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仿佛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找钥匙。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钥匙的。秦月老师早就把你和她的关系告诉我了,你只是她的男友候选人之一。”
方媛把“候选人之一”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提醒他在秦月心中的定位。
男人“咦”了一声,有些不信,反复打量方媛,说:“原来,站在我面前的方媛,不只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啊,聪慧过人。佩服佩服。”
说到这,他停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可惜啊可惜,那句老话怎么说的?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是才貌双全的红颜啊,要么嫁不出去,即使勉强嫁出去也不会有幸福的。我给你个忠告,不如赶紧找间庙宇,出家剃度,伴随青灯古佛度过残余的岁月吧。说不定,还能让你参悟出高深的佛理,成为一代高僧什么的。”
方媛没想到男人一张嘴会这么贫,气得直瞪眼,一时之间无法反击,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方媛听到秦月的声音传来:“方媛,别理他!剑辉这个人,一张嘴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和他贫,他就更来劲了。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是别理他,当他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好了。没人理他,他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一物降一物,秦月回来了,男人果然不敢造次,没有继续贫下去,说:“呵呵,方媛,我叫何剑辉,别介意,我就是这样,看到美女就喜欢胡说。”
秦月找出钥匙打开门,首先问何剑辉:“剑辉,找我有什么事?”
何剑辉笑笑,“今天南江市电影院开始放映老谋子的《十面埋伏》,有兴趣去看吗?”
秦月笑靥灿烂,“当然有兴趣去看,问题是和谁去看。”
“当然是我这种超级帅哥陪你去看,难道你还会和别人去看?”
“那可说不定,哎,再说吧。方媛,进来吧,我倒杯水给你喝。”秦月自己先走进屋子里。
方媛刚想进去,被何剑辉拉住了。他对方媛挤眉弄眼,“想不想去看电影?老谋子的武侠巨作,值得一看!”
方媛:“当然想去。你是想叫我帮你把秦老师一起约去吧?”
何剑辉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这是电影票,这张是给秦月的,你记住了。”
“才两张啊,不要!”
何剑辉急了,“那你要多少张?”
方媛嘻嘻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寝室里有五个女生,情如姐妹,那当然有福同享,除掉秦月老师的一张外,至少还要五张,而且要连号,坐在一起。”
何剑辉苦笑,“好吧,五张就五张,只要你把秦月老师带出来,让她坐这个座位,其他的,全依你。”
“哦,差点忘了,还有看电影时吃的爆米花、饮料以及宵夜,全由你请。”
何剑辉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愣了十几秒钟后才说出一句话:“你的心,还真——毒。”
方媛装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何剑辉露出苦瓜脸,“我说,方媛你的心地还真善良,行了吧?”
何剑辉再三叮嘱方媛要带秦月到电影院去,然后和秦月打了个招呼自觉地离去。
45
方媛走进屋子,秦月略微收拾下杂物,回头对方媛笑着说:“何剑辉是不是让你当说客请我去看电影?”
方媛微微一怔,说:“你怎么知道?”
何剑辉与方媛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按理说,屋子里的秦月应该听不到的。
秦月咬着嘴唇笑了,“我就知道他要用这一招。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方媛也笑了,“那你答应他吗?”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有免费的电影看,为什么不看?再说了,你也可以趁机敲他一下,让他出点血,反正他有的是钱!”秦月振振有词。
方媛有些得意,“是啊,我顺便叫他请我们441寝室的全体女生一起去看电影、吃宵夜,谁叫他想追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呢!”
说完,两人相对而笑。
因为何剑辉的出现,方媛的心情好了很多。人就是这样,太沉闷了容易多愁善感、钻牛角尖,多与朋友接触、交流、玩乐,身心自然舒畅许多。
笑过之后,秦月这才问:“方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媛将唐天宇与李融两人对自己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秦月。
听完方媛的转述后,秦月沉吟半晌,说:“方媛你认为,他们两人谁在说谎?”
方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们两人的话,都不像假话,至少有七八成可信,只是在某个环节或重点掺了假。”
“那你想怎么样?”
方媛苦笑,“不想了,顺其自然吧。我有个猜测,我们寝室里会不会有辐射?”
“辐射?”
“是的,辐射。我想,441女生寝室里发生的一些怪事,可能是因为女生们受到辐射而产生的幻听幻觉。秦老师知道怎么可以测出辐射吗?”
秦月想了一会,说:“听说市场上有辐射测试表,下班后我去找找看,买到后拿到你们寝室去测下。”
“好的,谢谢秦老师。”
“还有其他事吗?”
