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帐外静鞭三响,黄钟大吕之乐奏起,有隐隐的人声呼喊,帐内一静,知道这是太子妃和贵妃领内命妇们向皇后娘娘恭贺新禧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静鞭并鼓乐,这次却是大长公主和长公主们贺喜,本朝的两位公主年龄尚小,便没有参与。

再来便是外命妇们了,众人按品阶诰封依次走出去,王徽和苏氏虽在金陵名媛圈没什么地位,但毕竟是世子夫人和国公夫人,排的位子还比较靠前,仅在诸王妃和几位显赫的国公夫人之后。

众人按着内监呼喊的步骤给皇后行大礼,口念恭贺之词,皇后颁下赏赐,而后开始进行慈训,由于人数最多,所以外命妇朝觐也是时间最长的。

待到全部结束,天色已暗了下来,众人在寒风中站了大半个时辰,王徽和魏紫自然不觉得什么,苏氏和白露已经快要昏厥的样子了,王徽无法,只好和魏紫一人扶了一个,慢慢回到帐中坐下。

才缓过口气,就有内监过来通知宫宴时辰已到,请诸位夫人移步坤宁宫内殿。

内殿极为宽敞,数根浮雕百鸟朝凤的大柱撑起殿宇,地上铺设祥云金砖光可鉴人,教坊司伶人奏起雅乐,鎏金麒麟仙鹤香炉中飘出袅袅瑞脑芬芳,殿内已设了许多几案,皆以明黄绸缎铺就,上设官窑粉彩茶具,两人一桌的格局。

众人在各自教引宫人的指引下落座,王徽和苏氏自然在同一席,离皇后和诸妃的主位颇有点距离,苏氏看上去松了口气的样子,王徽却有点皱眉头。

这个距离可不利于她观察付贵妃啊。

茶水换了两拨,有身穿二品鹭鸶服的总管太监走上殿前,肃然叫道:“皇后娘娘驾到!”

于是众人连忙起身,就见内殿缓缓走出个穿明黄色团龙云凤朝服、头戴双凤翊龙宝冠的妇人来,她仪态雍容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众人忙行礼如仪。

“都累了一天了,不必拘礼,快平身罢。”皇后笑吟吟的,十分随和,声音也柔软,挥手让众人坐下。

随后又进来数个华服宫装女子,在皇后左右下首各自坐了,位子还排在王妃们前面,总管太监通报的位份是诸妃和九嫔等人,然而却并没有贵妃。

王徽心中微微疑惑,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一边喝茶一边回想她跟邵云启打听来的宫闱八卦。

这位皇后娘家姓穆,今年四十有五,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穆世昌,乃是永嘉帝的发妻,潜邸时就伴帝左右,二十年如一日,十八岁时诞下嫡长子,也就是当朝太子,四十岁时又老蚌生珠诞下淮阳公主,为人严谨恪慎,宽和谦恭,抚育子女,教化六宫,素来极得永嘉帝敬爱,是一位手有实权的皇后。

正漫无边际地神游,忽见穆皇后冲那个总管太监招了招手,问了几句话,太监赔笑点着头,而后就走了下来,越来越近,竟像是朝她这个方向而来的。

王徽微微眯起眼,坐正了身体。

那太监果然走过来,打了个躬,笑道:“奴才坤宁宫总管太监蒋良才,给世子夫人请安了。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王徽微笑点头,“有劳蒋总管了。”随即就扶了魏紫起身,瞥了苏氏一眼,只见她一脸惊吓,手里攥着帕子抚在胸口,见王徽望过来,忙狠狠瞪她一眼。

王徽笑意更深,带了魏紫,从从容容穿过众位女眷的案席,把一众艳羡妒忌的目光甩在身后,走到主位前给皇后行礼,姿态优雅得体,又透着股行云流水的潇洒之意。

穆皇后也眼前一亮,她虽深居九重,但多少也听过市井传闻,本来对定国公府印象极差,后来有了智性国师那么一出,连永嘉帝都过问了几句,她这才对王徽本人有了些兴趣,便在宫宴的名贴里加上了定国公府,此时一见,这定国公世子夫人果然不同凡响,看来坊间传闻确然不可尽信。

“国师他老人家说的不错,”穆皇后点头,“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王徽微笑道:“国师神机妙算,却万万料想不到,臣妾余生恐怕再难有什么称得上是‘福气’之事了。”

这话说得古怪,穆皇后微微皱眉,“哦?此话怎讲?”

