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的刘顺则是暗地里跟三皇子有了首尾。咳咳。”阴秀说着他打听来如今宫中太监各自势力的归属,突然间就咳了起来,他是练武之人,在自己身体不完整的情况下还能在后来达到宗师之境,证明阴秀的武功肯定不会低,练武之人身体强壮,一般是少有生病的,此时阴秀竟然咳了起来,他虽然强行忍耐着,但一张苍白的面庞却突然间像是染了两团红云一般,紧紧抿着嘴唇好半晌,才平静了下来。
“你受内伤了。”百合叹了口气,阴秀犹豫了一下,表情慢慢的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小合,宫中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说完这话,阴秀沉吟了片刻,右手指开始下意识的转动起左手拇指上戴的一只玉扳指来:“你要小心一些,这一次我本来奉曹辅之命本来想混到四皇子身边,结果却遇到了一个高手,很有可能是个大宗师。”他神情凝重,盯着百合看:“小合,你一定要小心一些,事情没有明朗前,切不可出这宫殿一步!”
如今已经渐渐势微的大魏皇宫之内竟然有个大宗师的存在,这整个天下大宗师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细数恐怕一只手都用不完,可大魏皇宫竟然有一个,曹辅在加入三皇子的阵营之后为了表达对三皇子的忠心,因此接下了要替三皇子除去四皇子的重任,曹辅手下虽然也有不少太监,但本事都不大,因此他将这事儿交到了阴秀手上,阴秀如今为了努力往上爬,自然将这桩在别人看来迫不及待想要推开的差事给接了下来,好在曹辅不知道他有武功,且不弱,本来以为这桩差事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办成,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失败了。
百合听到这话时,心中也是大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大宗师的存在,从当初剧情里孟翠翠口中就知道了这种境界的人,可是她也没想到过大魏皇宫竟然会有大宗师,如果像孟翠翠所说的,大魏皇宫要是有大宗师守护,这个世界大宗师的实力又已经超凡脱俗的话,刘诚等人怎么敢轻易犯大魏国,起兵造反的?
“你遇上他了?”百合紧张的问了一句,想了想示意阴秀转过身去,她拉了阴秀的衣裳看,他后背上也是纵横交错的鞭伤,但这些不是最严重的,一个青紫里泛着黑色的掌印这会儿拍在他后背心上,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阴秀咳了两声点头:“遇上了,他护大魏皇室血脉,我在对四皇子下手时被他阻止了。”说完这话,阴秀脸色沉了下去:“终有一天要将这个拦路虎除了去,否则我们计划难成。”
要想让九皇子上位,其余几位皇子便必须给他让路,而大宗师的存在如果是保护大魏皇室血脉,这就跟百合本来的打算起冲突,阴秀眉宇间露出几丝戾色来,他绝不允许有人可以阻挠百合的计划,如果不是今日要提醒百合小心这么一个人物,怕她哪天无意中吃了亏,阴秀今天根本不想将这个大宗师的存在说出来,到时他偷偷将事情解决了,百合永远也不会有危险,也没人可以拦在她要前进的路上,自己会偷偷将她要走的路铲平,让她走得更稳更快!
“阿秀,你小心一些。”百合这会儿心中的想法跟阴秀差不多,这个大宗师的存在如果是跟她的做法相违背,总有一天难免会对上,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达到了什么样的阶段,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到时反连累阴秀。
看她皱着眉头这会儿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样子,阴秀微微笑了起来,他本来略有些阴柔的五官因为这一笑如同春风拂去了寒冬月湖面上结起的冰般,眼里露出几分愉快之色来:“放心,他杀不死我,虽说这会儿我不是他敌手,但不出一年半载,我必杀他。”
阴秀说完,轻轻的将身体往后一放松,头就靠在了百合身上:“小合。”
他声音放轻松了下来,谈完正事之后这会儿叫了一声百合的名字就没有再开口,这两年他处于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变了许多,仿佛眉梢眼端都带着杀意,像一柄曹公公手上破刃而出的刀剑,锐利逼人却又遭人唾骂,其实他此时做的事跟他的性格是完全相反的,虽说他是个练武之人,但百合看到他眼底下的青影时,心里却不免有些微微的刺疼了起来,百合伸手替他在额头轻轻的揉了起来,柔和的灵气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没入阴柔身体里替他滋养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阿秀,等到以后将刘诚杀死,我们出宫去吧。”百合说起这话时,阴秀原本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仿佛一个单纯的孩童在做对了事情之后得到了大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般,他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背地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却从没有向自己提过一丝要求,百合心里有些沉重:“以后出去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我们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阴秀嘴角边本来有些惊喜的笑意随着百合的话却慢慢的嘴角垂了下去,他本来放松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脸上露出强自压抑的平静之色来,他眼中伤痛之色一闪而过,突然之间他将衣裳一抖,有些慌乱的站起了身来,因为动作过大,甚至将他之前自己坐着的椅子都险些带倒:“时间不早了,为防曹辅寻我,我先回去了。”
“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宫?”百合看到他好像有些仓皇的模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阴秀本来慌张要往门口跑的身影一下子站住了,他背影僵直得厉害,身体微微哆嗦着,屋里摇曳的烛光将他映的墙上的影子也晃得不住抖动。
“小合,我只是一个废人,我不能误了你一生。”他说这话时声音又轻又慢,百合突然间感觉胸口那股疼痛又涌了上来,沉重的感觉紧紧压在她心头,几乎让她快喘不过气来,百合皱着眉头抓了领口,好半晌之后才像是无法自制一般道:“我不在乎。”
守护错过的人(十)
“可是我在乎…”阴秀转过了身来,表情虚弱,他嘴角边甚至带着笑意,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光彩暗淡了下去,又带着一种沉重:“我在乎,我不能误了你一生。”他说完这话,没等百合再开口,跌跌撞撞的伸手去拉门,兴许是太激动了,他咳了几声,手抖得甚至无法将门推开,他抓了几下,却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一般,最后索性用身体去将门撞了开来,如同一只仓皇逃跑的小兽般,等百合追上去时,他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开始好像还有些迈不动腿,后面甚至提气飞身上了屋顶,百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想到阴秀临走之前所说的话,不由苦笑了起来,她是真的不在乎,而且她也是真心想和阴秀相伴做一生,哪怕就是不一定要以夫妻的名义也是好的,可偏偏阴秀好像不相信她,百合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不远处树梢上阴秀目光贪婪的看了她许久,见百合最后转身进了屋时,门关上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之后才咬着牙身体一软无力的瘫倒在树梢上。
那日阴秀跑了之后一连三个多月都没有看到他再出现,百合既担忧他的伤势,又担忧他如今的情景,跟在曹公公这样的内侍身边,简直如同伴君如伴虎一般,远比跟在皇帝身边要危险得多,百合想到那个宫里隐藏的大宗师,心中也更是感觉沉甸甸的,时间悄悄溜过去,很快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时,如今已经越发老迈的皇帝不知为什么今年突然想起了中秋节时要在保和殿设宴,请一群儿女们前往殿中。一时间本来无人问津的九皇子仿佛也被人想了起来,内侍过来传旨时,百合愣了一下,才谢了恩。
如今的九皇子已经六岁多了,宫中以前并没有替他裁制他的皇子服,那内侍虽然临时寻来了一套,但衣裳尺码跟九皇子并不相配。这会儿临时再改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老皇帝规定的用餐时间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内侍前来通知这偏殿时本来就晚了,虽说如今的大魏皇帝昏庸无能。可性格却是脾气阴沉古怪,无奈之下百合只有将九皇子抱在怀里跟着那内侍一块儿出了宫中。
虽说现在九皇子年纪已经大了许多,可他幼时的成长经历让他对于外面的世界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他也并不相信别人。如果不是跟在他身边的是百合,且百合一直没有离开过。恐怕一踏出偏殿的门他就已经哭了起来,就算是这会儿他强忍着不敢哭,可双腿却不停的打着哆嗦,伸手死死圈着百合的脖子。嘴里轻声的在喊:“郦姑姑,郦姑姑。”
虽说有想要用九皇子报仇的心思,可这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是百合自己亲手带了两年的孩子,看到他吓成这副模样。百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后背,九皇子却根本冷静不下来,前头领路的内侍也不管九皇子是不是吓到了,这会儿为了赶时间,迟挑了曲折的小路往保和殿走,这样约三刻钟之后,百合还是带着九皇子一块儿来到了保和殿里。
此时殿中早就已经坐满了人,百合被人从侧殿门引进大殿时,一群人的目光先是在百合身上看了看,随即又移了开来,百合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太监身旁的阴秀,他此时穿着一身青底绣白蟒的锦袍,面色冷淡,百合进来时他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恭敬的垂手而立,仿佛木雕一般。
殿内几个皇子此时正在高谈论阔,但相互之间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儿,其中年纪最长,脸上已经蓄积起胡须,身穿皇子服看起来满脸威严的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便道:
“三弟,父皇前阵子不是正赞了你学文好?大哥还当你除了会玩女人,旁的便一概不会了,没想到你还会学文,哈哈哈,大哥还真是小瞧你了。”
大魏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现任的皇帝老迈昏庸,只知吃喝玩乐幸女人,偏偏他又死死将权力集中在君主手里,手下朝臣个个废物,若不是大魏国还有个大宗师可以震慑四方,恐怕大魏早已经被三大异姓王盯上了,大魏现任皇帝的儿子更是如此,几个皇子名声飞扬跋扈,民间一直就有传闻,偏偏剧情里大魏灭国之祸最后却被人安到了郦百合头上,人人都骂她奸妃误国。
百合看了这说话的皇子一眼,正是大魏皇长子,此人年轻时也上过战场,有勇却是无谋,在一群皇子中他身份最长,母妃年纪虽然大了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但因为其早年在军中呆过的缘故,因此自已颇有声望,就是在剧情中也是皇位继承最热门的人选。
而被他指着名喊的三皇子听到大皇子这话,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如今老皇帝年纪大了,皇子继承人却迟迟不立,以至于几个兄弟之间都是明争暗斗不断,相互看对方都不顺眼,这会儿三皇子被大皇子当众一刺,周围几个皇子都乐意看他们笑话,‘嘿嘿’的都笑了起来:“三哥好本事,上回听说你府中有个名叫小桃红的小旦长得那是天姿国色,弟弟我用十个南国美人儿跟你交换,如何?”
“哈哈哈,不如本王替三弟你向父皇求情,将你封王,送你回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再赠你三十姿色上好的清倌,如何?”那大皇子看三皇子面色铁青,更是故意刺激了他一句,三皇子冷笑了两声,嘴唇紧抿着,脸上现出几分阴狠之色来,听到这话没有出声,端着酒杯的手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额头青筋直跳。
殿里看起来谈笑风声,其实气氛却是一触即发,百合小心翼翼的本来想要将九皇子放下来让他坐在位置上,谁料本来就胆小的九皇子却死活也不肯撒了她的手,非要紧紧抱着她,百合将他放到座位上时,他吓得浑身哆嗦之下,张嘴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郦姑姑,郦姑姑,我怕!”
这个哭声在本来气氛诡异的大殿中显得尤其的刺耳,本来就已经一肚子火的三皇子不敢当众跟实力颇厚的大皇子撕破脸,这会儿却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出气的口一般,狠狠的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就朝九皇子身上砸了过去:“闭嘴!再哭本王活剐了你!”
九皇子哪儿看到过这样凶狠的情景,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嘴里喊不出话来,牙齿一阵上下打颤,双腿哆嗦着死死抓百合的手,竟然将百合的手都抓得有些疼痛了起来。
“一把年纪还哭闹着离不开人,这是哪个宫的小贱种?”三皇子厉声发话,又没有人愿意替九皇子说情,自然乐意看好戏,殿内众人目光全落到百合跟吓得已经面色青白的九皇子身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原本站在殿内的曹公公却突然之间眼珠一转,指着百合就道:“你,出来。”
他声音尖细,听起来时如同有钢丝勒住了人的脖子边,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百合之前就听阴秀说他已经站到了三皇子那边,此时听到曹公公唤自己出去,百合心中一紧,应了一声是,九皇子却死死的将她拽住深怕她要离开,曹公公阴阴的笑了起来,原本恭敬站在他身旁的阴秀平静的面庞肌肉微微抽搐了两下,原本交握在一起放在腹下的双手一瞬间用力的握了起来。
“没用的狗奴才,连皇子殿下也侍候不好,还不快将她拿下去,若是皇上来了,扰了皇上雅兴可是不美。”曹公公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双眼之中满是阴寒的杀意,殿内没人出声,大魏王朝到了此时皇族中人不说视人命如草芥,但也确实没有将一个宫女的命放在心上。
九皇子此时年纪小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儿,下意识的往百合怀里钻,一副已经被吓破胆的苍白情景,几个太监在曹公公示意之下朝百合这边走过来时,突然间有人喊了句:“有刺客!”
