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它拉回身边,蔺和不好意思,“真奇怪,贝贝看到你就特别开心。”

“没事,我喜欢它。”心情好起来,又伸手去挠贝贝下巴。

站着闲聊了几句,她转身打算上楼。

“叶小姐——”他在身后唤。

回头眼光疑问,他继续,“这个,我约了朋友明晚看舞剧,可他突然有事,一下子也找不到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蔺和个性温和,平时说话都是慢悠悠的,两个人聊天的机会也不多,问答都很简短,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句子,叶齐眉有点吃惊。

“我——”

“是云门舞集,很难得,浪费太可惜了。”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听到那四个字,叶齐眉眼睛亮了。

第二十一章

开车的是蔺和,叶齐眉难得放弃了惯穿的平地鞋,脚上镂空的金色凉鞋,鞋跟高挑纤细。

车品如人品,他开起车来也是慢条斯理,一路都平顺和缓。车里CD放的是轻快的乡村音乐,路口稍堵的时候也不着急,侧头跟她随便聊几句。

停好车后他先跳下来,没有成志东在旁边,习惯了自力更生,叶齐眉自己推门下车,刚触到把手门就被从外打开,探身出去的时候蔺和微笑地扶了她一把,动作很自然。

衣香鬓影,身侧走着的既有穿着正式晚礼服的金发碧眼,也不乏青春逼人的轻快小礼服,接过她薄薄的风衣外套,蔺和眼前就是一亮。前襟正式的黑色高领原来后背深开,漂亮精致的蝴蝶骨在眼前若隐若现。

他是做设计师的,不是没看到过美人美事,但还是受震撼,脱口赞美了一声。

叶齐眉大方一笑,只答了声谢谢。

座位出乎意料得好,居然是前三排正中。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原来邀请的是哪个重要朋友啊?怎么花心思。”

这次轮到蔺和一笑,也没回答,灯光就暗下来了。

云门舞集果然震撼人心,葬花的时候,漫天花瓣大雪般飘落下来,粉白桃红,灯光里满场飞舞的艳色。

那些舞者在落花中旋转,或轻盈或大气,美得惊心动魄。

林怀民最后带着全体舞者出来谢幕,距离很近,那些舞者在雪亮的灯光下仔细看,年纪都不是太轻了。可是身形挺拔,眼神晶亮,有些已经感动得泪光颤动,这是她们的舞台,对自己的事业爱之乐之,永值得赞美,叶齐眉第一个立起身鼓掌。

全场掌声如雷,大幕合上又不得不拉开,反复了足足三次。

车开出商城剧院的时候已经夜深,街道两边仍旧繁华热闹,行道树上都装饰着漫天闪亮的灯饰,一路闪烁,好像要融进天尽头去。

“今天很尽兴,谢谢你。”

他微笑,“应该谢你,没让我一个人跑来。”

“我倒想一个人跑来看呢,都买不到票。”她答得随意,没注意蔺和眼里欢喜起来的表情。

“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倒有点饿了。”

她手机响,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立刻接了电话。

“宝宝,你在干吗?”

“和朋友刚从剧院出来。”

“剧院?”

“云门舞集啊。”她提醒。

“哦,我记得,红楼梦嘛,林妹妹漂亮吗?”

“没有我漂亮。”她实话实说,换来一阵大笑。

“现在开车回家?”

“朋友在开,你呢,吃饭了没有?”

“On the way咯,你知道我吃得晚。”

“那快去吃吧,说得我也有点饿了。”

快要挂电话了他才想起来问,“你跟谁一起去看的啊?计蕾蕾?”

