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百合冷冷看了刘氏一眼,却见刘氏神色闪烁,显然也明白了沈腾文所说的意思,却不知是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其他原因,并没有开口替自己解释。

“我不需要悔改,此事与我无关。至于我的妹妹为何跟踪你,那是她的事儿,你应该问她才是。”百合虽然并没有想过要嫁给沈腾文,却不愿意为了往后这夫妻二人生活和睦而背上这口黑锅,因此见沈腾文不服气想要开口,又打断了他的话:“我跟妹妹之间,关系并不亲近,别说我唤她跟踪你,哪怕就是我唤她给我递个东西,她也不见得能应。”

这话一说完,百合就看到了沈腾文脸上的不以为意之色,显然对她所说的话并不相信。

“至于我十七未嫁的原因,沈秀才一问便知。我及笄时娘曾替我定下婚事,桂兰大闹一通,使段家丢尽了脸出了大丑,所以才导致我们姐妹至今无人问津,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儿,若是不信,一问便知。既然说到用心歹毒,我倒是要问问了,桂兰,我究竟与你有何仇怨一年前我到及笄之龄,你一通胡闹,使得我段家成为淮城笑柄,如今娘要替我定下婚事,你又去大闹,你当真是恨我至此,想要毁我一生你不知道女孩儿家名节何等重要还是你明明知道,却想害我孤老一生”

百合这话一说出口,刘氏脸色就变了。百合这话说得极重,刘氏心里其实是相信小女儿并非那样恶毒之人,可话又说回来,段桂兰兴许从未想过要害百合,可她所做的事儿,桩桩件件无意中却确实是在害大女儿。

一开始刘氏还以为沈腾文所说的,这事儿当真是大女儿所指使。

可等到沈腾文将话说完,刘氏心头便敢肯定此事与百合无关了。就如百合所言,两姐妹关系如今已经势成水火,前几日还打了一场,平日两人互不说话,百合要想指使段桂兰,这个小女儿并不见得听。

知女莫若母,刘氏猜测着应该是自己前些天因为百合的婚事有了着落,所以处处夸赞沈秀才,夸得段桂兰心头不服气了,这死丫头便想着要看他一看,瞧瞧他是不是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能耐。只是事已至此,小女儿大闹画坊已经是真的了,她名节已毁,如今沈腾文好不容易说要娶她,若是错过这个村,往后如何还能嫁得出去

百合的婚事不该毁如今已经毁了,闹到现在覆水难收,沈腾文当众都已经说过不再娶她,肯定是不会再娶了。一个姑娘毁了,另外一个可毁不得,否则段家就当真是完了段桂兰现在有人要,能嫁出去是最好的,可惜百合此时在场,否则今日这事儿便好善了。

当下刘氏心中做了决定,虽说她也认为此事对于大女儿有些不公,自己在此事上确实亏欠于她,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毁一个比毁两个要好,刘氏想到这儿,哀求般的盯着百合看,想要让她不再说了,认下沈腾文所说的,那样一来,沈腾文哪怕是恨百合,可两人一旦退亲,便再无瓜葛,往后他还会好好对待段桂兰,这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了。

想到这些,刘氏咬了咬牙:“你胡说些什么,你们姐妹一向亲密得仿佛一个人儿似的,你妹妹一向敬重你,最听你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害你孤老一生”

刘氏这话音刚落,百合便转了头过来,那目光冷冰冰的,看得刘氏心中又疼又虚,她不免也有些难受,可却又深呼了一口气,既然这事儿都已经决定了,现在再后悔也晚了。

沈腾文听了刘氏的话,冷笑:“果然满嘴胡说八道,如今可算是遭段伯母说破了。你们姐妹一向亲密,二娘子又敬重你,最听你的话,你让她向东,她自然不会向西了。好一个段家,好一个段大娘子,当真可笑之极”百合此时自己倒也罢,只是为了原主而心疼,刘氏这样的偏心,当着她的面也这样胡说八道,宁愿保了段桂兰毁了自己。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一)

“原本这桩婚事没也就没了,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娘这样胡说八道,不怕哪天遭了报应”刘氏听百合这话,心虚得不敢看她眼睛。我没出嫁便要看牢了你我劝你回头照照镜子,若不是因为段桂兰,我能看得上你”

百合说完,冷冷盯着沈腾文看,沈腾文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哆嗦,一张脸庞鳖得铁青。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若说他一开始因为不喜百合,是因为嫌弃她名声不好,有可能连累自己,此时听她说话刻薄,倒是真真正正将她恨上了。

可这会儿百合却不管那些,将话说得痛痛快快了,才冲着外头的人大声道:

“我娘讲话昧着良心,诸位街坊看着我长大,对我们姐妹情况也是知根知底。我娘怜惜我妹妹自小失去父亲。宠得如同掌上明珠,平日闯了祸重言都舍不得说上一句,我每日都呆在布庄里,与段桂兰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如何能有多深感情如今为了保段桂兰名声。竟然连我的名声都要抹黑了。这个沈家秀才郎原本还以为多么聪慧。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而已,现今我虽然不屑于嫁给他,可我却不想忍了这口气。烦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

百合这会儿说话语气虽然强硬了些,可是在街坊邻居看来 ,刚刚刘氏太过气人,也难怪她忍无可忍。毕竟毁了名声,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刘氏为了段桂兰,也确实太偏心。众人同情怜悯之下,都点头:“就是,百合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性情温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周围有人开口说了句,许多人便都接连点头。

周围不相干的旁人都知道说公道话,刘氏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沈腾文听了这样多人开口,却是不信,露出一副大家都遭受蒙骗的样子:

“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如今二娘子被打成这般模样张不了嘴,事事自然便只有你来说了。”

“她被打也是活该这绣庄我从十一岁起便接活儿做到如今,现在她闯了这样大祸,我六七年心血都被她毁了,打不死她算轻的更何况这是我段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姓人,关你什么事出去”

沈腾文见她赶人,动也没动,反倒冷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如今怕是心虚了吧我”他话还没说完,百合忍无可忍,随手捞了之前那画春坊的妇人用来抽段桂兰嘴的剪子,抬手就朝沈腾文挥了去:“给我滚我跟你姓沈的有什么恩怨,你今日当众胡说八道毁我名声,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跟你同归于尽”她突然发火,沈腾文吓了一跳,看她拿了剪子来戳自己,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他是惯用右手的,百合又是铁了心要给沈腾文一个教训,因此那剪子看准他掌间一个穴位,用力划了过去。

只听哧溜一声,沈腾文嘴中发出惨叫声,那血被锋利的剪子划开,一下子便洒了出来。沈腾文剧疼之下手哆嗦着收了回去,那手掌划开了七八寸左右的口子,深可见骨,沈腾文疼得浑身打摆子,此时竟然被吓得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这样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刚刚竟然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百合眼中露出讥讽之色,脸上却做出绝望的模样,朝他扑了过去。尖叫声中沈腾文惨白着一张脸,哆嗦着想往外爬:“打死人了,救命”他所谓的骨气,在剪子的威胁下,此时早不知被抛到了哪儿去。

刘氏听他叫唤,才回过神,慌忙要上前去拦,只是她腿脚并不利索,这一走动间,更是疼得厉害,百合装出不依不饶的样子,刘氏深恐沈家公子在自己这儿出了人命,到时大女儿要是名声被毁想不开真与他同归于尽,恐怕自己与段桂兰就是活下来也脱不了身,因此她哭喊着:“是我胡说八道,我知道此事于你无关,你快些将剪子放了,有话好好再说就是。”

她这话一喊完,百合才像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地上坐着抖动不停的沈腾文这会儿下半身一片水迹,身下拖了不少水迹来,布庄内一股尿骚味儿。

刚刚的闹剧虽然将画春坊的人都吓到了,可是此时看沈腾文这样不中用,众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讥讽之色来:“还是个秀才郎,胆儿比那老鼠还小,真是笑死人”沈腾文身上虽然湿漉漉的,可是这水迹太新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刚刚是被吓得尿失了禁。

今日过后,这沈家郎君可真是要名动淮城了,除了十八岁中了秀才,恐怕还得添上一笔丰功伟绩,为了女人强出头,却又没那勇气。

看了这样一场好戏,画春坊的女人也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你们有完没完,你们的家事我不管,此事受谁指点也与我无关,老娘只想问,我的画春坊,你们却得赔。里头各式细软,以及船坊本身,姑娘们落了水受了惊吓,许多料子饰品都不见了,也需得算算清醒,没有上百两银子,此事便结不清,否则送了你们去见官,一家人全砍脑袋去”

开始刘氏还想着要将小女儿婚事了结,此时听到要赔上百两银子,如五雷轰顶,什么婚事也记不清了,刚刚还担忧沈腾文出事,可这会儿却根本想不起那些,脑海中来回响着上百两银子几个字儿,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脸色铁青。

这事儿赖是赖不掉的,今日见证人太多,在确定了此事属实之后,刘氏就是想不承认也不可能。画春坊的人闹了这一通,定下半月之内将余银了结的威胁,这才扭了腰领人离去。

天色渐渐暗了,四周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今日这事儿闹得太大,连沈家人都知晓了,赶了过来,将原本并不想走的沈腾文拉回去了。刘氏强打着精神,吩咐百合关店:“先将店门放下”

只是到了现在,从刚刚她偏心段桂兰时百合对刘氏就越来越不耐烦,此时听她吩咐,只当没听到一般,转头进了内院里。刘氏气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自个儿撑起身体,强忍着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去将店门锁了,又看黑暗中段桂兰要死不活的被画春坊的人扔在布堆里,想到今日闹的事儿,忍不住哭了出来。

百合自个儿回了后院,将饭做了填饱了肚了,今日这样闹法,她与刘氏之间相当于已经撕破了脸,自然不用再像以前一般做一家人的饭。刘氏拖着段桂兰进来时,看到百合冷着脸的样子,虽然有心想要发火,想起今日的事儿又有些心虚。

