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却忽然一把抓住缰绳,牢牢握在手里,敛了笑容,平静问道:“三舅莫急,我且问你,你口中要事,是否与出海生意有关?”

苏锷睁大了眼睛,没料到她竟会知道这事,刚要说话,身边那小厮却大声道:“我家老爷有急事要走,这位夫人没听到吗?还是速速回家去,莫要惹麻烦上身!”

被小厮呵斥,王徽倒没生气,只是有点感慨,到底虎落平阳被犬欺,本帅也有被旁人家奴呼喝的一天啊……

“大河,不得无礼。”苏锷斥了小厮一句,又转头看向王徽,“是又如何?与你何干?”语意还是比较锋利,但他心里已起了点兴趣,看这甥媳的态度,已非单纯的发疯或是撞邪能解释了,也许真有事也说不定。

但他还是维持着一只脚踏着马镫的姿势,以身体语言告诉对方,自己随时准备离开。

“还请三舅借一步说话,”王徽看出他心思,又露出笑容,“我敢肯定,你今日若不听我言,来日出海远航,必定惨死海上、有去无回!”

这话说得狠厉至极,也狂妄至极。

那名叫大河的小厮又要怒骂,苏锷却抬手止住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王徽一番,却见她已放开了缰绳,长身玉立,面带微笑,有风拂过袍摆,更衬得她如玉树临风,渊停岳峙。

虽然衣衫朴素,但那一身的气势风流,俨然贵气天成、英华蕴藉。

苏锷皱紧了眉头,把奇怪的念头抛开,慢慢把脚从马镫子里抽出来,沉声道:“你可知道,若待会你说的话配不上你方才的狂言,我便会直接把你送回国公府,请长姐严加管教你。”

王徽笑得胸有成竹,“苏三公子,你不会后悔的。”

堪舆

王徽看着坐在对面的苏锷,忽然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那时她还年轻,即将从帝国士官学校毕业,恰逢第七舰队提督卡特兰少将莅临校园,为舰队擢选新鲜血液,以结业考试成绩为选拔依据,合格者将全部送往佐拉奎尔前端要塞的小行星群,参与帝国对天鹅北γ卫星郡的平叛之战。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役,连傻瓜都不可能会死在那里,只要去了,参与战斗,就必然会立下军功,加官进爵。那一届的毕业生中,但凡有点志向和野心的,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彼时王徽年少气盛,当然也想去战场上崭露头角。她并非空有大志,更有与其野心相匹配的实力,无论是实战演练还是理论知识,或是个人体术,她都是帝国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她对星舰战术的熟练运用、刁钻狠辣的进攻方式,以及狡猾的用兵策略,她若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然而,就是在这样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她的成绩却被篡改了,改成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选上的平庸分数。她不知道是谁干的,也没时间去查了,只能抱着自己六年来在学校的所有成绩,以及导师亲笔写就的推荐信,敲开了卡特兰少将办公室的门。

那种可怜的、紧张的、怀着隐秘愤懑和不甘的、急于被上位者认可的心情,即使后来手握重兵,弹指间就能毁灭无数星系种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她也从未忘怀过。

当然了,那一次她成功通过了卡特兰的考核,拉开了荣耀一生的序幕。自此屡立战功,平步青云,不到五年就以帝国第三舰队提督少将的身份重回母校,揪出了当时篡改她成绩的罪魁祸首,褫夺军衔,开除公职,将他发配到了最偏远的殖民星做苦役,一生不得返回首府星。

“……少夫人?少夫人?”

苏锷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王徽猛地回过神,歉然一笑:“方才有点走神,三舅勿怪。”

苏锷皱着眉,杯里上好的明前龙井冒出袅袅清香,他却无心品尝,“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苏锷比卡特兰少将年轻得多,成就自也远不如那位帝国军神高,虽然极力维持冷淡矜持的神气,但到底还是能看出隐藏在下的急迫,完全不像卡特兰那只老狐狸,就算旗舰在他面前解体,他也只会咕哝一句:好吧,这不太妙,让我来想想办法。

王徽当然也再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她知道今日之役必胜,所以心情也比较放松。

“敢问如今海船出航,是如何判定方位的?”她问。

苏锷皱眉,“左不过牵星观月,辅以司南,或请经验老道的渔师水手,绘记沿途山岛礁石指路……”

王徽点头,“牵星之术自古有之,然只能辨南北,无法识东西,且海水潮涨潮落,山岛礁石忽隐忽现,如何能以之记路?此法或可用于近海,却决不可施之远洋,且大洋水深,天水相接,无边无垠,早已不见山石踪迹,若无恰当定位之法,出远海实不啻于自寻死路。”

她又诡秘一笑,“或者我理解错了,三舅其实只想去琉球做趟生意,并非是要出远海?”

