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带着她走回大殿,果然,沈从流和二皇女已经不在了,顾琏城此时也落座了,作为合作伙伴,见她回来一脸无害模样。

她可没空在这演戏,坦然落座。

韩湘子一直绷紧着身体,对她使眼色要快点离开。

太女似乎是身体不佳,也只是懒懒问了她几个关于钱庄的事情,她一概都含糊其辞地推给顾琏城,因为气场不同,几个人当中时常冷场。

最后太女离开,顾琏城命人送沈未央回府。

当真是虚惊一场,韩湘子吓得小心肝扑腾扑腾的,二人乘车返回,在车上她可是抚着心口骂了好几句的脏话。

未央只是笑:“这回你还觉得你的大公子最好不了?”

这位姐姐难掩痛色:“虽然我还是觉得他最好不过,但还是算了,他竟然想害我妹,我已经对他并无好感了。”

姐妹二人嬉笑远去,这一页试探也很快翻了过去。

紧接着的就是忙碌,也许是她的男儿身让顾琏城放了心,总之也算是合作愉快,他不时出现在银号,各地并建钱庄的事情也进展得很是顺利、

在此之余,北街的那些房宅基本完成了大半,沈未央通过牙行,开始翻倍开价,逐一试卖了。

因为上一次的不欢而散,陈小公子多日未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美好,一个宅院,两个宅院…北街的房价一下被挑了起来,一时间是地皮难求,天价不止,因为钱庄的缘故,还吸引了各地的商贩入住,她手里掐着的地契,一下就沉甸甸的了。

起初,顾琏城并未在意,可后来听说一个二层小楼,卖出了四万多银的价格,他一夜未睡。

之前大半都是他低价收来的房地契,后来为了募银又高价放了出去。

当然,那是他以为的高价,现在比起沈未央叫出来的价格,简直九牛一毛。

那么也就是说,从打算进燕京开始,在钱庄之前,她已经有了个完整的敛银计划,而且,似乎是只为了银钱。

京里京外,能榨出油水的商人,并不多了,尤其她这样的,还是个未婚的…

在得知沈未央是真正的男儿身,高兴的可不只是一个人,顾惜朝是暗暗的高兴,顾琏城呢,他也是暗暗地欣喜。

男儿身才好,只要他成亲落户,那么妻家尤为重要,并且能主导他的所有财产。

他记得韩湘子那货似乎是对顾惜朝有求必应,这就叫她去打探了一番,这两个人在一起喝了两天的小酒,结果问出来的就是一些细碎的没有用的事情。

顾惜朝跃跃欲试,去沈家约人,書快電子書结果沈未央用太忙没有空喝茶为缘由,拒绝了她。

竟然,拒绝了她!

要知道,顾家是什么人家,有一点常识的都知道,如能嫁进顾家,那是何等的地位。

就是当年,沈百万还在世的时候,也难免动心,将长子嫁了进去。

莫说沈未央就是一介商人,就是大家公子,也未必能入顾家的眼,原本他也只是打算用顾惜朝做幌子,来探探她,结果人家不动于衷,他以为是欲擒故纵,冷了许多天,结果这人又忙着在北街建书院去了…

在这场心理的拉锯战当中,他被拖得十分焦躁,却不得要领。

眼看着她的身家一日比一日雄厚,而他却只能看着,顾琏城从来不是被动的人,不多日,这就在律法当中寻了个漏洞,不紧提了税,并且冻结了劳工力,美其名曰是与郊外修建庄园,北街巡场之后,就连书院也遭受了封条。

沈未央接连受阻,必来相见。

到时他从中得利,其实也还不错,到那时顾惜朝再出手,事半功倍。

他也极有耐性,一直等着,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秋天到了收割的季节,这一日天气晴好,沈家已经停工多日,早上起来时候喜鹊就在枝头乱叫。