“能面见皇后娘娘天颜,沐受国母垂范,已是臣妾此生一等一的幸事,”王徽面不改色心不跳,阿谀奉承信口拈来,“恕臣妾实在想不出这辈子还能有比今日更幸运的日子了。”

一番话逗得穆皇后大笑,忍不住拉了王徽的手拍了又拍,转头对身旁诸妃笑道:“瞧瞧,来了个嘴比你们还甜的。”

众妃都笑,有那机灵的说了几句俏皮话凑趣,穆皇后心情不错,拍拍右手边的位子,道:“今儿虽是宫宴,却也是家宴,不须拘那些礼,德妃素日体弱,今晚不能来了,你便坐这里陪本宫说说话吧。”

一言既出,下面众人什么表情都有,一时间投向王徽的目光又炙热了几分。

不管别人如何想,这个位子离主位妃嫔们近,还是很合王徽心意的,她便行了一礼,笑道:“如此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双雁姑姑,烦你回去照顾母亲,这里有魏紫就够了。”双雁正是司礼监派来的教引宫女。

双雁看了穆皇后一眼,皇后点点头,她才行礼离开。

不多时已有宫人鱼贯而入上菜,冷盘和热菜各上了一回,穆皇后也赏了好些菜下去,王徽却吃得有些没滋味:付贵妃怎么还没来?

忽有小火者匆匆步入,在蒋良才耳边说了什么,蒋良才又附在穆皇后耳边说了几句。

穆皇后眼皮微垂,笑容却是不变,冲蒋良才点了点头。

蒋良才这才站出去,尖着嗓子叫道:“贵妃娘娘驾到——”

王徽精神一振,期待地望向偏殿门口。

一时只闻环佩丁冬,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原本光线偏暗的殿门口也渐渐明亮起来,却教人说不清是被次第的灯火所染,还是被那个款步走来的倩影点亮的。

付明雪穿了真红色翟鸟鸾凤戏珠朝服,头戴累丝九凤挂珠金步摇,以嵌蓝宝的点翠宝石珠花作缀,凤口垂下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恰巧荡在她眉心,衬得那整张脸庞好似自带柔和的光晕。

鸦髻叠叠,风鬟雾鬓,浅淡的远山眉仿佛水墨山水中隐约晕染的一笔黛色,剪水秋眸好像含了璀璨的星子,红唇微丰,微微一笑,勾出优美的弧度,牵惹出无数薄幸风流,颈上戴了一串鸽血红颈圈,与身上真红锦绣相映成趣,更衬得那天鹅般优雅的脖颈肤光如雪。

她款款走进大殿,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垂下螓首给穆皇后行礼,“荥阳太小了,闹了臣妾很久,这才来迟,娘娘不会怪臣妾吧?”

音色如流泉又如碎玉,闻之令人如饮醇醪。

饶是阅尽风波如王徽,陡见这等颠倒众生的绝色,也不由看呆了一刻。

豆绿、粉乔、濮阳荑也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在这位付贵妃面前,还是逊了一筹。

皇后和诸妃好像都已习惯了贵妃的国色天香,完全没被她的美貌蛊惑,皇后和蔼一笑,“还未满周岁,正是离不得娘亲的时候,你不必多礼,快坐下吧,荥阳可还好?怎么闹起来了?”

