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少珩的表情无异,没有轻蔑,没有不屑,甚至还表现得刻意的随意。可她还是不知好歹,还是觉得不够。

当路少珩把卡放在她手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一个把自己孩子卖了的罪人,当做感情来卖与路少珩,就是这样恶心的念头。可她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拿着卡来到杨蔚然家。

杨蔚然和木镇都笑得十分开心。

甚至木镇愿意把公司的一些股份转给她,到时候分红的时候也有她的份。她是怎么回答的呢,拒绝了,现在倒是拒绝得干脆。她的表情不是很好,木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叙述着在公司周转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将钱还给她。

如果没有记错,她记得上次和上上次木镇都是这样说的。

见她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杨蔚然将她拖到了房间中。

“婳婳,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好。”杨蔚然握着自己女儿的手。

“没。”她坐在床边,看了杨蔚然好久,“妈妈,木叔叔对你好吗?”她发现,现在只计较着这一点,他对她好吗?

杨蔚然疑惑的看了黎婳许久,“都老夫老妻来,有什么好不好之说。他不算一个特别好的男人,但他不坏,能每天吃我做的饭,按时回家,偶尔出去旅游一下。妈妈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足。”

黎婳点点头,笑,“很好。”

还是自私的吧,妈妈都表现出她的幸福了,她还是选择为了自己内心那点难受开始拒绝某些东西,“妈妈,我…”看着杨蔚然的笑脸,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

哪怕那些话说得再婉转,可是意思不过都一样,她不愿意再拿钱过来了,只因为今天那心如刀割般的感觉,她不愿

意再体会一次。

那种有气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去,不是难过,不是痛苦,就是不知道的感觉,那么迷茫,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了?”杨蔚然有点愕然,虽然和黎婳的感情大不如前,但好歹还是她的女儿,担心还是有的。

黎婳看着杨蔚然眼角的那抹皱痕,以及头发上几丝显眼的白发,咬了咬牙,“最近我的合伙人和我一起投资,亏了不少…所以,可能以后。”

她再也说不出口,说刚才的话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低着头,竟然不敢看杨蔚然分毫。她内疚,甚至想算了吧,如果还有下次,她再去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如果上帝不给她留余地,她也只能接受而已。

杨蔚然捏紧她的手,长长的叹一口气,“婳婳,在你心中,妈妈就只是一个会找你要钱的母亲吗?”

“我…”她看着杨蔚然,咬着牙,“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蔚然摸着黎婳的头,看着她蹙着眉头的摸样,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眼里全是愁绪,犹意的痕迹很重。她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这个女儿了。当初离婚的时候,的确有点怪别人,怪所有的人,只因为自己的不幸。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老念着那些事。当放手后才知道,拯救自己唯一的方式,就是为了自己而活。

黎婳和黎谋远的关系比和她好,于是理所当然的把脾气都发在她头上。后来自己再婚,黎婳竟然还帮黎谋远还了一大笔钱,这让她自己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总是希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有厄运。再后来,黎婳说她和同学投资,赚了一些钱。她作为黎婳的母亲,想沾点女儿的光,也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老了,总会想要子女抚养自己。

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很久了。

“你有困难,妈妈自然会理解。”杨蔚然抿了抿嘴,也是孩子大了,心思也自然多了。怎么就不去想一下,这些为人父母的,当初是怎么把他们给养大不求任何回报的。

“我…”黎婳的手捏紧又放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我懂,对父母尽孝,也要量力而为。”杨蔚然笑看着黎婳,“有什么困难的事,也可以告诉我,我是你妈妈不是吗?”

