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姗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但宋旭一定不是凶手。”

欧阳梵怔住:“你这么肯定?”

“我暗示他李向姗是凶手时,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曹迎夏说,“如果他是凶手,他会对我更加鄙夷。”

“如果他是装出来的呢?”

“那他就能得奥斯卡。”曹迎夏笑起来,“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感往往会出卖他。相信过不了多久李向姗就会回学校,到时通知我。”

公交车停在了C大A校区门口,欧阳梵起身下车,走到门边,却听到曹迎夏说:“失眠的时候,听听轻音乐,或者每天记日记。”顿了顿,又说,“如果想哭,就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吧。”

欧阳梵身体僵硬地立在车门边,久久没有动弹。乘务员不耐烦地吼:“你到底下不下车?”

车门在身后合上,欧阳梵抬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那个女人所说的话,总能直刺她的内心。

【12】

又是一个失眠的晚上,天亮的时候欧阳梵才刚刚有了些睡意,寝室的门忽然开了。

“向姗?”欧阳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李向姗脸色有些难看:“我本来住在宋爷爷家,后来宋爷爷说辅导员来找过我,让我回学校。”

欧阳梵给她倒了杯水:“心情好些了吗?”

“我爷爷下落不明,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欧阳梵见她紧皱着眉头,忙转移话题:“对了,之前你跟我说,你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说来听听吧。”

李向姗脸色骤变,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恐惧与疑惑:“我……我看见了一个人。”

“谁?”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李向姗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谁?”欧阳梵抓住她的胳膊追问,“你看到了谁?”

“够了!”李向姗猛地将她推出去,冲着她歇斯底里地怒吼,“滚!给我滚开!我的事不要你管!”

欧阳梵愣在那里,李向姗转身躺在床上,不再理她。

不明所以的林雪巧从上铺伸出脑袋:“她吃了炸药了?”

平时性格温和地向姗,愤怒起来还真可怕。欧阳梵无奈地苦笑:“让她睡一阵吧,她太累了。”

【13】

欧阳梵不得不带着一对深深的黑眼圈去上课,整整一个上午,如听天书。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腹如擂鼓,拿着饭盒到食堂打饭,想到李向姗可能也没有吃,就多打了一份。谁知回到寝室,才发现向姗的床上空空如也。

“喂,雪巧,向姗呢?”

林雪巧正好没有课,整个上午都在寝室里看韩剧:“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欧阳梵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寝室等到下午两点也不见她回来,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再打,竟然关机了。她咬了咬牙,拿起电话就往外走,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韦英东。

“欧阳同学?”韦英东叫住他,“李向姗在寝室吗?”

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有什么事吗?”

“我们发现了重要线索,需要跟她了解情况。”

心头一凉,欧阳梵脸色凝重:“她不见了。”

【14】

黑色的宝马停在宋家别墅外,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有说有笑地来到门边。刚想按门铃,却发现门没有锁。

“怎么没锁门啊?”年轻女人不满地说,“肯定是那个保姆小红干的好事。那乡下丫头笨手笨脚的,早就该辞退了。”

中年男人推开门,看到小红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娱乐节目。

“喂,我爸呢?”年轻女人吼道。

小红没有理她。她大怒,冲过去狠狠推了她一把:“你……”

话音未落,小红就顺着她所推的方向倒下去。

“啊——”

“我不是说过李向姗一回来就通知我吗?”教务办公室里,曹迎夏满脸怒容地责问欧阳梵,欧阳冷着脸,没有说话。

曹迎夏努力压着怒火:“她有没有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句话在欧阳梵的嘴里打了个转,还是吞了回去:“她说,她在事发前曾见到过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她有没有说是谁?”

欧阳梵摇头。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曹迎夏不耐烦地听了个电话,脸色骤然大变。她“啪”的一声狠狠扣上话筒,匆匆往外走。欧阳梵问:“又发生命案了吗?宋旭死了?”