荥阳公主是永嘉帝最小的孩子,付贵妃年初所诞,如今尚未满周岁。

付贵妃眼尾一扫,徐徐落座,露出个妖娆的笑容,跟皇后说起女儿的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映着融融灯火,那张脸简直漂亮得一塌糊涂。

王徽很快就从色授魂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低头吃菜,眼角余光却把付贵妃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

忽然,她的目光凝住,不着痕迹地盯在付贵妃腰间垂下的翡翠禁步上。

禁步是个狮子绣球,翡翠水头极好,雕工细腻精湛,倒没什么可说的,重点是禁步下面的络子。

其上坠了数串玛瑙珠子,尾端打了个结,做成精巧的五蝠攒心花样,里面装了一只小巧的玉球。

一般打络子有梅花、方胜、象眼块、朝天凳之类,都是寻常样式,唯独五只蝙蝠捧在一处,做成攒心的样式,却非常少见,至少在原主生活的十几年间,她还没见过。

然而今日,她却见了两回。

付贵妃这禁步上的络子,竟和万衍万相爷斗篷索扣上的络子一模一样。

第42章 私情

王徽心念瞬息万变, 一时间想出了数种可能,但她还是勉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 咽下口中一块嫩滑的鱼肉,若无其事地朝付贵妃看过去。

这一眼,恰好和付贵妃的明眸对上。

那张脸还挂着娇媚的笑容,眉眼弯弯,好像极为开心。

“这位夫人……倒是面生。”付贵妃看着她说。

王徽起身行礼, 穆皇后介绍道:“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娘家姓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国师金口玉言赐福的那位。”顿了顿, 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 “妹妹,我记得你们好像也沾亲带故来着?”

“是呀, 娘娘真好记性。”付贵妃掩口而笑,指甲上染得嫣红的丹蔻折射出艳丽的光泽,“世子夫人的生母, 是我嫡亲的姑母。”

穆皇后笑道:“哎呀,那可不是中表之亲?平日也不见你宣自家表妹来宫里坐坐,一看就是个稳妥人,还怕出什么漏子不成?”

王徽闻言暗暗挑眉,飞快觑了皇后一眼,见她笑容慈和,眉梢眼角都透着欢乐, 好像真的只是无心问出这么句话。

她们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殿内比较喧闹,坐在下头的人就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而坐在近处的诸妃也没有在意的,想来是都知道贵妃还有这么一家亲戚。

“姑母早丧,姑父又拘得她紧,嫁人之后,国公府也是规矩大的,臣妾也不好意思去扰她,”付贵妃不紧不慢说着,眸光闪烁地看着王徽,神色不明,“只是这许多年不见,方才一时之间,竟认不出表妹了,还请表妹勿怪。”

王徽微微一笑,淡定道:“臣妾怎敢怪娘娘?娘娘天人之姿,有沉鱼落雁之容,臣妾方才竟像登徒子般看呆了,也是没认出娘娘来,还要请娘娘宽宥。”

她说的是实话,刚才的确是看美女看呆了,没什么好遮掩的。

魏紫忍不住低下头扑哧一笑。

皇后和贵妃同时大笑,王徽一脸正经的样子,逗得付贵妃更是花枝乱颤。

眼见这边其乐融融,旁边坐着的妃子们也就过来凑趣,有个穿樱桃红绣缠枝西番莲纹缂丝宫装的妃子就笑道:“哎呀,果然是当年的王家姑娘,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跟小时候可一点都不一样了!”

付贵妃笑容淡了些,秀眉微蹙,皇后笑容不改,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王徽挑眉,看来“当年”这个词在皇后和贵妃这里果然是个禁忌,尤其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时候,更是足以让这两位变了脸色。

“不知这位娘娘是?”王徽问。

“是刘昭仪,”穆皇后恢复镇定,笑着介绍,“晋王就是她儿子,你可能也知道。”

抚育了成年皇子的九嫔之首?王徽起身给刘昭仪行礼,却瞥见皇后飞快地瞪了刘昭仪一眼。

有意思了。

然而不知刘昭仪是天生愚钝,还是装没看见皇后的眼色,仍自顾自笑道:“话说回来,臣妾还记得当年王家姑娘进宫的情形,不过七八岁大吧?穿了件大红五蝠捧寿小袄,一颠一颠跟在贵妃后头做小尾巴,跟个福娃娃似的,别提多招人疼了,可惜后来再没见过……对了,那时候贵妃还是婕妤的位份吧?”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原来是付贵妃把筷子狠狠搁在了桌上,众人都吓了一跳,贵妃却娉娉婷婷起身,若无其事冲皇后行了个礼,“娘娘,到了荥阳吃奶的时辰了,她最近老是吐奶,得臣妾亲自在旁看着才行,这便告退了。”