苏锷一愣,急道:“我自是要出远海的,琉球都被走滥了,哪个要去?”

申辩一句,他便又沉默了。王徽说的话恰巧戳中他心底担忧之事,大楚海禁之策近年来有所松动,他往返琉球扶桑几趟,发现已没什么赚头,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更远的海外。

然而那是化外之地,即便最富经验的水手也未曾到过那么远的地方。正如王徽所说,什么绘录山石,到了四面皆水的远洋那是全无用处,牵星术或许还有点用,但也并非万全,可若想为天下先,掘这第一桶金,就须得置生死于度外才行。

他两年前就开始筹划这次出海,家中亲人,身边好友,几乎没有人支持他,关系好的担忧劝阻,关系差的讽刺挖苦,至于被他整垮的那些商场对手,更是巴不得他第二天就去喂了海鱼。

顶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投入了全部积蓄,才在金陵左近的龙江宝船厂造好了两艘尖底广船,六月份就已开抵扬州府海门卫港口暂泊。他精益求精又吹毛求疵,原本一艘广船的造价仅需七千多两白银,却硬是被他折腾到了一万多两。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款项,两艘船完工那天,苏三公子竟付讫了两万五千两白银的高价。

本来正月里就已完工,但彼时正值隆冬,长江水浅,广船身高底尖,恐一入水便搁浅,索性便等到六月长江汛期,两船入水才勉强未触及江床,有惊无险地行到了海门卫。

两艘巨船停在海门卫港口,每日的租赁费都得烧个二十两,苏锷眼下手里的现银只余三万多两,是打量进货用的,而几家商号的股子红利要等年底才能下发,远水解不了近渴。诸多朋友中,只有一位邵姓好友入伙了五千两,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不然八月份的泊位租费估计都交不齐了。

成本如此高昂,唯有尽快启程方能解决问题,可他行前人所未行,走的是九死一生之路,并没有多少人甘愿随他送死。到八月底好不容易招齐了水手工人,苏锷却越发犹豫起来,究其根本,还是安全问题阻住了他的脚步。

所以王徽方才口出狂言,拉着他到茶楼里来喝茶,还非得要个雅间,怎么看怎么像个女疯子,但正因戳中他心底痒处,所以他也就干脆跟来看看,这号称撞邪的外甥媳妇到底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王徽观察入微,这些天也想了许多、做了许多,早将苏锷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更不多言,只是微笑,唤来茶博士,借了文房四宝,铺好便开始写写画画。

银河帝国首府星虽已不在太阳系,但人类的母星地球仍是非常重要的陪都。王徽升为中将后,曾率军镇守地球整整十年,对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十分熟悉,尤其对自己古老先辈的祖国——中华大陆,更是怀着一种别样的感情,曾经发狠恶补了很多相关的地理知识。

此刻重新绘制起地图来,画得还是颇为轻松,虽然并不特别精确,但大致形貌还是有的,再加上近日买了一些游记方志来读,心中对南直隶辖内的城镇、水文、海岸线分布也更为清晰。

茶楼供应的是上乘熟宣,坚洁如玉,小硬毫用起来丝毫不会洇墨,但她自知软笔书法水平奇差,于是就不写字,只刷刷几笔画出南直隶海岸线的形状,又画弯曲一线作为长江,并标出几个点,代表了入海口一些重要卫所。

然而即便一个字都没有,也足以震撼苏锷这样的毛头小子了。

在渊

“这、这……这是……堪舆图!”苏锷猛地站起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脸震惊。看王徽下笔毫无停滞,显然对手底所画十分熟悉,平民百姓看不到堪舆图,但苏锷身为皇商之子,走南闯北,结交能人异士,对堪舆图并不陌生,他只打眼一瞧,就知道王徽画出来的十分精准,甚至超过了他看过的大部分地图。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养于深闺、畏缩愚昧、只会发愁哭泣的外甥媳妇吗?

他忽然就明白为何她一定要包个雅间了。

王徽在京师的位置画了个圈,这张简版南直隶堪舆图就算完成了。她并不抬眼,只是伸笔点了点入海口几个卫所,问道:“海门卫、崇明所、吴淞所、廖角嘴、宝山所,都是港阔水深的重镇,不知三舅的船停在哪一处?”

