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吗?”他又问。
宁悦没答,光看着他不动。
他也没动,回看着她。
两个人傻子似的互相干瞪着眼,却又都在下一瞬忍不住大笑起来。
“喜欢啊。”她答。
楚誉心弦一松:“连我一起?”
“连你一起。”宁悦不假思索。
心头像涂了层蜜一般,甜滋滋的。
“宁悦。”楚誉忽然叫她。
她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件家居服上。
“选个时间,我想带你回家看看我爷爷,还有我爸妈。”
依然是好听的声音,宁悦怔住。
“爸妈没有反对。”他继续说,“但我想带你回家。”
对爷爷,楚誉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他并不想一个人跟爷爷争执或是独自把事情处理好,再让她从他身后出来。
“宁悦。”楚誉抱住她,怀里的人有些僵硬,一动不动,“你的肩膀能让我靠靠吗?”
他低头亲亲宁悦的脸颊:“我偶尔也想依靠依靠你。”怀里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松软下来。
她仰起头,很快的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会最后才让我出场。”
她脸上带着笑,没有一丝勉强。
楚誉跟她额头贴着额头,两个人的呼吸瞬间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想借你的肩膀靠靠,宁悦,你敢不敢跟我回去?”
他又问了一次。
宁悦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与他靠得更近了,“为什么不敢?”
楚誉喜上眉梢,想再亲亲她,被她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楚誉。”四目相对,她说,“你忘了我在北京说过的话了?我是个固执的人,认定的人和事情就会一条道走到底。”
宁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仿佛听到自己脑中的那根弦断了。
*
周霁匀听说宁悦要见家长,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他的声音很严肃,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小悦,楚爷爷和楚家小婶婶一遇到小叔的事情就炸。”
“楚誉告诉我了。”宁悦在家,刚从楚誉自己的家回来不久,“你消息真灵通。”
周霁匀解释:“刚才正好跟楚誉说事情,他说的。”
“楚爷爷和小婶婶心结难解,比你想象中难。”他让她做好思想准备。
“我不怕啊。”
周霁匀一时语塞,半晌才道:“考虑清楚了?”
“清楚了。”
周霁匀笑起来:“我以前跟楚誉说过,要他先解决完后方危机才考虑你的事情。没想到…他直接拖你下水。”
宁悦打断他:“挺好啊,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躲在别人羽翼下当个傻白甜,什么都等着别人送上来的小姑娘。”
其实楚誉这样直白的说要借她的肩膀靠靠,她还挺高兴的。
“再难总要自己面对。”她说。
周霁匀作罢:“好,等你好消息。”
挂断电话,宁悦在房间里坐了许久,她敲开爸妈的卧房,想跟爸妈说一说。
*
去楚家那天,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停不下来,全部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雨刮器刚刮完,又洒满了雨珠。
雨刮器一下一下,发出声响。
宁悦原本的士气陡然间被浇了一半,开始紧张起来。
“别紧张。”
她绞在一起的双手一暖,楚誉覆手过来。
掌心包着她的手,一股暖意源源不断的传来。
“我不紧张。”宁悦大声说。
楚誉笑了笑:“对,你不紧张。”
车子拐进别墅大门,宁悦坐正,特意清了清嗓音。
楚誉又笑了,他停好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宁爸爸和宁妈妈准备的礼盒。
楚家的司机和住家阿姨撑着伞出来,先把手上的伞给楚誉,再去接两个人拎着的礼盒。
“今天都回来了。”阿姨悄悄说。
楚誉笑:“楚谧也回来了?”
“都回来了都回来了。”阿姨瞅瞅拘谨的宁悦,“很漂亮。”更小声的说。
结果,还是被宁悦听到了。
“你看,阿姨都说你好看。”楚誉再凑过去,声音不大不小。
被宁悦推了一把。
然后,她也笑了。
熟悉了才知道,楚誉在家人朋友面前,实在算得上温和和温柔。
楚誉撑伞,揽着宁悦进门。
家里果然来得很齐,楚爸爸楚妈妈,还有楚谧一家都来了。
唯独缺了楚老爷子和楚家的小婶婶。
楚誉挨个介绍,宁悦一个个跟着叫人,刚说到楚谧的爸爸,楚家的小婶婶姗姗来迟。
“来晚了。”小婶婶把手里的伞给阿姨。
楚誉和宁悦转过身,步履匆匆的中年女人进入视线。
她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显老一些。
宁悦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看着有点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
小婶婶抬起头,视线跟宁悦的在空中撞上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老周:差评!居然不把爷爷和小婶婶解决了再带小悦回家!【愤怒脸.jpg】
宁悦:我不喜欢躲在别人后边!【骄傲脸.jpg】
楚律师:【温柔脸.jpg】
第四十四章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宁悦努力压下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唇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
思绪翻涌,许多年前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飞速在眼前闪过。
渐渐的,记忆中女人憔悴的面孔与眼前这个面色不善的女人重合在一起。
原来竟是她。
宁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家的小婶婶,对方也是,同她对视着,眸中翻涌起浓重的色彩。
宁悦做完第一次手术,重见光明的第一天,病房里曾有个不速之客。那人穿着得体,眼下黑眼圈很重,明显没有睡好的模样,却直愣愣的盯着她瞧。
明明长得温和又慈眉善目,偏偏望着她的目光里含着太多说不清的悲伤与隐隐的恨意。
那样子…是她说不出的感觉,也因此让她记忆深刻。
那时,宁悦对这个世界很新奇,好奇的打量了一会儿,问她:“您好,请问您找谁。”
她一动不动,半晌才移开目光,似乎是还叹了口气,笑容苦涩又莫名。
然后,她转身走了。
宁悦后来回忆,猜测过对方也许是走错了病房,也许…
也许是什么?