方媛拿出何剑辉让她转交的电影票,“呵呵,只有这件事了。”
秦月接过电影票,关切地问了句:“你身体怎么样了?别想那么多了,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心事重重。”
方媛微笑告别:“没事,我身体已经好多了,不打扰秦老师休息了,我也要回去睡个午觉。”
离开秦月家后,方媛行走在医学院里的林间小道里,温和的阳光透过枯瘦斑驳的树枝洒落下来,将小树林镀上一层温暖灿烂的金黄色。方媛抬头仰望天空,无数的小鸟在林间窜跃欢鸣,深灰的鸟影交错划过有如童话般纯净的湛蓝天空。
方媛怔怔地看了好一会,这些脆弱却可爱的小生命,生活简单却快乐。它们的要求是那么低,有食物充饥,有鸟巢遮风挡雨。然后,它们就开始不断地鸣叫,让别人感知它们的欢乐。
如果有一天,面对生命,她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选择当一只简单而快乐的小鸟,而不是复杂而忧郁的人类。
方媛在林间小道休憩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寝室。
方媛在寝室里狠狠地睡了一觉,也许是因为心情开朗了,这次,她睡得很舒服,竟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晚上,她没有和寝室其他女生一起去陪秦月与何剑辉看老谋子的《十面埋伏》,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图书馆。
她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看什么电影,即使是大师的杰作。何况,这部《十面埋伏》还只是一部商业电影。要看商业电影的话,还不如去看周星驰的喜剧,虽然同样的荒诞不经,但起码可以让她发笑,在看电影的那点时间里暂时忘却现实中的种种烦恼。
她来图书馆,是想问萧静一个问题,人是否真的可以预见未来?
萧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知道不知道蝴蝶效应?”
方媛一脸茫然。虽然她自小就很喜欢看神秘学,但以她的环境、年龄,层次仅限于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萧静也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刚刚成年的方媛来说过于深奥了,但他还是详细地解释给她听:“蝴蝶效应是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来的。他为了预报天气,用计算机求解仿真地球大气的十三个方程式。为了更细致地考察结果,他把一个中间解取出,提高精度再送回。而当他喝了杯咖啡以后回来再看时竟大吃一惊:本来很小的差异,结果却偏离了十万八千里!计算机没有毛病,于是,洛伦兹提出: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其原因在于:蝴蝶翅膀的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气流,而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它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他把这种现象称为混沌学。”
方媛似懂非懂。
“其实,蝴蝶效应只是混沌理论的一个比较常用的例子而已。美国曾用这个现象拍摄了一部畅销电影,片名就叫《蝴蝶效应》,说的是一个人回到过去改变自己命运的事。不管他怎么努力,制订的计划如何完美无瑕,偶然中出现的一件很小的小事,都会把他的计划打乱。”
方媛这才听出点端倪,“萧老师,你的意思是,人的命运其实是在不停变化中,其实谁也无法预见?”
萧静笑了,“现代科学,喜欢用精确的公式来推断结果,其实,自然界有很多动物,它们往往靠直觉来判断。在神秘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科学其实还很渺小、原始。有些直觉特别强的人,可以根据一个人以前的运动状况推断出他的将来,但这所谓的将来其实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如果其间发生一点点意外,就会脱离其预定的轨道发展。”
方媛听得一头雾水。
萧静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略带歉意,“我下次再和你讨论这些理论,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走时把这些图书整理放好。”
“好的。”
九点三十分,萧静穿着厚厚的风衣离开图书馆,留下一大堆学生们还来的图书。
蝴蝶效应、混沌学,她记住了这两个名词,有机会的话,她想好好研究下。
人忙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些,方媛把那堆图书全部整理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已经是十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要熄灯了。
方媛伸了个懒腰,摇了摇有些酸痛的脖子,图书馆里的窗户玻璃光可鉴人,她对着里面的自己露出个笑靥,然后关门离开。
走下楼梯没多久,医学院里响起了熄灯哨,医学院里的建筑群一个个地沉入了黑暗的阴影中。
方媛加快了脚步,虽然她有图书馆的兼职工作证可以不受熄灯哨的约束,但她可不想遇到那些气势汹汹的校卫队队员,被人质问纠缠的滋味可不好受。听说,以前有个女生,因为在熄灯哨响后还在林间小道与男友卿卿我我,结果被校卫队的人当场抓住,两人被校卫队的队员查问良久,后来还被他们添油加醋地报告到学生科中。违反校规被扣分处罚是小事,女生的名声却被他们搞臭了——他们在私底下竟然说看到女生在脱衣服!而这种查无对证却流传极快的谣言令当事人有苦难言。
林间小道的晚上寂静阴冷,冰冷的寒风将树枝吹得“哗哗”响。在分岔路口,方媛特意望了一眼红楼——那座她白天感到阴森的解剖大楼。
红楼是南江医学院的建筑群中最古老的。此时,它静静地矗立着,苍老陈旧的朱红色在医学院的夜晚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个迟暮的英雄,孤独而骄傲地混杂在一群年轻明净的新鲜面孔中。
突然,方媛怔住了。在她的前方,一个人影正慢慢地走向红楼,白色的衣服,瘦弱的身材,不就是李融?
他,又在引自己去红楼?
自己,要不要跟随过去?