等了一阵却不闻回答,她抬头一看,只见苏锷正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蛤|蟆一般,颇为滑稽。

“……你这中的到底是哪门子邪?”他憋出来这么一句。

王徽皱眉,语气带了几分不耐:“三舅竟会纠结这等蠢事,想来是不急着出海了。”

她态度雍容睥睨,再加上露了一手随手画坤舆的本事,着实镇住了苏三公子,此刻微露责备之意,苏锷就下意识一缩脖子,想赔个罪,又猛然想起自己才是要考较王徽之人,不由暗自羞恼,脸上却硬气起来,干巴巴道:“你又知道什么?”顿了顿,又老实回答:“我那两艘船都停在海门卫。”

他颇想问问王徽是怎么知道他手里已经有船的,但自觉这问题比较傻,只得咽了回去。

王徽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只是从行囊中拿出一个奇怪的小玩意,是个扇形的小木片,尖端呈直角,上面用细炭画了好些细线,还写了一些符号,上面还粘连悬挂了几样物事。

她拿着这个小东西走到窗边,对着太阳眯起眼睛,晃了晃,嘴里念念有词,又从行囊里掏出本书来,哗哗翻了几页,好像是查到了什么东西,而后嘴里又默念一番,理都不理苏锷,回到桌边,又拿起笔在图上画起来。

苏锷看得一头雾水,竖起耳朵去听她口里念叨的,也只听清个什么“东一一八,北三二”之类的,简直稀奇古怪,念咒一般。

他越发觉得这女人邪门,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但念及桌上这千金难求的堪舆图,还是忍下了想跑路的冲动,定睛看过去。

只见王徽已从行囊里掏出把牙尺,比着尺子在堪舆图上画出数道纵线,又相交着画了许多横线,顿时把整张图分成了数个小长方形。

画完之后,王徽总算抬起头来,微笑道:“三舅请看,这纵线名为经线,横线名为纬线,再加上我手中这六分仪,便是保你挂云帆济沧海的救命之物。”

苏锷第一反应就是她在造谣,不过又看一眼那精妙的坤舆,心里隐隐觉得这女人应该没有打诳语,于是点头:“愿闻其详。”

王徽请他重新落座,才开始细细讲解经纬度的知识,以及六分仪的原理和用法。

原来,在等待重阳节的这些时日里,王徽除了熟悉南直隶周边地理情况,还专门让魏紫去书局买了一部今年的《永嘉历》。

仔细阅读后发现,这大楚朝的历法竟然颇为先进,除了对一些天体的具体叫法不同之外——比如猎户座α星叫成参宿四、仙女座β星则叫奎宿九——竟跟后世的天文年历出入不大,甚至一些远洋航行所必须的参数都能查到。

她大喜过望,好一番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而这也是她定下今天行事计划的根本原因。

虽然在银河帝国时期,六分仪早已是博物馆的陈品,但制作简易六分仪还是每个军校生的必修课,毕竟谁都有迫降的可能,若迫降之地是沙漠或海洋,手头又弹尽粮绝,做个六分仪确认自己的方位也就十分重要了。

为此,帝国科技省每年都会颁布银河系所有恒星系的天文年历,以随时供各位散布在宇宙各处的指挥官查阅。

于是王徽就做好了简易六分仪,拿着永嘉历来找苏锷面试了。

“……这……这什么?抠山?为何名称如此古怪?又为何要令股与弦相除?为何它们的商——”苏锷睁大了眼睛,问个不休。

“不是抠山,是cos……算了,”淡定如王徽,也忍不住头疼,揉了揉额角,简单粗暴道:“这算式能救你的命!牢牢记住它,不许问为什么。”

苏锷畏惧地瞅她一眼,埋下头老老实实写式子,一边写一边问:“你知道这么多,竟然不会写字吗?为何所有东西都要我来写?”

——不是不会写,是本帅的毛笔字实在惨不忍睹,写出来就很难维持权威了。

王徽腹诽,面上冷冰冰道:“叫你写你就写,不许问问题。”

这小伙子精通商道,定然是有算学天赋的,只是老喜欢问为什么,令人烦不胜烦。

苏锷不甘地屈服,心里却一直纳闷,难道不是我要考较她吗?她才是求人的那一方不是吗?为何现在好像倒过来了一样?

