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顿看他急了,忙说:“相信。咱们是黄金搭档嘛!”
钱开逸说:“对呀,你还不了解我?!”
一般人听到这样表白之后,也就不说什么,表示默认,但贺顿非常认真地说:“除了工作以外,我真是不太了解你。”
钱开逸不气馁,说:“你不了解我,但我觉得自己比较了解你。”
贺顿说:“你水平高,我不行。”
钱开逸说:“因为了解你了,我就有一个想法。”
贺顿说:“什么想法?又要合作什么节目?”
钱开逸说:“这是一档和感情生活有关的节目。”
贺顿想了想说:“我对感情生活这种节目不大内行。”话说到这里,她想到目前自己急需用钱,电台的报酬还不错,就转回头说,“不过,我也有兴趣试试,愿意不断学习。”
钱开逸意味深长地说:“愿意就好。”
贺顿又问到:“这档节目会做多长时间?”
钱开逸说:“那就要看你我的表现了。如果做得不好,也许半年一载就完了;如果做得好,那就是一生一世。”
贺顿很吃惊,说:“一档节目做一生一世?你是广播电台的台长啊?别说台长,就是广电部长,也不能保证有这样长期的安排啊!”她看了一眼钱开逸,确定他神智正常又看了一眼酒瓶子,还剩半瓶酒。虽说钱开逸不胜酒力面色酡红,但离喝醉还远着呢!
菜已经上齐了,烤鸭和鸭饼也都冒着热气。钱开逸对小姐说:“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服务了。”
小姐退下。
钱开逸说:“吃烤鸭。”说着,卷了一个鸭卷,递给贺顿。
贺顿不接,说:“钱老师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咱们各自为政。”
钱开逸说:“我想让你改改口。”
贺顿说:“改什么口?”
钱开逸说:“从此不叫我钱老师,叫我开逸。”
贺顿说:“这很重要吗?”
钱开逸说:“很重要。”
贺顿说:“好吧,开逸。”
钱开逸喜笑颜开,说:“一生一世的节目就要开始了。”
贺顿恍然感到了什么,说:“开……逸……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钱开逸仗着酒劲说:“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贺顿说:“是啊。”
钱开逸说:“我老爹老妈催着我成家。”
贺顿说:“想象得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钱开逸说:“贺顿,你爹妈就不催你吗?”
贺顿脸色大变,但很快就强令自己恢复正常说:“我爹妈都不在了。”
钱开逸说:“那你就自己说了算?”
贺顿说:“基本是吧。”
钱开逸说:“那就是说,只要你自己同意了,你就能结婚了。”
贺顿说:“理论上是这样。”
钱开逸说:“那好吧,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请你嫁给我。”
贺顿诧异道:“钱老师,你没喝醉吧?”
钱开逸说:“叫我开逸。”
贺顿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开逸,你是非常严肃地在谈这个问题吗?”
钱开逸坐直了身子,神气变得十分严肃,说:“贺顿,这是真的。你刚才看我好像玩世不恭的样子,那是因为我害怕。现在,最关键的话已经讲出来了。我也不害怕了,就等着听你的回答了。”
贺顿定定地看着钱开逸,半晌没说话,身子渐渐地向后倒去,好像在躲避着一辆飞驰而来的豪华汽车。巨大的震惊像海啸一样将她击晕。这是真的吗?城市里风流倜傥大好前程的男子,这个标准的帅哥白领,居然向自己——又瘦弱又丑陋的漂泊女子求婚啦!
短暂的昏眩之后,她断定这是一个恶劣的搞笑。她说:“钱开逸,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叫我开逸。”
“钱老师开逸……”贺顿说。
“给一生找到一个好伴侣,这就是我能得到的好处。”钱开逸一本正经。
贺顿目不转睛,看不出对方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贺顿说:“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
钱开逸说:“我知道。”
贺顿说:“你不知道。”
钱开逸说:“你不要小看我,我在这个岗位上,打交道的都是精英。不敢说练出来了火眼金睛,看人也是八九不离十。”
贺顿道:“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钱开逸说:“复杂我也不怕。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复杂的事物,那多有意思啊。”
贺顿说:“钱老师,你娶了我,是要后悔的。”
钱开逸说:“我不会后悔。”
贺顿说:“我长得不好看。”
钱开逸说:“你知道我是干广播的,从来就是幕后工作者。对我来说,你有一条油光水滑的好嗓子,这就是天生丽质。”
贺顿说:“我很穷,像崔健唱的歌—— 一无所有。”
钱开逸说:“你没钱,我有啊。虽然车子只是夏利,房子不算大,但总归都全了。咱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贺顿很感动“咱们”,但还是说:“你是不需要了,可我还需要。”
钱开逸纳闷,印象中的贺顿不是一个崇尚奢华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简朴的,如今怎么摇身一变纸醉金迷起来?他说:“你还需要什么?钻石?豪华别墅?游艇?环球游?”