听到刺客二字,大殿中的人顿时都慌了起来,几个皇子护卫甚至都乱成一团,刚刚还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皇子等人此时如同受惊的鹌鹑般挤成一团,自然这会儿没有谁再顾忌百合跟九皇子之间的事儿,刚刚还一脸阴冷的曹公公突然之间面色一阵惨白,转头朝朝阴秀看了过去,阴秀无声的收回拍在他背心上的手掌,轻咳了两声低垂下头来后退了一步站到一旁,一道有些尖锐的唱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殿后大魏皇帝姗姗来迟时,众人惊惶间各自落座,一群妃嫔也跟着从后头出来时,曹公公瞪大了眼还站在人群中间,高台之上须发皆白的皇帝冷哼了一声,太监们似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中间穿着蟒龙袍的曹公公还直愣愣的站着,直到皇帝不快的皱起了眉头来,司礼监大总管刘顺轻喝了一句:“曹辅,还不退下!”
守护错过的人(十一)
这个大魏朝最有权势的太监比百合想像中的看起来还要老态龙钟的模样,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腰背弯了下去,一双眼睛仿佛都有些昏花,剧情里的刘顺一直跟在大魏皇帝身边,后来在大魏灭国之前又无声无息的死去,此时他哪怕是外表再平淡,可一开口,一群太监仍是听到他的命令便吓了一跳。
有人慌忙上前去拉曹公公的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曹公公此时手脚早就冰凉,被人这么一拉,直挺挺的就朝那吓破了胆子的小太监倒了下去,他这会儿眼睛还瞪着,只是心脉早就已经绝了气息,刚刚在大殿之中竟然不知何时死去,本来好端端的一场家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皇帝自然十分不快,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几个皇子本来是想要好好讨好皇帝一番,可没料到曹公公突然之间竟然死了,三皇子是其中脸色最难看的,曹公公才刚投靠他不久,莫名其妙的竟然就这么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连被谁害的都不得而知,众人有些吃惊间,都有些怀疑的相互看了起来。
百合刚刚看得分明就是阴秀喊了一句有刺客之后将曹公公打死,她知道阴秀冒着这样的危险应该是为了要替她解围,但曹辅一死,照宫中规矩,都知监的势力就得重新洗牌,新上任的太监总管若是换了人,曹公公以前的嫡系就会遭到打击,阴秀以前跟曹公公走得太近,往后必会遭到连累。这会儿还不是他考虑好退路之时。却因为自己而断了后路。百合表情有些复杂的看了懵懂无知的九皇子一眼,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但再看到九皇子时,百合心里无端的生出几分寒意来。
那夜之后九皇子本来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自然被人忽略了去,宫中因为刺客一事儿闹得老皇帝都开始令人彻查了起来,半个月之后都知监一个名叫魏伦的太监被提拨了起来,此人原是尚食监老太监的义子。上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初跟在曹公公身边的人打发到了其他地方,这本来是宫中新旧接替的常事罢了,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事儿感到诧异,可是百合在看到重新穿上一身褐色粗布衣裳,戴尖顶小帽,足下是青布鞋,又回到了当初一副才进宫时的小太监打扮的阴秀时,心里却有些酸楚了起来。
“别哭。”阴秀在曹公公死后被发派回了兵工局,因当初离开兵工局时他就得罪了当时兵工局的主管内侍,这一次回去他受了不少的挫磨。百合看到他手上大大小小的水泡时,眼睛还是忍不住涩了起来。他虽然练了武功,可终身还是**凡身,一双手几乎已经脱了皮,才一天的功夫,露出血迹斑驳的双掌来,他伸手想要替百合擦眼睛,但又好像怕自己手掌的粗砺割伤到了她般,小心翼翼的扯了袖子替她擦脸:
“曹辅那个老东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他要我杀大皇子,可是我办不到,所以,咳咳,咳,所以才杀他的。”阴秀结结巴巴的解释,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百合心中便更感难受,阴秀要是真想杀曹辅,并不会专门挑了那样一个时机,他大可以自己先站稳了脚跟之后再杀曹辅的,可偏偏他为了替自己解围,却用了最笨的一种方法,这会儿他反倒还来安慰自己,百合心情感到莫名的沉重,上前踏了一小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他胸前。
这个动作让阴秀吓了一大跳,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好半晌之后他浑身才像是轻微的颤抖了起来,像是想要将百合推开,最后又没有舍得,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拢了双臂,将百合紧紧的搂在怀里。
“没事,没事的,只是在这边暂时呆两天,我…”他有些语无伦次,像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般,百合摇了摇头,阴秀像是深怕她觉得不舒服般,又浑身触电似的赶紧将她放了开来,神情有些可怜兮兮的,根本没有他平时的沉默与镇定:“我,我…”
“阿秀,是我连累了你。”百合这话一说出口,阴秀头就似波浪鼓般的摇了起来:“没有的,你没有连累我。”他为百合做的,都是他自己愿意,并不是被谁连累,听到百合这样说时,阴秀眼里露出几分闷闷不乐之色来:“在兵工局里虽然看起来要受皮肉之苦,其实远比之前跟在曹辅身边要自在得多。”只可惜暂时自己帮不上百合的忙,阴秀想到这儿,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来,这回百合险些出事,都是三皇子挑事儿之故,终有一天他要将三皇子干掉,否则难保他哪日又将九皇子想起来。
百合看他低垂着头,只当他是不想再提这个问题罢了,曹辅反正已经死了,再道歉亦是无用,就是自己觉得他死得太早,提起这事儿也是徒劳罢了,她跟阴秀说了几句话,阴秀就并没有再多留下去,看了百合一眼,身影才闪出了百合房间中。
正当百合在想自己要不要将兵工局的掌事太监也一并除去,免得那个人总给阴秀小鞋穿时,却没有等到她出手,阴秀再一次被司礼监太监刘顺看中,收为徒弟带在了身边。
这个消息在後宫之中一下子引起了极大的震荡,刘顺外表虽然不起眼,但身为大魏皇宫的总管太监,本身又是离皇帝最近的人,可以说是整个大魏国後宫内侍中最有权势的第一人,他竟然收了曹公公当初的亲信,相当于已经成为弃子的阴秀,这不得不让许多人在暗地里都开始揣摩了起来,在这个时候阴秀的崛起在旁人看来是又嫉又恨,以往远离他的人,如今恨不能与他拉近关系,以往鄙夷他的人,如今又巴不得在他面前端茶递水。
可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阴秀的风光在百合看来却是机遇与危机并存,而剧情中大魏的覆灭离此时不过是还有三年多时间,在这之前的时间里,百合改变了剧情,没有再像郦百合一样在得了大魏皇帝宠爱之后主动去挑衅刘诚,大魏国君同样也容忍不下三大异姓王,大魏国此时风雨飘摇,外有三大异姓王虎视眈眈,内有众皇子为了皇位拼死争斗。
现在的家国大事百合还插不上手,她除了将心思放到替阴秀提心吊胆之上,剩余的时间便放在了带九皇子以及勤练武功之上,两年的时间一晃过去,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几位皇子之间的王储之争开始越发激烈,阴秀来百合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距离他上一次来到百合这边时,已经是一年之前了,百合知道他暗地里投靠了大皇子,并非是跟刘顺一样的投靠大皇子,而是他自己私底下投靠了大皇子,并替大皇子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儿,而另一边大魏跟三大异姓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时,大魏国那位沉溺于酒色中的老君王终于身体开始出现了问题,病倒在了龙床之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到了此时一直不肯服老的皇帝直到此时才终于承认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他开始考虑起皇位的继承人来,只是在两年的争斗中,几位皇子相互撕杀早就已经大伤了元气,在成年的皇子们中间,除了大皇子之外,其余几位皇子竟然不是断腿便是断手,大皇子本来以为自己必定会是继承皇位的人选时,老皇帝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选择了要将自己今年才刚两岁,出生不久的皇十四子立为储君。
阴秀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迅速将消息传递出了禁宫之外,大皇子手中这些年兵权早被疑心重且又极揽权的老皇帝驾空,无可奈何之下大皇子再次选择了跟刘顺师徒合作,准备借用内侍攻入宫中,逼老皇帝退位让贤!
那一夜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四处弥漫着一股紧张激烈的气氛,百合将九皇子哄睡着之后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沉重的宫门打开时,那‘吱嘎’的响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几乎连偏僻的宫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宫中四处都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仿佛整座宫殿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百合一夜没睡,她一遍遍的练着练体术,将大量的灵气引入自己的身体里,她最近的实力已经突破了一个阶段,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所谓的大宗师是个什么样的实力,但此时百合已经可以随手借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的情况下,她有自信哪怕就是自己再遇到大宗师时,她就是打不过也应该有逃跑的本事。
外头隐隐传来侍卫们穿着盔甲走动的声音,天色将明时,一切反倒平静了下来,清晨第一抹阳光从东方那面高高的宫墙升起时,百合经过一夜的练武,身上已经出了许多的汗珠,屋里九皇子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会醒来,百合准备趁此之前先替九皇子准备好膳食等物,自己顺便再烧些水洗澡,她还没来得及动时,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穿着银色蟒龙袍,头戴青色纱帽,面如冠玉的身影不知何时靠在院中一颗梧桐树下,这会儿正满眼温柔的盯着她看。
守护错过的人(十二)
已经一年多时间没见,百合看到含着笑意的阴秀时,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身子骨结实了许多,此时身上恍若实质的杀意已经隐隐有了剧情里他后来掌大权时的气势,看到百合转头看过去时,他轻声的笑来起来,朝百合走了过来。
“阿秀!”他身体刚一动,百合就像是反应了过来般,跳了起来身体轻飘飘的朝他扑了过去,他眼角眉梢都在笑,伸手将怀抱敞了开来,此时的他经历过各种阴谋背叛,如果说他还能对哪个人毫不设防的张开怀抱,除了眼前这个人阴秀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哪怕这会儿就是百合手中会拿着武器往他胸膛送来,阴秀觉得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将她连人带剑纳入怀里。
“小合,如今我已经成了司礼监总管了。”将怀里的人结结实实抱稳时,这一年多以来的隐忍到了此时才终于感到物有所值,阴秀只觉得自己一颗从来提起没有放下过的心落回了原处,他紧紧将百合搂进怀里,嘴唇动了动,事成之后他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见她,可是真正见到她时,以往在别人面前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会儿却怎么也嘣不出好听的话来,张嘴第一句话竟然是将自己升职的事儿说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裳重新换过,但掩不住他一身的血腥气,百合下意识的伸手摸他胸,这个动作让阴秀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如同两轮小太阳般。嘴角咧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来。他一向是安静内敛的。极少笑得这么开朗过,哪怕就是在他没有净身时,他也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张扬肆意过,百合看得心中发暖时,他伸手摸了摸百合的头发,替她将一缕被汗湿的头发塞到了耳后:
“我没有受伤,如今有人要伤我,已经不容易了小合。”清晨才刚出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百合离他极近,就连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双还带着血丝的眼中有着强大的自信之色:
“如今我已经突破宗师之境了。”他说完这话时双眼盯着百合,一只手缓缓摊了开来,几乎以肉眼可见的气流在他掌心间汇集,随着阴秀手握成拳头,那股危险的灵气又化为虚无没入他的身体里:“所以我没有受伤。”他身上的血腥气是别人的,昨夜里大皇子攻入禁宫之内,杀了不少的人,阴秀表面投靠了大皇子。自然跟他一起杀的人不少。
听到他没有受伤时,百合松了口气。再听到他进入大宗师境时,心中又惊又喜:“你进入大宗师境了?”
