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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后的爱,还有婚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区别?”海蒂眨了眨眼。

她想起了自己从前所遇到的一切,露出怀念的微笑。

“和现在一样。”

现在的人们信仰着天神,未来的人们信仰着物欲。

而爱,始终都被赋予着太多定义,却一直都脆弱而又奢侈。

“至于婚姻,”她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掌心再次重合:“它在五百年后,变得更加容易崩解。”

这个时代难以离婚,而未来分分合合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人们急不可耐的相聚在一起,又颇为狼狈的匆匆分开。

“所以承诺永远都虚幻而又渺远。”

列奥纳多注视着她在星夜下的侧脸,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会永远爱你。”

“什么?”她有些没听清,侧头看向他。

“我会永远爱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而毫无游移。

至死不渝。

☆、第71章 第 71 章

他把她送回了卧室门口, 两人简短的互道晚安, 准备就此分开。

海蒂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一次叫住了他:“列奥——”

“什么?”列奥纳多转身看向她,意识到还没有给她晚安吻, 笑着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好梦,海蒂。”

“不仅仅是这个——”海蒂终于想起来她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做什么,直接示意他进来继续谈。

旁边的侍女有意回避,却同样被叫住:“把纸笔拿过来,我有事要和达芬奇先生谈谈。”

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之一,就是无线电的诞生。

之所以打算跟他坦白身世,解释这其中的许多曲折, 一方面确实是为了爱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更顺利的做这方面的研发。

海蒂擅长分析和设计, 但论动手能力,还是列奥纳多更强大一些。

“……电?”列奥纳多没想到她半夜里要与自己谈论这个,伸手指了指天空:“云层中的雷电吗?”

“是, 又不是。”海蒂本来想画个什么示意图, 但几笔下来发现这些符号他都无法理解——

电灯泡、电车、电线杆……

“列奥,有一种东西, 叫做电。”她认真了语气,做尽可能直白的解释。

“这种‘电’,可以成为一种交流工具。”

“为什么?”列奥纳多皱眉道:“你认为天上的雷电是神灵在传达信息吗?”

“那个是自然中的电……但人也可以制造出类似的东西。”

海蒂低头画了一匹马, 以及一个小信封。

“在这个时代, 我们通信往来都是靠马和信使, 对吗?”

“声音和光的速度比马匹要快,但它无法进行远距离的传递。”

“但电,只要导体足够稳定,就可以跨越千里,让信息能够有效的传递。”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我想和你一起创造出它。”

海蒂开始和他讲述在现代社会里,这种奇妙的存在有多万能——

它本身是一种能源,可以让汽车和电梯都因其运转,同时又是一种信息传递工具,可以横跨一整片海洋。

在一开始,列奥纳多还有些茫然,可伴随着她描述的不断补充,也摸索着开始提一些问题。

“它是怎么被储存的?”

“我只能说,容器是金属,具体的不算很了解。”

“这样……”列奥纳多思忖道:“我明天去找一些工具来,你先早些休息。”

