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曾经说过,这是他们的爱巢,希望他以后赚了钱能买下来。
她真傻得可爱!
在何家骏的计划中,她的所谓“女友”身份根本就不会超过一年。
已是黄昏,天色渐暗。
“梅梅?”
何家骏走进租屋,大声叫道,可没人回答他。
房间里有些黑,影影绰绰,让人莫名的惊悸。
不会吧,来晚了?
何家骏没有多想,疾步走过去推开卧房的门。
他看到了血。
殷红的、鲜艳的、缓缓流动着的血。
他从来没有看过到这么多的鲜血,几乎覆盖了卧房里的所有地面。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子,让他想要呕吐。
宁惜梅就这样平静地躺在床上,左手无力地下垂着,血液“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木板上,顺着地势缓缓流淌。
她的脸,特别的苍白,特别的干瘪,仿佛一具被风干的木乃伊。
何家骏终于没有忍住,扭头跑了出来,钻进卫生间一顿狂吐。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租屋,深一脚浅一脚地瞎走。
秋风飒飒,何家骏的脑袋被寒风一吹,冷却了许多。
宁惜梅的死已成事实,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善后。所幸的是,今天是周六,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公关。
派出所、新闻媒体、南江大学……这些地方,都要事先打好招呼,要将事情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里,要禁止一切媒体的传播。否则,会给父亲的事业带着阻碍,说不定某些政敌会借机来诋毁父亲。
所以,他不能留下一点痕迹,让别人有证据证明他和宁惜梅的关系。
何家骏冷静下来,他决定再回到租屋,取走里面所有的相片。
想到宁惜梅临死的模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死人的模样,是那么的可怕。就在几天前,她还活灵活现,笑靥如花,现在却成了一具发臭的尸体。
他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回到租屋。
此时,天色已暗。
他怕引起附近的人注意,没敢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荧光搜寻自己的相片,统统装到兜里。
突然,他听到一阵歌声。
是女人的歌声。
歌声很轻,曲调悠悠,说不清道不尽的凄凉和寂寥。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怎么声音那么熟悉?
是邓丽君的《独上西楼》?
不,是……是宁惜梅的《独上西楼》……
她不是死了?
何家骏脚有些发软,险点连站都站不住。
他终于想起来,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宁惜梅最喜欢唱的就是这首歌曲。
隐隐约约,身后传来脚步的声音。
很轻,很柔,有种说不出的灵动,仿佛一个跳跃着的小女孩般。
不,不是宁惜梅的脚步声。记忆中,宁惜梅是那种很安静的女孩,就连走路,也是很优雅的,绝不会这样如小女孩般蹦蹦跳跳。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大,分明走到了身后。
然后,声音停止了。
她似乎就站在何家骏身后。
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脑门,身体开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栗起来。
背后,究竟站着什么?
是人,还是鬼?

5、
何家骏不敢出声,僵硬地站在原地。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只剩下他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侧耳听了听,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难道,只是幻觉?
是自己太紧张了?
没事的,她已经死了。不关我的事,她是自杀的。
何家骏在心中安慰自己,慢慢地平复慌乱的情绪。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然后,他的瞳孔急剧放大。
卧室的床上,空空如也。
宁惜梅的尸体,不见了!
地板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变成深褐色的血块,如一块块黑色的泥土般。
怎么回事?
何家骏险些晕眩过去。
慌张中,他似乎看到门口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那位置……那位置,就是刚才他听到脚步声停止的位置啊!
