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状凶残,竟是被人将一颗心剖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也不知死前看到了什么,这掏心案一出来,喜事立刻要往后搁,碍于作案情节太恶劣,巡抚大人也不走了,扬言不把凶手捉拿归案就不离开!
小九验尸得出的结论是,白七死的干脆利落,凶手不知用什么凶器将他胸膛剖开,鲜血满地,令人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凶手剖了心随手就丢到了一边,好像一点也不重要。要是不重要,又为什么要剖?
除此之外白七身上还有被折磨过的痕迹,看得出来他死的并不轻松,可是问题又来了,凶手为什么要折磨白七?他想从白七身上得到什么?
白七好端端在白府,白府那么森严的戒备,结果却让白七死在里头无一人发觉?
大人和书生以及程普又一次去了白府勘查命案现场,三人回来的时候,程普倒是正常,大人跟书生的表情都有点怪异,小九见了问了一句,结果谁也没回答她。
巡抚大人也去了白府,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对查案并不擅长,东看看西看看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结果来,最后只能鼓励鼓励大人,让他继续努力。
“你看这是什么。”
晚上书生到了小九跟十八的房间,把今天查到的东西展现给她们看。
小九一头雾水,十八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个符号……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白七卧房里。和上一个白七一样,墙上暗格里放了这块令牌,以及他尸体上背部的纹身。小九你验尸的时候没发现,两个白七都有同样的纹身吗?”
“当然发现了。”小九白他一眼。“我都禀报大人了,你就不能用心听一下我说的话吗?”
书生咳嗽两声,继续道:“十八说这个符号熟悉,你们仔细想想,在哪里见过?”
小九绞尽脑汁,啥也想不出来,十八却道:“……巡抚大人。”
“不错!”书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巡抚大人的家徽就是这个标志。““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白七和巡抚大人有关系呀。”十八说。
“所以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大人把程普派去京城了。”
“去京城?”
“白七跟巡抚到底有没有关系,到巡抚大人家里查查不就知道了?”书生得意一笑。“咱们身边有个武林高手还是有用的,你们说是不是?”
小九跟十八都是微微一笑。程普去京城不做别的,当贼去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巡抚刻意留在县衙不离开,表面上说是为了查案,实际上,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白七的案子,县衙又开始忙活开了,只有十八没事做,仍然每天绣花做饭,程普不在,小九开始负责大人跟书生的安全,所以不能每天陪着十八。十八便安静地待在房间,也不出门。
这一天,大人书生还有小九得到了新线索,都不在县衙。十八把衣裳洗干净晾好就坐在走廊绣花,一直低着头,直到有片巨大的阴影挡住了自己。她抬起头一看是巡抚,吓得连忙起身行礼:“民女见过巡抚大人。”
那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她有点害怕,便后退了一步,谁知竟被对方一把拉到怀里,双手手腕被紧紧扣住,巡抚脸上哪里还有平日半点斯文正经,撕下了伪装的画皮,他是这天底下最卑鄙下流之人。
伸出舌头舔了下十八的脖子,巡抚感叹道:“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呀,知道吗,没了你之后,再找多少女人,我都不曾满意过。”
“你在说什么?”十八用力挣扎。“我根本不认识你——”
“嘘。”巡抚轻轻点了下她的唇。“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十八,你现在叫这个名字是吗?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十八挣扎了下,对方却纹丝不动,他一条腿抵住她的,十八便瞬间动弹不得。她只好愤怒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你这个小人!我怎么可能帮你做事!”
“你会的。”巡抚很有自信。“因为如果你不做,你的过去我就要告诉他们了。还有,你觉得他们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么,嗯?你是不是忘了,政绩的审核权在谁手上?”
十八猛地安静下来。巡抚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真是个乖姑娘,我以前教你的,你可都忘了?”
她别开脸不愿看他,巡抚将她放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有一块玉佩,道:“该怎么做,明白么?”
信封上写着:大汗亲启。
虽然没有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但十八也知道这个大汗是指近年与本国素有不和的敌国,巡抚把这个交给她,是让她陷害大人通敌卖国?“我不会做的!”
“你应该知晓我的手段。”巡抚眯了下眼睛。“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是不知死活的苍蝇一样黏人,一直想着要查处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斩草除根,你说是不是?咱们两个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过去,你不想知道么?”
“不想。”十八毫不犹豫地拒绝,把书信和玉佩都丢到巡抚身上。“我什么都不会为你做,你就算威胁我也没有用。““是吗?”巡抚不怒反笑。“若是我没记错,那几个人都不在县衙吧?”