海蒂点了点头,起身送他离开。

他们再次在门口浅浅接吻,如同一对纯粹又温柔的爱侣。

比起欲念,眼下还有更多要做的事情。

领主把婚期定在了2月14日,开始全力解决帝国诞生之际的许多遗留问题——

首先是对新老贵族的安抚和封赏。

海蒂有意地想要控制他们的势力发展,比起领地上的奖励,更多的是给予金币和勋章爵位。

旧贵族以血统和资历为傲,新贵族则是赞助过战争的富商,又或者是重要的军官及将领。

秩序只可在人群中建立,而人群需要制衡与哄骗。

第二件事,则是对政治体制的改革。

从前洛伦佐建立了领事团,分为三十人的内部精英,以及七十人的阶级混杂群体。

但问题在于,伴随着领土的扩大,这种举荐制的选择并不算有力。

中央要足够有力,才能控制地方。

在这些年里,法国、英国等国家都在不断发展着中央集权,核心的力量在不断地加强。

海蒂在于马基雅维利商议许久之后,有了一个更加可靠的决定——

建立上下议院,同时改革地方政治制度。

有很多现代的先进概念,在这个时期并不能发挥作用。

便如同把一个四肢还未发育完全的儿童抱进汽车里,哪怕他能蹬着油门驱使着车子往前开,可结果也恐怕会颇为惨重。

意大利眼下从经济到人均素养都不算发达,贸然做出太现代的改革,只会车毁人亡。

她选择采用类似英国的政治制度,但又不完全照搬着来。

——在佛罗伦萨,上议院全部由贵族加入,对身份和血统保持敬畏与尊重。

下议院则全部为市民从各地陆续推举出来的人,其中也包括市民阶层和工商阶层的各种存在。

君主保留一票否决权和质询权,以及多项能够制衡和控制议会的权力。

她深知,伴随着生产力和国力的发展,帝王的权力必然会被分散和消解,但那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在地方,比起从前由大小领主分散统治的混乱状态,她选择建立地方政府,并且保留中央的一部分控制权力。

地方政府的官员将由中央派人选调、本地贵族选任,以及市民的自发选举。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变成领主的一言堂。

《□□》由马基雅维利亲手修订,大小条款都叙述的滴水不漏,既能够照顾到各个既得利益者的自尊心,同时还能巧妙安抚那些茫然又好奇的群众。

整个意大利开始卸下旧有的许多负担,用更加轻快的脚步往前行进。

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他们即便是有异议,也不敢如何反抗。

军权和君权被牢牢绑定在了一起,再多的意见也如同泡沫一般毫无声响。

上下议院很快组建出来,报纸也热情的宣扬着相关的概念。

人们热烈的讨论着这些全新的概念,以及试图从这些新政策里给自己找到一些好处。

没等这波热潮褪去,女王又做了一件大事。

她联合教廷、佛罗伦萨学院,决定重新修订《法典》。

佛罗伦萨学院,代表着对人文知识素养最高的一个群体。

而教廷,则意味着对道德和真理的审判。

当初在海蒂亲手取走冠冕的时候,几乎附近的好些国家都很快收到了消息,对此议论个不停——

她竟然如此大胆?!

她还顾及美第奇家族的颜面吗?公开对教皇做这种事情?!

甚至有人开始哀叹这又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预言这个所谓的帝国在三十年内就会崩塌个干干净净。

而海蒂则不为所动,甚至内心放松了许多。

她要的,就是教权和王权的重新洗牌。

在一千年前,教权几乎是无限大的存在——教皇拥有自己的军队,而且可以粗暴而蛮横的对待王室成员甚至是国王本人。

开出教籍四个字无异于是给人宣判死刑,能让许多当权者都为之脸色一变。

可到了现在,事情开始重新调转。

最近的几百年里,教皇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在不断崩解,如同被卸除利爪和獠牙的虎豹一般,是庞大却又虚弱的存在。

当年洛伦佐被教皇威胁要‘开出教籍’的时候,连市民们都纷纷拿着武器出来声援。

而海蒂直接把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

——王权,应当高于教权。

小乔凡尼身为教皇,理应被一众教徒礼拜敬仰,但绝不应干涉她对政策的把控和选择。

而当他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时候,她作为君王应有权力进行制裁和诘问。

所谓君主,应是在万人之上。

克拉丽切已经安于做一个艺术赞助者,对儿女们的教养也慈和而放松。

在洛伦佐去世之后,她放弃了许多执念,也疲倦于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只要孩子们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

而小乔凡尼也颇为配合——他原本就恐惧于教皇这个位置。

十一岁的小孩,连高位都有些坐不稳,更不用提如何来驾驭那柄权杖。

也正因如此,海蒂的这些改革要轻松许多。

她善于揣测不同群体的心理和需求,同时举重若轻的扫除许多障碍,让复杂的许多事务都能如交响乐团般和谐奏鸣。

《法典》在颁布之后,直接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佛罗伦萨都为之震惊——

税法被全面改革,同时开放避孕权!

这怎么可能?!

这——这些事情教皇也完全肯同意吗?!