段桂兰哭都哭不出声来,只是瘫在刘氏身上,她脸上受了伤,身上却是好的,可因为头一回挨这样严重的打法,所以整个人都吓瘫了,刘氏自个儿腿脚都不利索,背着她便十分吃力,母女二人进了后院时,正好就看到百合洗漱完准备回房,刘氏虽然有些羞于见大女儿,但这会儿看到了百合,却仍是硬着头皮道:“你先等等,随我一道前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段桂兰脸被打得稀烂,那画春坊的恨她入骨,又气她敢胆大包天打自己,当时拿了剪子抽她嘴,之前只是肿得厉害,这会儿一细看,皮肉都烂得融了,刘氏又分身乏术请不了大夫,只得拼命掉眼泪。

堂屋里这母女二人靠坐在一起,两人沉默着都不出声。段桂兰脸肿得仿佛泡膜一般,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青青紫紫睁不开来,百合坐了一会儿,不耐烦的道:

“若是没事儿,我要回房了。”

“慢些。”刘氏原本还不知要怎么跟她开口,此时听到她这话,便有些着急:“今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娘说那样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妹妹今日不懂事,大闹了一场画春坊,名声已经毁了,难得沈”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二)

“何必跟我解释”百合打断了刘氏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做都做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刘氏被她这样一堵,眼圈儿又开始发红:“我知道你怨我,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完,冷笑不出声。

若是她反驳一些,或是不平的大吵倒罢,偏偏这样的安静,反倒让刘氏心头不得安宁。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百合一眼,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样的想法”百合不张嘴,刘氏想好的要跟她解释的话,便成了泡影。她原本都想好了要怎么安抚百合。可百合又一言不发,她准备好的话倒是堵在喉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我有什么想法娘不是都已经决定了,从小到大。反正都是这样的。”百合这话让刘氏难得心中发堵。只得小声道:“你妹妹年纪小些。又自小失去了爹”

“谁不是自小失去了爹,她小得了我几岁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腻都腻了。娘偏心便承认就是。前几天还说什么一碗水端平,要给我们各置办一份嫁妆,如今看来,果然是胡说八道的。”百合说得刘氏出不了声,她接着又道:“娘要顾桂兰,我也不管了,只是照她这样的情况下去,现在都敢闯出这样的大祸,往后恐怕要杀人放火的,你能给她收拾善后几回今日想要牺牲我来保她,难保往后要我命来赔她了。”

刘氏听到这儿,忙不迭的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她都要嫁出去了”她急着解释,回过神又发现段桂兰要嫁的正是百合之前谈婚论嫁的对象,不免又有些尴尬,百合却不管她:“你说不会却不算数,她嫁不嫁人也与我无关,只是为了防止往后,你要卖房帮助桂兰我不管,只是我的婚姻大事,却不需你来管,明日便立下字据,请人验证,签字盖印儿。”她是防着刘氏将房子一卖,到时为了替段桂兰挣些嫁妆,以免她嫁到沈家受气,到时打起自己主意。

开始刘氏本来还有些自责,只是听到百合后面这话,又是有些伤心:“你不信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好信的这铺子虽然是当初爹留下来的,可是这几年里头娘心中也清楚,我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要为了段桂兰的性命将这些抵了出去,我是不甘心的。”说到这儿,百合并没有理睬刘氏心虚的样子,又接着道:“我现在名声被你们毁了,往后恐怕姻缘难得,娘今日做了这么多,得到这样的结果,恐怕是十分欢喜吧”百合见刘氏大受打击的模样,刺了她一句,刘氏那眼泪便如珍珠一般的落了下来,她虽然伤心,可听到女儿不反对卖房时,却又松了口气。

“我并没有那样想,当时的情景”

“你有没有想那样多,现在事情过去,我也不想再提起,只是这字据却是非立不可,否则娘想要将铺子卖了给段桂兰填祸事,我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大家要死一起死”刘氏说实话,心头确确实实是打了些主意,毕竟在刘氏看来,哪怕自己就算是算计了,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想将百合许人,除了想要收些聘礼缓解自己目前的困境外,也确实有存了要让她以后有个归宿的心。

但这会儿被百合点破,又见女儿说话处处不客气,心中也有些不快,见百合说得刚烈,眼中露出狠色,想到今日她被沈腾文逼得走投无路时,拿剪子伤他的情景,也明白自己确实是将她逼得太狠,若是当真她心一横,想起她名节毁了,铺子又没了,一个想不开拖着自己与段桂兰去死,倒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刘氏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仍是答应了。

这一夜刘氏与段桂兰两人都没能睡得着,第二天刘氏便强忍着腿脚的疼痛,出门替段桂兰寻大夫来看诊,回头沈家却是打上了门。

昨日段氏布庄事情闹得那样大,今日刘氏是没有脸面也没那个精力开张做生意的,她出门回来时,沈腾文的母亲已经领了人已经将铺子门都找人砸破了。

上回沈腾文的母亲上门来相看百合时,明明还是温和懂礼好相处的样子,当时刘氏还觉得大女儿命好,遇上了一个这样知书达礼又好说话的婆婆,没想到才几天功夫,沈母便又凶又狠,将她铺子大门都砸得不成形了。

刘氏又慌又急,听到自己铺子门被砸得哐哐作响,里面被扔了不少秽物进去,站在门口都是臭不可闻,她惊慌之下顾不得自己脚疼,慌忙上前去拦:“沈家嫂嫂,这是怎么回事”

“呸谁跟你拉什么关系”沈母此时双眼通红,看到刘氏便如看到了仇人一般,一口唾沫朝刘氏迎面吐了过去:“给我砸将这污秽之地砸个干净了事”

昨日沈腾文手受了伤,被人抬回沈家时,沈母当即整个人都蒙住了。她这个儿子早晨时还好端端的出门,回来却衣裳湿答答不说,人还是吓得脸青面黑的,仿佛丢了魂般,叫他也没有反应,那手掌上划开了一大条口子,沾了泥与血,一只手都青肿了。

沈母当即便如剜心挖肝的一样疼,送沈腾文回来的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经过跟沈母一说,沈母恨段桂兰闹事儿,连累了她儿子的同时,又听说儿子当众毁亲另娶,段大娘子不要,却偏要那小的。沈母并没有见过段桂兰,可是光听这个儿子看中的姑娘既上妓院闯祸不说,又拉着儿子落了水,还害得儿子手掌受了伤,沈母险些睁着眼睛晕死过去。

她当即慌慌乱乱的请了大夫回来给沈腾文诊治,大夫说伤口伤到了筋脉,往后手掌恐怕无力,读书虽然没有影响,可若是想要题笔写字儿,却是难了。沈腾文少年成名,不止满腹经纶,且诗书字画儿都不差,不止沈父夸他,就连当初能中得了秀才,他那一手漂亮的小楷也是占了极大便利。

此时听大夫说往后握笔有碍,沈母又哭又喊的同时,当即便将段家给恨上了。若不是夜里儿子受了惊吓,发起了高热,半步离不得人,嘴中胡言乱语的,昨日受多了惊吓,沈腾文既是落水又是挨刀的,昏睡中也是睡得不踏实,一会儿哭一会叫的,沈母心疼儿子守在身侧,否则早来寻段家晦气了

夜里沈母熬了一宿,见眼药汤无效,又替儿子请了跳大神的,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天将亮时,沈腾文才老实了些。

将儿子一安置妥当,沈母立即便回头拉了沈家的兄弟,一路气势汹汹的便冲到段家来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那儿子沾着你这样一家扫帚星,如今既是落水又是受伤,你这个贱人自己克夫,如今生个丫头片子却来克我儿子。”沈母只得沈腾文一个宝贝儿子,一直捧在手中,当做眼珠子一般的疼宠,平日捧着都怕摔了,既舍不得让沈腾文下地,又舍不得唤他做半点儿事,却没想到看护得这样仔细,昨日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却险些将命都搭上了。

一想到这些,沈母便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指着刘氏诅咒开来:“你这丧门星,自己是个做天煞孤星的料,便也想来祸害他人,我儿子年少无知,昨日说的话,是半点儿不算数的,我警告你,让你那不要脸的丫头片子,离我儿子远一些”沈母恶狠狠的指着刘氏咒骂,周围邻居听到这声音,都出来观望指指点点。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三)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刘氏也是心力憔悴,此时又受到沈母这样辱骂,她原本一宿没歇好,又受了腿伤,之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此时听到沈母说话难听,刘氏本身又是好强性子,有心想要翻脸,却碍于段桂兰的婚事,只得忍气吞声。要取消婚事时,沈腾文却十分坚定,认定非要娶段桂兰为妻,甚至放话若沈母不允段桂兰进门,他终身不娶。

沈母再宠儿子,此时也不由大骂他糊涂。她活了几十年,走过的桥不比沈腾文踩过的路少,沈腾文一心读书,简直人都读傻了。段家大娘子沈母是见过的,温婉听话,模样端庄,那绣活儿也好,虽说这一回伤了儿子沈母也怨,可与那段二娘子相比,却不知好了多少倍。沈母至今虽然没见过段桂兰,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从她敢闹青楼,且在外人面前脱了外裳便可以看出,这个姑娘不妥之处。

更何况妇人还没过门儿,便能惹下这样大祸,险些害得儿子遭了水灾不说,又应了血光之灾的劫,显然是个不详之人,她跟儿子苦口婆心说了许久,沈腾文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心认为段桂兰是被人陷害,甚至自己受伤也只怪百合,丝毫不怨段桂兰,一副为了她受伤,无怨无悔的样子,无论沈母如何解释说段桂兰若这样轻易便遭人陷害,那脑袋肯定也是有问题,沈腾文却压根儿听不进去这些。

自己以往听话孝顺的好儿子,这一回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娶段桂兰为妻,甚至开始闹起了绝食,沈母无可奈何,她虽然当日曾跟刘氏言明,不娶段氏女为妻,可她就得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儿子非要一意孤行,如今只能顺着他了。

只是想到段桂兰还没有过门,便将她的儿子拿捏的这般死,沈母心中也是有怨气。

她忍了怒火依着儿子心意带了薄礼上门提亲,因段桂兰惹下的祸事,自然嫁出去是越快越好的,亲事定在了两个月后,选了黄道吉日,因这一回段家赔光了银子的缘故,刘氏虽然知道自己若是给段桂兰将嫁妆备薄了,往后段桂兰嫁到沈家必会吃苦,可她也是无可奈何。

