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直是太平年间,过几年户部也会充盈起来,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这会儿再出一个乱子,皇子很可能面对无银可用的境地。贺文麒不由思考起来,在历朝,要增加户部的存银,还有什么样的办法。

等贺文麒将这等情况与黄立一说,后者倒是不在意的说道:“户部惯来如此,如今还未到秋收的时候,等秋收过去,户部便能充盈一些。”

贺文麒听了这话却不能赞同,秋收不过是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能有多少,赋税的重头戏在商。

听了贺文麒的话,黄立倒是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如今商人的赋税已经够重了,若是再增加,怕是以后无人再从商。”

在历朝,商人的地位虽然不至于低贱,但士农工商,也是不被人看好的,若是一味的增加赋税,显然对商人十分不利。

贺文麒自然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当下笑着说道:“下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开源节流,想要增加赋税,还得从源头开始,农民一年辛辛苦苦,除了养家糊口的,又能得到多少,而盐矿,银矿那些,又不是说增加就能增加的。”

黄立听了这话,倒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主意,但想到这位好歹是皇帝的亲信,倒是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问道:“那不知道,贺大人的意思到底是?”

贺文麒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先帝时期开始的海禁,距今也该有二十多年了吧。”

黄立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在□□时期,海上交易确实是十分热闹,那时候商人们冒着风险,却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只是在先帝时期,海盗成乱,甚至侵袭沿海百姓,先帝一怒之下,直接封锁了海禁,这些年下来,虽然还有私船出海,但也是十不存一,这般下来,使得人对大海越发畏惧。

海禁原本就是不合理的存在,闭关锁国,带来的只会是封闭和后退,贺文麒对老皇帝的政治眼光保持怀疑,□□若是知道,自己的好政策全被后代子孙毁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出来:“听说当年海上交易,每次回来的商船,一艘都抵得上一年的税收。”

黄立心中一跳,忍不住在想,莫非开海禁的主意是皇帝想出来的,但看了一眼贺文麒,心中也有些拿不准,便只是说道:“年轻人,你怕是不知道,出海的风险极大,每一次都会死伤过半,虽然回来的一夜暴富,但多少人就死在了海上,更别说如今海盗猖獗,出海更是没了保障。”

贺文麒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他更加知道,一个国家海军的重要性,便将自己的主意一一道来。

黄立没有想到,这位不但想要开海禁,还要打造海军,天知道这话一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澜,黄立眼神一闪,却是有些拿不准主意,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只是那时候先帝有令,历朝永不开海禁。”

贺文麒也不指望黄立能立刻决定下来,开海禁的事情,他也得先跟皇帝通通气,看看朱成皓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朱成皓可并不关心先帝的指令。再有一个,并不是海禁不开,沿海就能平稳的,这些年沿海地带一直有小打小闹,只是历朝内部不稳,所以才腾不出手来收拾罢了。

贺文麒想做便做,当天便拿着奏折求见了皇帝,朱成皓见到他倒是高兴的很,拉着一同坐在榻上,才慢慢看完了奏折。等看完海禁事宜,朱成皓却是皱眉说道:“开放海禁,对沿海百姓固然是好事儿,但提出这件事的人,怕是会受到百官责难。”

想要做一件事儿,哪有人人都会赞同的时候,贺文麒倒是想得通的很,笑着说道:“不过是被骂几句,真要动手的话,那些大人可不是我的对手。”

朱成皓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显然也是想到,当初在朝堂之上围殴,贺文麒的伸手确实是十分不错的事情了。

贺文麒也不兜圈子,只是问道:“皇上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越是直接,朱成皓越是喜欢,若是贺文麒哪一日客气了,朱成皓还得觉得不自在,听了这话便说道:“朕自然是看好的,不过要如何实行,还得从长计议。”

贺文麒点了点头,有皇帝这句话就够了,这件事确实还得好好商议才行。只是没等他走出宫门,便见陆公公脸色惨白的躬身进来,伏地禀告道:“皇上,南边有加急的战报,如今人带到。”

☆、第88章 倭寇

倭寇犯境,对历朝来说并不是新鲜事儿,但往年的时候,那些倭寇虽然会上岸劫掠,却少有杀人的,当地的百姓虽然吃了苦头,但命到底还在。而这一年,不知为何,倭寇像是一下子发了狠,居然在当地沿海一带烧杀劫掠,好几个小渔村都直接灭了村,当地的官府无能为力,每次他们听到消息赶到,那些人早已经吃饱喝足离开了。