“你要做什么?!”对方危险的眼神让十八心生不安。
“我能做什么呢?自然是做曾经和你做过无数遍的事。”巡抚捏起十八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一口,这让十八无比恶心。他见她露出嫌恶怨恨的眼神,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看着我,越是这样倔强不屈服,便越是让人兴奋。你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认命,若是乖一点,也不至于吃这样的苦头。”
手在十八身上四处摸了摸,好奇地问:“那贞操带,是谁给你取下的?没有钥匙也能取下,穿着那玩意儿还能逃走,十八呀十八,我可真是小瞧了你。原以为伺候了一百个男人后,你会学乖一点的。谁知你竟然还有力气逃,啧啧,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纯然决然的残酷。他欣赏弱者在自己手上露出屈辱求饶的表情,十八是唯一一个从不低头也从不退让的人。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献身禀报:“主子,有人回来了。”
巡抚一听,放开了钳制十八的手,走了两步,又回头状似好心地叮嘱十八:“若是被人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过去会不会被传的满城风雨。”
望着他的背影,十八冷冷一笑。
第421章 第四十三碗汤(十)
巡抚大人死了。
和白七的死法一样,仍然是被人剖开胸膛挖出心脏,然后随手像是丢弃什么脏东西一样丢到一边。他死在县衙公堂之上,有趣的是,他头上的匾额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似乎在讽刺什么。
这可不是件小事,皇上派来视察各州县政绩的巡抚大人遇刺身亡,若是找不出凶手,大人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还没来得及确认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巡抚,巡抚就死了,失踪案还怎么查下去?倒是程普五日后快马赶了回来,确信了白七的主子正是巡抚,那些失踪的姑娘他也找到了些。
原来,巡抚表面上是朝廷大员,实则私底下做着结党营私的勾当。他在全国各地都开设了妓院赌场酒楼等为自己敛财,见到生得貌美的女子,能买则买,不能买便抢、拐,二十余年来,在他手里失踪的女子近两千名。而这些女子到了他手中之后,听话顺从的便好生调教,作为礼物送给其他官员,为自己的仕途铺路,那些性格倔强坚贞的则在被残酷玩弄后丢进青楼接客,并且严加看守,非打即骂,被活生生逼疯的,蹂躏致死的数不胜数。
而由于大多数官员都曾接受过巡抚的贿赂,对于此事他们权作不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巡抚死后,朝廷下了最后通牒,勒令大人在半个月内查出真凶,否则就拿他问罪,毕竟一个大官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小县城里,要说其中没鬼,还真没人相信。
本来巡抚是要借着巡查政绩的机会解决掉这群让他寝食难安的人的,没想到最后送命的也是他。
这天阳光中正好,十八在绣一条手帕,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屋子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就像之前的每一天。
不知什么时候,房门被打开,小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大人、书生和程普,甚至还有朝廷派来监察破案进度的人。
十八没有放下针线,也没有回头。
小九的眼里闪着泪花,问道:“十八,咱们认识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十八对她笑了笑。“但是觉得很亲切呢,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感觉像是家人一样。”
小九又问:“巡抚大人是你杀的吗?两个白七……是你杀的吗?”
虽然他们已经有了证据做好了推理,可是小九觉得,若是十八此刻否认的话,他们都会相信的。他们不仅会相信,还会拼了命地去证明十八的清白。
可十八轻飘飘地回答道:“是我呀。”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温和,带着软糯的尾音,可这一次屋子里所有人都感到浑身冰凉。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女子,会是将人残酷剖心的冷血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
其实大人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承认?
十八说:“他们是我的仇人呀。”
“你从来都不曾失忆,对吗?”小九猛地上前一步,她觉得难过,同时又很受伤,这说明什么?说明十八一直在骗他们!“两个白七还有大人死的前一天晚上,我都特别累,睡得特别沉。是你做的,对吗?”