何家骏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夺门而逃。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黑幕中。
这时,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一个白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轻蔑的讥笑。
白影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走”回租屋。
其实,那不能说是“走”,更像是“跳”。 她的膝盖,似乎不能弯曲,两条腿更像圆规的两个支脚般,虽然没有电影中的僵尸那么夸张,却也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怖感。无论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行走方式。
白影关上了门,又开始哼起了歌曲:“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灯亮了。
灯光下,白影的模样清晰地显示出来,赫然就是宁惜梅。
她的脸色,和何家骏所看到的没有两样,如木乃伊一般特别的苍白干瘪,明显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细细审视自己,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模样。
头发也乱了。
她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理长发。
手腕上,赫然有道伤口,已经止血结疤了,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特别显眼。
宁惜梅梳得很有耐心,仅仅靠一把梳子,她竟然梳出了一个发髻,挽了起来,后面再缠了两条辫子,看上去颇有些复古的味道。
然后,她开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脸有些失望。
其实,她的脸型,本来很好的,瓜子脸,小巧微微上翘的嘴,水灵灵的眼睛,沉静的时候典雅文静,活跃的时候乖巧俏皮,不比网络上那些校花逊色多少。
可惜,现在,她的脸色,实在太差,一点水色也没有,仿佛一具毫无生命的死尸般,实在让人恶心。
宁惜梅轻轻地叹了口气,随手拿起茶壶,仰头对着壶口喝茶。那只茶壶,起码装了两公升的水,相当于七八瓶矿泉水,她却断断续续地全部喝光。
整个人,仿佛充了电一般,突然间红润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却不再干瘪,甚至隐隐有了几丝血色。
她张了张口,开始说话:“宁、惜、梅。”
她说的是自己的名字,却说得很拗口,似乎有些口吃,连音也没咬准。
而且,她还在租屋里一步步来回,仿佛在放慢镜头般,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
宁惜梅就这样反复练习着,练习了十几分钟,这才稍稍满意。
然后,她熄了灯,关了门,慢慢地走出租屋。
五分钟后,她出现在青山湖畔的小路上。
和许多地方一样,南江市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绚丽多彩。五彩缤纷的霓虹拼命地粉饰那些坚硬冰冷的建筑物,在阳光下被压抑的各种欲望尽情泛滥,到处是一片莺歌燕舞。
天色并不好,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漆漆一片。
宁惜梅抬头看了看天空,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雨。”
这次,她把音咬准了。
果然,很快,天空就飘起了剪不断理还乱的霏霏小雨,带着些许凉意,轻快地飞舞在她的脸颊上。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竟然哼起了歌曲,欢跳着在雨中漫步。
“宁惜梅?”
她微微怔了怔,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
转过身,看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站她身旁,眼神怪异地望着自己。
“真的是你?”
宁惜梅没有说话,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生。
他个头比常人稍高些,估计一米七八左右,体型是这个年龄男孩普遍性的瘦削,却并不让人感觉柔弱,相反有种如剑一般的锐气。他的脸棱角分明,看上去坚毅沉着,很容易让女生产生好感。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杨皓轩啊,何家骏的同学。”
“嗯。”宁惜梅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杨皓轩关心地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么冷的秋夜,又下起了雨,宁惜梅竟然只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独自在湖边散步。再联想到何家骏那个花花公子的性格,杨皓轩担心宁惜梅想不开做傻事。
“你和何家骏吵架了?”
宁惜梅摇摇头,仿佛孩童一般侧着脸睁着一双明眸好奇地望着杨皓轩。
虽然对宁惜梅没有想法,但被她这样一直看着,杨皓轩也有些窘迫。
“这小子!”杨皓轩掏出手机,拨打何家骏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家骏吗?你在哪?”
何家骏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在家休息。有什么事?”
杨皓轩有些奇怪地说:“这么早就回家,不像你性格啊?”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要早点睡,没事我挂了。”何家骏很不耐烦的声音。
“等下,我和你说件事。我在青山湖畔,遇到了宁惜梅。她一个人在街上淋雨。你们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你遇到了宁惜梅?”何家骏的声音在颤抖。
“是啊?”
“她……她……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心情似乎也不好,穿得也很少。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没吵架……”
“你要不要和她说几句?”
“不用了,我要睡了!”没等杨皓轩反映过来,何家骏就挂掉了手机。再打,手机已经关机了。
杨皓轩苦笑,转眼看到宁惜梅幽幽的眼神,暗自揣测两人肯定出了问题。
“要不,我送你回学校?”
他始终有点担心,怕宁惜梅做傻事。据说,她是个很纯情很古典的女孩。而他的那位同学,恰恰是很多情很现代的男孩。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两人的感情,只是,碍于同学关系,他不好多说什么。
宁惜梅依然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杨皓轩脱下外套,披在宁惜梅身上:“别淋雨了,小心感冒。我们去对面打车吧。”
“好。”宁惜梅总算说了一个字。
杨皓轩吐了口气,之前,宁惜梅一直不说话,害得他紧张老半天。
“走吧。”
他跨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原来,宁惜梅走得很慢,还是保持雨中散步的那种节奏。
他只好放慢速度,和宁惜梅齐肩并行。
幸好,雨不大,否则,以这种速度行走,两人不淋成落汤鸡才怪。
不远处,就是过街的地下通道。挨着石梯下行,很快就到了地下通道的三岔口。
杨皓轩正要拾梯而上,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叮当响,清脆入耳。
原来,在石梯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老头子,穿着破棉袄,戴着一副墨镜,地上铺了张纸,上面写着“揣骨听声”四个字。



6、
只是个江湖相士而已。
杨皓轩掏出一些零钱,悄悄放进老头的磁碗中。
他并不想算命占卜,只是有些同情这个露宿街头的老人而已。
“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可否暂且留步,听小老儿叨唠两句?”老相士慢腾腾地爬起来。
杨皓轩笑了笑:“谢谢师傅好意,可我现在有事,下次再来听教吧。”
老相士的声音却仿佛有磁性般:“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茫茫人海,我和你能相遇,便是有缘。小老儿一无所长,便赠几句金玉良言给有缘人吧。”
杨皓轩原本不信这些,看老相士情意切切,倒也不好拂了他的意。
“好吧,我洗耳恭听。”
老相士坐得端端正正,一脸肃穆,伸手去摸杨皓轩的手。
原来,他是个瞎子。
老相士将杨皓轩的手捏在手中,略微揉搓了几下,说:“先生年龄虽轻,却出身尊贵,日后前途亦是不可限量。只是……”
杨皓轩微微一笑,先道喜,再报忧,正是江湖术士骗钱的不二法门。
“只是什么?”