黎婳只是点头,不停的点头,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不敢看向杨蔚然的目光,那让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还好,苏絮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了,像来拯救她走出这种诡异气氛的恩人。

她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苏絮坐在“浅达”广场,看着黎婳慢悠悠的走出来。

“喜欢那张海报吗?”苏絮第一千零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浅达广场四个字下面,有着一张特大的海报,一名穿着婚纱的女子成为这里的标志性海报了,只是可惜,众人看到这张海报,不会被里面的那个漂亮女子吸引,简单只是为了女子身上穿着的婚纱。

“喜欢。”黎婳懒得理苏絮了,不说喜欢的结果会被掐。

在黎婳看来,婚纱就是婚纱,再漂亮也一样,她无法接受别人将那件婚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再漂亮的婚纱,也代替不了幸福这两个字。

苏絮摇头,“真不识货。”

这是真的。

黎婳却并不关心这个,“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絮的脸色不太好了,“难道嫌弃我?”苏絮打量着黎婳,“你怎么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哎,我听说你好像和卓翼庭分手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他把你给甩了,我去整死他。”

“我提的。”她今天不怎么爱说话。

苏絮自己心情也不大好,盯着黎婳看,“那些男人还是不是就是喜欢你这种一看就无害的贤妻良母型?”

“你不是说我这种人骨子里坏死了吗?等到他们发现了我这么坏,一定会抛弃我,所以你可以提前来幸灾乐祸。”

苏絮把黎婳看了良久,目光从黎婳身上跃到了身后的一个人,语气也变得凉凉的,“和卓翼庭分手难道是找到更好的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这么的聪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黎婳感到十分疑惑。

转过身,发现路少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此刻竟然正走过来。这场面,太让人吃惊了。在路少珩身后不远处站在两位同样英俊不凡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路少珩。

黎婳一时有些局促,转过脸来,不看路少珩,有点想躲。

她这没有出息的样子自然没有逃掉苏絮的眼睛,不过苏絮显然对另外的事比较好奇,“有没有发现那两个特别好看?我喜欢左边那个,可惜了,要成为右边那个的妹夫了,没趣。”

苏絮把话说完时,路少珩正巧也走了过来。

路少珩看也没有看苏絮一眼,像对她有很大意见似的。

苏絮的感觉没有错,路少珩的确对她这位江家大小姐有点意见。之前路少珩派过不少人打听过关于黎婳的过去,没有半分收获,这可得多亏了苏絮。苏絮也并不叫苏絮,艺名也罢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取的名字也罢。苏絮原名江知语,江家唯一的子孙。“唯一”这个词足以证实苏絮

的身价了。

苏絮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小时候被绑架过,出了事,从此之后,苏家老爷子保护苏絮保护的程度让人瞠目结舌。但凡关于苏絮的一切,谁也别想查到。

估计就是因为苏絮的原因,黎婳的那段过去,也变成了空白。

哪怕是现在,在另一边也站着几位苏絮的保镖。

路少珩不理苏絮,可不代表她不理会路少珩,“二哥好。”

路少珩这才看了一眼苏絮,笑了笑,“难怪亦璟最近都比较乖,看来是知道弟妹你回来了。”看着苏絮蹙了一下眉,接着道,“看来弟妹还没有告诉亦璟回来的消息,是想给一个惊喜?”

苏絮讨厌这个家伙。

路少珩一边说还一边把黎婳往自己身边扯,活像站在苏絮身边会遭罪似的。

“亦璟在家,需不需要我通知他来接你?”路少珩对苏絮挑了一下眉,看样子十分了解苏絮和路亦璟不对盘的事,也不等苏絮回答,堂而皇之便将黎婳给拉到自己身边。

黎婳被路少珩拉着,还不时往后看站在那里生气着的苏絮。

“少和她有来往。”路少珩低声开口。

黎婳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不过没有成功。

“你怎么在这里?”只好换话题。

路少珩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没有必要一般,走到那两位一看便非一般人的男士面前,指了一下黎婳,“黎婳。”然后向黎婳介绍,“这位是‘博宇’的唐总经理,这位是‘浅达’的沈总经理。”

叫唐总经理的男士玩味的看着黎婳,而另一位则没有什么表情。

黎婳却在心里暗暗吃惊,本城最大的两位手机品牌商的老总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随意说了两句,路少珩便拉着黎婳走,“怎么不接我电话?”