“不,是宋旭家的保姆死了。”

【15】

曹迎夏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中年男人正对着警察们颐指气使,态度不可一世。

看来,这位就是宋旭那个女婿了。

韦英东脸上阴云密布,走过来低声说:“宋旭失踪了,他没有带电话,也没有联系任何人。”

保姆小红的尸体躺在沙发上,双目圆睁,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淤痕。

“眼睑出血,嘴唇发绀,舌骨骨折,她是被勒死的。”曹迎夏说,“勒痕在脖子右边交叉,凶手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韦英东似乎有些吃惊,“她有巴比妥类药物中毒的迹象吗?”

“暂时没有。”

“那就奇怪了。”韦英东说,“似乎与之前的两起案件不同。”

“屋子搜过了吗?”曹迎夏问。

“搜过了。”韦英东嘴角勾了勾,神秘地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直说吧。”

“宋旭的旅行箱和一些衣物、存折不见了。”

曹迎夏一怔:“那就有趣了,我上次来拜访时,宋旭是用左手拿茶杯,很显然是个左撇子。”她的目光落在尸体的手上,右手指甲里一片猩红,“小红为我们留下了最重要的证据。”

“我说了我不知道爸在哪儿!”年轻女人尖叫,“你们怀疑我爸?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他怎么可能杀一个保姆?”

曹迎夏心中一动,打断她的话:“能否告诉我,她是从哪里来的?”

“你谁呀?”年轻女人嚣张地吼。

“她是我们请来的法医师。”

“法医?”年轻女人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就是那种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怪物?”

曹迎夏挑了挑眉,竟敢说她是怪物?

“居然有女法医,碰了尸体臭烘烘的,能嫁得出去吗?”

韦英东见她越说越过分,冷着脸说:“宋女士,请你配合我们。”

年轻女人哼了一声:“听说是从双月山那个鬼地方来的。”

曹迎夏与韦英东互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

五年前,宋旭、余耀华四人,正是被困双月山。

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曹迎夏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笑容可掬地说:“宋女士,给你个建议,找外遇最好不要找太年轻的男人,他们靠不住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韦英东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年轻女人脸色顿时煞白。

“你,你别胡说八道!”年轻女人怒气冲冲地吼,“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再一个建议。”曹迎夏用下巴朝她的左手腕点了点,“情人送的手链不要堂而皇之地戴在手上。”

年轻女人大惊失色,猛地按住手腕,恼羞成怒地咆哮:“这手链是我前几天和朋友一起买的,你……再胡说,小心我……”

“这手链上面坠了个手铐样式的坠子,是今年刚出的新款,意思是用手铐铐住情人。你先生恐怕没有这样的情趣吧?”曹迎夏唇角上扬,笑容无害,“我听说这种款式很受年轻男孩的欢迎。”

中年男人涨红了脸,一把抓住年轻女人的胳膊:“殷殷,你竟然……”

“不,老赵,你听我解释……”

曹迎夏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将这场堪称家庭伦理悲剧的场面抛诸脑后。韦英东张大嘴望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继续微笑:“韦警官,听说之前两起命案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不介意一起分析吧?”

韦英东将一张光盘放进电脑:“技术人员在余耀华家的冰箱里找到了他的皮肤组织,也找到了和他鼻孔里的菜叶相匹配的青菜。”

“余耀华是在自己家的冰箱里冻死的?”

“可以这么说。”韦英东点开视频文件,“他住在高档小区,大门口安装了摄像机,我们从保安处拿到了录像,注意看。”

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出现在屏幕上,保安为他打开拉闸门,司机摇下半截车窗,伸出手来向保安递了什么东西,然后开车离去。

“等等,在这里停一下。”曹迎夏一连看了三遍,将画面定格在司机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手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那张登山队的照片在吗?”

“是一枚戒指。”韦英东将照片递给她,她果然在李向姗的祖父李雄的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银戒指。

“是李雄?他给了保安什么?”