贺顿说:“你真是高看我了。钻石和玻璃没什么区别,游艇我还晕船呢!”
钱开逸说:“你不会是想着让我升官发财吧?那可就真没戏了,我不是那块料。”
贺顿说:“我指的是我的事业。”
不说事业还好,说到事业,钱开逸目光炯炯,说:“对啊。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咱们俩的事业就是一个事业。从此后唇齿相依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贺顿看着他,感动让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专心吃烤鸭。至于烤鸭什么味道则完全尝不出来。
钱开逸也不再说话,困难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还有最困难的一句话,他不知道说还是不说。和贺顿的狂吃正相反,钱开逸什么也吃不下去。只是不停地喝着鸭架汤,浓浓的白色汤汁挂在嘴唇上,像一粒瓜子仁。
“你以后愿意生一个孩子吗?”钱开逸踌躇再三还是把萦绕心怀的话说了出来。
贺顿决定不再向深处探讨,封住说:“钱老师,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钱开逸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前交过一个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她突然说不能生孩子。”
贺顿说:“那也许是有病。每一个女子都不能确保自己婚后能不能生孩子。”
钱开逸说:“要真是那样,我也能原谅她。可是,她不是不能生,是打定了主意不给我生。”
贺顿说:“那她愿意给什么样的人生孩子呢?”
钱开逸说:“她要是愿意给什么人生孩子,那还有救,我相信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耳鬓厮磨地,总能把她说动。要命的是她不肯给任何人生孩子,说是不能损毁了自己的魔鬼身材……”
“后来呢?”虽然听一个正向自己示爱的男子谈论他以前的女友生子,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总比谈判一样的求婚,令人稍有放松。
“后来,一票否决了。”钱开逸悻悻然。
“你们家里对传宗接代这件事特别在乎吗?”贺顿问。
“不。恰恰相反,我父母十分开通,早就说了,生不生孩子,让我自己决定。他们说如果自己太想孙子了,就去养一条狗。”
“原来是你特别想要孩子。这在当今的年轻人里,不多见。”贺顿说。
钱开逸说:“你记得李白有这样一句诗吗?”
贺顿有些紧张,当年在贺奶奶家的修炼,古文一关始终不扎实,那是慢功。她预留伏笔:“李白的诗多了去了,谁知你说的是哪一首呢?”
“就是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贺顿顺畅接住,又补上一句,“我觉得你已经是有用之材了,你说过自己找到了最适宜的行当。千金散尽?你难道还有重打鼓另开张的豪迈计划?”
钱开逸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呢?”
贺顿诚恳地说:“我是真不明白,还望明示。”
钱开逸循循诱导道:“你有一副好嗓子,我有一副好嗓子,这两条好嗓子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呢?”
贺顿表示明白了,说:“那就是两副好嗓子。”
钱开逸说:“你把上下文联系起来想一想。”
贺顿说:“咱们要上一档新的节目吗?咱们国家对电台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你不会是想自己单干要招兵买马吧?”
钱开逸长叹一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今天看起来,你笨得还真不一般。”
贺顿笑道:“你知道我笨就对了。我从小就最怕人家以为我聪明,聪明的孩子容易吃亏。”
钱开逸说:“两副好嗓子加在一起,就是三副好嗓子了。”
贺顿说:“还有一副好嗓子是谁呢?”
钱开逸说:“你说是谁呢?”
贺顿恍然大悟,不再说话。
吃罢晚饭,钱开逸开车送贺顿回家。虽说他们工作搭档已久,但贺顿从来没有坐过钱开逸的车。钱开逸说:“你住在哪里?”
贺顿报出租住地。
“好地方。”钱开逸说。
贺顿问:“有什么好的?吵得要命。”
钱开逸说:“闹市。人流量大。黄金宝地。现在的房价比头几年翻了一番。”
到了楼下,钱开逸说:“我送你上去吧。”
贺顿说:“不必了。我是合住,也许人家已经睡了。”
钱开逸也不强求,说:“周末到我们家去,见见公婆。之前先到我家看看,商量咱怎么跟老头老太太说。”说完招招手,告辞了。
贺顿本应该立马上楼,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震撼,她不能回房间去,小小房间会爆炸。
她裹紧衣服,在街道上漫步。烤鸭在她的身体里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和一种呱呱乱叫的思维。按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不。她奇怪:难道连高兴都不会了吗?
