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要妈妈。”乔以漠其实不太敢在乔靳南面前哭,压抑地呜咽起来,“为什么何娇娇都有妈妈了,我还是没有妈妈……我想要妈妈……”

这是乔以漠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在乔靳南面前提起“妈妈”。

因为和乔靳南住在一起的约法三章,他以前从来不敢提。

这也是乔靳南第一次,因为这个孩子,心头某个角落隐隐发酸。

他看向车外,沉静的眸子里暗潮汹涌。

“乔以漠,你今天几岁了?”良久,乔靳南低声问道。

乔以漠眨了眨汪汪泪眼,“今天是五岁的生日。”

那按虚岁算,也六岁了。

乔靳南踩下油门,“我带你去看妈妈。”

乔靳南把乔以漠带到一处公墓。

清晨,阳光正好,不是特殊节日,又不是周末,墓园里格外安静。

乔靳南难得主动地抱着乔以漠,大步地穿越墓园。乔以漠没再哭,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睁大眼好奇地看着。

这其实是乔靳南第一次来。

当年吴庆芬抱回乔以漠,除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一份墓园地址。

“产后大出血,没抢回来,有时间去看看吧,年纪轻轻怪可怜的。”她一边逗着乔以漠,一边漫不经心地留了这么一句话。

此后乔靳南没再问过,她也没再提过。

只是那地址随意扫过一眼,就跟烙在心头似得,再也没忘记过。

虽然是第一次来,乔靳南还是迅速地找到了墓碑,墓前放了一些新鲜水果和鲜花,露水都还没干,看来是今天忌日,有人来拜祭过。

“爸爸,这个就是妈妈吗?”乔以漠清脆的嗓音响在墓园内。

乔靳南匆匆扫过那墓碑,刻意忽略了碑上的照片,就撇开眼,没继续看。

乔以漠眨巴着眼睛,又要哭出来,“爸爸,妈妈也和爷爷一样,住在这个盒子里吗?”

乔靳南也不清楚吴庆芬有没有对乔以漠说过他妈妈的事情,放下他,把刚刚买的花递给他,让他献过去。

爸爸沉默,乔以漠也没有再问,似懂非懂地捧着花,正要上前去,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喂,哪儿来的小孩儿啊?什么爸爸妈妈,我家闺女去的时候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呢!你们找错墓了吧!”

来人是个中年女人,手里还拿着一袋纸钱。

乔靳南眉头一皱,飞快地扫过墓上的名字。乔以漠被吓到了,抱着他的大腿躲到后面去。

大婶显然对这对父子非常不满,过来就把他们往旁边推,“去去去,怎么还有人连墓都找错的,你不认字吗?”

乔靳南抱起乔以漠,又看了一眼墓上的名字,再看了一眼中年女人,“你是她的……”

“这是我闺女!”大婶凶道。

对方态度恶劣,乔靳南难得的没有怒火,而是抱着乔以漠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女儿,去过法国没?”

大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白他一眼,“没有没有,都说你找错地方了。”

回到车上,乔以漠还在不停问:“爸爸,刚刚那个就是我妈妈吗?”

乔靳南没有开车,只是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爸爸,刚刚那个就是我妈妈吗?”

乔靳南从后视镜看了乔以漠一眼,“乔以漠,安静。”

乔以漠连忙不说话了。

乔靳南坐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翻到吴庆芬的号码,犹豫片刻,滑了过去,找到孟少泽的电话,拨了过去。

“你给我查个人。”乔靳南声色清冷,报出了刚刚墓上的名字。

就算他记错地址,名字不可能错。

孟少泽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地打趣,“哟,三少什么时候也热衷八卦事业了?”

乔靳南久久没说话。

孟少泽这才正经起来,“对了,说起查人,我前段时间无聊,找人查了下杜小花。我脑子应该没坏吧?你治眼睛那个医院,叫什么什么……”

“安德烈。”

“对!安德烈,上次我们是不是一起问她去过没有,她说没有?”

“是。”

“卧槽那就是嘛!不是我记错了!”孟少泽嚷嚷道,“可她明明去过,还去了整整一个月呐!”

☆、Chapitre42

“乔先生,杜小姐去安德烈医院,在4-5月之间。”

“乔先生,那段时间杜小姐拒绝任何与外界的接触,我们找不到其他的信息,只查到她当时经常去找一位当地有名的心理医生dr.brown.”