原本她是想过要替百合订下亲事,一来收了聘礼,可以为段桂兰置办嫁妆,二来自己能同时嫁出去两女,也算是一桩好事,可是百合早防着她这一点,因此当初卖房之初,双方便已经请了人作证,自己签字画押,言明绝不强行作主百合不愿的婚事,如此一来,刘氏就是再与百合推心置腹谈话,百合却是不应,她的如意算盘自然也落空了。

段桂兰成婚前几日,刘氏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那嫁妆匣子置办得空空落落的,婚事因为太赶,嫁衣肯定是来不及绣了。

若是以前,自己家还开着布庄,不管段桂兰会不会刺绣,只消请几个绣娘帮忙,不出三五日一套凤冠霞披便算成了,可如今却是不可能。

母女两人对坐着为难,段桂兰哭哭啼啼:“嫁妆没有就算了,若是连嫁衣都没有,娘让我怎么出嫁”她哭得眼睛发红,那泪水流在脸上,显得脸上那凹凸不平的肌肤越发明显,看得刘氏既是心疼,又是有些埋怨:“你还好说若不是当初你惹下大祸,将家产赔光了,如今又哪儿可能拿不出一件嫁衣”

刘氏这话话音一落,段桂兰又羞又气,虽然知道确实是当初的自己胡闹,才给家中惹来了这样一桩大祸,开始刘氏这样说时,她也是心虚害怕,可后面刘氏都将事情已经解决了,段桂兰便时间一长,又不怎么拿这事儿当回事了,此时见刘氏还拿这事儿说嘴,忍不住便反驳:

“好了好了,娘每回都说这话,听也听烦了”她经了一次打,却因为刘氏溺爱,没让她涨到多少教训,此时故态复萌,将刘氏的话堵了回去。刘氏气得伸手想打她,只是看到段桂兰那张已经算是毁了的脸,手又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唉。你这死丫头,我前世时真是欠了你的”刘氏说完这话,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你姐姐一手绣活儿不错,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便只得寻件红衣裳,让她给你绣上一些,我也帮着你绣几样枕头,这事儿便算圆了过去。”段家没落了,不像剧情中那样有银子,这次的事情闹得又比剧情中那样大,沈母对于这个未来儿媳有意见,聘礼下得极轻,明显是轻薄段家,可刘氏却无可奈何,毕竟女儿现在除了嫁沈腾文,恐怕也无人可要了,聘礼薄了就薄了些,沈母态度不好也不要紧,只要沈家还肯娶,那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段桂兰听刘氏这话,怯生生的问:“她肯帮我”

自己抢了百合的婚事,当日沈腾文又误会了百合,当众将她说得那样难听,现在自己要嫁沈腾文,还要让百合来帮,段桂兰哪怕再缺心眼儿,此时也觉得刘氏这话不见得能行得通的。

“只有试试了。”刘氏自个儿心中都没底,但除此之外,又没其他办法了。段桂兰心中一松,紧接着又有些泄气,哭哭啼啼:“我才第一嫁,就要穿旧衣裳。”

刘氏也知道这样不好,倒也想给女儿最好的,可惜如今手中实在是没钱,哪怕就是心有余,也是力不足的,听到段桂兰这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一家人的遭遇,简直如同从云端中掉进了地狱里。

那时丈夫死了,刘氏自个儿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又拖着一个布庄,便已经认为人生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如今才发现,当初那样的境况与此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去寻了百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百合当然一口拒绝,刘氏软硬兼施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咬牙,变卖了自己原本准备给段桂兰当嫁妆的镯子,匆匆扯了块红布缝制成了嫁衣,这事儿才算是圆了过去。只是刘氏一人始终上了年纪,赶得及做好衣裳,被套枕头却是来不及做了,段桂兰自己小时又被她宠得厉害,针线女红是一概不会的,因此成婚当日,连新娘子该准备的东西,除了一些是现成东拼西凑的被单之外,连枕头棉被也没备上半个。

婚事匆忙就罢了,婚礼也十分简陋,比普通人家纳妾还不如的样子,成婚那日沈腾文骑了毛驴前来迎接段桂兰时,竟然连唢呐鼓队也没请。刘氏哪怕再能忍,此时也终于忍不下了,应八字沈家人便一副应付的样子,媒人前来下聘礼时,都是故意寒渗人,如今新婚之日,却是搞得如此寒酸,刘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你当真是要嫁进这沈家我瞧这姓沈的如此薄待你,男人的喜欢又能好几时”现在便不拿段桂兰当人看,自己的女儿又非国色天香,沈腾文现在哪怕就是喜欢她,又能喜欢到她什么时候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四)

没有婆家人的支持,段桂兰的性格又被自己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氏真怕她以后嫁进沈家吃亏。完,还没转身离开,百合当着她的面,嘭的一声便将门关上了,这一举动又是气得刘氏浑身发抖,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一回百合没能去段桂兰的婚礼大闹一场,可最终段桂兰的婚事还是并没有顺。

沈家迎亲的队伍一旦将段桂兰接出了家门,走到一半却遇到有人要入城,对方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来着,竟然还出动了官兵,进城时官兵正好在锁路,一下子便将沈家的迎亲队伍截住了。刘氏当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深恐误了吉时,沈家的人却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看到刘氏着急的样子,那前来迎亲的沈家妇人,也不知道是谁,甚至冷嘲热讽了一句,当时便将刘氏气得够呛。

若依她以往脾气,被人这样一堵应该发火才是。可想到自己女儿今日大喜日子,因此便强行将这口气忍了下来。路一旦被堵,沈家的迎新队伍只得另选一条路前行,这样一来难免就要绕了些,有可能会误了成亲的吉时,沈家催促着小轿抬着段桂兰就往沈家跑。刘氏跟在轿子边跑,她脚原本受伤之后没有养好落下了病根,此时一跑起来钻心的疼,还没跑几步,便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强忍着疼痛来到沈家时。却见沈家为了这一次迎亲,只准备了几张桌子,前来贺礼的人也并不太多,许多本应该做饭帮忙的人。四处坐着谈笑风声。

想到自己一路紧赶着跑来。就怕误了吉时。结果沈家却不少东西都没有准备,刘氏火当时便发泄了出来。

“吉时都已经到了,亲家母这会儿还没有准备东西。婚姻大事又非儿戏,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怠慢我家桂兰了”刘氏到了沈家,也没个人围上来端凳子递水的,沈母听到外头的响动才出来,自己嫁女儿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如今却比人家娶填房的还要不如,当下心中便有些怨恨。刘氏强忍了怒火,看到沈母开口便硬挤出一丝笑来,问了一句。

谁料她还忍着没发火,沈母听她这样一说却登时阴了脸:“家贫,只得一切从简,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没让你们攀着高枝儿。”沈母当时一句话便噎得刘氏半晌回不过神来,等到她回悟过来时,周围人的目光刺得她浑身不自在,身体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她一路强忍着委屈,如今到了沈家都还受到了这样的冷遇,自己现在不过是说一句话,沈母便劈头盖脸的拿话来打自己的脸,刘氏气得心中发慌,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沈母只冷眼看着刘氏铁青的脸色,冷笑连连:“也就是今日我不想让亲戚们看了笑话而已,大家的事儿都知根知底的,你的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心中也有数,我能让我儿子娶她,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怎么的”别说刘氏心里一肚子的火,沈母也是有气无处发。

儿子不听自己的话,仿佛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娶段桂兰为妻,这桩婚事一开始是儿子定下的,在打听到段桂兰的为人,且她又害得自己的儿子那样的结果之后沈母对她便十分不满意,谁料儿子却一心要娶她,这是让沈母最不欢喜的。

没有哪个当娘的,愿意看到儿子对别的女人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沈母虽然为了儿子妥协,可心中却憋着一股火气,此时见刘氏一来还诸多要求,也再忍耐不得了,一席话说得刘氏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

“我女儿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刘氏气得浑身哆嗦,她当成宝一般的段桂兰,在旁人眼中看来却是连草也不如,她忍了一路,这会儿沈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这些,想到当日沈母领了人来自己家又打又闹的,刘氏脸都涨得通红,提高了些声音,尖叫了一声:“我女儿又怎么样了”她这会儿实在是顾不得了,沈家的人欺人太甚,刘氏这一发火,沈母心中原本强压着的怒火也跟着涌了上来:

“你女儿怎么样,你还不晓得没出嫁便跟着男人去那胺臢地,见了男人连魂儿都没了,看我儿子中了秀才,死皮赖脸抢姐姐男人,还害我儿子手都毁了,你女儿就是一个灾星,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沈母也豁了出去,反正这一次沈腾文结亲,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她没好意思多请人,就是觉得脸上臊得慌,大家都知晓这桩婚事,沈母闹起来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刘氏听到沈母说起这些,只觉得句句诛心,想到自己两个好端端的女儿,若不是因为沈腾文,百合与段桂兰又如何会闹成这般样子,若不是因为沈腾文,段桂兰又怎么会跑到画坊上,并且还去闹了一通若是不认识这个人,她怎么会毁了人家的画坊,毁了名声

如今大女儿嫁不出去也就算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段氏布庄也因为此事儿盘了出去。这件事儿固然段桂兰有错,可若不是认识了沈家的人,自己又哪儿会惹上这些麻烦来,连家底都赔了个干净

沈母现在口口声声说段桂兰是灾星。那在自己看来,沈家又何尝不是段家的灾星

“好了娘,大喜的日子,您便歇一些吧。”沈腾文没想到一个照面,刘氏便已经与沈母吵了起来,他慌乱之下先由人扶着下了毛驴,先劝了母亲一句。谁料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母更是暴跳如雷。

儿媳还没娶进门,现在沈腾文处处护着也就算了。连刘氏这个老东西他也要护着。若是长此以往,自己这个亲娘还有什么地位沈母哪怕再疼宠儿子,可现在沈腾文这样,也是让沈母忍不得了。她将儿子用力一推:“你走开些。小妖精迷了你的眼。如今连老的也能迷着你帮别人说话了不长进的东西,你那手都毁了,往后拿什么写字儿”

