头,至于这么夸张吗?

其实,他很想说,春春除了样貌和他有点相似以外,个性简直是南辕北辙。

因为有了儿子的鼓励,她信心大振。

一向精明的她,开始在网上开了一间蛋糕店,名为“春天的香气”,专营各种从八寸到12寸不等的生日蛋糕。

她的蛋糕,从接单到制作,八个小时内市区配送上门,谢绝自提。

这几年,为了全家的宁康,她几乎足不出户,所以她找到了一点乐趣,他也不会阻止。

在他眼里,顶多亏点面粉、奶油费。

没想到“春天的香气”居然渐渐在网络上走红。

因为坚持纯手工制作,不含酥油,不添加防腐剂,低热量,低脂肪,这种天然食材受到了年轻人的追捧。

他在办公室里,居然也听到同事们连连赞赏,评价很高。

只是,某些原因,“春天的香气”,蛋糕制作人,始终是一个谜。

虽然三年后的现在,吴老因年龄、身体问题,已经开始退居二线,但是,他们始终谨慎再谨慎。

有了事业基础的她,天天眉开眼笑。

他赚钱养家,依然是家庭支柱,而她的钱,就是她的。

创业成功的成就感,又每每看着存折又露出了能给她安全感的数字,她心情就好好。

她就像个守财奴,安逸的生活,也让她放下心计,越来越像个孩子。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逗她。

“丁丁,我想换辆车,要不你也投资一点吧?”他装作温和、热切的语气,与她商量。

每天都把他用的够彻底,他的车几乎都变成公车了,再过不久,她业务量再大一点的话,他看得买面包车再干脆找个司机!

他发誓,他真的有看到她的眼角抽搐一下。

然后,她埋首,直接当失聪。

哈哈,他的妻子有点节俭、有点小吝啬,会为生活担心,不喜欢男人换车,宁可把更多的金钱留给栽培儿子。

他有越来越多的耐心去挖掘她不为人知,最为平凡的一面。

在一起三年,彼此越来越了解对方的优点与缺点,“前一世”的一切离他们越来越远,现在的他们会永远窝在一起,一起过年一起度过酷夏,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挖掘彼此性格里的小小缺憾。

是世间上,最平凡的夫妻。

番外2 哥哥

凌晨四点。

春春闹个不停的啼哭声持续传入耳中,他疲惫得想起来哄儿子睡觉,但是手指却只能动一下,身体好像被什么物体重压着一样,全身发热,就是无法醒过来,更无法起身。

不行!他得起来!

叮当在发烧,被他劝回房休息了,现在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春春。

但是……他是不是被叮当传染感冒,也发烧了?

春春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这个儿子从一出生闹腾就没消停过,不是作息日夜颠倒,就是老是扁桃体发炎,再不则,就是喜欢哭,哭给你看!唉,被叮当宠坏了。

春春一出生到现在,只要委屈的嘴巴微微一扁,叮当就好紧张,现在的孩子何其聪明,知道有人宠着有人纵容着,怎么可能不闹个天翻地覆?

因为会闹腾的春春,叮当已经好几晚没有合眼,演变成现在的流行性感冒低烧不退,才只好将儿子交给他带养。

唉……

为什么睡觉前还好好,现在他起不了身?

虽说新工作没有以前旧单位那么轻松自在,但是,他也得心应手了啊,不会象刚开始时那么难以适应。

见没有人肯抱他,春春光着屁股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床单上斑斑点点的黄渍,他还用力踢蹬着腿,以示抗议。

唉,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会想拉就拉?

叮当在二楼,他准备“教育”一下儿子,让他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突然,原本哭得很悲壮、惨烈的儿子,哭声渐渐消停。

怕出什么事,他很努力的撑开眼敛。

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倚在婴儿床面前,摇啊摇啊,摇着小床,他笨拙的用纸巾帮春春擦干净屁股,然后把脏掉的床单从小床里抽出来。

宝毅?唉,春春也吵到隔壁房的他睡觉了?

以为有人陪着玩,春春咯咯直笑。

“嘘,别吵爸爸。”四岁的宝毅还是沉默着不太喜欢说话,但是比以前好太多。

唐恩常常会注意到,宝毅愿意和春春说话。

才满一周岁的春春才不管那么多,他拉着哥哥的长指,咿呀哇呀就往嘴巴里塞,舔得哥哥满指的口水。

宝毅怕痒,抽回自己的手指,还抽来纸巾,抹掉脏兮兮的口水。

哥哥嫌弃他!“哇——”这一下哭嚎声惊天动地,洪亮的肺活量,悲恸到震得地板都快裂了。

宝毅手足无措。

起不了床,但是意识却分外清晰的他,终于知道叮当为什么好几次颦着眉,不悦的告诉他,宝毅会背着他们偷偷欺负春春。

这样的哭声,谁不会以为春春被凌虐?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叮当偏心得太过分,但是,即使如何说教,还是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只是,有时候,他难免会在想,生下春春他会不会错了?在宝毅原本就孤寂的心灵,会不会觉得自己因为弟弟的到来,其实是被这个家庭抛弃了?