“不是,我跟一位先生一起看的。”她又实话实说。

直接当成开玩笑,他挂电话前笑得大声,“好啦,两个女生早点回家,让她开车小心。”

电话断了,叶齐眉对着它瞪眼睛。

“叶小姐——”蔺和在旁边小心开口。

“不是说吃东西吗?哪里吃?”她抬起头,神色正常,对他微微一笑。

第二十二章

夜深,但这家著名的意大利餐厅还是很热闹,旁边三个人吃得讲究,桌上盘碟错落,还端正地搁着一个精致的花形蛋糕。

她很安静,蔺和也不多话,座位间隔很近,一边的交谈声不可避免地灌进耳朵。

“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过得开心。”那男人衣着斯文,率先举酒杯。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妆容精致,但眼眶微红,与他碰杯的时候侧脸看坐在一边的小孩,“囡囡,你分蛋糕吧。”

是个女孩,才七八岁的样子,小脸白净,乌黑的直发。也不说话,站起来很听话地拿塑料刀切下去。

透明刀身陷进柔软的奶油里,然后不动了。黑头发垂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桌面上滴滴答答,很多眼泪掉下来。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离婚,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三个人一起回家好不好?我一定很乖,永远都听话,所以不要离婚,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孩子哭得厉害,那对男女有些尴尬,很快结帐走了。

成为律师以来,这样的事情看太多,早就觉得稀松平常,可每次看到小孩的反应,都会觉得残忍。

望着他们的背影,叶齐眉刀叉停顿,脸上表情已经变了。

蔺和也皱眉头,“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这么做,太过分了。”

她沉默良久,然后轻声念了几句,“当初为什么要结婚?现在又为什么要离婚?如果早知会如此,你们还会结婚吗?如果早知会分手,你们还会生我吗?”

他不语了,很专注地看着她,表情柔和。

说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叶齐眉笑笑,“不是我说的,是几米。”

“我知道,”他点头,然后用很慢的语气接下去,“如果我伤心到永远,你们会在乎吗?如果我伤心到永远,你们愿意重新相爱吗?”

“啊,你也看过。”诧异之下,她笑容加大。

他也笑,“对,不过我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这个,是蓝石头。”

“蓝石头啊,天崩地裂的思念——”她念了一句,然后继续动刀叉,边吃边补充,“我印象最深刻的,倒是背着大象去上班呢。”

都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说到这里,两个人一起笑出声。

结帐的时候叶齐眉很自然地一手抽过单子,另一手阻止蔺和开口,“这是谢谢你请我看舞剧,别跟我抢。”

她态度坚决,蔺和无奈。

回到家已经快11点了,在浴室里刚脱下衣服就听见电话响。抓起浴巾围上匆匆走出去翻包,抓着电话走回浴室,看到号码她就抿嘴,“都这么晚了,干吗?”

成志东在那边笑,“你还没睡?”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我刚到家。”

“刚到家?”他顿了一下,然后追问,“怎么这么晚。”

“刚才跟朋友去吃东西。”

“哦,那位先生吗?”他呵呵笑。

“对,就是那位先生。说完没有,我要洗澡了,好凉。”没好气了,她想挂电话。

“宝宝,”他叫住,声音缓下来了,“我想你了,很想。”

手里还紧紧抓着浴巾,她立在镜前,只看到自己眉眼一柔。

第二十三章

周五晚班飞机,一出来就看到她,低着头坐在等候的银色长椅上拿着文件夹看得仔细。

六月的晚上,她穿得随意,白麻的裙装简练收腰,中式的领口中规中矩,下面是黑色的阔脚裤,雪白的脚踝露在外面,长发绾得松散,细长的脖子柔软低垂,那么素淡,却还是光彩夺目。

大步走过去,成志东众目睽睽之下就拥抱了上去,笑着唤,“宝宝。”

一抬头,已经被他亲在脸颊上,手里还抓着文件,被他大力的一揽挤得一团糟。

急着抢救,叶齐眉一边笑一边推他,“强盗,你压着我的文件了。”

那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两周没见了,他想她想得厉害。上飞机前通电话,她居然还主动要求来接他,开心得直接让已经在半路上的司机回去放假,他恨不得这架飞机有两对机翼。

上车的时候他直接拉驾驶座的门,叶齐眉阻止,“你不累吗?我开。”

“我开。”他已经开始往后退座椅,面前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水晶星星啊,我想你了。