46
方媛感到一阵眩晕。以前,她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有时候,她明明没有做过的事,却感觉早已做过,现在不过是在重复。有时候,她会有一些强烈的预感,下一刻要发生什么,虽然这种预感并不是屡次灵验,但那种奇怪的感觉的确让她迷惘,怀疑自己,怀疑身边的一切,仿佛自己就是希腊神话中那个被众神诅咒的西西弗斯,反复推着巨石,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如果生命真的有轮回的话,她是否一直在轮回着同一时间段,如机械般重复着同一种生活?
方媛打了个冷颤,她不敢再想下去。这种想法让她感到恐惧。
眼前的李融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她应该庆幸,李融穿着的是件显眼的白色衣服,否则,李融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医学院的黑暗中了。
方媛不再多想,她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李融的身影始终出现在方媛的前方,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怪异,似乎他并不是在脚踏实地行走,而是在“飘”。
对,就是“飘”,仿佛如一片轻盈的落叶,随风飘动。
其实,方媛的脑海中闪现的是另一种形容:鬼魅。
如鬼魅一般飘移。
他的身影,没有一点坚硬结实的感觉,显得轻柔无力,稍大点的风都会把他的身体吹瘪。
近了……近了……更近了,方媛清楚地看到,李融走进了红楼!
红楼的通道是那种古老的木头地板,按理说,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应该显得特别清晰,可是,她听不到脚步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可怕!
方媛站在红楼外,犹豫不决。
她想起了一句古老的哲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却感觉自己正准备踏入同一条河流——红楼。
上次,她跟踪李融进了红楼,结果,她被关在地下室里面,陪同她一起进去的许艳却莫名其妙地自杀了。
这次,她再进去,又会发生什么?
方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她应该尽快离开这个令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心灵深处响起:跟他进去,找出真相!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一个人居住在老屋。刚开始的时候,她经常在梦中被一些可怕的声音惊醒。野狗的狂吠声、老鼠的磨牙声、野猫的嘶叫声、醉酒村夫的发泄叫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居住在那样一间陈旧空旷的老屋子,怎能不害怕?但她很快就适应了,习惯了,独立生活了。她不再害怕那些声音,老屋子是她的,如同一个多年好友,保护着她。
方媛终于决定进去。她慢慢地走进去,睁大眼睛观察前方。虽然红楼里面的光线令她的视野只有短短的一米,但她还是试图看得更远。
黑暗,迅速湮没了方媛。
方媛脚步有些轻浮,她总担心落脚的地方不是实地,将自己摔倒。
她张开五指,双手摸索着前行。
可是,今晚的红楼格外的黑,本来就狭窄的通道尤其幽邃,深不见底,一点光亮也没有。
方媛停住了,她的背后有些发冷——后面有人在窥视着她!
她的心悬得越来越紧,身上开始流汗,脸上红扑扑地发烫。
她感到紧张!
后面,是什么人在窥视着自己?
方媛猛然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红楼的入口处闪着微弱的白光,如一座横放的深井。
没有人?
是自己多心了?
但是,当时,那种感觉是那样强烈,应该不会错的。
方媛转过身,再往前摸索了几步,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不是错觉!是直觉,女人的直觉!
方媛这次变得小心了,没有停止步伐再扭头观看,而是继续摸索着前行,脑袋却慢慢侧了起来。
她看到一个长长的人影,在红楼的入口处徘徊。
是谁?
方媛的心跳得“怦怦”响,身子在微微颤抖。
是李融跟在后面,等自己进了地下室再故伎重施,把自己关在里面?
不会的!守株待兔这么愚蠢的手法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地成功?
方媛保持着摸索行走的姿势,蓦然回首!
影子仿佛受惊了,闪了一下,消失了。
“是谁?”方媛大叫了一声,叫声在红楼里反复回响。
没有人回答。
她急了,深吸一口气,突然往外跑。
她跑到了红楼的入口处,探头张望,还是没有发现人。
“我看到你了,快出来!”方媛虚张声势。
依然没有人出来。
难道,仅仅只是个影子?
不会的,怎么可能只有影子没有人?
莫名地,她想到了许艳。
许艳已经死了,她会变成鬼吗?
据说,鬼是没影子的,那条影子不是她吧。
但那也仅仅是据说,谁也不能肯定鬼是没影子的。
方媛流着汗,身子却在发冷。
一阵夜风拂过,彻骨的寒意直往她衣服里面钻,冷得她直打哆嗦。
方媛退入红楼。
她靠在红楼的一个角落里的墙壁上,隐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如果是鬼,她走到哪里也摆脱不了。
如果是人,他迟早要进来。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怎么也比他早看到对方。
时间一秒秒地逝去,方媛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
她相信,那个影子的主人终究会进来。
她不信鬼,就算是鬼,就算是许艳变成的鬼,那又如何?她一样要面对。
她没有对不起许艳,也没有对不起其他人。她为人处事,一直遵循着父亲的教诲,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良心。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自然也不怕鬼找上门。
方媛不断鼓舞着自己。确实,她也不应该害怕。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后,那个影子终于再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