从哪个方面来说,钱开逸都是结婚的好材料。如果你想要在这座城市里安一个家,有个肩膀可以依傍,包括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调侃和争吵,钱开逸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伴侣。但是,贺顿还有隐隐的不满足,这个不满足,究竟是什么呢?她一时说不清。
已经走得很远了,城市的空中看不到一颗星。你不知道是因为天阴确实没有星星,还是尘世的烟雾遮挡了它们。就像你不知道此刻的心情。
钱开逸爱自己吗?好像是爱的。如果不爱,他怎能作出这样的牺牲?当“牺牲”这个词一下子跳出来的时候,贺顿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无法高兴。在这桩关系里,自己是被怜悯的一方,所以,钱开逸才在根本没有征询意见的情况下,约好了到他家拜见的时间。钱开逸居高临下,认为自己是在挑选贺顿,贺顿荣幸地被选上了,贺顿就只有笑脸灿烂眉飞色舞的分儿。贺顿只能感激涕零地同意,绝对不可能不同意。
贺顿会不同意吗?贺顿不会。起码这会儿的贺顿不会。不过,思考过后的同意,和压根就取消了你的发言权,这是根本不同的事情。
贺顿终于捋出了一点头绪,在这个关系里,其实是不平等的。当不平等以爱的名义出现的时候,就让人在幸福的同时感到憋屈。
还有那个要命的“第三条”嗓子。贺顿不是那种打定了主意不要孩子的丁克准丁克,但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一架复制嗓子的机器。贺顿这样想着,就很悲哀。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流落在城市的女人,除了嫁人生子,再无其他出路?!
绕了半天圈子,贺顿不知不觉又走回自己的家。听了钱开逸对这个地段的褒奖,贺顿也用陌生的眼光打量此处。
这一看,不由得惊出了一身汗。灯下黑!
此楼正在十字路口交叉处的东北角上,门前共有五路公交汽车通过,虽是夜晚,仍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楼门口栽了半人高的侧柏,虽说被城市的废气熏得颜色不正,好像害了黄萎病,毕竟也如一道屏风遮挡住了往来的视线和音波,勉强算得上闹中取静了。
“如果开诊所,天造地设。”
贺顿听到周围有人这样说,不禁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眼睛这么毒,居然想在这里开诊所?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捷足先登!她怨怼地四下张望,匆匆的人流没有一个人歇下脚来,只有断断续续的风声在侧柏的叶子间穿行。
贺顿终于错愕地发现,刚才那个说话的人,竟是她自己。
此发现更把贺顿惊呆。她寻寻觅觅苦找的地方,居然就是自己的住所。这里交通方便,人来人往,便于寻找,又相对安静。
贺顿几乎要跳起来。最难办的诊所地址,就这样“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是,且慢,贺顿掐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别高兴得太早,这不是你的家。
这句话的正确说法是,这不是你的。
她马上就会有家了,只要她愿意。
半身的冰冷更深了。但是,她不想回家,冰冷促人思考。如果让她在两个人里面任意挑一个,她当然会挑钱开逸了。但是,此刻看到了房子的格局,她对自己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贺顿以为下这个决心要费很多劲,甚至会有伤感和悲戚,其实,不。这一次,轮到她居高临下了。
回到住处,楼道里黑得像地狱。以前,虽说知道柏万福不会图谋不轨,她还是忍不住会害怕,但这一次,她不害怕了。她以为柏万福已经睡下了,不想,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柏万福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蹿出来了,别看他腿脚不方便,在关键时刻也能像兔子一样敏捷。狭小的走道如同死胡同,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目光如炬。
柏万福说:“你总算回来了。”
贺顿说:“我不回来,还能到哪里去呢?”
柏万福说:“自打我跟你说了那些话,我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贺顿说:“哪点儿不一样了呢?”
柏万福说:“原来我身上只有我自己,现在就总是想到你。”说着,就直往贺顿这边凑,贺顿直往后闪身子,心想后背一定蹭上石灰了。
她对柏万福说:“你挤着我了。”
柏万福说:“以后还有更挤的时候呐。”
贺顿说:“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柏万福说:“那你就赶快答应我吧。我实在等不及了。”
贺顿说:“那你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柏万福说:“我的条件你都看在眼里了,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答应你。你要喝我的血,我这就接一海碗给你;你要吸我的骨髓,我给你找榔头敲开。”
贺顿说:“我不要你的骨髓和血,我要的东西在你妈那儿。”
柏万福愣怔了一下。从小娘就教他唱——黑老鸹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每当说完这一句,娘就问,儿啊,你长大了,会变成黑老鸹吗?