顾琏城一早起来,听着这声音是身心愉悦。

洗漱一番,也是验证了这个好征兆,顾惜朝一早在外请示,说是沈未央到访,似乎是临时起意,也似乎是合该得来了,他勾起唇角,吃过早饭,才要见她。

云淡风轻,是个好日子。

未央是极有耐心的,她在沈家喝了早茶,顾惜朝用十二分歉意的目光看着她,给她上了最好的茶,入口先涩后甜,她就坐在顾家的前堂,一直面带笑意。

相反,顾家的人对她可不十分友好,尤其是顾惜朝的父亲。

他一早路过,见是她勃然大怒,还是顾惜朝给劝走的,听说是沈百万的孙儿,顾家的老祖宗都出动了。

他手拄着青龙拐杖,也只到堂前。

沈未央来这一趟,纯属是好奇,并且想给顾琏城一个台阶下,她只坐堂内,看着外面那个花甲老人,当朝君后的父亲,可谓足够威严。

她对他笑了笑,想必顾家出的男人,都是这般模样,即使老去了,也是风骨犹存。

顾惜朝还以为老祖宗要发脾气,赶紧上前,可人家业只是看了两眼,随即走开了。

就在沈未央的耐心逐渐变小的时候,顾琏城终于出现了,看样子他是才吃过早饭,一副慵懒模样,看着她的目光都是从眼角瞥过来的。

他一落座,顾家老祖宗就再未出现过。

未央先一步拿出一方锦盒,这就推了过来:“我记得上次在山东,大公子说一直难眠,还寻觅这安神香来着,这次钱庄的事情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自然要备份谢礼,还请大公子笑纳。”

顾琏城并不接过来,只是淡淡瞥着她:“沈公子有话直说就是,总说谢谢我,就拿这么一盒香,两句甜言,三番五次地上门,也说不过去吧。”

她笑:“大公子这话说地,我可是来帮你的啊!”

帮他?

睁眼说瞎话,顾琏城端起茶碗来:“帮我什么?嗯?”

顾惜朝目光微辣,沈未央不禁头疼,她偏着手遮住半张脸来:“不过有件事的确想与大公子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勾起唇角,就等着她求帮忙呢:“什么事,说吧。”

未央看了眼顾惜朝,笑得狡黠:“大公子其实还不知道,我呢,虽然是男儿身,但却不喜欢女儿家的,我就是错付了男儿身的女儿心,一直也想找个英俊貌美的儿郎…苍天佑我呀,眼前真有个中意的,是长得也好,长得也高…我从前就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话未说完,顾琏城脸色已变。

她眨着眼睛,神情如往常那样,嬉笑间似无半分正经。

他戒备地看着她,掂量着这话能有几分真假,眼前的,长得也好,长得也高,没见过长得这么个好看的人…

这…这是说的他?

他抬眸,目光又落在桌上的锦盒:“这…京中可不兴男男风。”

莫名的,被她那双含笑的眼盯着,他的心竟然快速跳了两下,忙别开了眼。

这是在调—戏他?

顾琏城怎么也没想过她来这会这样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口去。

沈未央更是目光灼灼:“这个忙大公子一定要帮。”

下意识地,他还口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又有什么值得我帮你?”

她呵呵地笑:“举手之劳而已,大公子不会这样小气吧…”

他看着她,正是多心,又听见她小声说道:“这个人你一定认识,就是上次在鉴宝轩里,跟在二皇女身边的那个男人,我前些日子在东宫又见一次,真是不能自已啊,大公子能否告之他的住所,或者,引见一下?”

顾琏城无语,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咽不下气。

什么时候,他连个影卫都不如了…

就为这个事情来顾家?

他不大相信…

正是看着她,忽然外面进来个人,也不行礼,在他耳边飞快说了几句话。

他蓦然抬眸,对上沈未央的笑眼。

她说:“大公子既然还忙,那未央就告辞啦!”

她当然知道顾琏城不好对付,沈从流说的没错,所以早在那日,她也早早给他下好了绊子,哥哥使了力,二皇女在女皇那吹了风,军资尚浅,募银的事情还没完。

她早上得了消息才故意来,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一眼戳穿她的故意,顾琏城强忍怒气,见她起身,连忙开口:“公子留步!”

第24章 再会矣

第二十四章

四目相对,他眸色如刃,她笑意吟吟。

沈未央头发都束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上面肤白如雪,没有一点瑕疵。

顾琏城盯着她的脸,怎能不恼,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两日顾惜朝活动得紧了,故意说自己好男色,是以杜绝顾家开口提起亲事,又说什么有事请他帮忙,说相中人家的影卫了,岂不是笑谈!