“我在药铺买了三次迷药呢。”十八全部承认了。她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们。“毕竟我不想让你察觉,半夜我没有睡在你身边。”
小九猛地别过脸去。
十八又道:“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两个白七都认出来了我,一个威胁我晚上去见他,一个威胁我要听话,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对我,所以就将他们杀了。至于巡抚……他害得我家破人亡,从我十二岁到十九岁,做了他七年的玩物,只因我不肯屈服,他便百般折磨于我,谁知我逃了出来,恰好为你们所救。若是你们不救我,我早就死了。”
“所以呀,我不骗你们。你们既然查出来了,我就都认了。”
她用温柔的语调承认犯下的罪行,好像这根本不算什么,好像她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小故事。
“你留在县衙,是为了什么?”书生问。
“我自己不会查案,不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我被关起来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若非见到白七,也不会知道自己也是失踪案的一员。”十八手中仍然拿着没绣完的帕子,有几分遗憾。“我还要谢谢你们,若非你们对这个案子的执着,我可找不到我的仇人。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心是什么颜色,好人跟坏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区别呢?”
大人闭上眼,复又睁开:“本来我们也没怀疑到你身上。是程普发觉了你的异常,那日你遇见白七,他本想去救你,却见你们两人似是旧识,回来告诉我们,我们还不信,你知道的,我的嗅觉非常灵敏,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白七的味道。他独爱女儿香,可你身上却是花香,每次死了人,你身上都有命案现场的味道,我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十八欢欣地拍拍手:“大人果然心细如发,还有么?”
“白七去绣衣阁是与你约好的,你约他在那里见面,然后杀了他。”
“也没错。”
“县衙里被销毁的物证还有卷宗,不是白七派人下的手,而是你。在你住下之后,书房失火,我一直以为是白七所为,可白七死后我才明白不是他,而是你。只有你有时间和机会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物证充足的话,你们就要把白七捉拿归案了。”十八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已经逐渐要下山了。“那怎么能行呢,我的仇人,得我亲自来杀呀。”
“你不是十八!”小九低吼。“十八不是你这样的杀人魔!”
“杀人魔?”听到这三个字,十八突然笑了。这笑容讥嘲而又冷酷,竟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同。“我也曾天真纯朴,真心待人,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家人因此而死,我被关在妓院七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活得连条狗都不如!我不杀他,便要任他践踏,你却说我是杀人魔?你口口声声叫我十八,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
她发起怒来,眼睛竟泛着血色,一双乌黑的瞳仁几乎完全变了个颜色,令官员衙役止不住后退,以为这是妖怪。十八站在那儿,望着小九:“我待你可好?待大人,公子,程普大哥又如何?我也曾经是个好人呀,可我已经遭受如此对待,你却还要我坚持做个好人?”
“好人跟坏人,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一颗心,全是红色的。”十八喃喃着。正义,公理,律法……这些东西又能代表什么?即使是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小九,在听到自己杀人后,第一反应也是指责。“难道他们不该死吗?难道我不能为自己报仇吗?我有什么错?”
是啊,她有什么错?
她想报仇,又有什么错?
十八仿佛是在询问,但又没有。有证据也好,没证据也罢,若非她故意留下蛛丝马迹,真以为他们能查到她身上?
从来都没有失忆的十八,只有短暂做回曾经自己的女鬼。
她附在这具尸体身上,为填满对方报仇的执念。只是他们觉得她失忆了,她便装作失忆了,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如果没有死,脑子也的确出了问题,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附身的女鬼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遇见白七。
根据白七的反应,还有查案的细节与经过,她在心中逐渐猜测到了要杀的人都有谁。拐走她的第一个白七,助纣为虐的第二个白七,还有罪魁祸首。
而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便如此温柔善良,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她以为她忘了,其实她都记得。
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些日子,我跟你们认识,心中真是快活,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女鬼摸了摸手中的帕子,叹了口气。“只可惜呀,我们没有缘分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她早已身陷泥淖,放不下,脱身不出,她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慢慢地从袖口取出匕首。无论她在哪里,匕首都会跟着她,她就是用这把匕首剖开了那些人的胸膛。此刻匕首在阳光照射下闪着七彩的光芒,无比美丽而耀眼。
女鬼轻轻抚摸过匕首的轮廓,透过五彩缤纷的宝石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若他知晓,定然是不愿意被复活的。
即便复活了,也不是她的大王了。
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失去的永远找不回来。她依恋地把匕首放到脸颊边摩挲,又浅浅一吻,对着大人一笑,将匕首送入体内。
众人来不及阻止,大人冲过去将她软下的身体抱在怀中,眸中满是泪水。十八看着他,却笑了:“我可从没有喜欢过你。我呀……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大人摇头又点头:“别说话、别说话……”
“再也见不到他了……”十八低低笑着,抓住大人的手,塞了什么东西给他。大人眼神一滞,看向十八,却见她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我命如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十八已死,这案子便算彻底了结了,凶手死了,受害者也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十八塞给大人的东西却足以让他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给已死的巡抚再加上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那是一封书信和信物玉佩。
真的有人通敌卖国,但不是大人,是巡抚。巡抚太过小心,信不过任何人,所以即使离京也要将这些东西随身携带,谁知便宜了十八。
皇帝见了确凿的证据,自然也不会拿大人问罪,而是嘉奖了他,甚至因为他出色的业绩破格将他擢升为知州,任期一满,以他的能力,自然能青云直上。
后来书生跟小九成了亲,程普也娶了媳妇,大人却一直孑然一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多年来也动过成家的念头,可每每有人给自己做媒时,他便总是会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叫十八的姑娘来。
她说这世上容不下她,说这不是她的世界,说她没有喜欢过他。
越是真实便越伤人。
于是他总忍不住去想,那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谁?那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能保护她、帮助她?可转念一想,其实自己也没有保护得了十八。
什么才是正义呢?什么才是对的呢?十八身为受害者,却犯下数条命案,他们要依照国家的律法制裁十八,却将她逼死,到底对不对?