为了捡回面子,苏锷写完算式,又昂起下巴问:“你说归说,但我又怎知真假?你又怎么证明这些玩意能定位?”

王徽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从容一笑,“这个简单,你看着堪舆图选个地方,不必告诉我,然后我们过去,我再用六分仪和历书算出经纬度,你再看看堪舆图,是否与我所得结果相符,不就行了?”

苏锷狐疑地看她一眼,也承认这法子不错,于是把大河叫过来,“去雇辆车……”

“不必如此麻烦,”王徽说的口干,端起茶杯喝了口,“让他去牵匹马来好了。”

苏锷嘴角一抽,随即淡定,心道这女人别说会骑马,就算砰一下变成马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就说:“听见少夫人吩咐了吗,回府把阿黄牵过来。”

大河领命而去,王徽就继续督促着苏锷熟悉公式和三角函数,又看他摆弄了几遍六分仪,复习一下经纬知识,不多时,大河就回来了。

两人走出茶楼,只见大河手里牵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骠马,两耳削尖,四腿修长,正不住打着响鼻。

王徽赞道:“好马!”而后接过缰绳,拍了一下马背,轻巧上马坐好。

那利落的动作又引得苏锷侧目了一下,而后撇撇嘴,骑上自己的枣红马,当先朝前奔去。

跑了大约一炷香时分,两人来到一处所在,粉墙里探出绿杨,景致素雅。苏锷看了看堪舆图,道:“行了,说说我们的——那个什么经纬度罢。”

王徽拿出六分仪摆弄一阵,又查阅了历书,道:“北纬三十二度十八分,东经一百一十八度五十三分。”

苏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堪舆图,揉着眼睛又看了一遍,不甘心地看王徽一眼,粗声粗气道:“一个地方不算,再去一处!”

王徽欣然从命。

用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跑遍了金陵东城大街小巷,苏锷考了王徽十二次,次次皆准,无一错漏。

苏锷的心情终于开始雀跃起来了,他捧着地图发愣,呆呆看王徽一眼,再看六分仪一眼,最后再看历书一眼,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天开眼!我苏廷梅终于可以出海了!终于!哈哈哈哈——”所幸这处僻静,人不多。

王徽但笑不语,看着他发疯。半晌疯完,苏锷终于收了笑,再也不敢小觑面前女子,深深一揖,语气恭敬起来,“少夫人胸罗甲兵,心有大智,此番恩德,锷无以为报,不知少夫人可有何吩咐?我——”

话说一半,他看到王徽似笑非笑,忽然福至心灵,猛拍了一下脑袋,羞愧道:“我竟高兴糊涂了,少夫人必然是想入伙参股,共襄此举,是也不是?”

王徽这才点点头,从行囊里又拿出个小包,“我囊中羞涩,又被你姐姐长日盘剥,所以只拿得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苏锷脸色微变,忙止住她动作,正色道:“少夫人这是何意?这六分仪与这经纬度、还有那术数算式,乃是无价之宝,休说一百五十两,便是一万五千两也换不来!锷虽是商贾,却也知廉耻,岂能再让你出钱?你可知你今日来此献策,锷今后一生——不,是所有渔人水手的一生,都会为此改变!不行,我得守口如瓶才行,不然南洋也很快会被踏烂的……”

他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自言自语,但眉宇间的喜色是藏都藏不住。

……何止是渔人水手呢?又何止是商人呢?有了先进的航海技术,只怕这整个民族、整个时局都——

王徽有点神游物外,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假惺惺道:“只怕不妥罢?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况且三舅不可能没有其他朋友参股,我若一文钱不掏就去分一杯羹,他们会同意吗?”

技术入股也得征得股东大会同意呀。

“少夫人莫叫我‘三舅’了,叫我表字就好,朋友们都这般唤我。”苏锷一反先前疏离客气的态度,笑容真诚恳切,“况且不瞒少夫人说,我周围亲朋鲜有看好此次出海之事的,造船进货,所有工本,除我个人出资外,也不过只有龙骧兄一人投了五千两,我已对他感激不尽……你尽管放心,他是甩手掌柜,出资又不多,自然完全听我安排。”

王徽点头,从善如流:“也好,廷梅,既如此,不知何时可以签订契约?是否也需要那位龙骧先生出席?”