阴秀含着笑意点头,目光温柔:“是你教我的古方。”他本来身体已残,本来身体中存不起灵气,哪怕就是自己再比别人辛苦百倍,可是修练出来的灵气是残破的身体关不住的,因此自然以前修练便相当于全白费,可是百合教他的星辰炼体术到了后来时恰恰如同天生就为现在的他创作的一般,不需要储存灵气,星辰练体术到了后期可以轻易的借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这样一来阴秀本来自己便是天生的阳骨之体,再有了这么一个可随时借天地灵气的法门,自己身体不再需要存储灵气,天地就相当于他的身体一般,修练起来容易,突破自然更加的容易。
百合心里松了口气,星辰练体术的奇妙之处她自然知道,可她没想到这样的方法竟然对阴秀有用,百合想到刚刚阴秀那一瞬间身上露出来的危险感觉,虽说给她带来一定的压抑,但对她来说却并不是致命的,从这一点她大概就可以摸出自己的实力来,她哪怕就是这会儿达不到这个世界所谓的大宗师之境,但肯定也相差不了多少,往后在面对刘诚以及他身后的大宗师时,百合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跟我来。”阴秀此时就像是一个极力于表现自己的孩子一般,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目前拥有的东西展示给百合看,他拉着百合走出这座困了百合近五年的九皇子宫殿,一路朝大魏皇宫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见整个大魏都城的宫殿走去,一路上许多内侍看到他时避让到了一旁,此时的阴秀如闲庭信步般,拉着百合从这群人面前从容走过。
进入大魏国都城已经好些年,郦百合这具身体都已经快二十岁,但对于这座大魏都城其实不管是剧情里的郦百合还是现在的百合都是陌生的,剧情里的郦百合一心想往上爬,却忽略了身边的风景,百合这会儿在被阴秀带着从御花园经过时,才发现自己哪怕是进入过宫庭任务多次,看到过比这些花园还美的风景,但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会儿看到阴秀一脸讨好盯着她的样子,她突然间心里感到有些感慨。
“阿秀,大魏皇宫的那个大宗师,你找到了吗?”两人走到代表皇权位置最高的养心殿外时,一股股清晨的风吹在二人身上,衣摆碎发被吹得不住晃动,阴秀头顶上帽子垂下来的两条银色流苏也顺风飞舞,他将昨夜里逼宫里的情景跟百合说了一通,他利用自己身为刘顺这个司礼监大太监总管徒弟的身份这两年暗地里也培养了不少自己的手下,因此昨夜与大皇子里应外合,再利用自己的武功,很轻易的就将情况掌握了下来,虽说个人的武力并不足以敌过千军万马,可是若实力高到像大宗师光凭名头便能逼退一支军队,使其不敢轻易进犯,就证明实力的重要性了。
阴秀本来昨日都已经做好了自己要与那个大宗师一决生死的打算,可没想到他找遍了整座皇宫,那个守护大魏的大宗师却根本没有出现,哪怕就是昨夜里大皇子在屠杀原本大魏皇帝有意立为太子的皇十四子时,大魏的护国大宗师也不见了踪影,大皇子在登位之后将太上位与刘顺送走,而他很顺利的继承了刘顺本来的位置,如今成为大魏国的太监总管。
“没有。”说到这个问题阴秀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但只是瞬间功夫他又笑了起来:“不过事已至此,他若不出来就算了,出来我也不见得怕他。”昔日他还只是宗师之境时,那个大魏的守护宗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在他同样也进入大宗师之境后,阴秀自然更不怕这个人。
百合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她如今也拥有实力,哪怕就是大宗师再背地里放冷箭,只要有她在,她跟阴秀二人联手,要对付一个大宗师哪怕不是必胜,但自保的把握肯定是有了。
两人在养心殿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内侍匆匆前来说是新皇有请阴秀之后,阴秀才冷哼了一声,先将百合送回去之后才离开。
大皇子因为登位之初借了阴秀的势,因此不得不重用于他,虽说大魏王朝开国皇帝曾有明言内侍不得干政,但此一时彼一时,大皇子在准备夺位时将权势放了些出来,要想再收回去是何等的困难,阴秀不止是成为了司礼监大总管,主管大魏皇宫太监近两万余人,他甚至还开始慢慢的插手大魏王朝的政事,为了往后九皇子的继位开始铺路,大魏王朝新皇登基一年,一旦得势之后便沉迷于酒色之中,与昔日的老太上皇仿佛已经走了一模一样的老路般,阴秀除了总管太监之外,他还慢慢的开始替皇帝处理公文,大魏国满朝文武对此虽然感到颇有微辞,但阴秀如今势力已成,羽翼已丰,若是朝中有反对他的声浪,在不需要经过新皇同意的情况下,阴秀直接就将这些请求皇帝废除他职位并千刀万剐的朝臣除去。
背地里许多人骂阴秀祸国殃民,但同样的有恨他的人,自然也有了开始讨好他的人,阴秀想得很清楚,内侍如今自己独自一人势力难成,哪怕是他武功再过人,可也难免有势单力孤之嫌,他在这宫中树大根深倒不怕,他也不怕死,可他怕自己死了就没人再挡在百合面前,他既然入了宫,就要替百合树起一道坚实的防墙,往后任谁也伤不了她,哪怕就是皇帝,以后就是想对百合出手,也要拿捏份量。
当日三皇子轻易喝出让百合出列,曹公公让人将百合拖出去的情景哪怕就是多年以后还在阴秀脑海中徘徊,就是三皇子此时早已经被废,曹公公甚至被他亲手杀死,可阴秀就是有一种不安全感,他仿佛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因此他开始放权给宫中的太监们,大量提拨自己的亲信,教他们读书识字会武功,大魏新皇二年时,朝中宦官势力涨到了大魏王朝立国三百年之久都没有过的庞大。
到了后来时阴秀除了在内任总管之职,并替皇帝批阅奏章之外,对外更是担任了九门提督之职,宫里宫外人人惧怕。
昔日那个进宫之时卑微的少年,谁也没有想到在几年之后竟然会权倾天下,如今整个大魏王朝都笼罩在名为阴秀的阴影中时,却春去夏来了。
守护错过的人(十三)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的快,才是五月的时节,天气便慢慢的热了起来,九皇子早已经换过了宫殿,阴秀就是不为九皇子着想,也是要为百合想的,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合,挣得权势自然也是为了供她挥霍享受,因此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很快给九皇子换了个新修的宫殿,百合身边也开始有了人侍候,不再像以前事事都需要她自己动手了。
百合身上穿的是今年大魏贡进宫里的上等缎子,整个宫中只得三匹,阴秀拿到之后除了给皇帝送去一匹,其余两匹全让人制成衣裳送到了百合这儿,百合这一年多来实力进步很快,早晨趁着天气凉爽时她练了一次练体术,屋内九皇子还没有到醒来的时间,百合想了想最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阴秀,这宫中已经少有能威胁她的人,就算是皇帝,可皇帝身边在没有大宗师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威胁到她,因此百合自然也不用再像以前总躲在宫殿里,她准备自己亲往阴秀此时住的宫殿去看看他。
得权之后的阴秀不止是没有清闲下来,反倒比以前更忙了些,一路宫女内侍在看到百合时都恭敬的福身行礼,在这大魏皇宫人人都知道得罪了阴秀尚有可能留下一条活路,可若是得罪了百合,阴秀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阴秀如今所住的宫殿离百合并不远,依百合如今的脚程也就两刻钟不到的功夫罢了,她进入殿中时,几个阴秀的心腹内侍自告奋勇的来给百合带路:“昨夜千岁为了披阅奏折一宿没睡。姑姑总算可来了。得要劝劝千岁保重身体才好。”
宫里宫外已经少有人敢称阴秀为太监总管。反倒是人人背地里都讨好的唤起他千岁来,大魏皇帝对此就算是有所耳闻,但面对如今太监越来越势大的情况,依旧是对于这样的情形无力管束,百合听到这内侍担忧的话,嘴角边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来,阴秀如今实力已经达到大宗师之境,一夜不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的星辰练体术到了后期天地灵气自然会源源不绝涌入他的身体安抚着他身体的损伤,不过百合仍是谢过了内侍的示,倒是让那内侍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来。
殿内守门的内侍看到是百合过来时,自然没人敢加以阻拦,屋里这会儿阴秀正歪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奏折在审批,旁边有小内侍替他研磨着朱砂,他并没有像平日一样将头发束起来,也没有穿繁琐的蟒龙袍,反倒只着了寻常银色软缎长袍。他精致的面目似画一般,只是眼角眉梢却带着凌厉。
“小合?”听到外头的响动声时。阴秀原本正要落笔在奏折上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挑了眉角睁开眼睛朝大殿门口处看了过来,一般在他批阅奏折时是没有哪个敢打扰了他,阴秀脸上的不快在看到是百合进来时,伸手就将手中拿着的笔往桌上一掷,站起了身来,看到百合时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只是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走路过来的?没人抬辇前去接你?”
他脸色阴沉了下去,殿中本来捧着拂尘的几个内侍慌忙都匍匐在地,百合冲他摇了摇头:“阿秀,我只是顺道走过来看看。”
一头漆黑顺滑的头发披散在他身后,柔软的长袍穿在阴秀身上时竟显出纤细的腰身来,如今的他已经大权在握,眉眼间都透着森然之色,可是在看到百合时,那丝弥漫在他眼中的阴狠却又如同清晨的露珠在遇到阳光时尽数散去。阴秀身后的长条桌案上堆满了高高一叠奏折,如今整个大魏国的奏折几乎都已经送到了阴秀处,他一面让人收拾着凌乱的桌几,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刚刚还目光狰狞的人此时如同一个孩子般,有些自责又有些委屈:“这半年来我让人整合军队,并停止了给三大异姓王的供给,勒令三王入京拜见皇帝,竟忘了去看你。”
百合拉了他的手,随手捡了一张奏折看了起来,上面几乎都是反对宦官执政的所谓忠臣,阴秀每本奏折都用红笔批著过,显然这些都是已阅的奏折。如今他虽然掌权,但得到的权势有多大,身上的担子便有多重,如今皇帝不管理,一心沉醉在酒色之中,国事无论大小全落在阴秀身上,自然压力也全由他一并担了。
这近一年来阴秀的总总作为,不管是练兵也好还是朝廷停止给三大异姓王的供给也罢,朝中上下的人都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阴秀这是想对异姓王出手了。
大魏建国三百年来共经历过近二十任皇帝,包括就是如今尚未死去的太上皇,就没有一个大魏皇帝不想将三大异姓王除去的,可是大魏安定百年,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平稳的生活,不喜欢战乱之苦,若是一旦动起兵来,到时恐怕大魏会乱,因此许多皇帝哪怕是对三大异姓王实行了暗杀计划,背地里做许多的小动作,种种刺杀不断,但真正用兵却又不敢,就怕将国家给搅乱了。
可对于阴秀来说就没有这种顾忌,首先这大魏王朝并非是他阴秀的王朝,他如今掌权再多,他也记得自己进宫的初衷,一开始想要进宫保护百合,到了后来只是因为想要为她的愿望而努力罢了,因此相较于大魏历任皇帝的担忧,阴秀自然少了这些心理负担,他一旦得到权势就一直在为收割三大异姓王的实力做准备,如今三大异姓王跟朝廷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朝廷许多官员不希望有战争,自然上书弹劾阴秀的折子就多了起来。
阴秀此举是在逼迫刘诚,他如果敢起兵反抗那他就是乱臣贼子,朝廷自然会跟他兵戎相见,而他若是不敢在此时反了,他必定就要入京。如果刘诚敢反,大魏朝一年多来在阴秀的治理下远比当初太上皇时期要明显实力强得多,再加上前半年阴秀已经停止了朝廷每年发给三大异姓王供养军队的军晌粮草,真要打起仗来,瘦死的骆驼总是比马大,如果光论军队的数量,三大异姓王就是联合起来跟大魏国之间还是要相差一些,若是要硬拼,就只有在拼大宗师的实力上。
剧情里守护大魏王朝的大宗师不知为何到最后消失了踪影,再加上刘、阴、杜三家联合,这三家背后各自供奉有一个大宗师,这个世界五个大宗师这三大异姓王之间便占其三,这也正是当初大魏与三大异姓王之间不敢轻易动弹的原因,到了后来这三家合作,三个大宗师合并最后才让三异姓王有了底气起兵造反,就是因为他们自信哪怕就是军队拼不过大魏王朝,可拼大宗师实力也是够了,至少到最后刘诚等人若是兵败,至少在大宗师的保护下,三王依旧可以平安离开大魏国都。
“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惧。”阴秀看百合皱起来的眉头,知道她是在为了自己如今的情形担忧,只是抿了抿嘴微笑,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无论他们叫得有多凶,可依旧无济于事。”他不管自己会在大魏王朝掀起多大的乱子,也不管往后自己会落得何等的下场,他只要保证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护得住想要护的人,哪管死后洪水滔天。阴秀如今在许多人对他明显不满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嚣张,除了是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之外,也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结果并不担忧,权势地位不能迷惑他,溺水三千对他来说不如只取一瓢,而这一瓢他又早丧失了取得的资格,因此他无所谓惧,他也不怕世人所谓的诅咒来世报。
那日百合在阴秀宫殿跟他说起逼三大异姓王谋反之事,果然过不久,三王便分别派人入京开始请皇帝诛奸贼、杀逆党。
这里三王的使臣所指的奸贼逆党自然是指宫中如今以阴秀为首的一群宦官了,只是使者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进入大魏国都便让人捆了起来送到了阴秀面前,此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三人行踪。