这样的消息传来,比起当初胡奴犯境还让人觉得震惊,毕竟在历朝人的眼中,倭寇那就是下三流的海寇,从来只敢小打小闹,甚至在海禁之前,他们还每年来进贡,对上他们,历朝总有几分高高在上,如今,却是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朱成皓并不是多么勤政为民,爱民如子的皇帝,但却绝不会允许另一个民族践踏历朝的尊严,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贺文麒便猜到这位绝对是要给这些倭寇一个厉害瞧瞧的,果然,第二日一大早,早朝上头,还提议以德服人,不建议动兵的文官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朱成皓骂人很直接,也不玩文人那些拐弯抹角的玩意儿,但就是这般的直接,差点没让那位以德服人的文官羞死。他若是再加以阻拦,如不是成了皇上口中,为了个人名声,却陷百姓于水火而不顾,历朝的千年大罪人了吗。

贺文麒回来之后,还从未见过朱成皓在朝堂上头发飙,如今看了一回,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朝廷的文臣武将,对上这位皇帝都是战战兢兢的缘故。这位霸气侧漏的时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的,并且朱成皓是个十分执拗的人,一旦他已经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因为外力而改变。

贺文麒自然也是同意出兵的,以德服人这事儿,对着君子还有用,对着小人,那简直是人家瞌睡了还给送枕头。对于进犯的敌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人打怕了,或者直接灭了,才有可能得到几年的安宁,退让永远不可能获得平静。

只是如何出兵却是个大问题,即使如今秋收即将到来,军队并不会缺少粮草,但历朝却没有正统的海军,如果派陆军过去,到时候又是玩你追我打的游戏,自家军队累得半死,倭寇却打不着几个。

朱成皓思虑再三,却是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将领顾成瑞,这位大将军出生福州,是土生土长的海边人,对沿海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这位跟着朱成皓十多年,实实在在的保皇党,派他出去朱成皓也能放心一些,更有一点,他之前私下让人锻造出来的兵器,这一次却是能派上用场了。

贺文麒可不知道朱成皓还私下将兵器派发给自己的精锐部队用来实验,讨伐的军队即将远行,户部也忙得不可开交,军队的内需都需要他们来准备。户部从上到下都忙得脚不离地,几乎连回家的时候都没有,李氏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每天都要使人往衙门送吃送喝的,催着贺文麒吃下去才能安心一些。

等户部空闲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先发的部队恐怕已经到了沿海一带,只是还没有消息传来,贺文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李氏连忙让人给他准备洗澡水,让他能够舒舒服服的歇一歇。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贺文麒才发现自己怀里头还躺着一个小家伙,低头一看顿时乐了,贺亦轩睡得跟小猪猡似的,嘴角流着可以的液体。以前在南中的时候,自从段雨燕身体发病,逼着贺文麒分房而睡开始,贺文麒就一直带着这个小家伙一起睡。只是后来到了京城,李氏怕孩子大了,会发现女儿的不对,便让他们分房睡了。

这半个月贺文麒忙得团团转,回家的时候都少,更别说去看看贺亦轩了,几乎一整天都见不着一面。小孩子想爹爹想的狠了,这一日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缠着李氏要一起睡,李氏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将他塞进床里,吩咐他不能吵醒了爹爹。

贺亦轩还是个孩子,虽然知道不能吵着爹爹,但窝在一起睡着睡着,就真的睡着了,这会儿小身子死死的靠在贺文麒的怀中,小手还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不放开。

想到好些天没有好好陪着孩子,贺文麒心中倒是有些愧疚,索性也不起来,搂着孩子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次倒是贺亦轩先醒了,小孩虽然迷迷糊糊的,却还记得奶奶的话,不能吵醒了自家爹爹,于是就小心翼翼的缩在那儿,偷偷看着他爹爹,唔,好长时间没见爹爹,爹爹变得更加好看了。

贺文麒再醒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儿子跟个小鹌鹑似的缩在那儿,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着说道:“醒来了怎么不叫爹爹起床?”