事实证明,教皇本人不仅同意,而且还帮忙援引圣经中的条文,对词条进行解释。

税法自然取悦了绝大多数人——什一税被全面取缔,教廷从前用来敲骨吸髓的种种花哨税名都被一把火焚尽,让工商阶级能够更加自由和放松的进行发展。

可有关避孕的事情,完全让人们陷入迷茫和矛盾之中。

有许多女性长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又忐忑不安。

她们这么做,到底是否违背了交易,之后又会不会因此被惩罚到地狱里去?

然而没有等她们观望多久,就有传教士成群结队的开始宣扬新教,并且解释这两件事的合理之处——

儿童亦是值得被尊重和保护的生命。

爱邻如子,亦应爱子如己。

盲目地生育儿女,却不进行足够稳妥的抚养,只会让孩子们遭受无数的苦楚和伤害——而这些事情都终将报应到孩子们的父母身上。

哪怕是为了行善积德,也不应盲目的生育过多,这是尊重上帝与圣经的表现。

海蒂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她清楚堕胎合法化是个复杂的争议性命题,可至少在避孕上,女性应拥有同 等的权力。

她们的身体,是完全属于她们本人的。

-2-

在上一世里,海蒂并不希望人们把她当做一个女权主义者。

她不会为了迎合男人们的口味,让自己饿到如同干瘪的骷髅,在后半生里对被物化的过去也持保留态度。

而她在后半生里,又被女权主义者们拥立为标杆般的人物——她们认为她在镜头前裸露身体的是大胆又自我的表现,是典型的女权行为。

事实是,十九岁的那一次全裸的拍摄,完全是被导演蒙骗和暴力胁迫所为。

她的前一世经历过太多的战争和混乱,对站队这件事保持着足够的谨慎和回避。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还是对她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罗诉韦德案’。

这个案件对美国人而言,犹如第二次内战一般。

堕胎合法化的女性运动从二十世纪初一直浩浩荡荡地发酵到1973年,最终美国联邦法院以7比2的表决,确认妇女的堕胎权利受到□□的保护。

反对堕胎者态度激烈,认为这是对胎儿生命的藐视。

而另一方则认为,女性应拥有对自己身体做出选择的权力。

从海蒂的青年时期一直到老年时期,这场争议都持续不断的在拉扯来回,仿佛一场无尽的斗争。

她见证了许多场辩论,也从少女一路成为人妇,养育着儿女也感受着婚姻。

把目光放回到古老的中世纪,堕胎这件事也充满罪恶。

可教堂中的忏悔手册里,往往都没有对某些事的忏悔指导。

人们默许着弑婴与弃婴,也在悄然的避孕与堕胎。

海蒂选择的是,把自己的情绪和倾向从其中剔除,以足够符合这个时代的角度来修订对女性和儿童的保护。

性侵幼童有罪,虐待童工有罪,欺压女性也同样有罪。

她不希望看见大规模的狩猎女巫运动,把某些事情提前摆到了台面上。

每个政令的推出,都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用模糊又煽动性强的语句来调动舆论,引领着这个国家往更明亮的方向去走。

与此同时,她设置了一个全新的节日——

2月2日,安息日。

举国的市民应在清晨前往教堂,为所有不幸夭折的儿童默哀致意。

这些孩子们可能死于父母的漠视,可能死于疾病的传染和侵蚀,也可能是被野狗撕咬干净,连骨头都不曾留下来。

每一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孩子被匆匆生下,又在苦痛中绝望死去。

“——人们应该正视他们亲手犯下的罪恶。”面对一部分人的责问,女王只解释了这一句话。

2月2日那一天,阿尔诺河旁聚集了排成长龙的市民。

人们低喃着安魂的祝祷之词,把纸船与纸花放置在河水上,看着它们缓缓向远方行去。

有许多女人是带着孩子们过来的。

她们看着那河面上绽放的白色雏菊,还有那飘摇着沉浮的纸船,不自觉地都红了眼眶。

安息吧,孩子。

天国将给予你安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