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三王地处边垂,虽说各自拥兵为重,可以刘氏王府为首的三大异姓王封地并不适合种植,若是朝廷一旦断了他们的粮,不再给他们供给,三大异姓王哪怕再是有权有钱,可要供养庞大的军队时间久了还是容易出问题,因此半年之后三大异姓王终于开始忍不住纠结兵力往大魏国都攻来,三人分别在各自领地集结兵力,约好往后一旦得到大魏之后便三家共分,三路大兵向大魏进发时,所有人都没有意想到的,是阴秀早让人下令将原本守护在大魏西北面的大军召集了回来。
这个命令一旦发出,许多人都是唾骂不已。
守护错过的人(十四)
大魏国与大齐相邻,大齐朝早对大魏虎视眈眈,百年来大小征战不断,双方之间是相邻多年的老仇敌,如今一旦将兵力调走,大齐的人马就可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大魏的领地,不少忠臣开始跪在了如今早不理事的皇帝宫门前,在这样的时刻,三大异姓王的军队,还是兵临了大魏国都城之下。
“杀奸贼,诛叛党,清君侧,保大魏。”自昨日傍晚三大异姓王的军队停留在大魏国都的城墙之下时,三王的军队便开始齐声喊起了这样的口号,都城之中人心惶惶,幸亏整个城中早已经换上了阴秀的人手,因此这会儿众人还能忍耐得住,否则此时城中早就大乱,恐怕早有一些不想打仗的官员跑去将城门打开了。
百合牵着九皇子的手站在养心殿前往下看,城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上头分别高举着代表刘诚以及阴氏还有杜家等三大异姓王的旗号,虽说离得有些远,可如今她的目力却能将远处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下头包括排兵布阵以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个写着‘王’字的帐棚。
那一瞬间百合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滔天恨意,她此时好像有些忍耐不住,想要立即跳下去将剧情中那个刘诚当场杀死。
虽说剧情里的郦百合说过自己的心愿只是要守护阴秀,只是要弥补自己剧情里的遗憾,可毕竟曾那么恨过,阴秀更是最后死在他们手上。怎么可能说不恨就不恨?只是因为那恨意被埋藏在心底里罢了。百合手微微动了动。下意识的要将九皇子拉着她的手甩开时。身后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探了出来,搭到了她肩上,那轻柔的力道止住了她想要往下跳的行为,顺手将她揽进了一道结实温暖的胸膛里:
“别慌。”阴秀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大风吹得他身上的衣裳‘呼呼’作响,他原本放在百合肩头的手替她理了理脸颊边被吹得乱飘的细发:“已经几年都等了过来,不急于一时。”
两人进宫之后吃了不少的苦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百合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对方有三个大宗师,虽说三大异姓王之间不见得相互信任,但就怕对方合谋起来,百合本来不是冲动的人,刚刚不过是被郦百合身体中传来的怨恨蛊惑罢了,听到阴秀这话百合迅速的冷静下来,答应了一声。
大军围城给城中的百姓们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但当日夜里由边垂连夜赶回的大魏国的军队却是终于也赶了回来,就驻守在了三大异姓王之后。将刘、杜、阴等三氏包围在其中,形成了合围之相。这样的情景不止是大魏的百姓们慌了。就连三大异姓王也慌了起来,皇宫更是灯火通明,这一夜恐怕没有人能闭得了眼。
保心殿里今夜皇帝更是召了三个得宠的妃子侍寝,纸醉金迷的情景显出一种仿佛在秋冬萧索的季节前,百花已经大多凋谢,只余几样努力维持花开不败的凄凉情景来。宫中安静异常,以往保心殿里还能听到皇帝与宫人嬉笑的声音,可今夜的保心殿却安静中带出一股诡异得让人发毛的感觉来,阴秀拉着百合的手缓缓进入这宫里,守门的内侍看样子有些陌生,见到两人进来时,目光闪了闪一副好像本能要过来阻拦的模样。
“退开。”阴秀挥了挥手,几个内侍在他强大的真力拂动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骇然之色不敢再阻拦他。宫里越往里走越安静,皇帝平日住的保心殿主殿之中今日竟然连烛光都未点亮起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扬开来,百合走在阴秀身侧,诺大的宫中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点火。”阴秀话音刚落,跟在两人身后的内侍赶紧将火把点了起来,将宫中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穿着一身黄色龙袍,这会儿并未戴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冕冠的皇帝此时正一脸狼狈的将原本的龙床移了开来,半只脚已经踩进了里面,殿中一下子亮起来时,他甚至好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明亮,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已经有些虚胖的脸颊此时满头都是大汗,脸庞青肿,眼睛下方两个眼袋已经鼓了出来,脸上露出几分惊骇惶恐之相。
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尸首,除了有几具是三位被割断了喉咙的妃子之外,还有侍候的宫人以及一些阴秀派在这边侍候皇帝的内侍,这些人都是被人捏断了喉骨而死,手法干净俐落。
“皇上这是要准备去哪儿?”阴秀拉着百合的手,轻声的笑了起来,人的名树的影儿,他就这么轻笑了两声,已经半脚踏入密道口的皇帝脸上竟然露出绝望惶恐之色来,双腿不停打着哆嗦,竟然一屁股坐倒在掀起来的龙床之上。当初那个张扬跋扈的大皇子,出口就能要了百合这个微不足道宫人性命的人,如今成为九五至尊之后竟然只是这样一个被逼得要从密道逃脱,听到阴秀的声音便吓得站立不稳的脓包了!
阴秀的心腹将手里拿着的火把有些挂到了宫墙之上,顺便将宫内的灯火点了起来,宫中更是亮得厉害,百合目光落到了那个站在皇帝身旁,原本身体隐在阴影中,这会儿却在光亮下显出了形迹来的头发花白,腰背褴褛的人影身上,这人穿着一身灰色不起眼的长袍,腰间系着麻绳带子,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老态龙钟不起眼的模样,仿佛冷宫里随时可见已经在宫里等死的普通老太监一般,可是皇帝的宫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这个人给百合一种危险的感觉,可偏偏在没有注意到他时,他好像又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力,他站在那儿浑身像是一个即将生机断去的普通老人般,不时的轻咳两声,百合越看,越是觉得这个背影好像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一般。
“朕要去哪儿,莫非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大胆阴秀,你不过是个贱奴罢了…”大魏的国君坐倒在龙床上,牙齿打着颤,好半晌之后张嘴便骂了起来,他越骂底气仿佛越足,阴秀却只是微笑着盯着他看,白净的脸上丝毫不见愤怒之色,眼中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仿佛皇帝所说的话早被他当成了耳旁风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咳,咳咳咳…”弥漫了血腥气的殿内响起皇帝有些疯狂的咒骂声,间或夹杂着两声站在秘道口的那个人影的轻咳,形成一种古怪压抑的气氛来,百合目光盯着那道人影看,突然之间皱着眉头就唤了起来:
“刘公公?司礼监大总管,刘顺,刘公公?”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影有些眼熟,因此突然间开口唤了这个人一句,那本来正响着的咳嗽声突然间停了下来,头发凌乱的老人忽然之间偏头朝百合看了过来,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颊此时看起来平平无奇,又目甚至看上去已经老眼昏花,他这会儿驼着背脊,蓬松的花白头发甚至将他干枯瘦弱的脸庞挡住了大半,虽说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不见,可这不是当初随着先皇一块儿出宫养老的当初的司礼监大太监总管刘顺,又还能是谁?
“没想到老夫出宫几年,如今宫内竟然还有人能知道老夫名字,老夫只当宫中早已经是阿秀的天下了!”老人突然间咧嘴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来,他一面说着,一面哆嗦着将原本笼在袖口里的双手伸了出来,与他那副平凡无奇样貌完全不相同的,是他拥有一双修长干净的手,这双手看起来不像是长在一个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身上,仿佛还只是一个青壮年男人的手般,刘顺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帕子来,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将帕子塞回袖子的一刹那,他的身影突然之间从原本站在的密道口一下子消失了,百合只感觉身边气流涌动,不由嫣然一笑,伸出那只没有被阴秀拉着的柔软手掌,轻轻的在空中画了个圈,天地灵气被她禁固在这个圈里,形成了一个仿佛由天地灵气集结而成的盾牌一般,一只手本来要印在她身上时,却正好拍到了这只气盾上。
只听‘卟’的一声闷响,空气一阵扭曲,刘顺原本褴褛的身影出现在了百合身旁,这会儿他仿佛咳得更厉害了些,腰背都弯了下去,殿内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
“宫里竟然不知何时隐藏了姑娘这样一个高手,真是让刘某有些吃惊。”刘顺似是咳得差不多了,他声音越发沙哑了些,这会儿说话时断断续续的,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可就冲他刚刚发出的那一招,百合就知道这种要死不活的模样只是假像罢了,刘顺的实力非常的强,如果不是刚刚她借助的是天地灵气抵御,恐怕光凭自己本身真正的实力,要想挡住刘顺这一击还真不是那样简单就能办到。
守护错过的人(十五)
“我也很吃惊,隐藏在大魏皇宫几百年,守护大魏王朝后世子孙的大宗师,竟然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追寻了许久,并一直担忧会对自己不利的大宗师,百合实在没有想到竟然就一直在明处,并且在当初很显眼的一个位置上,刘顺可隐瞒的真够好的,难怪她后面探了好几回,从没有将那个大宗师找出来,尤其是在太上皇出宫之后,宫里的大宗师更是没有出面,百合还猜想着那个大宗师是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亦或是不再管大魏王室闲事,却唯独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统领後宫两万太监的总管大人,要死不活的刘顺,竟然就是她一直苦苦追寻的人。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百合说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两声,她是被剧情里孟翠翠说的话误导了,她猜想过大宗师的人选许多,怀疑过好些人,甚至连後宫的一些妃嫔她都怀疑过,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身体不全的太监,她对剧情里孟翠翠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身体残缺的太监是不可能会达到大宗师之境的,因此她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太监,却偏偏没想过这个世界上就连阴秀都可能成为大宗师,为什么别人就不能?
“哦?姑娘竟一直在寻找老夫吗?当年在三皇子府中,暗杀三皇子的人,也是姑娘你了?那么这些年来,一直相助阿秀,背地里替他伤害了不少大魏皇室子孙的人,也是姑娘你吧?”刘顺说话时声音不疾不缓的,甚至他脸颊上还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但那丝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他的目光渐渐的冷了下去。他原本弯起来的背脊开始慢慢的挺了起来,他身上的气息开始越来越饱满,大量的灵气涌入他的身体里,仿佛有封印被解开了般,刚刚看起来老态龙钟,仿佛一脚已经快踏入棺材的老头子,突然之间头发开始由灰转青。他脸上的皱纹开始平复了下去。样貌竟然恢复到年轻时候的样子来:“这么说来,老夫这些年其实也一直在寻找隐藏在宫里的高手呢。”
宫中的一些内侍在听说大宗师三个字时,个个都吓得大气敢不敢喘一声。尤其是看到了刘顺的改变,他身上的气压压得许多普通没习武的内侍耳鼻都开始沁出鲜血来,烛火甚至都在这股灵压之下不住晃动。
“师傅这话错了。”在殿中气氛一片沉闷时,阴秀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将百合拉进了自己怀里牢牢实实的护紧了,才仰头朝刘顺看了过去:“弟子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弟子当初一直寻觅的大宗师,竟然是师傅您,三皇子是弟子亲自出的手,并且皇室中其他几位皇子接连出事。也跟小合没有关系呢。”
能在这样的气压下还可以冷静谈笑,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百合刚刚拥有接下自己一招的实力。因此她这会儿面露冷静之色刘顺可以接受,但他实在没有想到阴秀竟然这会儿也好像根本不受他气压影响般。此时已经变成中年时候头发漆黑的刘顺头一次变了脸色,他脸庞有些阴沉了起来,沉默不响的盯着阴秀看。
本来在殿内弥漫的气压瞬间消散了开来,半晌之后长喘出一口气的皇帝这才像是活了过来般,指着百合两人就像见了鬼似的喊:“七叔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护朕离开,朕已经跟刘诚等人约好,只要与他们会合,朕一旦复国会给七叔公万两黄金!”