“只是,先生近日恐有小劫,还请远离女色为好。自古道,红颜祸水,此言极是也。”
杨皓轩暗自苦笑。他出自官宦世家,家风严谨,绝非何家骏之流可比拟。虽然也在南江大学读书,却以冶学为重,对男女一事一向不放在心上。其中固然有未遇倾心女子之故,亦有自视极高不愿随波逐流之意。
“谢谢师傅点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尽管不相信老相士的话,他依然拿了张二十元的纸币,递到老相士手中。
意外的是,老相士竟然不受,叹息着说,“先生仁心宅厚,将来必有厚报,却是小老儿多虑了。”
杨皓轩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老相士看得一清二楚。
“师傅还是收下吧,金玉良言,必将谨记于心。”
看杨皓轩态度有所转变,老相士不再推却,坦然受之。
“宁惜梅,我们走吧。”
自始至终,宁惜梅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老相士,眼神充满迷惑。
老相士却陡然受惊,声音都有些沙哑:“这位先生,你身边,可有位姑娘?”
“是啊,怎么了?”杨皓轩这才发现,宁惜梅和老相士的脸色都怪怪的。
一向镇定自若的老相士居然有些激动,“这位姑娘,可否说句话,让老头儿听听?”
宁惜梅走上前,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摇了摇头,转身独自走上石梯。
“不好意思,她心情不好,不喜欢说话。”杨皓轩没有多想,快步追上宁惜梅。
宁惜梅此时走路的速度,比刚才雨中漫步的速度快多了。
“咦,怎么一下子就走这么快了?”
宁惜梅抿嘴微微一笑,明亮的大眼睛毫无顾忌地直视着杨皓轩。
杨皓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走吧。”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老相士直打哆嗦,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述说一个极为恐怖的事情般,身体不时神经质般地抽搐着。
两人穿出地下通道,走到路旁的店面下避雨。等了十几分钟,杨皓轩都没有拦到出租书。征得宁惜梅同意后,他干脆带宁惜梅走到前面站台乘公车。
虽然是晚上,公车上依然挤满了人。座位自然是没有的,两人只好站着。
公车仿佛一条犁地的老牛,喘着粗气慢腾腾地行驶着。窗外的景物,在霓虹和秋雨的印染下显得光怪陆离,仿佛另一个虚幻的世界般。
宁惜梅似乎很不适应公车的颠簸,一只手牢牢抓住吊环,另一只手竟然握住杨皓轩的手,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她的手,真冷啊。仿佛一块寒冰般。
看到宁惜梅柔弱的身体,杨皓轩不禁有些心痛。
如果宁惜梅是他的朋友,他会毫不犹豫地劝她离开何家骏。可惜,他和她仅有一面之交,而这一面之交还是因为何家骏的关系。
想到何家骏,杨皓轩就有些气愤。如果不是父亲再三叮嘱,不要和他发生冲突,他真想暴打他一顿。
即使是世交,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即使是同居一室的同学,他依然为何家骏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但是,这是何家骏的私事,只要没闹出事,他就没办法。何况,要管,也是他的家长和学校来管,还轮不到他来管。
公车突然刹车,宁惜梅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撞到他的怀中,柔腻无比。杨皓轩毕竟年轻,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耳边,突然响起老相士的话:“红颜祸水……”
他不由地一激灵,强自按捺悸乱的心跳,身体稍稍向后靠。
“我操,你小子吃了豹子胆,连我马子都敢抢!”一个粗鲁的声音对着他大叫。
怎么回事?
杨皓轩正疑惑着,身旁一下子多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面露凶悍之色,对着他直瞪眼睛。
其中一个高个子,一把拽过宁惜梅,搂在怀中,嘴里犹自大呼大叫:“哥们给我揍丫的!”