若想要为官。那身体可不能有半丝残疾,沈母一想到儿子前程被毁,还对段桂兰一心一意,便气得肝儿疼,嘴里骂声迭迭。

周围人都上来劝着看着,刘氏忍了又忍,听她越骂越难听,却终于忍不得了,高声便喊:“我女儿是丧门星,你儿子又是个什么好的你们沈家也是个灾星,扫把星若不是因为沈腾文,我两个女儿也不会反目成仇,我段家布庄也不会全赔了”

“娘”段桂兰没想到刘氏会这时候发火,一下子便蒙了,她唤了刘氏一句,刘氏却压根儿听不进去,沈母一听这话,如热锅浇油,冷笑起来:

“你若是将你那小女儿教得规矩些,也不至于会祸害了你自已,你段家布庄这回不赔,有段桂兰在,尽早有一天也得尽数赔出去不要脸的东西,姐姐的男人也要抢,怎么就这样不要脸,小小年纪的,那样缺男人”

刘氏忍无可忍,嗷的叫了一声便朝沈母扑了上去:“我跟你拼了。”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沈母便对段桂兰这样苛刻,拿这些话来作践她,往后时间长了,段桂兰嫁进沈家里,又能过得下去什么样的好日子

看到刘氏朝自己扑来,沈母也不甘示弱,两人扭打到了一块儿,撕扯着对方头发滚做了一团。

没想到这一趟结亲两个亲家却当众打闹了起来,众人先是有些傻眼儿,等到回过神来,有些机灵的去唤沈父出来时,刘氏与沈母已经被人拉开了。

这里是沈家的地盘,刘氏又势单力孤的,她在被拉开时,遭人架住,被沈母拉了一脸的血印子,只是激动之下却感觉不到脸上的疼。

“成什么话”沈父气得厉声大喊,周围议论纷纷,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段桂兰也没想到成亲日竟然会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年纪小,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阵仗,人都吓呆了,听到沈父指责,她蹲在刘氏身边,只觉得有些慌乱,又十分无助,她再傻也知道自己以后是会在沈家生活的,如今闹成这样,段桂兰一边哭一边流泪:“娘,都怪你,你怎么不忍忍”

自己为了她出头,如今却被小女儿埋怨。

想到为了这个小女儿,自己铺子没了,下半生的依靠也没有了,原本听话柔顺的大女儿跟自己的关系也是僵得很,现在为了她出头,却反倒要遭她埋怨,刘氏如遭重击。她嘴唇哆嗦,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剧疼,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喉中发出嚯嚯的声响,当下直挺挺的便倒了下去,只听到周围人尖叫声,刘氏昏厥过去。

百合还在家中练着星辰练体术,便有人来到门外,将大门拍得哐哐作响。

前来拍门的是个中年妇人,自称是沈家的亲戚,一见到百合拉着她的手腕便喊:“大娘子,你娘出事儿了。”

刘氏急中风了,这会儿躺在沈家临时搭起来的两条凳子上,嘴角边不停流着口水,身体一直哆嗦着,段桂兰孤伶伶的坐在她身边,百合来时,段桂兰眼睛都已经红肿了,沈家人坐在一旁,一桩喜事,办得冷冷清清的。

“你娘这样可是怨她自个儿的,跟我们无关。”深怕百合将自己赖上一般,看到百合一来,沈母慌忙开口便说了一句。

沈父瞪了她一眼,沈母才不情愿的道:“真是晦气才刚一过门儿,便克得自己老娘成了这样子,往后进门时间久了,还不得将我们两个老的克死”她抱怨了一句,段桂兰这会儿无依无靠,听了这话也只有小声的哭,不敢大声了惹沈母不快,深怕她会让自己滚回段家去。

“这一次看在亲家母的份上,段桂兰我们就接了,不过若是实在要将亲家母昏厥过去的事儿污我头上,我是不会认的,段桂兰这儿媳妇我也不会认,大不了告上公堂,这里好多人可以替我作证,我是摸都没摸到她衣裳的。”沈母说这话时,恨恨的看了沈腾文一眼,沈腾文低垂着头,也不敢出声。

毕竟事情关系到自己老娘的性命,他虽然想娶段桂兰为妻,可始终心头还是有顾虑的。段桂兰听到沈母仍愿意让自己继续留下来,心头松了口气,慌忙开口:“不怪你的。”她说完,又看了百合一眼,眼里透着哀求,破天荒的头一回唤她:“姐姐”

平日里刘氏对段桂兰处处爱护,当初舍不得她吃半点儿苦头,处处宠着疼着,如今却宠出这样一个女儿。

百合心中冷笑,刘氏自己宠爱的女儿都放弃了为她出头,她自然不会为了刘氏强出头,说不定到时还会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

“既然这样,还请伯母找人替我将娘送回家里。”她一来没有哭哭啼啼,反倒极为沉得住气,二来没有跟沈母又吵又闹的,与一旁无用的段桂兰相比,这个段家大娘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沈母哪怕对于段家并没什么好感,可此时心中依然暗骂儿子没有眼光,为了个段桂兰弄成自家成了个笑柄不说,还前程都毁了。这样一个容貌性格样样不比段桂兰差的姑娘不知道要,反倒偏要去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祸篓子。百合没有闹腾,刘氏又是跟自己吵了之后才变成这模样的,沈母只得强忍了心中的怒火,让人将刘氏抬了起来,送回段家去。

等到刘氏被抬走,打断了的拜堂仪式才开始继续。只是这会儿早误了吉时,之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因此这堂拜得也是冷冷清清的。

刘氏被送回小院中,百合打了水替她将脸擦了,还是准备替刘氏请个大夫。

剧情里段百合虽然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落得那样一个悲剧,可既然原主心愿中都没有过要报复刘氏,百合也并不想将刘氏扔下不管,哪怕刘氏往后注定半生不遂,可始终还是段百合的亲生母亲。

只是家中根本就没有多少银子,刘氏平日防她防得紧,藏钱的地方百合根本就不知道。幸亏段家铺子变卖之前,她藏了一些碎布,趁着段桂兰出嫁前这段时间刘氏没功夫管她,除了练习练体术的时间,她也做了几个荷包与帕子,这会儿只得拿这些东西出来,换了几十钱才去请的大夫。

城中还堵着路,路途不少官兵严阵以待,周围百姓议论纷纷,百合请了大夫回家给刘氏施了针,又给她灌了药,刘氏后半夜才悠悠的醒来。

才睁开眼时,刘氏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她看到租凭的破旧房屋,看到坐在旁边的大女儿,一双浑浊的眼睛才渐渐有了神,她想起昏倒之前在沈家发生的事儿,自己视如心头肉的段桂兰埋怨她,如今出了事儿,侍候自己的却是以往自己都没宠爱多少的大女儿,刘氏放声大哭。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五)

那卖掉的几个荷包以及手帕挣得几十钱,请了大夫之后剩了少许一些,百合又就着这些钱买了料子,回头趁着侍候刘氏的功夫,又赶了几个荷包与帕子出来。∴,她成为段百合这些年继承了原主的刺绣记忆,再加上她耐心好,且因为见识广,因此画出来的花样儿多,绣出来的帕子与荷包人家也乐意出比旁人多些的钱买,有时花样儿也会被人买了去,这样一来两天时间百合便赚了几百文钱,除开刘氏的药费,她自己倒还有些剩。

刘氏已经清醒了,只是手脚还有些不太利索,说话时也十分吃力,一张嘴,那口水便滴滴答答流着,早晨百合熬了粥端进来时,刘氏便探了脑袋往外看,见到大女儿进来,手便朝门外伸去,嘴里啊啊的叫着,那手指已经有些卷起来了,才几天时间,原本看上去还精神的刘氏,便像是老了一大截,连脸色都腊黄的样子。

“啊兰”刘氏一边说着,一边那口水顺着嘴角便滴落下来,百合抽了帕子替她抹去,没有理睬她,把饭喂进她嘴里。有些吞不下去的,便又滴落出来,刘氏眼中有些小心翼翼的,好一会儿之后才吃力的道:“你,妹妹,该回门了。”

当日她在沈家被气得中风,这会儿还在惦记着段桂兰,百合早已经知道刘氏秉性,闻言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回门又如何莫非娘还以为,段桂兰以后会来侍候你。给你养老送终”

如今刘氏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切都需要有人服侍,当初她还能服侍段桂兰时,都落不得一个好,如今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段桂兰要回门。百合心中好笑,刘氏却愣住了,嘴里的粥没咽下去,滴落得一身都是。她还在病里,这会儿听到大女儿的话却又还在发脾气。百合伸手拿帕子将她滴落下来的粥擦了个干净。表情平静:

“我劝娘还是多少吃一些,我现在在娘家时可以侍候你,若是我熬不下去嫁了人,娘恐怕想要发脾气都找不到个人。”她这话让刘氏心头一震。眼圈儿一下子就有些红了起来。那手抖啊抖的。百合将刘氏身上收拾干净。又拿勺子喂她:“你还以为段桂兰会来侍候你当日娘在沈家被人骂成那个模样,沈腾文的母亲可是说过了,若是我们段家要找沈家的晦气。她连段桂兰这个儿媳妇都不会认,当时段桂兰可是立马便说不会找沈家麻烦的。”

那会儿刘氏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听到段桂兰说这话时的情景,这会儿百合一说,刘氏心中一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拉拨长大,捧在手心中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想起当日段桂兰大婚时,自己为了她与沈母打了起来,她却帮着沈母的情景,刘氏又有些半信半疑。

若这样做的人是百合,刘氏肯定会当自己少生了一个女儿,可是轮到自己心爱的女儿这样对待自己时,她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滴:

“当,当,当真”

“是不是真的,娘心中也有数,你现今这模样是怎么回事儿,你自个儿也明白的。你当初为了段桂兰倾家荡产的,如今还是我这个你一直看不中的女儿在侍候你。”百合这话让刘氏眼泪流得更急,她心中既是伤心在小女儿心里始终还是她的一生比自己更重要,又气恼百合这会儿对她说话如此不客气,百合说完这话时,刘氏心头难受,在她再用勺子递了饭来时,吃力的挪动身体往后一躺,闭上了眼睛。