贺亦轩笑嘻嘻的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乖乖的说道:“奶奶说爹爹这几天好累好累,要好好休息。”

贺文麒这会儿也觉得精神头回来了,一觉醒来倒是饿得很,索性起身给自己收拾干净,又帮着贺亦轩穿上了衣服,这才抱着他走了出去,外头的丫头一直守着呢,听见动静连忙端来洗漱的东西。

早餐也是早早的准备好了,贺文麒抱着孩子走到那边,便看见李氏也等着呢,连忙说道:“娘,我起晚了你也不自己先吃。”

李氏瞪了他一眼,伸手想要把孩子接过来,但贺亦轩抱着他爹的脖子不肯撒手,便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谁等你,我等我孙子呢。”

贺文麒哈哈一笑,亲亲热热的亲了一口贺亦轩,自家儿子亲自己,这绝对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李氏见他们父子俩闹腾,连忙说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大的小的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早餐,贺文麒倒是吃得香,连带着贺亦轩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粥,看得李氏啧啧称奇,对着自家儿子说道:“这孩子就是跟你亲,跟着你吃饭都香了,平时真是白带了。”

贺亦轩倒是个机灵的,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宝宝最喜欢奶奶了,奶奶也吃,这个小包子可好吃啦。”

李氏被哄得顿时乐开怀,吃着包子跟吃仙桃似的,贺文麒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这小子绝对有前途。

等吃了饭,李氏见贺文麒没有出门的打算,才笑着问道:“今日是休沐吗?”

贺文麒点了点头,历朝官员,大部分都是一个月休沐三日,大家轮流着来,这一日刚好轮到他,不过一般忙起来的时候,休沐就会自然而然的取消了。

李氏听了倒是高兴,看了眼蹦跶起来的贺亦轩,笑着说道:“也多陪陪这小子,这几天可念叨着你呢。”

贺文麒自然答应,想到来到京城之后一直忙得很,自家院子里头的风景都没好好看过,索性让人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带着李氏往后院去。

他们住进这栋院子也已经快四个月,李氏平时在家,没有人上门的时候也喜欢来后头转转,不得不说,这院子皇帝下了命令,下头人也伤心的很,收拾的十分整齐,为此李氏还特意请牙婆选了几个花匠买来,专门就是为了伺候这个院子的。

虽然已经入秋,院子里头的风景倒是依旧好得很,这一日的天气也很好,万里无云湖光粼粼,看得人心中也高兴。

等坐下来,贺文麒抱着孩子考了一会儿学问,倒是想起来,一般大户人家,家里头孩子三岁也该是启蒙的时候了,等识字之后,五六岁就该进私塾了。

贺文麒将话头一提起,李氏也想到自己的疏忽,暗道大户人家与小户人家到底是不同,文麒小时候自己要去念书,她还满腔放心不下呢。那时候左邻右舍的,有几个是这么小就开始念书的,大部分都等到六七岁,至少懂事了才往学堂送。

以李氏的意思,是想请一个先生回家来教,贺亦轩到底只有三岁,去外头念书的话,被欺负了也说不定。

但贺文麒却觉得,小孩子是最需要伙伴的,家里头没有同年龄的孩子,唯一一个崔佳,如今跟着崔景山夫妇离开了贺府,虽然时常回来,却不可能一直住在贺家。

想了一番,贺文麒倒是说道:“等我找知礼问问看吧,他如今在学堂里头读书,该比我更加了解一些。若是适合的话,让崔佳一起跟着念几年,若是那块料子,也好弄个出生。”

李氏听了也就答应下来,又说道:“那是巧了,你舅妈说了,今天要过来呢。”

古代人做客都要赶在早上,没一会儿,李察氏果然上门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李知礼,倒是意外之喜。贺文麒自然不会知道,李察氏是打听到今天贺文麒在家,这才把同样休沐的儿子一起带了过来,虽然是表兄弟,但这两位没见过几次,不好好联络感情的话,以后难免生疏,她还指望着贺文麒能拉拔自家儿子一把。

李氏跟李察氏相处的好,虽说两家的地位如今天差地别,但到底是血缘亲人,李察氏又是个会做人的。察家那边知道贺文麒的地位,乐意给出嫁了的姑奶奶银子,好好拉拢这门亲戚,所以李察氏每次上门也大方的很。

这一日李察氏不但带着李知礼,还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却是她娘家那边的外甥女,长得十分清秀,眼睛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一进门,李氏便笑着说道:“可把你盼来了,再不来我可要让人去请了。”