故意找他帮忙,却似乎未卜先知,军资不够那也是二皇女的事情,干什么都甩他头上,募银募银,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她似乎就等着他开口呢,一副调侃模样。

他脸色稍缓,国库就是个无底洞,多少也填不满,就这么低头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是以,招手叫人上茶:“小公子喝茶。”

沈未央笑,伸手推开:“在这喝了一头午的茶,已经喝饱了。”

顾琏城勉强勾起唇角来:“我听说最近你遇见了点小麻烦?怎也不来找我,太女殿下那里多少还能说得上话,举手之劳而已。”

她单手托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啊,对,是有点小麻烦,不过没有事,我已经通报官府了,手续正常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解封了。”

他挑眉,似有笑意:“这几天也没去钱庄,存银多吗?”

她做诧异状:“还存银?大公子不知道么,其实钱庄一直是赔本的买卖啊!”

借出去的银子犹如流水,因为各地还不通行银号,所以还处于赔本的状态,这个可是真的,顾琏城看着她的笑眼,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全都是故意的,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别开眼,他伸手打开锦盒,看着盒内装着的香料,恍惚出神。

他眼底一片乌青,晚上总是难以入眠。

沈未央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安眠香的味道,淡到不仔细都闻不到。但是就那种味道,他前些年也闻过一次,有什么东西仿佛串联了一起,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若有所思:“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到,他是二皇女的影卫,就住在二皇女府邸,这人常年不离她左右,恐怕也不能如你的意。”

二皇女的影卫啊,未央笑笑,急忙摆手:“大公子想哪去了啊,我不过是仰慕之心,能见一面就很高兴了,哪能再有别的想法!”

他淡淡瞥着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妥。

又说不上哪里不妥,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下来,说有机会就带她去结识一番,其中他多次试探,她始终就是一句,没有银子了!

真是不能愉快地对话。

他得从长计议,请她吃茶她不吃,请她吃酒她也不吃,倒好像上门来就为送熏香以及打听那影卫来着了,顾琏城强忍怒气,仍旧命顾惜朝去送她,先她一步转身离开。

沈未央可真的是身心愉悦,她向来爱笑,一身玄衣更显得脸上肌肤雪白,顾惜朝看了又看,满心的欢喜,陪着她从前堂出来,到了晌午时候天气炎热,就在院中的大树下面,顾老爷子就坐在石桌旁边,桌上摆着一副棋局,抬眼看见二人走了过来,似乎怔了怔。

顾惜朝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老祖宗。”

他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落在未央身上:“干什么去?”

顾惜朝脆快道:“大公子叫我送沈小公子回去,哦老祖宗可能不认识他,他是叔父家的儿子,算起来也能称上是表弟呢!”

沈未央在她后面探出头来笑笑:“其实也算不上啦,我是我爹在大街上面捡来的第六个孩子,跟你们家非亲非故的。”

她一脸的笑意,顾家主一手还惦着棋子,却是淡淡一瞥:“过来,我看看。”

顾惜朝回头看着沈未央,有点窘:“老祖宗别吓到人家,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小公子…”

沈未央奇怪地看着她:“你提我干什么?”

说着上前一步,随随便便一撩袍角,这就坐了石桌旁边。

顾家主也不以为意,点着棋子:“会下吗?”

棋盘上面是围子棋,这玩意从前沈从流喜欢,她顿时手痒痒了:“会一点点。”

顾家主抬眼又看了她一眼:“来一盘。”

顾惜朝这就也站了她的身后,还好心地提醒了她:“老祖宗最喜欢下棋了,这些年了少有对手。”

沈未央背对着她摆摆手,收好棋子。

等顾琏城得了消息,急忙赶出来时候,顾惜朝已经送沈未央回去了,顾家主拄着拐杖,正要起身,他连忙上前,伸手扶住。

顾家主往回走:“你也老大不小了,想想终身大事吧。”

这话他听过太多次了,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合适的,我到处游走,名声在外,人人敬而远之,不喜我这样强势,然而太过于懦弱的我也不能喜欢,太过强势的,我仍不喜。”

老人家叹了口气:“我顾家兴衰,那都有天数,万万不能强求。”

顾琏城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身后的石桌越来越远,顾家主想起那孩子眉眼间的熟悉模样,不禁笑了:“你猜猜,那沈小公子刚才与我下了五盘棋,几胜几负。”

这么快就结束了,他笃定道:“老祖宗棋艺精湛,他哪里是您的对手,莫不是全败了吧?”