到了这会儿刘氏还没认清形式,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段百合,不会因为她在病中的发脾气便对她温和几分,能做到她病中挣钱替她看病,纯粹只是为了替原主尽一分责任,百合对于刘氏并没有多少感情,此时见她发脾气,百合想也没想便伸手将并没有吃进去两口饭的刘氏放倒在床上休息,端了碗出去。

本来今天应该是段桂兰回门的日子,但不知为何,她一整天时间却并没有回来,刘氏心里虽然生段桂兰的气,可其实还是有些想念小女儿的。

事实上刘氏私心中还存在着一些渴望,希望小女儿并非百合所说的那样,她还希望段桂兰嫁给沈腾文了,沈腾文要是真心喜欢她,往后必定会好好的对她的。沈腾文是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有朝一日若是发达了,段桂兰始终会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宠她,自己更是为了她变成如今这模样,小女儿性格虽然任性,可本性始终还是善良的,终有一天会将自己接去好好赡养的。

中午百合端了饭菜进来要喂她时,刘氏想起早晨时她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心中还有些怨,并没有吃。她本来还以为百合看她这模样,多少会哄她几句,谁料她一说不吃,百合便端着碗出去了。刘氏还想着段桂兰两夫妻若是下午回门,看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必定会为自己出头,可惜她饿了大半天,段桂兰却并没有回来,晚上时百合也没有再给她端饭前来,刘氏一整天没进几粒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偏偏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无助的躺在床上。

下半夜时实在饿得不行了,她拍打着床板,可当初在租下这个小院时,刘氏便记恨当日百合要求她签下不许往后强买强卖这个女儿的约定,因此对她心中不满,在分配房间时,便将百合的房间安排在后头的厢房里,这院子是个三间房的隔局,除了中间是堂厅连带着厨房之外,两间正经的房屋都是在堂厅两侧的,段桂兰出嫁前与刘氏同住一屋,此时刘氏拍打起来,那力道根本传不到隔壁屋去。

直到这会儿刘氏才有些后悔。她孤伶伶一个人躺在房间中,饿得根本睡不着,四周十分的安静,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肚子里传来的响鸣,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心中又悔又恨,又饿得实在受不住,吃力的爬起身来,却因为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而噗通一声滚落到床下,她嘴中发出痛苦的口申口今。

隔壁百合其实早听到了刘氏的动静。她是练武之人。五感远比一般人更灵敏,她也知道刘氏一天不吃肯定是饿了,但是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挣钱来养刘氏。花钱给她抓药看大夫。刘氏到了这会儿还在惦记着段桂兰。还跟她发脾气使性子,她并不想要再包容下去,因此有心想让刘氏看清如今的情况。

她不介意替原主照顾母亲。却绝不可能没有底线的纵着刘氏,若是不吃过一次亏,刘氏永远都看不清。百合听着刘氏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这才前往刘氏的房间,将她抱了起来。刘氏冻了一会儿,浑身冰凉,连话都说不大清楚了,脸色发白,哆嗦着藏在被窝里,牙齿上下抖动。

百合再给她端饭来时,她也不再发脾气了,老老实实喂一口吃一口,这一回见识过大女儿的脾气,刘氏心头也明白自己若是真将百合逼急了,她有可能不会管自己。

段桂兰是嫁出去时,第七天才回门的。她梳着妇人的发式,挽着沈腾文的手回来,一进门便看到百合,她将沈腾文抱得更紧了些,问了一句:“饭做好了没”沈腾文这一回再见时,并不像是上回来段氏布庄时那样了,他冷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虽然还是新婚,可两人脸上都没多少笑意,段桂兰脸上哪怕敷了米分,却依旧能看得出眼睛下方的青影,她却像是深怕百合看不出来她过得幸福的样子,靠在沈腾文身边,既是有些警惕,又是有些得意的盯着百合看。

“你是谁回来好大面子,还要给你做饭的。”百合倒是做了饭,但并没有准备沈腾文两夫妻的份儿。段桂兰一见自己回来便在百合这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回门,家中没什么人,难道你不应该把饭做了”

听了她这话,百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是回门,我还当你头七回魂呢,谁家姑娘七天才回门的手上空落落的,连个东西也不带,你还真拿你当自个儿人了,沈家就这么瞧不上你,连几只鸡蛋都没给你准备一些”

“哼,我去找娘娘”段桂兰一听百合这话,表情便十分难看,扯了沈腾文进屋里寻母亲,百合看她有些狼狈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姑娘家回门都得带些礼,以示婆家对她的肯定,段桂兰双手空空的回来,想也知道在沈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刘氏如今要死不活的,否则若是知道,又得气上一回。

只是这一回百合却是猜错了,她在外头给刘氏熬着汤药,等到锅里药汁儿煎好,被她倒了出来稍放凉了些准备给刘氏端进去时,还没进屋,便听到屋里段桂兰在跟刘氏小声的嚼舌根:

“娘,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腾文他如今正在看书,准备两年后考举人,如今沈家里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想请娘资助几分,娘请放心,往后等腾文有了出息,我们必定千百倍还你的。”接下来百合只听到铜钱碰撞时发出的响声,不久之后,段桂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得这些钱了咱们家开了这么多年布庄,应该还有些吧娘是不是偏心,想要攒起来给姐姐了如今你都说她现在饿着你了,你就是再顾她,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这样对你,还不是为了你的银子而已,你可不要被骗了。”

她说完,顿了顿:“娘,你若是有钱,自己可得捡严实了,现在姐姐能不给你饭吃,往后就能不管你,你若是有钱,自个儿得放牢实了,腾文要是有了出息,我不会不管你的。”

刘氏啊啊的应答了两声,段桂兰又慌忙催着沈腾文保证发誓,百合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叹了口气。

段桂兰两夫妻今日回来百合虽然没备饭,可显然是从刘氏处拿了钱的关系。二人临走时脸上还有些笑容的样子,离开前段桂兰也没跟百合说话,只与刘氏叮嘱了下回再来看她,刘氏拉着她的手,殷殷不舍,嘴里吃力的叮嘱她往后多顾着自己一些,段桂兰不耐烦的应了,直到二人影子都不见了,刘氏还转着头去看,脸上的笑容没收干净。

这一回段桂兰回过门后。刘氏对百合又跟之前有了不同。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每日吃饭时还得多吃一些,她本来人就年轻,虽然当日因为段桂兰的婚事而被气得有中风的迹象。可因为医治及时。一个月时间下来已经好了许多。通下地走路了,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利索,可也不至于总瘫在床上。

她成天努力锻炼身体。还做着往后要靠女儿女婿的美梦,不用再侍候刘氏之后,百合将自己一部份的时间都用在了绣荷包与一些帕子上,攒的铜钱多了,她又买了些丝绢回来扎花儿。

百合配色不错,眼光也好,甚至还因为她有武功的缘故,她还能买回一些绣花针,折弯之后做出绢花的样式卖出去,这样一来又多了一条生财的路子,半年时间,她便攒了近十两银子。刘氏手中却没钱了,她当日攒的棺材本一并都被赔给了画春坊,留下的几分私房体已,又在段桂兰婚后回门时被段桂兰花言巧语的诳了去,自那之后段桂兰是一回都没再踏过段家的门。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氏开始还惦记着小女儿要来看望她,可一天却似一天的失望,她如今手中没钱,一切吃喝都要靠大女儿撑着,她知道百合在做荷包针线卖,也知道百合攒了些钱,却不敢开口向百合要来自己保管。因为这些银子并非是百合靠着当初刘氏自己的铺子赚的银子,哪怕她再想要张这个嘴,她也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合根本不会答应她。手中没钱的日子实在是难过,刘氏自个儿想吃什么买不得,想用什么也不方便,自从那一天使脾气百合真的不管她,刘氏也看清了,不敢再向百合发脾气,她还在等着沈腾文中举人,每回总想着沈腾文一旦中了举人,自己便算是苦尽甘来。她每天渡日如年般,熬了一年多时间过去,段桂兰却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她甚至连娘家都没有回过一次。

而在这段时间里,百合因为扎的绢花颜色好,样式又好看,而销量极好,淮城中不少人都已经开始仿起了她的绢花,只是百合想的款式多,因此每回她的,仍是最好卖的。一年多时间她存了近五十两银子,有了钱之后她也会在绢花中添些珍珠玉石等,样式更加别致,同样价格也更高了些。

如今百合自己有了钱,也相中了一个铺子准备卖些荷包绢花等小物件儿,她花了四十两银子买下一个店铺,后面连带着一个小院落,虽然比不上当初段家的房子那般大,可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在说到搬家时,刘氏还有些不情愿:“若是搬走了,你妹妹要是回来,到时哪儿去寻我们”

“娘如果不想走,留下来就是。”段桂兰都已经一年多时间没有回来了,当日将刘氏的私房哄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嫁在淮城,又不是嫁到了外地,离得这样近也没有回来一趟,刘氏还想着她要回来看自己,若是有心,早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刘氏一听百合让自己不要走,又有些担忧,她如今手中一点儿钱都没有,这一年多来光顾着养身体,深恐以后沈腾文中了举人,自己还没享几年福气便去了,所以也没怎么劳累,也不像百合那样替人绣帕子扎绢花等挣银子,这房屋当初虽然是她租下来的,可在一年多前付租金的人便变成了百合,她害怕自己若是不与百合一块儿搬走,百合便不再替她付租金。

“你年轻也是不知事,有些银子存着不好,非要去瞎折腾。”刘氏至今还不知道百合是已经将铺子买了下来,只当她是租下来的,想要做些生意。自己两人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手中没有半点儿钱,往后一旦出个什么事儿怎么生活刘氏嘴中抱怨连连:“若是你担忧,应该拿来给我存着。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为往后打算几分。”

“银子交给娘,娘再拿给段桂兰这种亏我吃过一次,娘当我傻子,我还会再吃第二次”百合忍不住笑,一句话便将刘氏说得脸色乍青乍红的:“我的银子,娘就不要想了,除了吃喝,我是一文也不会给的。那也是我辛苦挣来的,与娘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娘觉得心头不痛快。你随时可以找段桂兰去,毕竟当初娘所说的一碗水端平,将段家产业一分为二交给我和段桂兰,最后我倒是一文钱都没见着的。”刘氏不妨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慌乱。又有些吃惊:“我何时给过桂兰银子”