皇帝此时口鼻喷血,眼角也沁出血珠来,神态恍若厉鬼一般,此时身体微微发抖。
刘顺没有开口说话,看也没看坐在一旁的皇帝,反倒干笑了两声:“没想到老夫竟然看走了眼,果然人老了。”
宫中以前刘顺一直以为就只有自己一个大宗师守护大魏王朝,因此宫里在有高手刺杀三皇子时,他为了守护大魏皇室血脉便曾与当时的刺客对掌,虽说拍了刺客一掌,他也看得出来刺客并没有达到大宗师之境,可一个宗师就能从自己手中逃脱,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这些年来刘顺也一直在宫中寻找着这个刺客的消息,但一直一无所获,宫变之后大皇子逼皇帝写下退位诏,刘顺本来以为自己隐身在暗处可以将那个刺客吊出来,今日看到百合时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寻找到了那个隐在暗处的年轻高手,却没想过自己终日打雁,最后却反被雁啄了眼睛,那个他一直寻觅的神秘刺客,原来就隐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收为徒弟的阴秀,竟然就是那个当初被他打伤的刺客,如今看来他已经进阶成为大宗师了。
“姜还是老的辣,师傅并没有看走眼,若不是今日,恐怕弟子也不知道师傅竟然就是那位守护了大魏王朝近三百年之久的大宗师。”阴秀此时脸色虽然平静,但眼神却有些阴鸷,在大敌当前时他本来以为大魏皇宫的这个大宗师应该已经离开或者是寿元到了,毕竟守了大魏皇宫几百年,大宗师的寿命哪怕就是远比一般人长,但这位守护大魏王朝的宗师有可能已经本来在没有守护大魏时便活了多年了,为了试探此人是否存活,阴秀暗地里冲剩余的几个皇子都出过手,没有遭到过人阻拦,他本来以为那位大宗师已经完成了使命,没想到竟然此时那人钻了出来,并就是昔日那位大内的总管太监。
如果不是今日要护送这个大魏皇帝离开,恐怕刘顺也不会主动跳出来,想到如今刘诚等人麾下另有的三个大宗师,虽说阴秀早前已经有了准备,但此时面对强敌环绕,他脸上依旧露出几分严肃之色来。
“呵呵…”刘顺目光落在跟百合紧紧牵着手的阴秀身上,虽说神态平静,但浑身紧绷的气息还是显出了他此时的警惕:“你们二人看样子年纪相当,容貌相配,武功如此高强,前程远大,天下间有哪儿去不得,偏要进皇宫里来?”
说到进宫,阴秀的脸色一下子沉默了下去,说不出话来,他握着百合的手一下子紧了起来,自净进宫一事是他心中的痛,不足为外人道,若是旁人说起这事儿他可以不当回事儿,毕竟不是同一阶层的人,他不会将那些闲言碎语装时心里,可刘顺问出这话时,却是让他心中一阵刺痛,百合看他脸色微变,伸手捏了他掌心一下,才看着刘顺道:
“刘公公也知道这皇宫不是个好去处,那公公又怎么会在这儿,并守护大魏三百年?”
这下子刘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他表情一阵抽动,眼里露出一丝凄凉之色,没有再开口说话。
宫殿里气氛有些古怪时,本来皇帝坐着的龙床一阵晃动之后,突然一阵豪爽的大笑声传了过来,原本坐在秘道口的皇帝微胖的身形似风筝一般的飞了起来,一个灰色的身影从里头飞窜了出来,落地之后百合才看清是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哈哈哈,顺公,经年未见,如今风采依旧。”
“道士等我!”秘道里一道回音传了出来,接着又有道人影窜出,这次落地的是个年约三十许的中年儒士,最后一阵铃铛声响起,一个穿着红色宫装面目冰冷的妇人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面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冷声道:“有门不走,偏要走暗道,害我沾了一身见不得光的阴森之气。”
原本冷清的宫殿因为这几人的出现一下子显得热闹了起来,阴秀本能的将百合拉到了自己身后,刚刚还警惕似盯着百合二人看的刘顺犹豫了一下竟然出乎百合意料之外的,一下子闪身站到了阴秀面前:“阿秀,这是你造的孽,今日你要如何解决?”
这来的几人气息都十分强大,百合心中猜测这应该就是三大异姓王各自供奉的大陆五大宗师之三了。
“阴秀?”听到刘顺对阴秀的称呼时,几个才刚从秘道中跳出来的人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阴秀身上,自然也没有错漏被他护在身后的百合,第一个跳出来的道士欢喜的抚了抚胡子:“看来今日运气倒好,不必费心去寻那阉货,直接一来便找到了,完成了王爷的委托,咱要…”这道士欢天喜地的话还没说完,百合听得心中无名火起,将头一低从阴秀身后钻了出来,脚步往前一跨,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步,她一走出去却一下子就站到了那道士面前,伸手一耳光就朝这道士抽了过去。
兴许是没有防备,那道士太过托大没想到过一个普通宫女竟然有本事能打得到自己,因此等看到百合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拿了手去挡,结果却根本没有挡得住,他脸上的冷笑一下子随着百合那只带了皂角子香气的手抽到脸上,一下子变得凝固了起来,道士身形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就算是有护身真力,百合这下子也打得他嘴角边沁出一丝鲜血来。
守护错过的人(十六)
这个变故让刚进来的几个大宗师一下子都惊呆了,百合这才拍了拍手,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来将五根手指头细心的擦拭干净,歪头看着这道士冷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殿中死一般的安静,那道士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表情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他目光之中露出森然之色来,伸手摸了摸脸颊,一旁的刘顺笑了两声,一副漠不关已的样子双手环胸:“无我子,你这张臭嘴早该被教训了,这两位小友实力可并不比你差,要想杀他们,你得要有点本事。”
本来没将百合二人看在眼中的那一男一女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凝重了起来,那宫装少妇警惕似的看了百合一眼,又皱了皱眉头看着刘顺:“顺哥,你今日是站在哪一边?”
听到这话,众人又沉默了下去,那道士站稳了身形‘呸’了一声将嘴里带血的唾沫吐了出去,抚着脸回到两个同伴身旁,这会儿目光森冷的盯着百合看,却没有敢贸然出手了。
“我两不相帮,我只要保大魏王朝血脉。”刘顺低垂着头,看了一眼这会儿昏死在地的大魏皇帝,眼皮半眯了起来,竟然闪身坐到一旁,果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那宫装少妇跺了跺脚,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时,道士却一挥手:“算了,既然顺公不肯帮忙,我们三人要料理这两人也是够了,只是不知道这天底下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两个年轻的高手,咱家真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正在此时。远处一股庞大的气息由远及近。殿内的几人脸色一变。那气息来得飞快,一阵长啸声响起,那道士看样子脾气最是火爆,一挥手暴喝了一声:“老怪物,吵死了!”
大魏建国三百年,历任皇帝休息的保心殿被他这一挥手,房梁开始往下垮了起来,一群内侍此时顾不得阴秀命令。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一阵震天的响声响起,原本华丽的保心殿开始四分五裂,四处断瓦残垣,原本四周的火把登时熄灭了下来,一个壮汉不知何时也跟着落了下来,目光在四周看了看之后,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站在了百合二人身侧,嘴里笑道:
“热闹热闹。”
刚刚三对二的局面因为这个壮汉的出现,一下子又变成了三对三。刘顺睁开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边露出几分若隐似无的讥讽之色来。又闭上了眼。
“咳咳。”此时被残瓦封住的秘道口中突然传出一阵咳嗽声来,有人拨开了瓦片之后,一道穿着锦袍,头戴紫金冠,身材修长的人影被人从秘道里头推了上来,百合目光在落到这个人影身上时,心中一股无法控制的怨恨涌了上来,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
“王爷小心。”一道有些娇柔的嗓音响了起来,紧接着秘道里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探了出来,孟翠翠那张与百合接收的记忆中略有不同,但又跟剧情里那个满脸冷笑斥责着郦百合不懂珍惜的脸相重叠,在看到刘诚时郦百合的身体涌出无法自制的怨恨,可此时在看到孟翠翠之后,百合反倒冷静了下来,她变了许多,记忆里那张本来还有些青涩的面庞此时显得雍容华贵了许多,气质也看起来比当初高雅,可是在她拍打着刘诚身上灰尘的动作里,百合还是看出几分讨好卑微来,出身是个丫头,哪怕是嫁给了刘诚,身份地位听起来高了,其实干的还是丫头的活儿,不过是从当初郦家一个小小的丫头,变成了王府中一个名份地位稍高的丫头罢了。
“郦百合?”刘诚仍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此时已经蓄积起胡须,身上繁琐的服装使他身材显出几分臃肿之感来,尤其是与阴秀细瘦高挑的身材相比,他身上的衣裳极致华丽,却显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来。
当初郦百合迷得死去活来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如今在百合看来却成了功利与恶心的代名词,尤其是刘诚的舌如莲花最后却背信弃义跟阴秀的沉默寡言但却默默相伴一生相比,刘诚自然是什么都比不过。
“合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刘诚看到百合在时,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来,他下意识的想要朝百合走过去,那个宫装美妇却一下子伸手将他给拦住,看了百合一眼:“王爷小心,此女极度危险。”
能让一个本身便非常危险的人物说出这样的话来,刘诚眼中露出几分琢磨思索之色来,原本想要向百合走去的脚步顿时便停了下来,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孟翠翠在听到百合的名字时,牙齿重重的咬在了嘴唇上,有些震惊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就与百合四目相对,她眼中露出几分慌乱与羞愧以及不甘等复杂的情绪来,紧接着又极快的低头下去,做出一副跟百合并不相识的模样来,那迫不及待想要撇清关系的模样看得百合忍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
“好了少说废话。”阴秀在刘诚出现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他目光一直落在百合脸上,神情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说话时甚至失去了几分他以往的冷静:“今日你们谁也走不出这里!”
“好大的口气!”那道士咧了嘴冷笑,刘诚深情款款的目光落在百合脸上,旁边那宫装少妇这会儿正靠在他身旁跟他说着什么,他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起来,突然之间开口:
“合娘,当日你说要入宫,我以为你说的是孩子气的话,难道这些年,你竟因为我,一直都在宫中吗?”他脸上露出几分疼惜之色来,只可惜他不再是当初那白面的郎君,如今因为蓄积了胡须看起来比他实际年纪还要大,因此再做出这种深情款款的模样时,让百合险些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王爷,请您小心。”宫装少妇又拦了他一次,语气渐渐的有些强硬了起来,刘诚顿了顿,脚步并没有上前,嘴里却淡声道:“沐姬大人,合娘她不会伤害我的。”
“是吗?不如请王爷你再往前走两步看看。”百合听到他这话,嘴角翘了起来,刘诚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他唇边留着的胡须,温和道:“当日毕竟是我对你不起,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对你有愧于心,若当日没有伤你那样深,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也不至于进宫受这样多苦,你至今还没有嫁人吧?也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你还愿意,我就照顾你一生一世,必定不再相负。”刘诚说完这话时,目光温柔而又带着几分鼓励一般的盯着百合看,甚至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来。
一旁的阴秀抓着百合的手一下子就力道变得有些大了起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此时百合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紧张的,安慰似的捏了捏他掌心,百合看到站在刘诚身后的孟翠翠低垂着头,当初这两人爱得那样牢固那样深,多年以后再看到时,也不过如此而已,什么深情厚意,在没有了郦百合这个给他们感情添砖加瓦,让他们感情更加牢固的蠢货之后,这两人看来远不如剧情中那样情意绵绵,甚至当年那个喊着爱她不管名声地位的刘诚,喊着溺水三千愿只取她一瓢的刘诚,如今当着孟翠翠的面就开始勾搭起当初那个被他抛弃过的女人,而刘诚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之前的宫装美妇对他说了什么的原因。
百合莫名的觉得恶心,她身体中本能的涌出几分反胃感来,皱着眉头将脸别了开去。
“…当初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悔着当年不该伤你那样深,以至于耽搁你到如今,合娘…”刘诚还在深情的表白着,眼神中似是带都着愧疚一般:“当日我因为遭到大魏皇帝的暗杀,不得不躲在郦家疗伤,幸亏得到你的相救,此恩此德,我刘诚没齿难忘…”
“当初因为你遭大魏皇帝暗算,所以为了活命躲在郦家,你深怕郦家不肯救你,又怕郦家对你生出什么别样心思来,所以你一直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反倒是故意捏造了个身世,哄得年幼无知的我想要跟你成亲,以此想要换来郦家上下死心踏地的照顾你保护你,可是诚王爷,你有没有想过皇室既然对你如此忌惮,若是我救了你,郦家可能因此遭到连累,被皇室发现会被灭满门呢?”