李察氏哈哈一笑,他们隔几天就要走动一下,走得近了,别人便知道贺文麒看重外家,即使是他娘家察家,如今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那些牛鬼蛇神碍于贺家的面子,对察家的生意也放松了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察家虽然没有亲自上门,却给了这位姑奶奶十分资助。

这些事情贺文麒也知道一些,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别人借借自己的威风,这是个人情社会,只要不踩到自己的底线,他自然也乐意提拔自己的亲人。

李察氏听了便笑道:“可把我羞的,出门前知礼说要带些文章过来让他表哥看看,这才耽误了一会儿。”

李知礼脸颊微微泛红,却掉头去看贺文麒,生怕他拒绝了,贺文麒倒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表弟随我去书房吧,只要不嫌弃我文采菲薄就是。”

李知礼却说道:“表哥的文章自然是好的,就是先帝都夸过呢。”

贺文麒点了点头,索性抱着贺亦轩一起走了,李知礼如今已经是秀才,算算年纪也就十四岁,其实也算是年轻有为。

等三个男人走远了,李氏才笑着说道:“你家知礼是个有出息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李察氏也想到了李氏如今的风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还是谦虚的说道:“比起文麒就差远了,说起福气,谁有大姐你好。”

李氏笑了笑,知道她是说着让自己开心,眼睛一转倒是看到了旁边的小丫头,便问道:“这姑娘是?”

李察氏笑着将女孩拉到身前,笑着说道:“是我大嫂家最小的闺女,这几天在我家做客,不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头,便带过来让你也看看。”

说起来都是自家后辈,李氏也知道,这些年来,察家对李家的帮助不少,虽然都是看在自家姑奶奶的份上,但李氏却是领了这份情的。

想到这里,李氏便笑着拉着小姑娘看了一遍,忍不住点头说道:“模样好,规矩也好。”说完便让身边的小丫头跑了一趟,却是将一个灵透的碧玉镯子带在了小姑娘手上。

李察氏一看,那水头却是少见,肯定是值钱的玩意儿,连忙说道:“小丫头片子,哪里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李氏却笑着说道:“这些年来,咱爹多亏了你照料着,这些都是应该的。”

李察氏便知道李氏这是为自己做面子,便对小丫头点了点头,那小姑娘这才收了下来,规规矩矩的道了谢,李氏看着越发觉得喜欢,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第89章 海军

书房里头,贺文麒将贺亦轩放到一边,小孩知道他们要说话,乖乖的在旁边练字,因为年纪小,写出来的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每当这时候,小孩就会皱起包子脸,十分严肃的再写一遍,直到写得比较好看为止。

贺文麒仔仔细细的将李知礼的文章看了一遍,看得出来,自家这位表弟确实是用了心的,知识也扎实的很,说来有些汗颜,这些年他忙着南中实务,倒是有些放下了学识。等看完之后,贺文麒多多少少也知道李知礼的问题来。

少年人,写文章的时候难免有些激扬慷慨,这原本不是坏事儿。只是贺文麒脑袋里头过了一遍这一届府试的主考官,便提了一句:“文章确实不错,看得出来功课扎实,不过知礼,这一届的刘大人年逾五十,是个谨慎古板的性子,怕喜欢的文章,也该是四平八稳的。”

李知礼哪里不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当下明白过来,贺文麒也不多说,指着自己发现的几个地方说了一遍,简单易懂,李知礼都是认真的一一记下,心中带着几分感激的说道:“多谢表哥指点。”

他这般认真,贺文麒倒是有些汗颜了,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今天倒是有一桩事情想要问问表弟,我家亦轩如今也三岁,过了年就四岁了,平日里我忙得很,也没有时间好好教导,不知道如今京城,哪里的书院更好一些。”

李知礼看着旁边小包子似的贺亦轩,心中倒是涌起一些羡慕来,当年家里头供他读书,却也是花了不少力气的,他爹觉得不要花那个冤枉钱,而他奶奶疼他,却想要将他一直放在身边,幸好有爷爷在,最后才跟娘亲一起,送了自己读书。

脑袋中将京城的书院过了一遍,李知礼倒是有些为难起来,京城里头,如果是大家族,一般都有族学,等年纪稍大一些,或者找门路进国子监,或者去京城附近的衡山学院。

李知礼自己就是在衡山学院读书,那边什么都好,但有一个就是离家太远,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贺亦轩如今还不到四岁,自然不可能真的去那边。