皇后忙道:“孩子是大事,你快去吧。”

付贵妃又行一礼,带了贴身宫女离开了大殿。

“哎呀,瞧我这张嘴,老是管不住……”刘昭仪像是被吓住了,颞颥几句,眼巴巴瞅着穆皇后。

王徽心念电转,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转念间主意已定,当下起身道:“娘娘恕罪,只是我也能体谅贵妃娘娘心情,当年之事实在是……我表姐妹这许多年不见,我已存了一肚子体己话想对表姐倾诉,还请娘娘给个恩典。”

穆皇后看了王徽一眼,一双凤目微微眯起,表情淡静不露声色,半晌缓缓点头,“也好,毕竟是嫡亲的表姊妹,你便代我去开解几句罢。”又唤过身边一位宫女,“贵妃住在庆熹宫,让夏荷带你去吧,她带了腰牌,若有侍卫问询,便说是本宫的旨意。”

王徽露出感激的笑容,带了魏紫和夏荷匆匆离去。

这只是大宴上的一个小插曲,主位离下面诸席又远,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唯有刘昭仪,小心翼翼凑到穆皇后跟前,赔笑为她布了一筷鸳鸯五珍烩,小声道:“娘娘,方才……”

她期期艾艾地说不下去,穆皇后扫她一眼,慢条斯理夹了五珍烩放嘴里,优雅地嚼完咽下,才道:“当年之事,关乎皇嗣,连本宫和陛下都忌讳着,你怎么就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可、可那世子夫人当年不也在……臣妾就是想给她提个醒,让她莫以为有贵妃表姐撑腰,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刘昭仪十分委屈。

穆皇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她森然瞟了刘昭仪一眼,直到把刘昭仪看得瑟瑟发抖了,才道:“今晚回去你便不要出睿藻宫了,静静思过罢,我什么时候让你出来,你再出来。”

刘昭仪颤抖着应下,却始终想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就发火了。

王徽从后门出了坤宁宫,付贵妃一行人还没走远,尚可见内监宫女手里提的风灯,光影摇曳。

王徽就笑道:“这可太巧了,我这便过去跟贵妃娘娘请安,夏荷姑娘回去吧,皇后娘娘身边可离不了你。”说罢冲魏紫使个眼色。

魏紫就从腰里摸出个荷包塞到夏荷手里,“给姐姐买花戴。”

夏荷掂掂分量,忍不住心动,她本来也不过是坤宁宫的三等宫女,穆皇后并没把王徽放在眼里,也没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指派她出来除了带路也确实没别的意思,这么一想,夏荷就笑着收好银子,给王徽行个礼,“谢世子夫人赏,天色暗了,雪后路滑,您可千万当心。”

说罢就转身回坤宁宫了。

王徽并没有直接叫住付贵妃,而是带了魏紫远远缀在那队人马后面。她们身手利落,脚步轻捷,又有夜色掩映,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又特意摘了头上最打眼的首饰,让魏紫包好收在怀里,不仔细看的话,倒还挺像缀在队伍最后面的末等宫人。

也多亏是大年初一,阖宫同欢,人心不免浮躁,偶尔几拨巡卫经过,也只会忙忙地给付贵妃行礼,根本不会仔细看那些随从。

更妙的是,这位贵妃娘娘不知为何,不乘肩舆,也不走那些灯火通明的大道,只挑了弯弯曲曲的小路走,沿路花木扶疏,树影横斜,倒是给王徽主仆提供了不少便利。

自从看到付贵妃那个和万衍一模一样的络子之后,王徽心中便有一种直觉,今晚这个美人一定会搞事情。

现下是越发笃定了。

果然,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分,到了一个岔路口,贵妃停下来跟身旁人说了几句,就带了一个宫女往左拐了,余下人则继续前行。