苏锷笑道:“这就无需少夫人担心了,短则三两日,迟则四五日,我自会登门拜访……”

王徽摇头,“我在府中行事不便,你姐姐看得紧,你也不好直接找我,不若便让大河带个信儿,东角门上的俞婆子是我的人,到时直接出府见你们。”

苏锷一愣,想起苏氏那张脸,不由皱了皱眉,“如此也好。”

王徽看着这少年微黑的面皮,心中还是信他的为人品性,有点冲动想把另一事告诉他,然而想了想,又按捺下去,只是缓缓道:“如此我便静候廷梅佳音了。待契约签好之后,关于六分仪如何改进的问题,我还有更多事情要告诉你。”

苏锷浓黑的眉毛慢慢挑起,仔仔细细看了王徽一眼,忽然哈哈大笑,看着并无不喜,神情里反倒多了一丝欣赏,拱手道:“好,好!少夫人竟还留了一手,锷拜服。少夫人尽管放心,锷行商多年,自会爱惜羽毛,不会令你失望。”

王徽揖手还礼,笑道:“那你也别再叫我什么少夫人了,就叫……”有点卡壳,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个别号什么的。

苏锷问:“少夫人可有字?”虽说自己那个草包外甥不像会给妻子取字的样子,但她好歹也及笄了……

王徽敛眉沉思片刻,露出一丝笑容,“或跃在渊,无咎。就叫‘在渊’吧。”

苏锷愣了愣,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龙骧(上)

王徽在晚饭前回了定国公府,除了历书和六分仪被苏锷拿了去,银子竟是一文不少都给带回来了。

姚黄看到钱还在,就一阵高兴,魏紫却想得更多,担忧道:“莫非事情没有办成?”

她不清楚细节,但也知道王徽是在筹谋一件大事,带了那么多银子出去,竟然原封不动带了回来,那当然是有问题。

“放心,比我想象中更好,”王徽笑笑,又教育姚黄,“遇事不能只看表象,多跟魏紫学学,很多东西深处的门道多着呢。”

姚黄吐舌,“谨遵少夫人教诲。”又冲魏紫扮个鬼脸,“姐姐成天想那么多,当心变成小老头!”

魏紫啼笑皆非。王徽看姚黄鬼脸娇憨,心中一动,口中笑道:“脸皮厚!”右手忽然虚握成拳,从侧面直击姚黄面门。

姚黄一惊,不及细想,这些时日来的艰苦训练已自成反应,腰身一扭,侧头避开那一拳,同时抬起左臂,别开王徽胳膊,探手要去抓她小臂。

王徽微笑不改,轻描淡写收回手,让她那一抓落了空,继而变拳为掌,拍向姚黄肩头。姚黄矮身一让,右腿顺势扫起,去攻王徽左肋。

两人如此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最终以王徽左手虚按在姚黄脖子上告终。

姚黄微微气喘,“还是敌不过少夫人啊。”

“想打过我,你练十年,我睡十年,就差不多了。”王徽拍拍她肩膀,“不过如此已经很好,你才刚练不到一个月,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

姚黄双脸生霞,嘻嘻笑起来,显然十分高兴。

“少夫人不必心疼她,习练虽苦,却遂了这皮猴的意,一天天根本坐不住。”魏紫笑着走过来,给王徽倒了杯茶。

王徽举杯欲饮,却忽然手一松,茶杯直直掉下去,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魏紫轻呼一声,她离王徽有几步距离,眼看赶不及,竟斜斜朝前倾过身子,使个铁板桥,胳膊一伸,茶杯刚巧落到手里的托盘上,稳稳当当,就是茶水溅出来一大滩。

“反应还算快,这么短时日能有如此进境,已很不错了。”王徽点评,“但下次我不想看到那滩水,明白吗?”

魏紫得主子着意臧否,双眼微微发亮,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福身一礼。

王徽左右看看,发现少了个人,“怎不见赵粉?”

魏紫道:“她怕少夫人回来考较不过,还在后头跟自个较劲呢,我们看她练得专注,就没叫她。”

“嗯,我过去看看。”王徽点头,朝后院走去。

三个丫鬟中,姚黄天赋最高,又喜爱练武,自不必说;魏紫虽秉性温柔,对武学也没多大兴趣,但胜在老实听话,而且也颇有天分,进境虽不及姚黄快,却也不差。

唯独赵粉,练到如今,也只是能自己打一套拳下来,却并不能与王徽过招,身体倒是强健了许多,个子也拔高了,但就是在格斗搏击方面非常的……

……没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