“小费。”韦英东说,“保安没看清司机的样子,只看到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辆车呢?”

“我查过车牌号了,是一个星期前被盗的车,这个凶手非常狡猾。”韦英东关掉电脑,“对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真是奇怪。”曹迎夏深深地望着那张合影,“如果出于某种目的,李雄要杀死昔日的队友,为什么会选择冻死这种奇怪的死法?又为什么要将他扔在C大校园里呢?”

“对了,还有个发现。”韦英东说,“我询问过余耀华的家人,发现余家少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种降压药,余耀华总是把它放在床头,但我们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发现这个东西。可能是凶手拿走了它。”

曹迎夏眼中射出一道精芒:“凶手将巴比妥类药物偷偷放进他的降压药里。事后再把药瓶带走,毁掉证据。萧福运的胃里也发现了同样的药片,他家里少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少,他的生意三年前破产了,家里连冰箱也没有,也买不起降压药。”韦英东侧身坐在桌子上,“余耀华的家人说,他难受的时候会到余家要些药吃。”

“也就是说,凶手没想杀萧福运,只是萧福运运气不好吃了余耀华的药?”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给萧福运下药。”

曹迎夏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如果这些药是给一个人吃的,就是致死量。凶手根本没想冻死他,而是想毒死。”

韦英东打了个响指:“还记得萧福运在李家做什么吗?他趴在冰箱旁边,也许他也想进冰箱里去。”

“这是自杀?”曹迎夏惊讶地站起身,“不,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有意识,记忆也混乱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李雄。”韦英东说,“还有杀害小红的嫌疑人——宋旭。”

【16】

天气似乎更冷了,C市这个很少下雪的城市也开始下起雨夹雪。C大百年校庆即将到来,作为辅导员的曹迎夏不得不开始着手校庆的工作。

正午的时候,韦英东打来电话,让她赶快去警察局一趟。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发现了宋旭的尸体。”

警察局的法医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臭味,韦英东领着曹迎夏来到解剖台边,台子上躺着宋旭的尸体:“我们的法医已做了解剖,巴比妥药物中毒,这次是致死量。对了,我们刚发现他的时候,他全身蜷缩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但他身上穿着很厚的羽绒服。”

曹迎夏默默地望着尸体:“这才是凶手真正想做的,用药毒死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执起尸体的手,手背上有几道抓痕。

“鉴定结果出来了。”韦英东说,“小红指甲里的组织属于宋旭。从伤口的角度来看,无疑是他勒住她脖子时,被她所抓伤。”

“动机呢?”

“我已经派人去双月山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曹迎夏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宋旭的脸,神情专注,却像是在思考着别的什么。不知为何,这张全神贯注的脸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韦英东发现自己的眼睛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曹迎夏忽然抬起头,触碰到她的视线,韦英东连忙将眼睛移开,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应该很快就能抓到李雄和李向姗……对这个案子,你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其实……我觉得凶手……”

韦英东等着她说下去。

她沉默一阵:“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

【17】

欧阳梵上完晚自习回寝室,林雪巧还在看韩剧,仿佛她的人生只剩下看韩剧这一件事。寝室里回荡着韩国女人嗲声嗲气的声音,欧阳梵有些烦躁,躺在床上出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推开门,却听到熟悉的铃声在屋子里回响。她喊着父亲,却没有人回答,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预感,推开了父亲卧室的门。

没有开灯,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响一直响,闪动的蓝色荧光照亮了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的脸。

“啊——”她低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林雪巧回头诧异地看她:“怎么,又做噩梦啦?”

她轻轻喘息,身上的T恤早已被冷汗湿透。

“快接电话吧,你手机响了很久了。”林雪巧提醒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一看来电,竟然是李向姗打来的,她大惊,连忙按下接听键。

“欧阳。”李向姗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与焦虑,“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