贺家其实也有族学,只是这么多年来,贺家早已没落,族学里头就一个秀才在教,平时也没点威信,是个乱得不得了的地方,贺文麒自然不可能送自家儿子进去大染缸,要知道那地方,跟红楼梦里头的也所差无几了。之前族长上门的时候,贺文麒也提过几句,只是族长显然不想多听,他也就懒得搭理。

李知礼想了一遍,便说道:“除了那些族学和远在京城之外的衡山学院,京城里头倒是也有一些小学堂,只是这些学堂大多数是屡次不中的落地书生开办的,里头也多是平民老百姓,若只是启蒙,倒也够了。”

贺文麒心中有些犹豫,想着自家宝贝上学还真是个大问题,李知礼看了看他的身份,以为他不愿意儿子去那些小学堂读书,便又说道:“表哥,亦轩只是启蒙,何不请一个书生回家来教更加方便,等年纪略大一些,再去考衡山学院也可。”

贺文麒倒是将孩子需要人陪的话说了一遍,李知礼一听倒是疑惑的问道:“表哥何必担心这些,不管是下人的孩子,还是买几个书童回来,不都能陪着亦轩。再说了,贺家族里头,总有几个连族学都没法去的,若是表哥伸出援手,他们定然也会感激。”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说到了贺文麒的心里头去,说到底他是贺家的人,也不可能掰开来,虽然碍于族长的意思,族学那边他插手不了,但贺家若是有人才,自己肯定得出手相助才是。想到这里,贺文麒的注意稍定,点头说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李知礼倒是知道自家表哥跟贺家十分疏离,倒是不觉得奇怪。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贺文麒才帮贺亦轩擦了擦沾上了墨水的小手,准备带去后院。

刚刚出门,却见三林匆匆走了进来:“大人,门房那边说,陆公公来了。”

贺文麒微微一怔,只好把怀中的贺亦轩放了下来,吩咐道:“亦轩,你跟舅舅去看奶奶,爹爹有事要办,要乖乖的,知道吗?”

贺亦轩眼中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贺文麒走到外头,果然看见陆公公满头大汗的等在那边,见他出来便松了口气,连声说道:“贺大人快随奴才进宫面圣吧。”

贺文麒心头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才休假了半天不是,等问清楚缘故,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后头的李知礼带着贺文麒到了后院,将陆公公到访的消息一说,李氏便微微皱起眉头来,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丫头来说,大人随着陆公公进宫面圣了。虽然知道这代表着自家儿子备受重任,但李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才没歇好半天。”

李察氏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贺文麒被宣进宫,心中不由感叹这个侄子的好运,让皇帝青眼有加。看见李氏有些惆怅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盼着文麒这般,还就盼不来呢。”

李氏一听连忙收了神色,笑着说道:“瞧你说的,本来还想着知礼好不容易一起过来,能够大家坐下来吃顿饭,今日看来是不成了,待会儿咱们便自己吃,之前有人送了一些大闸蟹过来,肥得很,这时候吃正好,你们回去也带些,只不能让爹多吃。”

老爷子好这一口腥气的,只是年纪大了,家里头不敢让他贪嘴。等李察氏离开的时候,果然带上了不少的大闸蟹,贺家如今上门送礼的多,他们家主子少,很多时鲜的东西都吃不完,倒是便宜了亲戚和下人。

等离开了贺家,李知礼骑马在前头,李察氏带着察家小姑娘坐在车里头,察家小姑娘忍不住对着腕上的玉镯看了又看,这样的好东西,即使是有钱也不容易买到,察家虽然有钱,在京城却算不得什么,这样的好东西,即使她娘也没有,贺家却用来做她的见面礼。

李察氏摸了摸察家小姑娘的头发,笑着说道:“玉芬,这是怎么了,平常唧唧咋咋的嘴巴都停不了,现在倒是不说话了。”

察玉芬抿了抿嘴,靠在李察氏的怀中说道:“姑姑,刚才的表姑真和气。”

李察氏手指微微一顿,笑着说道:“大姐确实是个和气的人。”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没见过李氏当年撒泼的劲头,若李氏真的是软脾气的善心娘们,文麒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就得被贺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察玉芬不知道自家姑姑话里头的感慨,她只觉得今天在贺家见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从未想过的,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大的池塘,那些听都没听过的好吃的,还有,那些看起来就精贵的头面。