一个小平头扬起了手,一巴掌打过来。杨皓轩下意识地用手去格,正好切中了小平头的手腕,痛得他直呲牙。
“哟,你还敢还手!他妈的不想活了!”另一个光头“刷”的一下亮出了匕首,刀刃白晃晃的刺眼。
身边的乘客,早已识趣地闪出一片空地。
杨皓轩这才明白,自己遇上了流氓。
可悲的是,整车的乘客,没一人故意帮他。就连司机,也当作没事发生般,专心致志地开着他的公车。
匕首慢慢地横在了胸前,光头恶狠狠地说:“你玩了我大哥的女朋友,又打伤了我的兄弟,这笔账,怎么算?”
“你想怎么样?”
“看你斯斯文文的,估计是哪所大学的学生吧。别说我们欺负你,你出点医药费,这件事就算了。”
光头倒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掏杨皓轩的钱包。
杨皓轩没有反抗。
“妈的,真晦气,就这么点钱!”光头将杨皓轩钱包里的几百元全部掏光,怒冲冲地吐了口唾沫。
这时,车到站了,司机恰到好处地开了车门。
“我们走吧!”
不知是谁说了声,这群小流氓开始撤退。
高个子怪笑一声:“老子的破鞋,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他在宁惜梅脸蛋狠狠地捏了一把,狂笑着下了车。
杨皓轩问宁惜梅:“你没事吧?”
宁惜梅摇了摇头。
“我们下车!”
杨皓轩拉着宁惜梅下了车,对前面还没走远的小流氓叫道:“等一下!”
小流氓们看到杨皓轩追来,一个个嘻嘻哈哈大笑。
“哟,找场子来了?”
“想在美女面前逞英雄啊?当心英雄没逞成,把小命丢了!”
杨皓轩快步走过去,厉声喝道:“道歉!”
“道歉?我道你妈的歉!”高个子凶神恶煞般地亮出匕首,可还没等他刺出来,手腕就被杨皓轩扭住,骨头“咯咯”直响,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身旁的两个同伙见势不好,一拥而上,却被杨皓轩两个干净利落的高劈腿踢得头晕眼花。
“道歉!”
“对不起!”高个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位兄弟,咱有眼不识泰山,哎哟,轻点,轻点,要断了……”
“不是我,是向她道歉!”杨皓轩指向宁惜梅。
在公车上,他怕误伤乘客,所以索性让他们敲诈点钱财。他们却得寸进尺,竟然对宁惜梅动手动脚,还用言语辱骂了她。他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对不起,你饶了我们吧……”
杨皓轩取回自己的钱,怒骂:“滚!”
三个小流氓走后,杨皓轩为怕节外生枝,立刻打了辆的士送宁惜梅回南江大学。
回家后,他一夜未眠。


7、
“叮”的一声,阴暗的后巷里冒出一串火焰,将一个光头映衬得更加锃锃发亮。
他是刚才调戏宁惜梅的流氓团伙中的一个,喝得醉熏熏的,正眯着眼睛狠狠地吞吐着手上的香烟。
被杨皓轩教训了一番后,他们三个什么兴致都没了,只好躲进一家小餐馆里喝酒骂娘。
这年头,当混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以前,他还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像《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古惑仔》中的陈浩南一样,轰轰烈烈,数不清的美女,花不完的金钱,走到哪都有兄弟,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在社会上转了一圈才知道,电影只是电影,生活远比电影来得现实。
想出头,就要比别人狠,比别人凶,结果狠的凶的不是被别人打残打死,就是进了深牢大狱不见天日。运气好的,即使能躲开警察的追捕,也一样成为过街老鼠被通缉惶惶不可终日。
他终于明白,电影里的黑帮故事只是一个童话,和白雪公主的故事没什么区别,都是用来麻醉和幻想的。如果连虚拟和现实都分不清楚,这种人活该被社会淘汰。
于是,他学精了。尽管剃了光头,文了身,时不时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抢劫杀人绑架贩毒的事从来不干,骗人敲诈小偷小摸的事没少做。
今天,他和高个子、小平头约好找一对小情侣敲上一笔,混几个零花钱。上车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了杨皓轩和宁惜梅,一看就知道是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情侣。没想到的是,杨皓轩看上去虽然忠厚老实,手上的功夫却不弱,三个人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真是个笨蛋!”光头在心里骂了声。
那小子只顾着英雄救美,被他们抢去的几百元钱却没有收回,白白便宜了他们。他们也没闲着,转身就开始讨论怎么花这笔小钱。
高个子的意思是去迪斯科买点药“嗨”一下,可惜这点钱无论如何也不够三个人“嗨”。小平头是个酒徒,二话不说拉着他们就进了小餐馆。其实,按他的意思,不如去宾馆开房,叫上几个妞搞一下。
刚才,那个学生妹清纯的样子,让他有种情难自禁的感觉。在车上,趁着混乱的时候,他可是偷偷摸了学生妹好几下。
“小强,你倒是快点!”前面,高个子不耐烦地喊道。
“来了!”光头摇了摇头,熄灭了手上的香烟,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呼”、“呵”、“呼”、“呵”……
仿佛是喘气的声音。
他记得很清楚,这条后巷,是单行道。他所出来的餐馆,就是后巷的尽头。
“谁?”光头恶狠狠地骂道,“别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喘气的声音却渐渐变小。
光头猛然转过身子,左手紧紧拽住兜里的匕首。
什么都没有!