不跟强盗计较,叶齐眉一低头坐到副驾驶座上。对这些大城市的机场大道就跟他门前车道一样熟悉,他轻车熟路地转上高架,一路飞驰。

餐厅对面就是一大片绿地,夏日夜晚音乐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在空旷的地方翩翩起舞。

吃完穿过那里去取车,身边一对对舞得专心,白发的老太太,旋转起来笑得露出粉红色牙龈。羡慕起来,叶齐眉微笑,“他们真是开心。”

“我们也可以啊。”他挑起眉毛,一手就揽住她的腰,转了个半圈。

微笑变成大笑,她埋头在他肩窝里,急着阻止,“别丢人了。”

走出人群,绿树掩映中的行道上别出心裁地装饰着明灭射灯,一步步好像踩在银河里。

他一直没有放开自己的腰,仰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低下头,笑容里眼睛闪亮。

嘴角一弯,真好,我们让彼此快乐。

第二天离开那张床的时候都已经接近10点,不是她不想早些起床——周末,强盗窝里有强盗窝的规矩。

纵情之下的结果是,brunch时间被她用眼神杀了个遍。成志东笑着推牛奶杯过去,“对不起,下次我会克制。”

怎么克制?叶齐眉想起早晨那么激烈的一番激战,到最后他退出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安全套都破裂了。

可以做爱,但这样死去活来,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活吃了。

“这样很麻烦,我还要吃事后药。”皱眉头瞪他。

还瞪?他微笑,放下杯子,伸手揉搓她的脸颊,“好啦,我说了对不起,没有下次了,ok?”

原来想好好理论一番,可是他掌心温热,男人的粗糙有力,这时却努力地温柔下来,轻轻安抚她。

脸颊麻痒,不由自主微笑了,伸手按住他的,叶齐眉脸颊一偏,轻轻吻了他的掌心一下。

第二十四章

下午天色开始阴沉,成志东接到电话,海边球场会所开幕,几个朋友邀他参加开球典礼。

兴致勃勃,成志东拉着她上车就走。

“我累。”她言简意赅。

真的很累。最近为了一个案子头痛不已,男女双方都非常坚决地要把孩子留下,财产又涉及到海外,光是搜集证据就工作量排山倒海。

本来就有点精神不济,现在被他折腾了一个够,更是东倒西歪。况且她对高尔夫一窍不通,去了也是白去。

“还睡?”伸手捏她的脸,“宝宝,过几天我又要走,难得休息,陪陪我。”

瞧他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叶齐眉气塞。

见她不语,成志东又探身过来,手指抚过她的眉尖,“别皱眉头,我想让朋友们看看你,就当让我炫耀一下,行不行?”

这是——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吧?可从成志东嘴里说出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感觉。

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发动车子,“不说话就是默许啊,出发。”

“强盗。”她低声。

“什么?”没听清,他一边开车一边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就紧紧握住,“宝宝,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一颗心折折团团,又皱了,鼻梁有点奇怪的酸涨,为了控制这种感觉,叶齐眉不得不调转视线看窗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Q7车身高大,速度飞快,高架两边景物刷刷而过,车厢里音乐声缭绕,再侧头看,她已经睡着了。

眼光柔了,成志东伸手调低音量。

他一向生活得很好,工作忙碌又有挑战性,知交好友遍布世界各地,热爱运动,闲暇时光决不无聊,所以感情的事情对他来说,只可能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可有可无的那一部分,有就很好,没有也不会不好。

可是自从和她在一起,这一部分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重,无论在做些什么,人在何处,时不时会想起她,极偶尔的某些时刻,那种思念会突然天崩地裂,恨不能肋生双翅,直接飞回来抱抱她。

这样的感情,有点危险啊,但很幸福,因为她值得。

平顺离开高架下匝道,他在第一个红灯前踩刹车。已经远离市区,四下寂静无人,对面有车,也是缓缓停下。

醒了,她睡眼朦胧,看了一眼前窗,声音含糊,“到了?”

“还没,不过快了。”伸手帮她掠头发,成志东声音难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