想到剧情里刘诚在后来认为郦百合时常给他下绊子,让他烦不胜烦,最后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为了报复郦百合,竟然谎称郦家当初与刘王府勾结,当初的大魏皇帝本来便年迈昏庸,听到这话之后自然是将郦家满门处斩,郦百合被辜负后确实曾恨过刘诚当初将她抛弃,可是这种怨恨本来只是少女时期的不甘心想要赌一口气罢了,郦百合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被自己视如姐妹的孟翠翠与自己喜欢险些拜堂的男人联手背叛,她本来只是有些不甘,可到了后来她恨刘诚,若不是因为剧情里她对于阴秀实在觉得太过亏欠,她的心愿变成了想要守护阴秀,想要陪伴他并弥补他一生,郦百合是必定会报复刘诚的。
守护错过的人(完)
虽说心愿中郦百合没有了报复刘诚这个想法,但刘诚的所做所为早被她看透,如今再看到这个虚伪的男人时,她除了怨恨之外竟只剩恶心想吐,如此一个卑鄙的小人,当初竟然坑得剧情里的原主那样惨!
百合此时说的话让刘诚脸上本来满含的笑意突然之间一滞,破损的大殿前众人神色各异了起来,就连守着一旁被刚刚的三大宗师出现时震昏死过去的大宗师刘顺也不由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刘诚身上时,眉头慢慢的就皱了起来。
“姐姐,王爷并非姐姐想像中的那样,当初王爷不肯说出身份,只是怕连累了姐姐。”在刘诚被百合逼问得尴尬的时候,孟翠翠这个温柔识大体的女人自然是要出面替他说好话的,明明心中有算计,怕自己说出了身份,说出了已有正妃的事实之后依郦家疼爱女儿的程度可能不会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同样便不会真正四处寻医问药替他医治眼睛的行为,刘诚拿郦家当成避难所的情况此时在孟翠翠口中说来竟成了刘诚是一个怕连累郦家而不肯说出实话的诚恳好人模样。
果然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翠翠,当初你只是我花银子买回府中的丫头罢了,哪怕就是后来你如愿嫁给诚王,但如今你只是诚王的一个姬妾,并非原配又非嫡妻,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姐妹相称?”百合嫣然一笑,剧情里的孟翠翠牙尖嘴利,最后说得郦百合心痛至死,此时轮到她被人说得答不上话来。看孟翠翠青白交错的脸色,百合眼中似是都含着笑:“不过谢君昔日夺夫之恩,若非你当日将刘诚夺去,我又如何才会明白,其实在我心中,始终还是阿秀最重要,我竟然险些错过了他。”
百合说完这话时。原本一直阴沉着脸的阴秀下意识的转头低垂了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看。目光里闪过震惊、怀疑、惊喜与一种仿佛十分复杂又异常温柔的神色来,他死死的咬紧了嘴唇,胸膛不住起伏。显然这会儿他心中情绪激动异常般。
“小合…”阴秀激动的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将百合的手抓得死死的,力道大得让百合感觉自己手掌都有些疼痛了起来,但百合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仰头盯着他看,嘴角边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阿秀。当日我年少无知,害你至此,我后头一直都悔得很,如果不是刘诚这个伪君子。如果不是孟翠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如果不是当年的我有眼无珠,你我本该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可如今他们二人毁你一生,害我们一世。你说这样的奸夫贱妇该不该杀?”
“该!”阴秀此时双眼涩得厉害,只觉得鼻头堵得难受,他本来想说自己如今已经配百合不上,他本来想将自己拉着百合的手抽出来,可是百合将他抓得极紧,他一时间竟然挣扎不掉,好半晌之后阴秀才有些哽咽般,眼睛里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喉间梗住,声音有些抽泣的点头答了一个‘该’字,他本来是权倾朝野的大总管,他如今本来是已经可以与这些风靡天下,超凡脱俗的大宗师们并列存在的人物,可此时的阴秀在百合的面前却如同一个孩子般,在她如阳光般的微笑时,眼泪险些流了出来。
“可是小合,我如今…”阴秀抿了抿嘴唇,眼泪在他眼中滚动,让他一双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嘴角边虽然带着笑意,可是表情却又有些苦涩,他想说自己已经成了废人,这辈子不可能会跟百合有自己的孩子,这辈子他甚至能给百合的除了自己的一片心再也没有其他,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百合却只是摇了摇他的手:“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一句话让阴秀隐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也恨刘诚与孟翠翠,如果不是这两个害人精,他本来可以拥有的更多,他舍不得去怪百合,他甚至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意伤害的人,他怎么舍得去怪?更何况…
阴秀腥红的双眼朝刘诚与孟翠翠二人看了过去,眼睛中凶光闪烁,他这副模样看得刘诚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合娘,他只是一个阉人罢了,并且还把持朝政,如此奸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你若是愿意归顺本王,本王事成之后愿以妃位相待…”
孟翠翠此时脸色惨白得厉害,她身体微微哆嗦着,嘴里来来回回只念着两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情郎,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好一个有情郎…”
周围大宗师们表情也非常精彩,没想到今日里过来除去这个大魏国把持朝政的大太监,竟听到这么一个典故来,几人都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是碍于身份,还是碍于名声地位,竟然没人再好意思朝百合等人出手偷袭了,反倒是后来的那壮汉‘呸’了一声:“还打不打了?”
这壮汉的话像是一下子又将众人给惊醒了过来,刘诚又惊又怒:
“阴秀,你也是大魏的人,你竟然将大齐的人召来帮忙,你这分明是卖国之举!”
“小合说得对,哪儿那么多废话?”本来正是温馨的时刻,百合第一次对他这样表白,刘诚却偏偏要说话打断了自己美好的心情,阴秀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我是卖国,你却是想将大魏取而代之,大家都不过是一丘之貉,你又装什么好人?”
刘诚脸上露出几分狼狈之色来,眼中阴狠一闪而过,半晌之后脸颊肌肉微微抽搐,神色急速变幻间又看了百合一眼:“合娘,你可是想清楚了?当日我虽然对你不住,可翠翠终究是你的姐妹,古时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我当初有负于你。往后必定会对你加倍补偿…”到了这个时刻,他竟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百合冷笑了两声:
“诚王爷何不省省唇舌,想想过会儿如何保住性命!”
“哼!”见到自己三番两次所说的话打动不了百合的心,刘诚脸上虽然仍是带着笑,可是眼神却是慢慢的冷了下去:“既如此,人各有志。本王不便勉强。卿本佳人。奈何与贼为伍!请道长与纪先生以及夫人三位出手吧。”
“何必说得假惺惺,直接讲这最后一句便成了。”那最后前来的壮汉咧嘴一笑,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之色来。皇宫大内本来位置宽敞,几个大宗师显然谁都没有要换了位置再战的意思,刘诚与孟翠翠二人往后退了几步,还没人动手的功夫间。那秘道内相继又有几个人爬了出来,只是这会儿几个对峙的大宗师没人敢分神去看。就怕一旦转了头就立即会被对方偷袭伤害。
百合跟阴秀并列而站,那最后来的大汉显然脾气最急,他想也不想的便朝灰衣中年人窜了过去,一旦他身形动了。对面站的几个人同时也都动了起来,拿着拂尘的道士向百合冲来,而那本来想要对付百合的美貌少妇无奈之下只有向阴秀冲了过去。原本以为哪怕百合与阴秀二人就算是大宗师,可因为进阶的时间短实力应该也比不过这群达到大宗师境几百年的老妖精。但当那中年道士与百合真正交上手时,心里才开始暗暗感到吃惊。
他一来便用了自己最费真力并且威力最大的招数,本来是想要将百合瞬间秒杀,一来可以出出自己刚刚被这小辈打了一耳光的气,二来则是节约实力,毕竟若是他跟一个年轻后辈还久缠不下,回头恐怕要遭到自已这方另外两人嘲笑,最重要的三位大宗师之间各有其主,如今虽然三大异姓王暂时的合作而联手应敌,可其实三人之间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平,几百年来三人都想要将对方压下去,成为大陆的第一人,他若是能节约实力,到时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偷袭另外两人,因此在那壮汉朝中年灰衣人扑去时,他其实以为自己捡到了大便宜,可是道士在使出自己绝招之后体内真力抽了许多,却一掌像是打在棉花糖上一般,跟自己对战的百合轻易就将他这一招接了下来。
就如同之前挡住了刘顺的进攻一般,百合照样借助天地灵气之力轻松的就将道士这一招挡住了,越打道士就开始越吃惊了起来,他体内原本雄厚的真力越来越消耗巨大,而跟他对战的百合此时却气不喘脸不红,甚至还没有使尽全力一般,若是如此下去,岂不是自己最后真力耗尽,不止没有像自己想像中的一般赢过百合,有可能反倒要吃亏在她手上了?
道士这样一想,心便直直的往下沉,原本凶悍的出掌最后也渐渐的慢了下来,百合看他脸上露出来的疲态,一手画圈借灵气护住自己周身要害,另一只手则是迅速召集灵气入体,反手一掌便朝道士胸口拍了去,道士一直以来都是主动出招而百合则处于防备状态,她这一主动出掌道士开始还不以为意,下意识的也伸了单掌出去将百合的手接住,谁料一股磅礴的真力自两人手掌交接处涌进道士身体里,自百合掌心中传来的天地灵气开始在道士体内乱窜,庞大的内息险些将筋脉胀破,道士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嘴里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直挺挺的就朝后头飞了过去。
“道长!”几道吃惊的声音同时喊了起来,原本跟道士等三人想的一般,以为今日这一战必赢的刘诚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了起来,道士身体往一堆废墟残瓦中撞了过去,带起一阵灰尘,最后砸落在地。
在刘诚等人难看的脸色中,道士吐出一口血飞窜了出来,此时他形象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这会儿嘴角还沁着血丝,眼睛里露出几分血丝来:“小辈有几分本事。”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自己腰后本来背着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两把弯刀模样的东西,道士拿在掌心中把玩了一阵,弯刀发出‘锵锵’的响声,竟然合成了一把回旋镖的样式来:“两位何必再隐藏,这两个小辈都颇有本事。不如早些解决了,免得误了王爷们的大事!”
那宫装美妇犹豫了一阵,手腕一抖,一只红色的软鞭被她甩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响鸣,阴秀就是躲闪得再快,手臂上依旧被抽了一下。衣裳破裂之后胳膊上沁出血丝来。
“太叔公。求您老人家帮忙。”原本一直站在旁边,本来满脸自信之色的刘诚突然之间转头跪到了刘顺面前,百合冷不妨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那中年道士如同找到了机会一般,手里巨大的回旋镖带着劲风就朝她脖子处划了过来,原本正在宫装妇人长鞭下躲闪的阴秀眼角看到这边的情形。也顾不得这长鞭伤人,一把伸手将长鞭抓住。他手掌虎口处一下子裂开,阴秀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顺手将长鞭狠狠一抓,那宫装美妇没想到阴秀竟然如此彪悍。身不由已的被他扯落下来,花容失色间脖子一下子便被阴秀抓住,她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顺哥…”
守在大魏皇帝身侧的刘顺身形飘了过来。阴秀此时顾不得跟他们缠斗,嘴里发出冷哼声。抓起手里的宫装美妇重重往地上一砸,直砸得这妇人嘴里喷出鲜血来,他才慌忙身形一闪往百合方向撞了过去,他甚至来不及将自己周身护住,只来得及将百合撞开,那回旋镖在快要落到他脖子上的一刹那,真力割伤了他脖子的皮肉时,他冲被自己撞得站立不稳的百合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才闭上了眼睛。
百合其实早在之前就暗叫不好,此时被阴秀一撞,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此时顾不得转头去看,站稳之后随手一掌就朝阴秀拍了过去。
真力推动下本来来势汹汹的回旋刀滞了一滞,千钧一发之际,阴秀瘦长的身体被百合一掌击中,嘴里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往旁边一歪,只是毫厘之差,回旋镖再往他这边飞过来时,原本必定会切开他脖子的一击顿时险险的从他脖子边滑了过去,虽说这一掌之下他受了内伤,但却避过了他剧情中本来应该身首分离的死法,百合眼中露出喜色来,一个大踏步上前将手一伸,就将从半空中踢落的阴秀接入进了怀里。
道士脸色此时阴沉得厉害,他本来必中的一击在此时百合插手之下,却变成了阴秀轻伤,而他的回旋镖扑了个空。一个年纪小小的新晋大宗师,并且还是个女流之辈,但心志竟然如此坚毅,刚刚那样的时刻恐怕就是换了他们这样的老江湖也不一定能想出这样自伤身体躲过致命一击的办法,她却有勇有谋,如此刁钻古怪的方法竟然被她想了出来,道士眼中露出忌惮之色,不光是百合实力让他心生恐惧,就是此时百合仿佛十分丰富的战斗经验,好像也并非他们想像中的简单容易对付之后,道士再想到百合古怪的好像取之不尽的真力,开始头一次对百合感到有些害怕了起来。
“刘公公,你想要站在逆贼那一边?”