等察玉芬回到自己家中,忍不住对母亲说起这些经历来,察夫人听着也觉得惊讶,原以为虽然贺文麒官职高,但家里头到底是底子薄,如今看着女儿手腕上那水头十足的镯子,觉得自家当家的还是料错了,南中固然是穷困的地方,但也碍不着当官的发财不是。

那头贺文麒急急忙忙的进了宫,等走进大殿,便瞧见朱成皓皱紧了眉头看着岸上的大历地图,见他进来也不等他行礼,伸手拉着他走到岸边,指着图纸说道:“历朝沿海一带并不少,若是训练海军,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贺文麒扫了一眼地图,知道朱成皓这是动了海军的心思,但先祖那时候的海军如今早已疏散,先帝在位期间再未集起过,如今一下子再开始,确实是个大工程:“士兵、船只都是大问题,如今历朝只能造商船,却是不适合海上远航。”

朱成皓自然知道这一点,没有像样的大船,海军也不成样子,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士兵可以在当地征集,只是船只这一项,却是个大难题。”

贺文麒想了想,便说道:“可以起复当年的老人。”

这话和文麒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毕竟先帝几十年不用这些人,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死的死,老的老。

想了一下,贺文麒又说道:“许多手艺都是父子相传,若是有真才实干的,自然会得到重用。”

朱成皓点了点头,这也是其中一个办法。他叹了口气,有些挫败的说道:“顾成瑞无功而返,那些倭寇已经逃到了海上。”

贺文麒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的时候也是有些憋屈,只是看着朱成皓脸色难看,便劝解的说道:“顾将军毕竟不是真正的海军,一时被抓着空子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有他镇守沿海,想必那些倭寇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朱成皓原本有些憋气,当年他打胡奴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真刀真枪痛痛快快的,谁知道这些倭寇却狡猾的很,居然打了就跑,跑了再来。朱成皓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到消息的那时候,已经发了一顿火,所以陆公公宣旨的时候才会急得满头大汗,这都是盼着贺文麒进宫灭火呢。

不得不说,贺文麒也知道朱成皓的脾气,跟这位皇帝,硬碰硬那是自找没趣,好声好气,也得是他愿意听的。他想了一番继续说道:“等海军一点点组建起来,早晚有让那些贼人有来无回的时候,到时候皇上想要怎么出气不成?”

朱成皓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了一眼贺文麒,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对海军的前景十分信任,顿时笑着说道:“瞧着你的模样,倒像是已经打了胜仗的。”

贺文麒却坦然说道:“有皇上在,何愁没有胜仗。”

贺文麒进宫没一会儿,朱成皓的郁气倒是纾解了一些,放下地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疲倦的说道:“皇帝果然不是人当的。”

贺文麒只当自己没听见这句话,暗道如果皇帝不是你,如今你不是连人都不能当了。

朱成皓自然不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以他这样霸道*的性格,不是皇帝哪一个皇子能受得了他。发了发牢骚,他才继续说道:“那些文臣整天唧唧歪歪的,没办一点实在事儿,朕真想全部砍了他们。”

这不是朱成皓第一次在贺文麒面前表达对砍头的青睐,比起老皇帝喜欢折辱文臣,这位更加喜欢直截了当的收走人命,不过相比起来,这位的手段也更让那些人害怕。

贺文麒叹了口气,真心觉得再这么下去,朱成皓早晚都要变成暴君,便笑着插嘴说道:“皇上这话,可不是把我一起骂进去了,幸好我有金口御封的免死金牌。”

朱成皓这才晃过神来,在他的心中,贺文麒是特别的,压根不能分类到文臣那块,正要解释,却见贺文麒瞧着自己的双眼盈盈,分明是带着笑意,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伸手捏了他的脸颊一下说道:“真是个促狭鬼。”

贺文麒微微一愣,但见朱成皓虽然举止亲昵,却没有任何亵玩的意思,心头才微微安定,只想着他们多年交情,想必是亲密惯了。听了便继续说道:“文臣有文臣的用处,比起武人来,他们更加适合治理百姓。”

朱成皓听了也不置可否,反倒是拉着他的手说道:“急匆匆让你进宫,想必还未用饭吧,不如留下来跟朕一起用。”

皇帝的话哪里容别人反对,贺文麒却皱眉说道:“皇上还记得今日是微臣休沐呢,好不容易在家陪娘和儿子,连饭都没吃,又得进宫了,再这样下去,将来儿子都要不认识微臣了。”