对。
不对。
第422章 第四十四碗汤(一)
第四十四碗汤(一)
其实生而卑微,原本安分,不值一提,便是被践踏成泥,零落而死,也是命苦,怨不得人。
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这样的世界里,被践踏着、歧视着、欺辱着。
婵娟随着乐声舞动身体,她现在是一个戏班子里的伶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演出而练习。据说呀,那瑞王与瑞王妃情深爱笃,只可惜瑞王妃身子骨弱,调养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这可是件大喜事,自然要好好庆祝庆祝。于是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去王府给唱点喜庆的戏,好让王妃开心。
人们都说呀,瑞王对瑞王妃如此深情,真是叫人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好的誓言呀。
所以没有人记得,在这之前,还有另外一个瑞王妃。
那个叫姚江月的女人。
出身于书香世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温柔婉约,善良优雅的千金小姐。自幼天资聪颖,是闻名天下的才女。一十六岁那年嫁入瑞王府,与瑞王相敬如宾,鹣鲽情深。谁知人有旦夕祸福,姚王妃没那个福气,竟然在十九岁有了身孕那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小产时大出血,孩子和母亲都没能保住。
自那以后,瑞王伤心欲绝,直到五年后才重新娶妻,便是现在的瑞王妃。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怀疑,毕竟姚王妃那会儿可是好端端的,而且有流言传出,说是现在的瑞王妃早在姚王妃还在世的时候便跟瑞王好上了,是二人合伙害死了姚王妃——当然,这只是小道消息,道听途说,怎么能当真呢?
再说了,现在的瑞王妃可是姚王妃的亲妹妹,姚家现在都还跟瑞王府好着呢,若是姚王妃是被害死的,姚家怎么也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吧?
不过话说回来,见过姚王妃的人都十分可惜,那样一个可人儿,温柔又有才华,怎么就生得平淡无奇呢?是真的平淡无奇,明明姚家出尽了美人,偏偏最有才华的一个却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路人脸,说不上美,却也不算丑。
也因此才有人觉得俊美无俦的瑞王能看上第一任姚王妃,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像是现任姚王妃就不一样了嘛,这位可是姚家最美的女儿,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受无数贵族追捧,谁知最后被瑞王摘得了头筹。
婵娟一边跳舞一边听着戏班的人八卦,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眼中红光一闪而过。
再有才华又如何,世人尽皆以貌取人,哪里会在乎你善良与否,温柔与否。只要有一张美丽的脸,罪恶便能被容忍。
她舞动水袖张嘴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婵娟是戏班子的顶梁柱,刚进来不久就被班主当成了头牌,嗓音是一等一的好,身段舞技更是没话说,只可惜从没有人看过她长什么样,好在台上浓墨重彩也不需要看脸,只知道她来了之后,他们的戏班子才号称第一伶园。
唱完一曲,婵娟跳下舞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慢慢揭开脸上面纱,露出一张即使连她自己都要痴迷的脸来。
从她被扯出河,见到孟婆姑娘的第一眼,她心中便充满了羡慕。
真的羡慕呀,有那样一张容颜,真是上天的恩赐。相比起容貌平凡的自己,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很多时候婵娟觉得,自己宁可要美貌,也不要这劳什子的才华。她再善良再有才气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她的丈夫爱的是她的妹妹,她的孩子被活生生剖出来做了药引子,只为医治妹妹打娘胎里带出的天疾。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团血肉,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只是因为她不够美而已。
若是她有妹妹那样的美貌,爹娘会疼自己如珠如宝,丈夫也会爱自己入骨,只是因为不够美,便活该被牺牲!