那双含着情绪的眸子从此时不时出现在午夜梦回之际,让她莫名的跟着起了一丝丝的悲伤。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阿姨会是带她冲出火海的警察叔叔的妻子。
“这是小婶婶。”楚誉握紧宁悦的手,悄悄捏了捏。
宁悦回过神,冲他微微一笑,主动走过去,对小婶婶说:“您好,阿姨。”
称呼在嘴边转了许多圈,她想,也许对方不会愿意自己叫她一声小婶婶。
不然许多年前,她便不会用那样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约至今也是,恨意泠然,意难平。
楚家的小婶婶仍旧看着宁悦,不说话,定定的看着。
气氛尴尬而沉默。
楚谧见状,拎着自己的包小跑过来,挽住小婶婶的手,“小婶婶,我新买的包,好看吗?”
目光偏移,小婶婶终于露出笑,“好看。”
于是,楚谧再拉过宁悦,“宁悦给我选的。”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婶婶笑容微敛,她点了点头,却是拂开楚谧的手,往客厅走去。
与宁悦擦肩而过。
态度淡漠而疏离。
楚谧安慰的晃了晃宁悦的手臂,宁悦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其实早有准备,并没有什么。
楚家老爷子在房间没有出来,楚妈妈已经招呼阿姨去做下午茶点,经过宁悦身边,楚妈妈停住脚步,“你不要怪她。”轻声说了一句。
宁悦呼吸一滞,有些意外,“不会的。”
楚妈妈满意,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欲言又止。
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宁悦被楚谧带着去楚家的花园,冬日里,小花园显得很萧条,倒是几棵香樟树高高的矗立着,枝繁叶茂。
“听说是小叔十岁生日的时候,爷爷亲手给他栽的。”楚谧见她看着香樟树,解释道。
说完,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嘴了,猛地捂住嘴。
宁悦目光一颤:“楚誉说他最喜欢他小叔。”
“可不是,全家就他们俩最亲!我大伯还吃过醋,觉得他比不过自己的亲弟弟。”楚谧理所当然的说,“小叔也对我哥最好,小叔违背家里的意愿要上警校,只有我哥支持他。”
宁悦听得认真,楚谧突然停顿了一下,“小叔走的时候,我以为我哥会是那个哭得最惨的人,结果,他反而一点没哭。”
“小婶婶跟小叔其实并不是自由恋爱,我们那样的家庭,从来讲究门当户对,有感情的联姻那是最好,没有感情的婚姻也只能认栽。小叔起先不答应,小婶婶却很喜欢他,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就结婚了…”
楚谧回头,楚妈妈跟小婶婶在客厅聊天,两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小婶婶一直没有改嫁,我妈说是因为小婶婶舍不得小叔。”
宁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小婶婶很好。”
看上去十分温柔的一个人,若不是突遭变故,眼里便不会染上悲伤与仇恨。
“啊?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楚谧惊讶,不好意思的笑,“所以,你别介意我小婶婶,她对我们都很好,对别人也好,唯独过不去那个坎。”
楚谧挤眉弄眼的凑过去:“我不知道我哥告诉你没有,他一个个说服家里人,先是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再是我爸妈,现在只剩下我爷爷和小婶婶,可能有那么…那么一点点难以接受。”她边说边用自己的小拇指比了比,“我哥说是解铃之人只能是你。”
宁悦沉默,楚谧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也帮你骂过我哥了,怎么把你推出来…”
话没说完,被宁悦打断了,“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
楚谧目瞪口呆。
“放心吧,我们做好准备了。”宁悦反过来安抚。
做好了冷脸相待,做好了持久战斗的准备。
楚誉心疼她,她也心疼他。
楚妈妈招手叫楚谧回来,却没有叫宁悦。
楚谧不肯走,被自己妈妈毫不留情的拎走了。
花园里只剩下宁悦和楚家的小婶婶。
相对无言。
宁悦思索着起个话题,手腕忽然被握住,握得很紧,竟然怎么都挣脱不了。
“阿姨?”她又使力动了动,对方抓得更紧了。
小婶婶逼近她,两个人凑得很近,远远看着,就像是在亲昵的聊天。
“祸害了一个不够,现在还要来祸害楚誉?”声音很轻,却很冷漠。
宁悦怔住。
小婶婶冷笑,不复温和,“我不会同意,楚誉的爷爷也是。”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她的丈夫会在第二天一早去浙江培训,他就不会住院碰上那场医闹,以致于最后殉职。
而那天他明明是轮休,也不过是去探望老友,怎么就偏偏是那栋楼起火了?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身热血,知道他绝不会视而不见,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后续的一切其实都是意外,怨不得那个小女孩,怨不得那个持刀伤人的家属。
“对不起。”宁悦手腕传来阵阵刺痛,她最终只能挤出这样一句话。
小婶婶笑了:“道歉有用吗?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两个人又一次四目相对。
眼睛对着眼睛,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或是狰狞的,或是温和平静的。
“小婶婶,妈妈烤的蛋糕好了。”
沉默间,男人清冽的声音突然而至。
“小婶婶,去吃蛋糕?”楚誉走近,伸出手,牵住宁悦空着的手。
小婶婶很冷漠,连带着对他的迁怒,她终于松开手。
她抬眸,目光与楚誉的撞在一起。
看似无波无澜。
而后,她转身就走。
等人走远了,楚誉拧起眉,牵起宁悦被钳制的手,“疼吗?”
左手红了一圈,冰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