“段桂兰回门那一回。我就看到了,娘不要以为全天下人谁都是傻子。我今日话就说到这儿了,我们之间感情有几分。你也是心头清楚的,我看在你生我一场的份儿上,至今唤你一声娘,若是你还要想其他的,也就怪不得我了。”刘氏听了这话,半晌没出声。

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就是不想搬也不行了,她自个儿一文钱也没有,独租这院落肯定是没钱不行的,她想过要去沈腾文家中与段桂兰说一声,但当初段桂兰成亲时她跟沈氏大吵一场,闹成那般模样,刘氏又实在没有脸过去。

朝廷三年一回的科考举行,刘氏一天天盼哪盼哪,总盼着沈腾文有个出息。她估算着沈腾文应该会去省城赴考,若是迟些必定会回淮城,刘氏想着自己跟沈家之间总归是亲戚,也不必时常这样跟沈母怄气,自己总有一天会依靠沈腾文的,借这个台阶,趁着没放榜时去沈家低头赔个错,这事儿便算是歇下了。

最近百合生意好得很,知道她开了个店铺,许多想要前来订绢花儿的姑娘们都排到一个多月后去了,除了卖绢花之外,她又开始试着绣美人儿团扇,铺子开张两个月,便赚了二十多两银子,她又请了几个绣娘,自己除了做绢花之外便只画花样儿,将绣荷包以及帕子等事儿交给她们。

刘氏到铺子中来向百合要银子,想要买些东西备份礼去拜访沈家时,百合还在跟两个妇人说着她们想要的头花款式。

听到刘氏说起沈家,其中一个翠绿长裙,上半身配银色坎肩,挽着发髻,神态有些妖娆的妇人便牵着帕子,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沈家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了昨日的一桩趣事儿,说来也巧,正好那位郎君也是姓沈的。”

这会儿刘氏急着想向百合要钱,也没那耐心听这些所谓的趣事儿,她抿了抿嘴角:“你铺子里还有些帕子与荷包等物,也包几个,给沈家送去,当是我们的心意,免得人家说我们不懂礼数,就这样上门了。”

当日段桂兰回门时两手空空,临走时还拿了刘氏的钱走的,那会儿沈家都没想过懂不懂礼数的事儿,刘氏此时却拿这话来诳自己。更何况哪怕就是没有礼数又如何,百合往后又不准备与沈家打交道的,自己跟沈家关系好不好,又跟她有什么相干段桂兰往后在沈家好不好做人,百合是半点儿不管的。

哪怕面前还有客人在,百合也依旧没有要给刘氏脸面的意思,脸色便沉了下去:“我的东西你少打主意,银子我不会给,沈家觉得我懂不懂礼数也跟我没有关系,若是没事儿,你就不要来我铺子里。”刘氏眼圈儿发红,那刚刚说话的妇人瞧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又说起了自己之前要说的那桩趣事。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六)

“昨日里春风楼被人闹了一回,一个姓沈的秀才去楼里找了个姐儿,结果家里的母老虎打上了楼里,将侍候沈秀才的姑娘都打了两个嘴巴。给了刘氏听,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成,看她一会儿面如死灰,一会儿又眼睛晶亮的样子,也懒得理睬她,直接吩咐一个绣女将刘氏扶到了后厢房去,眼不见为净

那日之后母女之间越发生疏了些,刘氏鳖着一口气,百合也不理睬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刘氏当初只将爱给了小女儿,对大女儿则总以她年纪大了该让着妹妹来教训她,如今付出几分,自然只获得几分而已。

虽说当日刘氏将那说闲话的妇人赶走,可她心中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的,她自此之后不时黯然神伤,既为自己往后晚年的生活而担忧,又为小女儿而担心。沈家她两年没去。也不知道段桂兰在沈家过得如何了,一天到晚刘氏吃香睡不着,心中装着事儿,两三天的时间,很快便病倒了。

到了这会儿,她越发渴望沈腾文能赶紧中了举人,段桂兰可以实现当日她的承诺而将自己接离出去,只是刘氏又担忧那妇人口中所说的夫妻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夫妇,这种种思滤间,不出三日她便病得严重了。还发起了高热。百合替她请了大夫回来,又熬了药,正要端去喂刘氏时,前头守店铺的一个绣娘却进来脆生生的道:

“东家。外头有个自称是段氏。夫家姓沈的妇人来了。说是要寻亲的。”百合还没有开口说话,床上原本病得不住唉声叹气的刘氏这两天看不到百合为她端药递水,却此时敏锐的听到了沈家段氏这几个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那眼泪便成串成串的流出来,许久之后才发出声:

“我的桂兰啊”段桂兰出嫁已经两年时间了,刘氏从小便将这个女儿看成心头肉一般,段桂兰这一出嫁,真是硬生生将她心都剜了一块去,她为了段桂兰成天牵肠挂肚的,只是因为惦记着段桂兰之前的承诺,想着自己跟在百合身边两年时间,不消段桂兰来养她,让段桂兰少担些责任,给她减轻些负担,往后沈腾文若是有了出息,自己也好跟女儿长长久久的呆在一起。她想着当初自己跟沈母闹得不欢而散,因此硬是忍着两年时间没去看段桂兰,甚至因为她中风之后身体不好,平时出门走路腿脚不利索而没怎么打听段桂兰的消息。

现今听到小女儿有可能找上了门来,刘氏激动得浑身哆嗦,她那病本来大半便是心病,自己熬出来的,如今心药就在眼前,她只觉得浑身病痛都松活了大半,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慌慌忙忙的便要出门去,竟然连药都不喝了。

百合看她着急的样子,将药往床头柜子上一搁,跟在了刘氏身后出门。

铺子里一个身材胖硕,梳着妇人发式的身影这会儿正拿了好几朵绢花在自己头上比划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那妇人突然转过了头来。虽然已经是两年时间没有见面,可是段桂兰那张熟悉的脸,哪怕刘氏如今人老了许多,却依旧记得。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的便朝段桂兰扑了过去:“段兰哪,桂兰,真的是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段桂兰有些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的绢花放回了柜台上,反手将刘氏抱住,母女二人想起两年时间没见,抱头痛哭了一回。

好半晌之后,段桂兰才擦了擦眼睛:“娘,你好像瘦了些”

“成天想你,怎么能不瘦桂兰,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姑爷,他对你好吗沈家人可有薄待了你”

刘氏迫不及待开口相问,百合冷眼旁观着,与两年前相比,段桂兰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她两年前出嫁时还不到十六的年纪,如今还不满二十,可看上去却仿佛已经三十好几。她身材胖硕了许多,脸色虽然敷了些米分,但依旧能看得出来眼睛下方的憔悴之色,一身的窘迫模样掩都掩不住,刘氏这一开口相问,段桂兰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只是看到了一旁的百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当然是过得好的,夫君对我好得很,我婆母也拿我当亲女儿一般对待。”她强作欢笑的说了两句,显然不太想将这话又说下去,眼珠转了转,看了刘氏身上穿着的新衣裳,又看了一眼这间铺子,突然开口:

“怎么娘又病了吗上回看到娘时,还是回门的时候了,那会儿娘也总是病歪歪的,如今再回来看到,娘仍是这副病得不轻的模样,姐姐是怎么照顾你的”

她说完,脸色泛酸,看了百合一眼。

原主本身长相便比她貌美,再加上百合自身容貌值的属性便已经不低,百合又练了几年武,身体有力却身段婀娜苗条,与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的段桂兰相比,如今恐怕没人认得出来段桂兰还不到二十而已,反倒百合看上去如二八年华,若是不熟悉的,说段桂兰年纪像是百合的母亲恐怕都有人相信。

“人老了,总是这样讨嫌的。桂兰哪,你怎么不多回来看看娘”刘氏并没有注意到段桂兰的异样之处,听她过得好了,心头便松了口气,段桂兰勉强笑:“如今不是回来看你了你搬了家也不跟我说,倒是让我一顿好找,问了两天,才打听到娘已经搬来这个地方了。我许久没见到娘了,看娘这个样子,我也是放心不下,索性我就在这里侍候娘一段时间,将娘侍候得身体好了些再回去。”

一番话听得刘氏老泪纵横,只觉得这个女儿一嫁人,果然比起当初懂事了不知多少的样子。她正要开口答应,百合却冷冷开口:

“你留下来,你住哪里”

段桂兰被她问得发蒙,也不知为何,当日在娘家时,她跟百合这个姐姐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不亲近了,两姐妹关系疏远得厉害,后面又争沈腾文,而越发关系生冷,直到段桂兰出嫁,两姐妹都没有再联系,段桂兰此时听到百合开口说话,其实心中是有些心虚的,她拿手擦了把眼睛:“我跟娘睡就可以。”

“我这里是不会留客的,你自己回去吧。”百合这话一说出口,段桂兰顿时就着了急:“我自己的娘家,怎么不能留下来了”

“你的娘家当初早为了替你填祸被娘卖得一干二净了,你哪来的娘家这铺子是我的,我说不留你就不留你。”百合毫不客气将段桂兰堵了回去,她有些发慌,下意识的就去拉刘氏:“娘。”

刘氏心中其实也有些没底,前两天百合将话跟她说得十分清楚了,并且说过段桂兰从她这儿是拿不走一文钱的,此时百合都说了不会留段桂兰下来,恐怕并不是赌气的。刘氏见到了久违的女儿,实在欢喜得很,也觉得百合嘴上虽然说得硬气,说不定心中还是有顾忌,因此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今日跟桂兰是怎么也不会分开的,若是你要赶她,便将我一并赶走了了事”刘氏这话一说出口,百合突然张嘴:

“绣娘,替我娘收拾两件衣裳出来,让她带着到沈家去,既然觉得我侍候不好,那便找段桂兰侍候去。反正女儿养大都是别人家的,天底下倒没有姑娘给娘家母亲养老的道理,我本来只当娘无处可去才跟你同住,既然如今娘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我也祝娘这一路顺风,往后风光无限,做个事事有人侍候的老太太了。”