孟婆姑娘曾经说,待到她成功回到自己的世界,会得到自己从不曾拥有的东西。自己想要的便是美貌么?
她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容颜,真真是美得惊心动魄,若她的妹妹已是美到了极致,那么婵娟现在的这张脸便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只有上天精心雕刻并赐予的美,才足以形容。
她回来,不是为了瑞王。
男人而已,对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已经失去了那个人,她便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了。她只是想带着这张脸报自己的仇,仅此而已。
回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有余,婵娟的心态很好,在经历过五个世界之后,她心中澎湃的恨已经足以被理性压制。
姚江月已经化作尘土,可婵娟却活了。
三日后,瑞王府。
瑞王妃因为生得美貌,瑞王又极其疼爱她,在京城的圈子里是极受欢迎的,不少夫人都专程向她打听,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百依百顺,不生二心。只可惜她们谁都没有瑞王妃的美丽,所以她们的丈夫都不知道专情二字如何书写。
夫人们互相讨论着热闹的话题,今年京城流行什么样的发型,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哪种布料……你家丈夫又纳了几个小妾,我又狠狠整治了家中的姨娘云云,聊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声锣鼓响,伶人们有着精致的扮相,舞刀弄枪,唱的虽都是老戏,但确实精致好听,瑞王妃边听边点头,还不忘让身边婢女记得打赏。
正在这时,瑞王来了。他眼中似乎只看得见瑞王妃,见瑞王妃站起身似乎是要迎接自己,连忙大步上前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冬儿,不要乱动,小心动了胎气。”说着,也不顾大庭广众,神情柔和地抚摸着瑞王妃的肚皮,对那孩子珍视到了极点,看得一旁的夫人小姐们羡慕不已。
瑞王妃羞红了一张粉面:“王爷,还有人呢。”
“有人就有人,本王亲近自己的王妃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瑞王哼了一声,还故意作势要亲瑞王妃,把瑞王妃吓得连忙捂住嘴,他逗她成功,便露出了得意的笑。
瑞王妃微微一噘嘴:“王爷真是过……”
话没说完,一阵乐声急促,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台上看去。
这刚刚出场的伶人,想必就是最近红极一时的婵娟了!
披挂打扮英气飒爽,面上虽画着油彩,却无损于她小巧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伶人们美,从来不是靠本身的容貌,而是唱腔与身段。
瑞王平时就好听个小曲儿,府里养了几个歌姬,可那些歌姬和这伶人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不觉听痴了,瑞王妃见状,有些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瑞王如梦初醒,落座后便专注地听戏,还让瑞王妃也一起听。
瑞王妃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她早看府中那几个搔首弄姿的歌姬不顺眼,可那几个都是邻国送给王爷的礼物,王爷又没碰她们,否则她哪里忍受得了。可就是这样她还想把人给送走呢,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不想把竞争者留在王府的。
婵娟唱到兴起,解开披挂撸去头上紫金冠,瞬间便从英姿蓬勃的女将军变成了温婉美丽的闺阁千金,便连唱腔都从慷慨激昂变得婉转柔美,解开紫金冠后,一头青丝披在肩头,就连描绘入鬓的眉眼都显得小巧了些。
她自然是不会唱戏的,这不过是作为成功完成任务的奖励,就如同这张脸一样。
直到这一场唱罢了,瑞王犹然意犹未尽。他迫不及待地想问问班主,方才台上那唱旦角的伶人卖身契在不在他那?若是自己想买,能卖么?