“乔先生,我们已经联系过dr.brown,但他拒绝透露有关病患的任何信息。”

“乔先生,您让我们调查的那位赵小姐,五年前2月18日过世,但并不是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是交通意外。”

“乔先生,杜小姐确实是怀孕回国,生产在一家私人医院,我们联系过当时的接产医生,生下的是名男婴。”

“乔先生,那名男婴当天就被送走,查不到抱走他的人是谁,但吴女士当天曾带着私人助理marry出现在医院。”

短短两个小时,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最后一个电话是孟少泽打过来的,一连串的问题没头没脑地砸过来:“卧槽你特么找的谁两个小时就查清楚了?你老实说小漠漠是不是你在医院等□□的时候有的?我就说你这么挑剔的人怎么能有看得上的人还让她给你生了个儿子,肯定是眼瞎了才终于用心看人了是吧?杜小花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她去过那医院,小漠漠也是2月18生的,难道小漠漠的妈其实是杜小花?卧槽那杜小花干嘛骗人啊?还假装不认识你?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些什么激情四射的……”

不等孟少泽没完没了的问题说完,乔靳南掐断了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轻缓又带点儿焦躁的声音响起:“乔总,今天中午11点的会议马上开始了,人都到齐就等您……”

乔靳南再次掐断电话,关机。

清冷的书房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乔靳南仰在书桌边的靠椅上,轻轻阖目,早晨清丽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子斜照进来,落了一半在他身上,那张清俊的脸就仿佛融入雾霭中,清晰得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难以碰触。

因为不是周末,杜若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勉强陪何娇娇吃顿中午饭。

这次吃饭的心情,和上次又不一样了。

上次心里还在惴惴,不确定何娇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心不在焉的同时,又格外放不开,何娇娇每喊一声“妈妈”她的心就跟着抖一下,只能保持笑容掩饰自己混乱的心情。

这次她和何衾生早就把话说开,也知道了娇娇的身世,吃饭的时候就自然得多。

“杜老师,我们今天下午去游乐场,你不去吗?”何娇娇坐在杜若身上问她。

杜若还没答话,何衾生已经开口了,“娇娇,杜老师还要工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淘气,不肯上学。”

何衾生宠溺地刮了刮何娇娇的鼻子,她就咯咯笑起来,“爷爷说我这么淘气都是爸爸惯的!”

孩子的笑声总是格外有感染力,杜若也跟着笑起来,何娇娇转而问道:“杜老师,爸爸也这样惯你吗?”

杜若的笑容僵了僵。

何衾生给何娇娇剥了一只虾,“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杜若埋头吃饭,没做声。

她和何衾生正好着的时候,他是挺惯她的。

她不许他去酒吧喝酒,他就不去,她不喜欢他抽烟,他就戒烟,她反感他那些酒肉朋友们频繁的聚会,他也越去越少,后来她又嫌他成天不学无术,逼着他认认真真去学校上课,他埋怨几句“管家婆”也就老老实实去了。

杜若收回心绪。

她就知道,只要跟何衾生一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总会重新在脑海浮现。

一顿饭吃完,杜若去洗手间,何娇娇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餐厅人多,杜若直接抱着她过去,何娇娇刚刚离开座位,就迫不及待地在杜若耳边轻声问:“杜老师,你今天不开心吗?”

杜若笑着道:“开心啊。”

何娇娇马上高兴起来,“那你不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杜若一愣。

何娇娇搂着她的脖子继续说:“爸爸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杜若无奈地笑起来,“娇娇,爸爸教你讲的?”

何娇娇摇头,“没有,我拿乔以漠的手机查的。”

“你会打字啊?”

“会啊。”何娇娇自豪地点头。

“娇娇真棒!”杜若转移话题,“娇娇还会干什么啊?”

“我会的可多了!都是爸爸教的哦!爸爸比娇娇更棒呢!”何娇娇不留余力地给何衾生说好话,“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都有做错题的时候呢!所以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杜若无声地叹口气,笑着揉了揉何娇娇的脑袋。

何娇娇继续搂着她的脖子,转着眼珠想了想,“不如罚我亲你一千下?”

“为什么啊?”

“每次爸爸生气,我抱着亲几下就好了啊!”何娇娇说着就凑过来亲了杜若一口。

“啊不行,是爸爸做错了事!还是罚爸爸吧?罚爸爸亲一万下好不好?”