百合这话一说完,刘氏与段桂兰都傻了眼。刘氏是实在没有想到百合会对她当真这样言出必行,说不管她便当真不管她了。刘氏并非是傻子,段桂兰虽然说她过得好,可从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便能看得出来,她在沈家日子是肯定不好过的,自己的女儿性格如何,她心中是清楚的,只是知道段桂兰性格好强,不想在百合面前示弱,因此说出这些话,刘氏也不想拆穿她罢了。

若是真让她跟着段桂兰走,段桂兰自己听说留不下来时,都是一副慌乱无比的模样,更别提还要搭上自己这个老婆子了。

只是刚刚话说得太满,刘氏一时间下不来台,抹了眼泪也不出声,心头则是慌了起来,那绣娘一被唤走,店铺里没有旁人了,段桂兰才突然哭道:

“也没有外人在,如今我也不瞒娘了,我这一趟回娘家,就是沈家赶我出来的,若是娘不收留我,我就无处可去了。”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七)

等人一走,段桂兰才骇得面色有些发青,哭哭啼啼:“沈家就没拿我当成自己人的,沈腾文一天到晚不干个正事儿,洗碗扫地一样不干,他老娘拿我当奴仆似的使唤,女儿在他家洗衣做饭,若是慢了些,那老太婆就不给我饭吃,我当初可恨没听娘的话,如今日子可是苦得不行。不定看到自己了还要问银子的事儿,再加上自己当初抢了百合的未来夫婿,如今成婚才一个月若是便打回娘家,这也实在太没面子。如此一想,她也没敢回来,便呆在了沈家。

但从此之后,沈家对她态度就变了。

沈腾文自被她打过,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喜欢她,时常对她冷言冷语,沈母那个老东西时常不给她吃的,沈家人都欺负她,段桂兰这样的性格,也不甘示弱,这两年生活过得自然并不如意。沈腾文与她成婚时间越久,一来嫌她丑,二来嫌她脾气古怪,三来觉得她粗莽无礼不够温顺,并看不起她,有时甚至还会说些话来酸她,当初吸引沈腾文的纯真可爱,在成婚之后便变成了粗鄙俗气,当初的喜欢,此时变成了面目可憎。

他爱上了秦楼楚馆,他的右手因为当初手掌心被百合用剪子挑破过,哪怕后来就是好了,握笔也并不稳,以前写字儿还似模似样的,如今再握笔,便有些力不从心,写出来的字儿,似蚯蚓在爬似的,沈家里不敢再将他写的字儿当成宝一般献出去,沈腾文自己也自卑过,不敢再在外献自己的画作与字贴。他开始怪段桂兰,一如当初沈母怪段桂兰是灾星一般,他也开始怨恨自己如今的下场就是段桂兰害的。

有时他那群狐朋狗友的约他前去烟花之地,他也会欣然应允,家里没有银子,可沈母那老东西却并不管儿子,前几日段桂兰自己在家里还在做着饭,又听沈父说漏了嘴,说是沈腾文跟着一群朋友出门去了,段桂兰想着自己在家里被刘氏那样娇养的女孩儿,如今嫁给他才几年,便已经熬成了黄脸婆,他倒好,不止不珍惜,还敢去狎妓。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八)

火大之下段桂兰无法无天的性格又体现了出来,她连围裙都没脱,提了火钳便杀到了约沈腾文的朋友家中,逼问出了他们的下落,这才有了后来大闹春风楼的事儿。当时她冲进春风楼里,见了这些勾人家丈夫的不要脸的女人便打,闹得正欢时,沈腾文出来了,段桂兰扑了上去,结果却反倒被沈腾文打了一个嘴巴子,两人最后被春风楼的人叉了出来。

因为闹了一场的缘故,好些姑娘挨了打,一些桌椅器皿等物也损坏了,春风楼里的人便找上沈家门,要求她赔偿,沈母这老东西哪儿愿意替她赔偿,当即便将她恨毒了,只说家门不幸,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并直言说这银子不会替她赔,若是她找不到有人替她赔偿,沈家便会休了她,又说她嫁人两年,如今肚皮还没个动静。

到了此时,段桂兰才真正知道害怕了,她当初嫁人已经是个笑柄,若是再被休,到时还能往哪儿去?

关键时刻,她想起了刘氏,想起了当初在自己闹了画春坊之后替她赔了银子的娘家,既然这事儿都已经有过一回,若是再有一回,刘氏未必不肯帮她。母亲一向疼她,以往她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刘氏总会替她解决的,抱着这样的念头,段桂兰寻找到当初刘氏租凭的房子,可惜被人告知刘氏早已经搬了家,段桂兰又一路打听了两日,并跟沈家说自己这事儿会回娘家想办法,让沈家给她几日时间,又做了各种保证,才换来了暂时的安宁。

直到今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刘氏,又知道自己的娘亲开了这样一间大铺子。段桂兰激动得很,将沈家对自已的坏以及自己目前的处境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才抽着鼻子道:

“娘你说,我怎么怀孕?那姓沈的根本不碰我,拿我当成洪水孟兽一般,我怎么可能怀得了孕?若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怀了,可不是给沈家送现成把子?他们就是故意欺负我的!”她说完。又哭了两声:“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娘不留我住下来,我根本没有地方去,那春风楼的贱人们找着我要还银子。沈家又见死不救,我哪儿有钱?娘现在开着铺子,可要救救女儿。”

刘氏被她这样一说,心中真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铺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刚刚百合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就是段桂兰想要留下来百合都不肯,更别提要替她出银子填这窟窿了。若是自己的铺子,得知女儿日子过得这样艰难,刘氏少不得会帮她一把。可现在她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嘴里连连叹息:

“怎么回事?你当初就犯过一回那样的错,怎么又犯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段桂兰眨着眼睛,擦了一把鼻涕:“我是娘的女儿。娘又没半个儿子,以前你也说过,一碗水要端平,家里有的一半给我,一半给姐姐,现在我还没要一半呢,就只是要一点银子,娘难道就这样舍不得了?”

百合在一旁听得冷笑了两声:“段家的产业,不要说给你一半,娘可是全都给了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自个儿挣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段桂兰,你当初抢走了娘的宠爱也就算了,后来沈腾文那样的废物也被你抢去,如今连我的店铺你也要抢了?”她说完,随手拿起了一旁桌子上搁着的木尺子。

段桂兰一看到百合这动作,便吓了一跳。当初她也是被百合收拾过,也正是因为被百合拿这样的木尺子打了一回,愤怒之下她才想起要跟踪沈腾文,想瞧他笑话,结果惹出这桩官司的,此时看到百合动作,段桂兰下意识的便要躲到刘氏身后去,整个人都呆了,还有些不信百合说的:“你骗人。”

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凭空弄得出这样一间铺子?当初段氏布庄还是段父死前攒下来的,她不相信百合办得成。

“我也不跟你多说,要铜钱一文没有,要饭去隔壁家去,若是要将娘接走,你请随意。”百合说完,指了指后头:“绣娘很快就能将娘几件衣裳捡出来,只是我话说到这儿,我不是儿子,原本也没有要抚养母亲的义务,你不走便罢,若是你这一走,你在外饿死渴死,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都是不会管的,这门你若踏了出去,便不要再回来,回来我也会赶你出去。”

若是以前刘氏还当百合嘴里说得这样狠,实则是不敢这样做的,但自从出了小女儿的事后,百合对她便极其冷淡,之前她在病中时,若是发了脾气不肯吃饭,百合就再也不做,刘氏说实话还真有些怵她。此时听百合说得不客气,刘氏也有些害怕,她虽然心疼小女儿,可事到如今,她自个儿年纪已经不小了,尤其是这两年总是感到身体大不如前了,以前还想着要靠小女儿与小女婿。

可此时看来,段桂兰婚后性格半点儿不知收敛,跟夫家闹成这样,沈腾文那样一个读书人对自己的媳妇儿都能动手,他现在这个模样,往后有没有出息还不一定,但哪怕他就是有出息了,一个跟妻子关系并不佳的人,连媳妇儿都不会善待,更不会善待媳妇儿的母亲。

刘氏思来想去,发现当初自己那样对待的大女儿,如今却是自己老年唯一归宿,这个大女儿既说过了话,肯定是会要奉送她到百年的,可若是跟了段桂兰,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便不好说了。

指不定百合所说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饿死街头的事儿真有可能发生。

这样一想,刘氏也不想跟段桂兰走了,她今日是不能随段桂兰离开的,但让她不管小女儿,她又做不到。犹豫了好一会儿,刘氏才咬了咬牙:

“桂兰,姑爷当初看起来文质彬彬,兴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再加上你年纪不小了,这样大的姑娘,怎么总还与当初在娘家时一般,又闹到别人家里去了?你要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样样难…”

此时刘氏说得苦口婆心的,可段桂兰却根本不想听这些:“娘,我以后都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现在还是先将我这难关过了再说吧!”

她说得这样轻松,可刘氏哪儿来的银子?