百合将阴秀抱住之后迅速站到一旁,她一开口原本和灰衣中年人纠缠在一起的壮汉也迅速的和中年人分了开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神情狼狈不堪,此时警惕的盯着对方看,一面调整着各自体内的气息。
“太叔公,你也是刘家之人,当初就算是太祖爷爷曾对您不起,可如今事过境迁,如此危难之时,莫非你仍要助大魏王室?”刘诚这会儿急得嗓子上火,他刘家谋划了多年将大魏取而代之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偏偏眼见事情快要成功的时候,却又杀出阴秀跟百合这两个拦路虎来,刘诚眼中露出懊悔之色来,他此时早没了之前面对百合的痴情一片,反倒露出他性格里阴狠的真性情来:
“今日太叔公何不助侄孙一臂之力?他日刘家你依旧是供奉之一,何乐而不为?”刘诚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早知道今日阴秀跟百合会成长到这样的地步,并碍了他的事,早在当初他娶了孟翠翠离开时便该将这两人斩杀当场,若是当初自己心狠手辣一些,在离开郦家时将整个郦家屠杀一空,今日又何故会给自己留下这两个后患?
只是这会儿反悔也是无用,大错已成,当初他实在不该儿女情长。因为一个孟翠翠,以至于给自己埋下了这样一个祸根,刘诚想到此处,虽然知道事情过去再是懊恼亦是无济于事,但他依然忍不住恨恨的瞪了一旁的孟翠翠一眼,此时强忍住心中想要拿刀出来将身边这个女人两刀捅死的冲动,向刘顺焦急的喊道:“太叔公!”
刚刚刘诚在自己面前时还装出一副温柔长情的模样。此时一见自己不可能归顺于他。便立即露出他真实脸庞来,百合冷笑了两声,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守护宫中几百年的大宗师。竟然会是刘诚的族亲,今日大宗师三对三大家相互之间打个平手,自己虽然游刃有余,可若是刘顺再加入进来。势必会给原本平稳的局势带来变化,那不知从哪儿出现的壮汉此时眼中露出犹豫之色来。若是此人一旦畏惧离开,到时自己跟阴秀二人对上四人,要想再赢,便不容易了。
百合心中暗骂了刘诚无耻。此时她也生出退意来,刚刚虽然是为了救阴秀的性命,可她将阴秀却打了一掌让他受伤。今日报仇肯定已经无望,倒不如带着阴秀先离开。往后再想法出今日之气,她就不相信这四个大宗师还会时时刻刻相互聚在一起!
“唉,人老了,以往忘记的,这会儿都想了起来。”此时成为战局关键的刘顺叹息了一声,眼中露出几分苦涩之意来,他目光落到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颇为阴鸷的阴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你我不止是有师徒之名,遭遇竟还如此相像,真是有缘!”
阴秀这会儿挣扎着从百合怀中站了起来,手臂在碰到百合柔软的身体时,他原本惨白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几丝红晕来,耳根都跟着烫了起来,眼珠一阵乱转,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百合那边看上一眼,听到刘顺这话他呆了呆,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之后,皱着眉头目光就落到了刘顺身上。
“三百年前我也曾与心爱人的山盟海誓,只是那会儿家族逼我跟陆姑娘联姻,以确保刘氏稳固,我跟心爱之人被迫分离,她被我父亲送入大魏皇宫,成为了大魏开国皇帝身边的妃嫔之一。”刘顺目光先是在这会儿还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宫装美妇身上看了一眼,接着很快陷入了沉默中,几个大宗师此时都默默的调整着自己的内息,原本的保和殿处此时只听到刘顺一人的声音:
“我愤怒之下放弃荣辱地位以低等奴才的身份入宫,守护在她身旁,看她为大魏国君生儿育女,看她临终时拉着我的手,求我替她保佑子孙,那一刻我就答应过她,要保全大魏皇室血脉,如今竟已经过了三百年!”刘顺的背脊越挺越直,他的目光越来越明亮:“我不管你们如何闹法,但大魏始终是大魏皇室的大魏,我不管刘家有何野心,我只知道我曾答应过她,这大魏江山皇室,始终只能是属于她的后代,谁也不能伤害!”
地上坐着的宫装妇人听到这话,咳了起来:“已经三百年,顺哥你还是无法忘记?”
“当日太祖爷爷也并非是成心逼您,太祖爷爷也是为了您好,两位大宗师联姻,对您始终有利…”刘诚听到这儿,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来,慌忙开口想要打断刘顺的话,刘顺却冷笑了一声:“你跟你的太祖爷爷真是非常的像,究竟将我跟心上人拆散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刘家世世代代繁荣野心,你心中非常清楚,今日你如何争斗我不管,但这大魏的江山,却必须得是她后代的子孙来继承,哪怕是我今日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刘顺说着,目光落到了阴秀身上:“阿秀,我真是非常欣慰,可惜没有早知你入宫原因,否则你我二人说不定还不用此时刀戈相向,但此时为了大魏,我是寸步也不会让!”
众人沉默间时,阴秀突然之间笑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师傅可能必会跟我联手了,我跟小合对这大魏江山无意,我们的目标只在刘诚与刘家身上,大魏的江山自有九皇子继承,与我们何干?”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就连刘顺也呆了呆,刘诚下意识的惊呼:
“撒谎!若是如此,你为何引虎驱狼?将大齐的兵力与大齐的护国大宗师引入大魏皇宫来?”
大齐早对大魏虎视眈眈,如今阴秀若不是以大魏为饵,怎么可能引得动这大宗师出面?
那一直闭着眼睛盘腿调息的壮汉听到这话,咧嘴一笑:“谁说大齐是为了大魏而来?千岁只是跟鄙国皇帝商量,以刘家封地为交换条件。换我与他联手罢了。”
阴秀早有准备。他以江山为棋,逼三异姓王反叛,再调动边防大军围攻三大异姓王。又和大魏世敌大齐结为盟友,双方合并将三王剿灭,再以原本刘诚所在的封地为此次请齐兵出动的代价,如此他不费一兵一卒。不费大魏的一粒米粮,轻易就能借大齐之手平定大魏之乱。刘诚所谓的引虎驱狼说得没错,阴秀是以大齐消灭三大异姓王这个存在于大魏已经三百年之久的毒瘤,最后却以这毒瘤喂狼罢了。
众人听到此处,个个都不由觉得后背发寒。这一招实在过于阴毒,以往本来有些看不起阴秀这个所谓的太监的道士等人,个个大汗淋漓。看阴秀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警惕与恐惧之色。
江湖之人只知道打打杀杀,此时方知心计远比个人实力更加重要。阴秀心机不比帝王心术差,这些哪怕就是活了多年,可却都自认为头脑精明的大宗师们,又如何能与在宫中活出来的阴秀相提并论?
刘诚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又气又急,心口如遭重击一般,一口鲜血都险些吐了出来,他恨恨的盯着阴秀看,这会儿郁闷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师徒认为这样的结果满意么?”阴秀轻咳了两声,这个外表柔弱俊秀的青年,此时双眼之中含着笑意,但他的手段却是让在场众人不敢小觑,刘顺突然之间暴发出一阵笑声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凉与松快:“三百年了,若是当初父亲知道算计的后果,最后却依旧被小徒将他毕生心血拱手送人,该是何等模样?报应,报应啊!”
当初他的父亲将他跟心上人拆散,为的就是刘家昌盛千年,没想到几百年后阴差阳错之下却被自己的徒弟算计,当初自己父亲的算计,如今看来只是为了他人做嫁妆罢了。
“刘家此时应该已经落到了大齐手上吧?”刘顺笑完,含着笑意问了一句,阴秀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三大异姓王自以为胜券在握挥军北上想要占领大魏,如今刘家老巢却被大齐端了不费吹灰之力,阴秀早在当初百合想要报复刘诚时,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来,他就像是一个在前头引诱着刘诚的肉包子,引得刘诚上勾上当自觉自愿,偏还没有察觉,如今回过神来,则是大势已去。
刘家在当地经营多年,如今一旦大本营被毁去,刘诚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你骗人,大魏跟大齐为敌多年…”
就是因为大魏跟大齐互相为敌多年,所以刘诚才没想过这两国之间会有交好的可能,就好像这世间男女交合相好生下孩子乃是天经地义一般,刘诚从未想过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有交合相好生下孩子之时一般,这会儿听到这样的事儿本能的就不愿意相信。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壮汉冷笑了一声,站到了阴秀身边,这个年轻人心计谋略十分可怕,再加上他自身实力过人,且身边还有一个同为大宗师境的百合,自然更是让这壮汉死心踏地的跟阴秀两人站在一边,这会儿刘诚听到壮汉的话,大受打击,‘噗嗤’一声再也忍耐不住,嘴中鲜血喷了出来。
“好,好!既然如此,老夫自然也与你们在一起。”刘顺心情痛快之下站到了阴秀那边,他的临阵决定让阴秀这边大宗师的人数一下子由三人变成了四人,本来势均力敌的情况顿时胜利朝百合这边偏了过来,另一厢道士与中年灰衣人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宫装美妇此时受了重伤,坐在地上虽然已经在极力调匀气息,可一时半刻根本无法再加入战斗,再加上对方又多了一位大宗师境的高手。自然这会儿的道士不敢再轻举妄动。
“王爷…”中年灰衣人犹豫了一下,往一旁看了一眼,原本站在旁边没有出声,后来才从秘道中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听到这灰衣人的声音不由苦笑了起来:“罢罢罢,江山代有人才出,恐怕大魏气数未绝,我…”中年人眼神激动的看了阴秀一眼。阴秀却是眼角余光都没有往他身上放去。反倒是一双瞳孔中只印出百合的身影来,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盯着她看:“今日我只要刘诚性命,你们还不滚?”
听到这话。中年人眼里的目光暗淡了下去,那灰衣人跟道士两人各自苦笑了一声,犹豫一下之后俱都跺了跺脚,身形朝各自的主子抓了过去:“王爷得罪…”
那被灰衣人称为王爷的中年人在被这灰衣人带走前只来得及冲阴秀喊:“当初将你扔出阴家实属迫不得已。若有空,回来瞧瞧。南郡阴家必定为你永开大门…”
“小合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阴秀伸手摸了摸百合的头,嘴里轻声的说了一句。
场地因为两个大宗师各自带着家主离开而空了地方出来,坐在地上的宫装美妇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力不从心,一张脸白得厉害:“顺哥,你也是刘家的人。莫非你真要任由他们杀死刘家骨血?”
之前还一脸镇定的刘诚听到这话,突然之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叔公救我。我也跟你流着共同的血…”
“刘家尚有子嗣在,只要血脉未断,自然还能传承下去。”刘顺不为所动,神色淡淡的拒绝了宫装美妇的要求:“陆姑娘职责在身我明白,你只要替刘家养大子孙便是你的责任,又何必今日非要命丧此地?”