王徽远远跟着付贵妃主仆,心说她敢这样明目张胆直接拐去小路,难道这一整队人马都是她心腹不成?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随口扯个什么想静静啦想观景啦之类的理由,那些宫女内侍难道还敢阻拦不成,便算有其他宫妃的眼线,这也谈不上是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付贵妃越走越偏僻,路两旁林木越发繁乱,地上积雪也越来越多,踏雪而行本来会有很大声音,所幸王徽和魏紫都是武艺高超之人,两人看准了付贵妃主仆的步调,与她们保持着同样的迈步频率,踩着她们的脚印走,听起来就像是悄然无声一般。

又过不多时,来到一座破败的宫室前,这里荒僻凄静,光秃秃的树丛到处都是,一看就是疏于打理的,夏天或许是消暑的好地方,冬天就倍增冷寂。

禁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莫非是冷宫永巷之类?

王徽一边想着,却突然发现前方屋内隐隐透出一点灯火,似乎有人站在门前。

付贵妃加快了脚步,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低呼一声:“青郎!”而后小跑两步,扑到了那人怀里。

那人稳稳接她在怀,收拢臂膀抱住,低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搂了美人进屋。

付贵妃的贴身宫女很自觉地去了次间。

魏紫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就要叫出声来,王徽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嘴,拖着她疾步走到了树木隐蔽处,刚好是窗下的位置,窗子破败,只糊了一层薄薄的窗纸,沾湿指尖捅个小洞就能尽窥屋内全貌。

屋里那男子,绝对不是年近五十的老皇帝。

魏紫浑身发抖,虽然跟着主子做了许多胆大妄为之事,但还是对皇族有着本能的惧怕,眼见就要目击宫妃私通外男,她能按捺住不马上逃跑就已经很不错了。

王徽却很兴奋,她知道,今晚这件事绝对是一个大好机会,利用得当的话,不仅可以缓解她和付贵妃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

屋里那男人,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

这时,那男子回过了头来,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英俊,眼神缠绵地凝望付贵妃,头上还带着白玉乌纱,唇上有胡髭,正是当朝右相万衍。

原来不是“青郎”,而是“箐郎”。

“明知道今晚我难得走开,你还非要见我。”付贵妃娇嗔。

万衍一叹,在她额头印了一吻,低声道:“你我小半年才能见一次面,若今晚再不让我见你,怕是牛郎织女也比咱俩要快活了。”

付贵妃噗嗤一笑,呢喃几句,搂着右相的脖子撒起娇来。

“……用什么由头出来的?”万衍就问她。

付贵妃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一会,直到万衍担忧地摩挲她脸颊,她才幽幽道:“我那个姓王的表妹……今晚也来了。”

王徽屏住呼吸。

“可是她对你不敬?”万衍声音冷了下去。

“倒也没有,只不过……”付贵妃语气有点迟疑,“她看起来和七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万衍又笑了出来,宠爱地捏捏她鼻头,“七年前她才八岁,如今都是世子夫人了,怎可能还一样?”

“你不懂!”付贵妃打他手一下,又沉默一会,忽然伏在万衍怀里,玲珑的肩头微微耸动,听声音竟像是哭了。

王徽皱起眉头,有种接下来付贵妃会爆大料的预感。

万衍柔声拍哄了一阵,付贵妃才渐渐止住哭泣,抽噎道:“你……你个没良心的,莫不是早忘了!我、我一见她,便想起七年前,我那可怜的孩儿,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魏紫又抽了一口冷气,王徽赶紧掐她一下,同时自己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我们的孩子”?什么意思??

她这付家表姐竟在七年前就和万衍有染了?不仅如此还怀过孩子?

万衍见她又哭起来,心疼不已,又是一阵心肝肉的拍哄,好容易安抚下来,才叹口气,低声道:“我怎可能忘?那是你为我怀的第一个孩子……只是你也该知道,王家姑娘那时年纪太小,生母早丧,父亲再娶,你在宫里又自身难保……她一个稚龄孩童,被人利用委实再容易不过了。”

付贵妃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