喘气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了。
只是幻听?
光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听说,上个月,就在这条后巷里,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一个上晚自习的高中女生被人奸杀了,连眼睛都被凶手挖掉了。
小餐馆的老板说,那晚他似乎听到有人拍门,可是看雨太大,懒得起来开门。结果,那一晚,他都没睡好,老是听到喘气声。
原本,他还以为只是在做噩梦,天亮后才知道所听到的声音都是真的。只是,直到现在,他都弄不明白,隔得那么远,怎么听得到喘气声?
光头打了个哆嗦,不知怎的,腿有些发软,似乎有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难道,真的是被害女生的冤魂?
“你……你别找我,我和你无冤无仇……”光头慢慢地转过身子,重重地抬起脚,深深地呼吸,勉强迈开步子往前走。
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切正常。
可他却清晰的感觉到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光头抬了抬头,终于发现了异常。
是月亮!
原本皎洁的月亮,竟然变成了血红色,如鲜血一般,红得妖艳,妖艳凄迷,仿佛不似人间。
光头全身发冷,身体开始颤栗不已。故老相传,血月当空必有妖邪之事发生,妖狐拜月、野鬼画皮、借尸还魂……
他使劲地咬了咬嘴唇,唇间清晰的传来一阵痛感。
不是梦,不是幻觉。
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
光头再也忍不住,张开口想要大喊一声,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只手,纤细洁白的手,正扼在他的喉咙上,将他整个身体都提离了地面。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胀得通红,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咯”、“咯”……
他听到自己喉结破碎的声音。

“小强,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高个子明显有了火气。
“是不是喝醉了,走不动了?”小平头打着哈哈笑着说。
“这小子,真是孬种,就知道在女人身上折腾,连酒不会喝,怎么出来混?”高个子气呼呼地往回走。
光头正躺在地上,脸朝下,仿佛已经睡着。
高个子气不打一气来,伸出脚狠狠地踢向光头:“你给老子起来!”
光头却浑然不觉,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喝点酒就成这样,真没用!”高个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小平头说,“你把他扶起来。”
奇怪的是,小平头竟然不听他指挥,还是呆头呆脑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僵尸般。
“你聋了!我叫你把他扶起来!”高个子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想也不想,朝小平头扇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扇得结结实实,小平头根本就没有躲闪。
高个子愣了,他终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小平头依然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可眼神,却显得空洞无比,没一点色彩,仿佛——仿佛死人的眼睛般。
“你……”高个子后退了几步,手指向小平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惊慌,“你……你怎么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比他矮上一头的小平头,现在居然和他差不多高。
低下头一看,小平头的脚,竟然是悬空的。
转眼,再看看地上的光头,哪里像是睡着了,分明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高个子呻吟了一声,酒意全醒了,浑身直冒冷气。
他扶着墙,慢慢地想绕过小平头逃出去。
可小平头的身体,居然也随着他环绕的角度慢慢的旋转,嘴角仿佛带着一丝不容易觉察的笑意,说不出的诡异。
高个子大叫一声,猛然发足狂奔,奔向后巷的出口。
出了后巷,就是灯光通明的街道,那里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短短的一百多米,现在却显得特别漫长。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心慌意乱,快要出巷口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挣扎着爬起来,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墙壁爬了过来,仿佛巨大的壁虎般,奇快无比,瞬间就超越了他,跳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东西。
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说出来。


8、
阳光真好。
方媛懒洋洋地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尽情舒展身体。
金色的阳光就这样倾泻在脸上,带着几许暖意,从裸露的肌肤一直渗入内心深处。
她喜欢这种感觉,暖暖的,烘得身体都仿佛要融化般。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 她依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依然用感恩的心去对待生命的每一天。
她突然想起普希金的那首小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将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