他不是多想,有时候从孩子的目光里,他真的会看出蛛丝马迹,只是,这个孩子掩饰的很好而已。

于是,害怕孩子会胡思乱想,通常他会对宝毅比对春春更好上几分,把叮当不愿给的那个部分给足了给满了。

“咯——咯——”刚才还在扁嘴,眼儿蓄满泪水,泛滥成汪洋的春春,在哥哥非常用心的摇摇床下,眼睛咕隆咕隆机灵的转动着,不知道是在“咯咯”笑,还是叫“哥哥”。

其实小孩子更能比大人直观感受到谁对他好,谁对他差。

摇了好久,到底只是四岁的孩子,有点摇累了,更困了,宝毅用力揉揉眼睛。

但是精力充沛的春春可不放过他,他用力拍拍哥哥的手臂,不让他睡。

“要抱抱?”其实四下无人的时候,宝毅常常会陪春春说说话。

这栋别墅很大,有人陪着春春说说话,小孩子会不太孤单。

但是,宝毅呢?他孤单吗?唐恩一直想问,却不敢问。

自从有了春春以后,宝毅不再象小时候一样常常粘在他身边不放。

春春兴奋的点头。

宝毅弯下身子,背起弟弟。

稚气的声音,轻声哄着,“弟弟乖……”爸爸的样子好像不太舒服,宝毅很怕爱哭的弟弟吵醒爸爸。

“咯——咯——”在背上,春春手脚并用,兴奋的起劲。

“乖,睡睡。”也许是太宠的关系,小春春的作息很不正常,老是日夜颠倒,害得妈妈也生病了。

但是妈妈又舍不得将春春交给保姆带,爸爸每一次提出请保姆,妈妈总是会一口回绝。

“咯——哥——”春春精力充沛。

才四岁大的孩子背着一个手脚乱踹的小娃娃,不免还是会很吃力。

但是宝毅始终没有放下弟弟,只是不断轻哄着,“春春,睡睡。”

那两道交叠的身影,竟让他回想起了不想忆起的过去。

曾经,小时候,有个人明明只比他大二岁,却总是会在他不安与寂寞时,背着他,哄着他,安抚他。

他叹一口气,终于能幽幽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宝毅,把弟弟放下来,你过来。”他朝孩子朝朝手。

宝毅尚稚气的脸,闪过一丝不安。

一向很听从爸爸的他,小心翼翼的将春春放回摇床中,那种小心翼翼,灼烫他的眼睛。

其实,成为他的爸爸近二年,他竟依然有种感觉,无论他多努力,这个孩子还是没有融入这个家庭中。

也许是因为叮当的“神经质”。

有一次,宝毅不过在春春的左右两颊各亲了两下,叮当刚巧看见,居然失控的一把将宝毅推在地上。

那一次,从来不哭的宝毅,眼眶里有了隐忍的眼泪。

他忍不住指责叮当吓到孩子。

但是,叮当只是很用力的抱着春春,一言不发,那倔强又戒备的神情,分明是藏了事。

她好像,在担心,在惧怕什么。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她只说了一句,“遗传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基因。”不再多言。

遗传?

好吧,他真的不太听得懂叮当的话,只能就此把叮当当成宝毅的后妈,把自己当成宝毅的亲爹,领着自己苦命的孩子,处处担带着点偶尔情绪会多变得妻子。

宝毅走到他面前。

“不要管那个家伙。”唐恩一再声明。

春春那家伙,简直是得了便宜就得瑟,他有太多的人疼爱,除了事事嘘寒问暖到怕他冷着冻着的母亲以外,还有乡下外婆和叔公们。

但是,这个孩子,什么也没有。

他常常会心疼。

宝毅担忧的看看身后,很不乖的弟弟。

“宝毅,你也是个孩子,别再背弟弟了,小心会长不高!”他揉揉宝毅的一头黑发。

宝毅抬眸,很认真很仔细的看着他,发现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只有疼惜,没有妈妈的戒备,他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要不要和爸爸一起睡?”他也回宝毅疼惜一笑。

其实,这句话问得有点不恰当,他好像有点低烧,都不知道是不是传染感冒。

但是,很自然,他就想对这孩子好,仿佛冥冥之中,看到那双有点相似的眼睛,他好像在偿还前世欠下的情债一样。

宝毅用力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