“我觉得沈家也未必那样不讲道理的,你既然嫁了人,这些道理,自然也该夫家来教你,这样,我与你一块儿回去好好跟沈家人说,让她们不要赶你出来。”刘氏疼了段桂兰十几年,如今虽然仍是心疼,却也有心无力。这是段桂兰头一回在刘氏这儿没有得到有求必应,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看到百合冷笑着赶她出去,她尖叫着不肯走,伸手扒着柜台不想离去,百合却拿起手里的木尺,重重一下‘啪’的一声便敲在了她指头上。

十指连心,百合力道不小,这一挨了打,指骨都仿佛被敲裂开来似的,段桂兰下意识收回手,百合已经拉了她手臂,推她出去,她想要挣扎着伸手去抓百合的脸,那手刚一伸出去,却被百合抓住,反手便拧到了她背后,将她按倒在地。

“疼,娘救命。”段桂兰本来还以为自己今日回来是得救了,以为娘家发了财,往后沈家不敢再小瞧了自己,没想到娘家的凳子还没坐热,便被百合赶了出来。

刘氏根本不敢来救她,只急得在一旁跺脚掉眼泪,百合将她推出门,也不管周围人伸了脑袋来看,她一脚踢在段桂兰后腰上,踹得她踉跄着脚步摔了出去,‘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了,百合才将手里木尺拿在掌心中敲了两下:“滚远些。”

“始终还是姐妹…”当初刘氏说起来那样理直气壮的话,此时在衣食住吃等全靠百合的情况下,这话也说得小声了,百合压根儿没理睬她,刘氏便不敢再开口了。段桂兰开始还想着刘氏不可能会这样对她不管的,她想过要冲进店铺里来,却又被百合打了出去,她守到天色发黑,店铺即将要关门了,刘氏被扶进后院,没能给她送来一碗吃的,店铺关门了,眼见天色都要黑下来,再过不久便要宵禁,她一个女人还在外面流荡十分不安全,段桂兰才意识到百合是铁了心不会放她回去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哪怕是跟百合打闹过,抢了沈腾文,可段桂兰始终觉得亲人会一直包容自己的,从小到大她闯了那样多的祸,刘氏骂虽骂,可哪一回不是帮她收拾善后的,这一回却到底是不行了。她无处可去,也只得朝沈家走。

而刘氏这边在小女儿走后,却开始发起了脾气,百合做好了饭,她却心里不舒服没有吃,百合也不管她饿不饿,刘氏不吃,她还多吃一些,将饭菜吃完,把门一锁睡觉了,一点儿没有要安抚哄着刘氏的意思,倒是将刘氏气得不轻。

争求如意郎君(二十九)

第二天段桂兰再次来了,这一回来的不止是她一个人,连沈家的人也跟着来了。

也正是应了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

当初段家落魄时,沈家避之而唯恐不及,在百合跟人做帕子挣钱那会儿,在段桂兰嫁出去的两年之中,沈家人哪怕与刘氏是亲家母的关系,可却从来没有走动过一回,过年过节都不见人托个信儿,可如今却找上了门来认亲戚。

应该是昨日段桂兰回去说过了,沈母带了沈腾文一块儿来的,还提了一袋牛皮纸裹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拿棕绳儿捆得严严实实的。

“当初桂兰二人年轻不懂事,成婚之后没回来拜见过亲家母,如今才来得迟了。”沈母早没有了当初在听说儿子手被割伤时的凶悍,一张脸都透着笑意。

她说着自己的儿子多么优秀,说着沈家的贫困,又说段桂兰的不懂事,话里行间暗示着仿佛段家欠了沈家许多一般,虽然没有明说,却也透出了希望百合帮衬沈家一把,资助沈腾文读书的意思。

百合礼也不接,只将沈母一人晾着,沈母说了半晌,没人接话,倒是有些尴尬。

一旁沈腾文在进门时,便将目光落到了百合身上。

他不是第一回见百合,却是头一回觉得惊艳。当初两年多前他头一次见到百合时,也不知怎么的,就鬼迷了心窍,认为这个女孩儿恶毒而心狠,当初他听信段桂兰一面之辞,果真认为段母偏心。又一心认为百合撺掇着段桂兰跟踪监视自己,而看她不上,对她颇有恶意,以至于她当初险些为了保名节与自己同归于尽,虽说最后没死成,也要让他手心中留了个又深又长的印子。

此后的时间他早忘了当初的情景,想起段大娘子。便唯剩下她挥着剪子时的模样。对她颇为怨恨。可如今再次看到,都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妹,可自己当初有眼无珠。娶了段桂兰,如今二十不到,她身材都走了形,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那模样又份外丑陋,因他不像剧情中一般。在娶了段桂兰之后便因为感激而一心读书,准备考取功名,又跟昔日同窗断了联系,所以他在婚姻生活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美人如玉,红杏添香之后,深感压抑之下。时常和同窗出去寻欢作乐。

同窗们自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见过段桂兰,段家大娘子当日成婚时也有几人看过的。都取笑他丢了西瓜捡芝麻,都认为他是傻子。

沈腾文原本便心高气傲,如此一来看段桂兰越发不顺眼,现在两年之后见到百合,她依旧是当初那样清丽的模样,甚至看上去比当初还要貌美几分,有了一旁的段桂兰衬托,沈腾文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迷人,他这两年早后悔了娶段桂兰这样的母老虎为妻,人丑不说,还异常的善妒。

况且沈母也说得对,当初极有可能是段桂兰心计深,故意挑拨他与百合之间的关系,让他误会百合是个恶毒小人,以致于这样一桩天赐的姻缘,被他自己就此错过了。

想想沈母所说的,百合当初她见过,性格安静而温顺,她貌美,光是用容貌便能拢得住夫君,又为何要去拈酸吃醋,没成婚就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最重要的是,哪怕段大娘子当真如此心机深,她既然这样聪明,又为何要派自己的妹妹前往,而不另外雇人,这样一来自己说不定更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

最重要的是,段桂兰的性格在婚后展现了个淋漓尽致,她饭不会做,衣裳不会洗,用沈母的话说,懒得出奇,这样的人若不是在娘家被宠得厉害,又怎么会宠出这样一个大小姐性格来?再加上她脾气暴烈,确实不是一个会听人话的主儿,沈腾文有时使唤她倒杯水,她都会忍不住反驳几句,当初只是唤她起床,她更是抓着自己按倒在床上打,这等毒妇,沈腾文实在也不相信百合若是指使她去跟踪自己,她会听话愿意。

更何况当初婚前发生了一回这样的事儿,婚后之前的几日,沈腾文再逛春风楼时,可没有第二个段大娘子再指使她了,段桂兰却做出了与当初大闹画春坊一模一样的举动,这让沈腾文开始确定段桂兰当初女扮男装跟踪自己,并大闹画春坊跟百合没有丝毫的关系。

有可能她只是知道嫁不出去,又知自己前程似锦,便想了个方儿要搅了自己和段大娘子的好事,可恨自己年少无知,竟然被她蒙蔽了。

想到这些,沈腾文看段桂兰的目光似是要吃人似的。

他想到了今日一大早沈母与他说过的话,若是当初他的姻缘册上红线所系的另一方是百合,如今有了娇妻,妻子貌美不说还如此能干,可以撑得起这样一间店铺,自己又何尝会过上现在的日子?家中穷得已经支撑不下,欠了一屁股不说,该典当的东西都典当干净了。百合能擅女红,又能挣得了银子,若是没有当初那场闹剧,他的手不会毁了,有银子供着,他能平安读书,家里妻室如此美貌,他也不会总流连烟花之地,红袖添香,如今说不定今年进省城考试,现在举人的名头都中了!

自己被段桂兰所诳,被她哄得娶了这样一个无知且粗俗的女人,简直是有眼无珠,毁了自己的一生。

想到自己如今除了个秀才的名头,却一无所有的样子,沈腾文心头火烧火燎的,只恨段桂兰得要命。今日早晨出门时,沈母所说的话还意犹在耳,她说既然段家能重新发达开了店铺,往后便劝他安心和段桂兰过日子,女人有没有娘家果然是不一样的,沈家已经支撑不下去,沈腾文手一毁,如今写的字儿差,家中糊口除了靠典当旧物件儿之外,还有靠沈父在外替人写些书信。

可坐吃山空总有完结的一天,往后东西一典当完,债主又找上了门来,沈父年纪又渐渐老迈,写的字儿又能够养活一家人多久?到时若是沈父一撒手归去,沈家都得饿肚子。沈腾文今年没中举人,若是要等下个三年,还有很长的时间,如今家中的光景根本没有办法供他安心读书的,沈家需要有人来扶持。

段桂兰的娘家既然重新发达,沈母以前哪怕再不喜段桂兰,往后也得忍着将她高高挂起。

只是那会儿沈母不同意沈腾文娶段桂兰,当初的他却偏因为心中的那点儿任性而非要娶,总觉得沈母相人并不准,一心要自己找个合心意的。如今在知道自己娶了段桂兰是个错误后,沈母再让沈腾文跟段桂兰好好过,两夫妻都闹成了这样,沈腾文对段桂兰的心境已经不是再是当初那种怜爱包容了,他越看段桂兰越不顺眼,又怎么可能还与她好好过得下去?

沈母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叮嘱完儿子之后,便叹息了一句,只道:“若当初娶的是段大娘子,如今姑娘这样能干,性情温顺,且又貌美,哪点儿不比段桂兰这个惹祸精强?如今她一个女人家,竟然闹到了窖子里去,真是将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她说完,沈腾文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沈母自个儿也是悔不当初,便没注意到儿子的样子:“如今虽说仍是段桂兰娘家,可对于段大娘子来说,我们始终只是段大娘子的妹夫家里,比不得夫家,这银子哪怕就是借得了一些,恐怕也得不了多少的。”沈家两夫妻都叹息,这会儿沈腾文想起那些话,肠子都青了。

店铺里各式各样的摆设十分精致,百合因为还未出嫁,穿得较素,估计是平日做事儿怕脏,她穿的是青色长裙配雪青色上衣,梳着姑娘家的发髻,沈腾文已经知道她已近二十,可从外表看,却实在与二八年华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的样子,她头发并未戴花,可是素素净净的却更显面孔秀丽,再看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段桂兰,沈腾文更是觉得不堪入目,直皱眉。

“…不知亲家母如今何在?”沈母说了半天,见百合也不搭话,不免有些尴尬,便问起了刘氏。

两年前她与刘氏也打过交道的,知道刘氏是个偏心小女儿的主,为了小女儿连当初段父留下来的店铺都舍得卖了,若是知道段桂兰如今过得不好,恐怕多少会伸手几分。沈母这话一说完,百合伸手撑了下颚,手肘放在柜台边,等沈母说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家母正在后院休息,两年前留下旧疾,让她不便见客,这礼我们也不收了,本来跟段桂兰就少有来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还是少来我这边。”百合说完,看沈母有些呆滞的脸色,又笑了笑:“您也别急着拉近关系,当初我们两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旁人不清楚,难道您也忘了?这门亲戚我只当没有的,段桂兰这个妹妹我也是不认的,回去吧。”

争求如意郎君(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