柏万福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黑暗的那一边答道,妈,我才不是黑老鸹呢!
娘说,没有媳妇的时候,妈信你不是黑老鸹,有了媳妇就不一定了。
小小的柏万福说,那我不要媳妇了。
娘充满哀伤的声音,傻小子,能不要媳妇吗?
小柏万福宣誓般地说,我不要媳妇。
现在,成年的柏万福可不敢说那种话了,他哪能不要媳妇呢?贺顿青春的气息吹拂着他的下巴上的胡子,那些胡子就兴奋地哆嗦起来。
柏万福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我妈的什么东西啊?”
贺顿坚定地说:“我要你妈的房。”
柏万福急了说:“那你让我妈住在哪儿呢?咱们这么一套还不够住的吗?”
贺顿轻笑道:“谁跟你是咱们?!我也没说要这一套啊!”
柏万福说:“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你到底要住在哪儿?”
贺顿按住性子开导说:“让你妈搬上来住一间,你和……住一间。”她不愿说出“我”字。
柏万福不解说:“为什么非得这样?”他知道老娘有重度的关节炎,当初要一楼,就是为了疼痛少发。现在让老娘挪窝,岂不要她老命?
贺顿说:“并非我不孝。我要开诊所,一楼方便。”
柏万福恍然大悟道:“我和我妈商量看。”
贺顿说:“商量去吧。要是你妈同意上楼,你我的事就再往下商量。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强求。我就另找地方。”
柏万福说:“另找地方也行。这么大个城市,也不就这一座楼临街,我跟你一块儿去找。”
贺顿说:“我要你跟着干吗?我不是去找开诊所的地方了,是去找自己住的地方,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说完,贺顿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把柏万福一个人留在暗夜之中。柏万福深深地吸一口气,把空气中遗留的贺顿的味道都收入自己腹中。
按照柏万福的想法,恨不能马上就下楼找老娘商量,想到黑老鸹的说法,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老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棒子面粥喷香,细细的水芥咸菜丝拌了麻油,浮头上还铺了两朵葱花和香菜,显得精巧诱人。从外头买来的油条,用一条雪白的毛巾裹着,还热乎着。
“又吃油条啊?”柏万福不知如何开口,先拿吃食说事。
“卖油条的今天刚换了新油,你看这油条的色气都比平日里鲜亮,我就买回来了,排了有小十分钟的队呢。”老娘说。
柏万福说:“不是跟您说过了,以后别买油条了。得老年性痴呆。”
老娘说:“吃了这么多年,你看谁痴呆了?”
柏万福说:“真痴呆了,就晚了。”
娘说:“我还乐意痴呆呢。”
柏万福说:“你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呢?人人都巴望着自己精,你却乐意傻。怪。”
老娘说:“我痴呆了,就看不出你有话要跟我说。说吧,小兔崽子。”
柏万福说:“娘,以后你不能这样叫我了。叫习惯了,一不留神当着外人也会说出来。”
娘说:“看来,你是要把外人领进咱家了。那丫头说啥了?”
柏万福就把贺顿的话一五一十传给老娘。说到搬家,他不敢正眼看老娘,但为了自己的幸福,只好咬着牙说。说完了,一头细汗。
老娘半天没吭气,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推开,说:“她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跟你们换房,她就走了?”
“是。”柏万福一想到贺顿有可能一去不复返,几乎带出了哭音。
“别这么没出息。”老娘甩了柏万福一句,“挺直了腰,天下女人多的是。”
柏万福心里说,天下女人虽多,可哪一个是我的呀?不过还是听喝挺直了腰。身体和心情还真有联系,腰一直了,心里也敞亮了一点。
“她要开诊所?”老娘若有所思。
“是。她是这么说的。”柏万福答道。
“给人开方子抓药?她能有那两把刷子?”老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好像不是药房里的那种先生,是看心理的。”柏万福小心翼翼地解释。他也说不大清楚。
“心理是什么东西?”老娘夹进嘴里一根咸菜丝,说这种寡淡的话,要加点味道。
“就是你心里想的东西。”柏万福自作主张地拆解。
“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能知道?”老娘又夹了一大口咸菜丝,因为吃得急,呛得直咳嗽。
“那她不能知道。”柏万福察觉到势头不祥,赶紧站稳立场。
“是喽,要不然她还成了妖精。”老娘此刻心境复杂。儿子找不上媳妇着急,现在媳妇有了点眉目,可上来就要老娘挪窝,真不是个善茬子。老娘接着说:“儿啊,你可知道娘是老寒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