宫装美妇的脸色顿时惨白,看了一旁的刘诚一眼,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陆夫人救我。”刘诚没想到求了刘顺根本不管用,他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赞成杀了自己一般,他心中又慌又怒,先是求了宫装美妇,却见妇人别开了头,心虚愧疚的模样,仿佛不敢看他的脸时,他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又转头看百合,突然之间眼睛亮了起来:“小合救我,小合,合娘,你当初忘了我们在郦家时欢快的日子吗?我替你吟诗作画,我替你梳头描眉…”
他越是说,阴秀的脸色就越是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嘴唇紧抿了起来,眼中露出煞气,百合看得好笑,伸手将他右手拉了过来,见他右手此时冰凉发抖,虎口处裂开了一大条口子,鲜血这会儿正不住往下滴,显然是刚刚伤在了硬接陆夫人的鞭伤之下,他刚刚受了自己一掌,身体受了内伤,此时又没有主动的引灵气入体疗伤,因此这会儿竟然在心情激动之下,本来已经缓缓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淌起了血珠来,仿佛大拇指跟另外四个指头都好像要断裂开来般,里面露出森然白骨,他偏不喊疼。
百合有些心疼的向他手吹了口气,温柔的问了一声:“疼不疼?”
本来脸色还有些难看的阴秀听到这话,咧着嘴就傻傻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疼的,不疼。”
“小合,你饶我一命,我愿意立即将孟翠翠杀了,我当初是受这贱婢勾/引…”刘诚此时早没了之前的王爷风范,反倒显得狼狈不堪,他跟孟翠翠之间的关系刚刚刘顺听得也清楚,虽说孟翠翠确实有忘恩负义之嫌,抢了视她如姐妹的男人确实也有错,可是刘诚此时的话却非君子所为,刘顺不住摇头,起身朝生死不知的大魏皇帝走去,显然不准备再管这些闲事。
刘诚正在嘴里向百合求情时,突然之间站在他身后多时的孟翠翠尖叫了一声,从头上拨出一个簪子下来,趁着刘诚不备,直直的就往他脖子后插了进去。
“…我,我绝不负你…”几个字他说得十分吃力,脖子前银簪带着骨血穿透了皮肉出来,刘诚嘴中涌出大量的鲜血,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去看孟翠翠,这个一直在他身旁温柔可人的姑娘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脸色惨白得厉害,她看到刘诚的脸时。冲他咧嘴一笑,随即将他脖子中的簪子又抽了出来,再狠狠的扎了进去。
刚刚还吵闹不休的刘诚身体慢慢的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这个变故让众人看得都有些沉默了起来,孟翠翠将带血的簪子往刘诚尸体上面擦了擦,兴许是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突然间笑了起来。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
“早想这样做了。小合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很嫉妒你,嫉妒你有一对疼爱你的爹娘。嫉妒你有一个默默爱护你的未婚夫,嫉妒你就算是救回了王爷,可王爷依旧喜欢的是你。我为了王爷做那么多事,他却只知道你的名字。这不公平你知道吗?我也是个人,可我的爹对我并不好。他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因为他好赌,他想将我卖进坊子里!”
孟翠翠一面说着。一面用沾血的手拂了拂自己的头发,动作带着刻意的优雅:“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像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呢?你以为你买了我就是对我好吗?你以为你花钱供我学习我就会感激你吗?你以为你拿我当姐妹我就真正是郦家的小姐了?没有人看得起我,包括你。你真虚伪,我有时看着你都想吐了你知道吗?”
这会儿的孟翠翠仿佛知道自己必死了般。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内心深处想法的意思:“你只是想拿我当成你善良的证明罢了,你想拿我当乐子逗着玩,你想向我证明,有人默默守护你,而位高权重的王爷也爱的是你,知道的是你的名字,我不甘心,我孟翠翠不比你差,凭什么我做的一切,王爷却以为是你做的呢?就因为你出身好吗?”
像是发了疯般,孟翠翠忍不住吼道:“凭什么呢?我也有权利去争我的一切,我不稀罕你的假好心,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着想…”
“就算我是假好心,我依旧供你吃供你住了,就算是我拿你当乐子逗着玩,我依旧让人教你学礼仪教你读书识字了,就算我虚伪,可是这个虚伪的人却避免了让你落入烟花之地,让你有饭吃有衣穿,甚至有书可以读,可以保得住你清白的身体,让你嫁进刘王府!”百合本来还当这个孟翠翠是有几分手段的,可此时听到她的话,却是啼笑皆非,心里说不出的烦燥来:“就算是你不甘心又如何?你的不甘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穷是你的事,还能怨得了上天不公?你爹好赌卖你那是你的爹,没人拿你当成郦家的小姐是天经地义,因为你本来就不是郦家的小姐,你贪心不足,难道还以为一句姐妹情,就应该跟你分享一切?我也想问,凭什么?”
百合这会儿听到孟翠翠的话也是醉,就因为她觉得不公,所以她就心中不快了,可她却有没有想过这样对郦百合不公?就因为郦百合救了她,并对她生出善心,所以她就觉得郦百合好欺负,郦百合救了她,跟她姐妹相称,所以郦家的一切她要分一半,郦百合的大小姐地位她同样也要得到,郦百合拥有一个深情的未婚夫她同样也想要拥有?
就因为郦百合没有孟翠翠那样的爹,因此合该要被她嫉妒,就因为郦百合生活的幸福孟翠翠就觉得不甘,仿佛要所有人都跟孟翠翠一般过得落魄困难,她才会觉得欣喜愉快?这是哪个强盗发明出来的逻辑?
“你以为你是谁呢翠翠?你有没有照过镜子呢?你就是一个低贱的奴婢,称呼你一声妹妹是给你脸面,是我赏赐给你的福气!”百合这会儿明知孟翠翠哪儿最脆弱,偏偏故意刺激她哪儿:“你有一个好赌的爹是你的事儿,我就是拿你当了乐子又如何,你本来在我眼中就只是一个乐子,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太拿自己当个人物,可惜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百合的话让孟翠翠的脸色越发惨白了起来,她当初看出刘诚身份不简单,跟在他身边侍候他照顾他,可惜最后刘诚却仍是拿自己当成郦百合,孟翠翠真的不甘心,她也想要有一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以孟翠翠的名义,而不是以郦百合或者是郦百合买回来的卖身葬父的丫环名义,她更不想被人家说自己是郦家的义女,是跟郦百合关系好了。哄得郦百合开心之后才被郦家夫妻收为义女的孟翠翠,她一直非常的努力,可为什么没人理解她?
“你跟刘诚其实是一样的人,所以你们两人如此合拍,你们两人都是自私自利。”百合冷笑了两声,看孟翠翠的脸色惨白,剧情里孟翠翠刺激得郦百合心痛至死。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活该有了孟翠翠被刺激的一天:“也幸亏当初有你将刘诚捡去,他那样的垃圾,幸亏你捡了去。我才没有错过阿秀这样的珍宝。”
“珍宝?”孟翠翠此时脸越发惨白,她好像十分的不甘心自己总被百合踩在脚下一般,这会儿声音尖利的想要反击:“他只是一个太监,他只是一个废人。哈哈哈哈哈,珍宝?”
“他身体残缺。却是因我之故,当初你视若珍宝的人,今日不止不可能为了你自残身体,反倒要杀了你来换取自己性命。太监又如何,我依旧爱他。”百合听到孟翠翠这尖利的声音时,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来。恨不能将孟翠翠当场拍死,可她却强忍住了。对于孟翠翠来说此时打死她远不及伤害她的心灵有用,这样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孟翠翠心中最脆弱处,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百合这才觉得心头舒爽了一些:“你花了几年的时间,最后挑来选去捡中我早已经不要的垃圾,也不过如此而已,如今刘诚又被你杀死,你这一生白过了。”
“你胡说,你胡说!”孟翠翠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尖声的叫了起来,伸手捂着耳朵:“你胡说,你胡说!我也有人爱,有人爱…”她嘴里念着有人爱,却始终说不出一个有人爱她的名字出来,孟翠翠好半晌之后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嘴里念叨着:“我也有人爱,你胡说,你赢不了我的…”她眼神空洞,似发了疯般,保心殿下是长长的阶梯,可这会儿孟翠翠却像是看不见了般,她突然间脚一拐,整个人像是站立不稳般,一下子朝身体摔倒了下去。
她痛苦的卷缩了起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声,众人站在高台之上,只看到她的身体不住滚落,带起一阵血肉碎沫儿,很快的她人影越滚越远,最后落倒在高台之下,动也不再动弹了。
高台之上风‘呼呼’的吹着,刘顺摇头叹起气来,大魏的国君刚刚被垮下来的保心殿打中,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幸亏大魏还有一个九皇子在,此时正好继承大统,事情落到如今地步,虽说结局出乎了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家也因此而毁,可说不定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刘顺抱着大魏国君的尸首消失在高台之上,留下宫装美妇表情阴晴交错好一阵,才试探着将刘诚的尸体也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之后跌跌撞撞的也跟着跳下高台。
保心殿上只留了阴秀跟百合两人,阴秀眼中似是有晶莹的泪光,他此时不是那个运筹帷幄掌大魏国命运的人,也不是大魏人人惧怕的大总管,他只是一个在心上人面前有些自卑有些抬不起头来,一直对于爱渴望而不敢渴求的普通人罢了。
“小合,我,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他结结巴巴的,将自己一直以来心中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他将自己心里的伤口撕开,透明的展现在百合面前:“我以后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不能让你做一个正常相夫教子的女人,甚至我们只能这样,我只有,我只有一颗心,我,我,我愿意挖出来给你看…”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他不会讲动人心的情话,他只有最直白的自己,如同水晶一般,清澄透明。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阿秀,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我并不想要做什么相夫教子的女人,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如果拥有孩子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是失去你,那么我只想做一个不普通的女人,没有孩子,但我却拥有你。”郦百合的身体里此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来,百合顺着这具身体中本能的感觉将这话说了出来,阴秀眼泪夺眶而出,想也不想的一把将百合搂进怀里。
他一直想做这样的事儿,却一直不敢做,如今摒弃了心中的隔阂与自卑之后,心里才如同拂去了乌云一般,变得明朗了起来。
阴秀将下巴搁在百合肩头,眼神复杂,他如何看不出来,他知道的,他知道百合在自从诚王抛弃了她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般,他不是傻子,他能看得出来,他可以看出百合的改变,可是他一直骗自己,这是郦百合经历过感情打击之后性情大变罢了,但他一直知道,百合与以前的郦百合是不同的,他对郦百合有兄妹之情,有关爱守护之义,他疼爱郦百合,却又真爱如今的百合,他看得出来这两人的不同,却不敢去问,不敢去想,因为他如今得来的一丁点儿感情已经是奢侈,他害怕自己问出口了,那点儿感情便如同清晨的露珠,随着阳光的出来而散开。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了,他要的不多,只要一点,已经满足。
抱着百合,阴秀泪如雨下,不知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丝见不得人的阴暗,还是为了什么复杂的情感。
大魏王朝雨过天晴,虽说百姓受到了一定的惊吓,可是九皇子很快登位,三大异姓王之乱被阴秀轻易平定,齐兵与守卫边防的士兵也迅速退回到了自己本来的地方。
刘王室这颗毒瘤被除去,大魏虽然伤了些元气,可从根子来看,往后却是长得更好了些。因九皇子依恋百合死不肯让她离京的原因,阴秀也被迫留了下来继续处理朝政,与以前主动把持朝政想要报仇不同,此时的他郁闷无比:“明明可以早日跟小合出宫过我们的生活,为什么我还要被捆在宫里替小皇帝处理破事儿?”
百合此时被九皇子粘着脱不了身,继续劳禄命不知何时才有退休日子的刘顺依旧辅佐在新皇身侧,只是这会儿新皇明显不肯理睬他,因此他沦落到了跟在阴秀身边,听到他这抱怨,不由就冷笑了两声:
“谁让你将刘家灭了,你干的好事,自然该由你继续做,否则今日坐在这里的,就是我的侄孙了。”
两个大宗师你一言我一语的险些掐了起来,还是最后百合决定皇帝一旦满十五两人便离宫,如今算算时间也是快了,阴秀本来因为净身之故,哪怕是晋阶大宗师,寿命就会受一定的影响,可是阴秀却满足了,他得老天垂爱,能借来多余十年生命,可以跟心中的人相知相伴到老,他已经感到十分幸福了,能身旁有人相伴,这一生他已感到没有遗憾,哪怕这感情就如昙花一现,往后百合就算是后悔,他毕竟也曾拥有过,已经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