只是被瑞王妃拉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出空去询问。
一看瑞王又想把人留府里听曲儿了,瑞王妃立刻想办法不让他走,顺便也不想听了。本来她就没怎么想听,不过是因为瑞王喜欢,自己才想投其所好。要是早知道他看到个唱戏的便想买下来听,她就是打死也不请这个才红没多久的班子进府。本来是想尝个鲜,没想到又让王爷起了念头。
就府中那几个歌姬,还嫌不够乱么,要是再加个低贱的戏子进来,不知得“热闹”成什么样。
瑞王被王妃挡住,自然没机会去后台找班主,但他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片刻后回来在瑞王耳边禀报,班主说那伶人并没有签卖身契,只是在班子里唱曲儿而已。
瑞王皱眉,这样的话有点难办,但他暂时也不急,先把王妃哄好了再说,一个戏子而已,能买下当然好,买不下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那婉转的唱腔似乎有魔力,让他不觉耳朵竖起,只想一直听一直听,甚至头一回萌生了因为一个声音便想见那人模样的冲动。
第423章 第四十四碗汤(二&三)
“……怎么就叫咱们走了呢?难道是戏唱的不好?让王妃不高兴了?管家,劳烦您给个口信吧!”班主满眼哀求地看着王府管家,还不忘塞了张银票到他手中。若说是戏唱的不够好,那不能够啊,婵娟唱的好不好,明眼人都听得出来。那是为何唱到一半王妃便让他们走了呢?传出去的话,他们这第一伶园的牌子刚带了没几天,岂不是就立刻又要没了?
最重要的是,得罪了瑞王妃,日后他们怎么在京城混?
管家是个人精,他看了眼银票上的数字,满意地收下了,才小声跟班主道:“戏没问题,王爷喜欢得紧,就是唱旦角那姑娘太俊俏,王爷多瞧了几眼,王妃便不满意了。”
听说戏没问题,班主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听到王妃嫌婵娟太俊俏,他连忙解释:“这脸上都画着妆,哪能看出什么俊俏不俊俏……劳烦您在王妃面前给我们美言几句,也好让咱们在京城多点好口碑。”说着就又塞了一张。
管家收了银票,也就要帮这个忙。他眼尖得很,王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就刚才那个戏子,王爷绝对是要去见上一见的,虽说现在王爷跟王妃鹣鲽情深,但难保日后不会有什么变动。万一这戏子能上位呢?
所以他当然不会拒绝班主的要求。不仅如此,他还会在王爷面前帮这个班子说些好话。
婵娟听班主说是不是因为戏不好,是因为人太好看,心中顿时觉得嘲讽。原来生了一张倾国容貌的姚秋冬,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只因为一个连脸都看不清只是声音动听的戏子便起了忌惮之心,从前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温顺又是如何伪装出来的呢?
春江秋月冬冰雪,不听陈言只听天。
姚江月,姚秋冬。姚家嫡出的两个女儿,一个有才名,一个有美名,曾经是人人艳羡不已的姐妹花。婵娟生前从未怀疑过,有朝一日自己最爱的家人和夫君会对自己下毒手。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因为她的命格,瑞王娶她为妃,只为让她有身孕,而后剖腹取胎,作为药引,拯救有天疾的姚秋冬。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婵娟洗去面上铅华油彩,露出一张比瑞王妃还要美貌的脸来。她换了衣裳坐到床上,正准备躺下就听班主敲门说有贵客来访,邀她前去一叙。
鱼上钩了。
婵娟重新起身,随意挑了件素净衣衫,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即使戴着面纱,也依然能看到精巧的眉眼。
美。
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因为今天去瑞王府唱戏,所以一天都没有排曲目,谁知道唱了没到半天就回来了,所以戏班子难得放了半天的假,大多数的伶人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逛逛,毕竟京城繁华之地,和他们之间待的小城不一样,谁都想见识见识。
一见婵娟,班主连忙扯过她对瑞王道:“王爷,这便是上午在王府献唱的婵娟。婵娟,这位是瑞王爷,还不快些行礼。”
“民女见过王爷。”
“姑娘请起。”瑞王面上带笑,好奇地打量着婵娟,似乎是想从她面纱的背后看出什么来。但是婵娟只是淡定地任由他看,没有丝毫见到权贵的不安或是讨好,不卑不亢的模样顿时让王爷心生好感。
班主对婵娟说:“婵娟啊,叫你过来是为了件事儿,王爷呢素来爱听曲子,今儿上午听你唱了一曲,惊为天人,便想问你可否愿意到王府住一段时间?当然,不签卖身契,你唱戏也是要收银子的,等你回来了,也仍然是咱们戏班子的顶梁柱。”
瑞王也笑道:“本王是真心的,婵娟姑娘若是肯给本王这个面子,本王一定将姑娘奉为座上宾。”
婵娟轻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王爷可否告诉民女,为何如此喜爱听戏呢?”
瑞王的眼神动了动,半晌才道:“……本王的亡妻本是姚家大小姐,自幼才华横溢,素有才女之名,她便爱这个,本王也被她染上了这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