杜若听她天真的话语,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何娇娇异常高兴,最后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跟杜若挥手再见,“下次我们要一起去游乐场玩哦!”

何衾生把她的脑袋按下去,给她扣好安全带,转而对杜若说:“我带娇娇玩夜场,今晚就不来接你了。”

杜若垂下眼,轻轻点头,“嗯。”

让杜若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晚在公司门口没见到何衾生,却见到了某个一个月都没出现的人。

乔靳南的车她再熟悉不过,低调的车型张扬的车牌,就和他那个人一样,看起来低调内敛,实则骄傲狂妄。

杜若很快稳定好情绪,young这么大,或许他并不是找她的。

她都没来得及顾及一旁的白晓薇,拿紧了包快速就往公交车站走。

很可惜,乔靳南的车准确无误地跟着她。

杜若突然就有一种无奈到想哭的感觉。

她又怎么无意跘动乔靳南的哪根神经了?还是上次她说的话还不够狠?

她直接上了乔靳南的车。

车子里出乎意料的暖和。乔靳南大概是把暖气开到了最大,关上车门后,就只听见暖风呼呼,热浪般扑在脸上。

乔靳南没说话,杜若也不吭声,不知是车里太暖和,还是这样的沉默过于压抑,没一会儿,杜若背上已经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在不息的川流中穿梭,开得平缓又沉稳,杜若不知道乔靳南要带她去哪里,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乔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问话的语气很好,可以说得上客气又温柔,她是真的不想再得罪乔靳南。

乔靳南没答话,反而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同样是难得的好语气,没有冰冷,没有嘲讽,也没有高高在上。

杜若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回道:“日本菜吧。”

经过这么多次,她隐隐知道,乔靳南大概和她的性子相似,都是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碰硬没什么好处。

乔靳南轻转方向盘,平缓地拐了个弯。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轻缓的钢琴曲跳跃着专属于它的音符。

“听过这音乐没有?”乔靳南突然问她。

杜若答道:“嗯。意大利钢琴家einaudi的专辑。”为了缓解这压抑的沉默,她多说了几句,“11年法国电影的票房黑马‘无法碰触’里用了他的插曲,我才知道他。”

乔靳南似乎特别钟爱他,车里播放的多半是他的音乐。

乔靳南勾起唇角,“这是他08年的专辑。”

杜若没明白他这话里的逻辑,也就没搭话。

乔靳南选了一间特别安静的日餐厅,清幽的小隔间,把每一桌都分开,餐厅里播放着独具日本民族特色的音乐。

杜若落座之后就一直有些忐忑,今天的乔靳南,似乎有哪里不太正常。

温和得不太正常。

瞧,他现在还在给她倒烧酒,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因为垂眼看着酒杯,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杜若犹豫着问了一句。

乔靳南嘴角的笑容更甚,真实的情绪仍旧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哦,最近有个朋友从巴黎回来。”

乔靳南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来。

“嗯?”杜若表示洗耳恭听。

乔靳南继续道:“他说认识杜小姐,还和你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可惜前几天在街上碰到,你却对她熟视无睹,好像素不相识。”

杜若松了口气,原来这样啊……

“可能我没看到他吧,有时候注意力不太集中。”

“哦?”乔靳南挑眉,“不是杜小姐记性太差,认识的朋友时间太久也会忘记?或者……是刻意装作不认识?”

杜若讪笑道:“不会,我记性挺好的,朋友也不多,更没必要装作不认识。”

“是吗?我记得上次杜小姐说没有去过安德烈医院?”乔靳南抬眼望着杜若,仍旧在笑,“可我那位朋友说就是在那里认识你的,还‘很好’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呢。”

乔靳南别有意味地咬重了“很好”两个字。

杜若脸上的微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杜小姐竟然把我这位朋友忘记了。”乔靳南又是一笑,“这位朋友怪伤心的,特地托我来一问究竟呢。”

杜若脸色有些发白。

乔靳南继续追问:“杜小姐可否给个解释?”

杜若撇开眼,席间就安静下来,连带着餐厅的背景音乐都变得枯涩。

许久,杜若才开口,“如果乔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那真是很抱歉,麻烦你替我转达歉意,有段时间的有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为什么?”乔靳南很快地问她。

杜若显然不想说,垂着眼道:“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太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