朱成皓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道:“你家儿子如今也该快四岁了吧,比四皇子大不了多少,什么时候也带进宫来让朕瞧瞧,说起来,朕也是他的长辈不是。”

贺文麒见他说得真心实意,却摇头说道:“免了,太招人眼。”

朱成皓也没有强求,四皇子是皇后嫡出的,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不过这三个皇子的出生都不高,以朱成皓的意思,若是四皇子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以后皇位给他也算是名正言顺,若是贺文麒的儿子进宫当四皇子的侍读,以后也有个香火情。只是朱成皓并不确定,有了嫡出皇子的徐家,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一时便没有提起这话来。

☆、第90章 造船

如今朱成皓正值壮年,几位小皇子却还年幼,储君之位怎么说也得过个十几年才会摆到台面上,再有一个,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三皇子,母妃的出生都不够高,朱成皓又不是个会提拔后妃娘家人的,如今他们外家无人,想要争夺也无能为力。

比起这三位来,四皇子是皇后所处嫡子,又有徐家作为外加,端是名正言顺。在四皇子满周岁的时候,朝臣便有人建议立太子,只是朱成皓觉得太子这位子不吉利,从□□开始,历朝就没有太子顺顺利利上位的皇帝,几任太子,不是因病死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是被各种兄弟拉下马来,在先帝时期,更是一朝死了两任太子。

朱成皓态度不明,朝臣们知道这个皇帝的手段,也不敢逼得太过,徐皇后虽然心中颇有微词,但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以前在皇子府邸的时候,皇上对自己也是尊敬有余,宠爱不足,等进了宫除了有事,初一十五都少有进他宫殿的,徐皇后心中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显,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妃子还是妥妥的。

唯一让徐皇后安心的就是,皇上似乎对女色并不上心,虽然没有时常进她的宫殿,但其余几个妃子那边也去的不多,一个月里头,倒是有大半的时间是留在御书房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如今宫中的妃子都是旧人,等到明年,皇上的三年孝期就过了,到时候肯定会选秀,一堆新人入宫,局势说不准会有变化。

贺文麒并不关注后宫的事情,当然,他作为一个外臣,真的十分关心后宫的事情那才是找死,有了先帝时期皇子争位的血腥手段,贺文麒自然也不希望自家儿子掺和进去,当了四皇子侍读,以后想要掰开来都没机会了。

见朱成皓只是一提便没有再说起,贺文麒便松了口气,虽然有朋友情谊在,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也不希望自己时常忤逆这位皇帝,不然的话将来这位气不顺翻旧账,自己可不得死的不能再死了。

离开皇宫,贺文麒的心里头倒是计较起来,想要打造海军,最重要的还是船只,尤其是带着武装力量,进可攻退可守的船只,否则的话人家倭寇直接抢了就走,历朝的士兵只能在岸上干跳脚,只是造船这事情,贺文麒还真的是一窍不通。

等第二天,贺文麒便将这事情跟黄立交了底,黄立虽然对此十分不看好,但对他时常往工部走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概是黄立跟工部尚书打过招呼,工部这边对贺文麒时不时的过来串门倒是也不反对,只是一些地方确实不许他进的。

贺文麒也不是要打探工部的秘密,一来就往杂造局那边钻。杂造局大使才是正九品的小官,对于这位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大人,自然只有恭恭敬敬的,再说了,工部想要研究些什么东西,都是要往户部要银子,所以两个部门之间的关系倒是十分亲密。

看了几天,贺文麒倒是不得不感叹,士农工商,工匠在历朝的地位并不高,说起来是比商人稍高一些,但问题是,商人至少大部分都是有钱的,钱这东西,通常能办到许多事情。但工匠的地位不高也就罢了,还不一定赚到钱,许多人都是一门手艺,不过是图口饭吃。

在工部里头,底层的工匠薪水并不高,而且说起来并不算是工部的人,用现代人的话说,那就是不在编制之内的,按照做了几工来算钱,这里头还得被上上下下的搜刮一些,即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愿意来工部干活,觉得稳当而且有面子。

贺文麒没有架子,没几日功夫便跟工匠们熟悉起来,这才问起造船的事情,这一问果然发现,大部分人都对此表示一窍不通,倒是杂造局大使听了他的问话,笑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虽说杂造局什么都可以造,但船只这样的大件东西,都有专门的地方管着,这些匠人不过坐坐手艺活儿,这些却是做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