这老头笑得畅快:“这孩子,你可千万别小瞧了她,第一局我轻松胜出,她只随便下着玩,第二局她先下手为强,很快就胜了,并且套路竟是不寻常,第三局我仍旧破不了迷局,第四局险胜一招,看似胜出,老身却是知道,她让得十分小心,等第五局我有心试探,她却是硬生生配合着掰成了平手。”

顾琏城吃了一惊:“何以见得?”

顾家主笑:“这孩子,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她走地道都多,怎还看不出她的故意来?”

她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的耍着她的小心计,顾琏城皱眉:“沈未央这个人,太过轻浮,性体又过于随性,做事又不守成规,从来不拘一格总做些让人捉摸不定的事情,与她面前,讨不到便宜。”

顾家主笑:“琏城这是棋逢对手了?”

他略恼:“谈不上。”

这老头哈哈大笑,却是摆了手叫身后跟着的小厮退后,待身边没有人了,这才转回头来,用力拄了下青龙拐杖,双手都扶上了。

“小子你可真是棋差一招,这么好的人,怎不笼到手里来,还要推到二皇女那去?”

“老祖宗…”

“前日怎么说的,说是个男儿身?”

“嗯。”

顾家主定定地看着他,终是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以为我顾家已经没有骨血了,不想这都是天意,亲上加亲,也不枉我这些年的吃斋念佛。”

他在说什么?

顾琏城大惊,顾惜朝不是亲生,这件事他知道,可说顾家的骨血,亲上加亲,从何谈起?

老家主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大力一拄拐杖:“蠢才,明明是个女儿家,明明就是你姑姑的亲生儿,我一搭眼就知道!”

“可殿前已经验过…”

“…”

顾琏城皱眉,连忙叫过了顾惜朝进宫去寻那日的宫人,问个明白。

女儿家?

若真是女儿家,又当如何?

却不说顾家为此有了一场轩然大波,沈未央从顾家回来,这一路上撩着发梢,与顾惜朝是有说有笑,到底是套出话来,说是顾琏城是命了谁从中封了书院,她白日才说了谎,为了拿一拿他,也未松口。

大公子虽然与太女一路,但她所见二皇女也不是个善茬,沈从流地位不知如何,其实她并不在意帮了谁,更多的是想靠近他一些,这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二皇女家见见他这个没良心的。她找了个借口,说是要买点东西,这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等给顾惜朝支走了,这就绕到了南边巷口,她已经打探好了二皇女府邸,专捡暗巷走,绕了几个弯,才到了后面小巷处。

她走得急了,心口砰砰直跳。

沈未央拿起脖颈上面挂着的尖哨,大力地吹了一口,又一口。

接着,她回头瞥见高树,直接跑了树后面靠树站好。

少等一会儿,果然有人寻声而来,她从大树的枝桠缝隙当中看见,沈从流一身青衫,快步关上了后门,他四处张望了下,最后把目光落在这颗大树下。

她忍不住笑,这就跳了出来,两手一背,吆喝了一声:“嘿!我在这呢!”

沈从流丝毫没有她的欣喜,他左右看看,上前掩住她的口舌,这就又给推回了树后。

未央笑意顿失,配合着他低声说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又不敢与我相认,也不敢和爹爹相认?”

男人目光淡淡的,松手:“胡闹,怎到了这里来!”

她抬眸:“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哥哥你知道,只要你开口的,莫说顾琏城愁的那些银子,就是二皇女整个掏了我的老底,我也愿意给你。”

他似有恼色:“你也应该知道,我不需要你的那些。”

沈从流定定看着她,神色冷峻:“沈未央,你那些银子帮不了我,如有帮我的心,就离我远些,二皇女只当我是孤儿,并无家人。”

她的耳中捕捉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心中酸涩。

原本过来,是想见他,也想将刚才套出话来的人名告诉他,叫他帮着解除了禁令,之后将募银的功劳都给他,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