“没有看见。”她当时在去杨蔚然家的路上,没有心情接电话。

路少珩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

男人场面上的很多人都要做齐,这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对方,只要你有所求,必要的路径便就得有。路少珩是被唐郁森这位“博宇”的老总给叫出来的,至于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将某些厉害关系说全,也无非是唐郁森想拖路少珩的水对付任家。不过路少珩并不喜欢趟这次浑水。刚才一群男人都被唐郁森似乎说服了,接下来便是找乐子了。对于男人之间这种事,他并不反感,当然这不表示他就会去。

正愁找不到借口,远远的看到黎婳在那里。于是也不顾别人诧异的眼神了,而唐郁森那家伙,似乎以为他

找人是开玩笑,还真跟过来。

这个圈子的人都有点不成文的规矩,女人这点事儿,心知肚明就好,谁也别闹到谁家长辈那里去。

他也不怕会惹出什么来。

只是上了车的黎婳一言不发,这让路少珩有点没准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色很白,不是病态的白,大概没有化妆,连淡妆都没有,人看上去少了几分精神,但也没有电视上夸张的叙述女人卸妆前后的巨大差距。

在拐过了一个弯,他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了?”

她从上车来,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手捏在一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这种状态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她沉默,他就再打破,“人不舒服?”

或许是不想让彼此吵起来,她终于偏过头,瞧着他,“为什么让我离苏絮远一点?”

这本不该是一个问题,她之前就已经放弃了的。因为无论路少珩会是什么样的理由,她一定会将那个理由放到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现在还要假惺惺的问,她觉得自己真够恶心。只是简单的,不想和他吵,为什么就觉得一定会吵?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路少珩扫了她一眼,他从小就不喜说人坏话。

人总是觉得自己发现了某个人不好的一面,难以忍受,甚至觉得那个人无比的虚伪,只有自己看清楚了真相。可也许,他的这点不好在别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更或者,他只是那么恰好的被你看见了最不好的一面,这一面只属于他性格的0.01,但你却会因为他这点微不足道的表现将他给完全否认掉。

他一向认为自己没有完全了解一个人,于是没有资格去说坏话,对苏絮也一样,哪怕她真的很…

“是很清楚。”所以更不会离开了。

她又沉默,路少珩这次明白了,“你是在闹什么别扭?”

有什么,就说出来。他不喜欢整天在那里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不是每一个人都擅长这种游戏 。

他眼角里,透出的不耐烦…

她抿着嘴,“你…”

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竟然说不出口。在母亲面前,那种有些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为什么现在不敢说了?

原来真的害怕失去。

就如同自己曾经说的那些,因为是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东西,没有想到真有一天,属于了自己,就有点忘乎所以,连适合不适合这种最该思考的问题都忽视了。

舍不得,自己的喜欢。

路少珩蹙着眉头,他极

度不喜别人这种扭捏的态度。她在他面前的第一印象就是扭捏,现在竟然还是这样。

“什么?”

他呼了一口气,还是保持镇定,没有露出半分不耐了。

“为什么这样对我?”她还牵强的扯出一丝笑。

“这样对你?”是她的话让人产生歧义,好像他做了什么让她不舒服的事,可他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吧。

“对我…好。”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看着他的眼神很柔很柔。

他一愣,微微抿紧嘴看她。

不过他也没有想出原因,大脑里没有什么答案。

“是因为可怜吗?”她颤抖的开口,还是专注的看他,“可怜我一无所有…可怜我。”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烦躁又不舒服,考试时老师没有划重点,临时抱佛脚得有点难受。这周考了两科,可以轻松一周再迎接考试了,不好意思没有按时更新。

以前我几个文,很多人褒贬不一,其中有一种观点是说我的男主情感太晦涩了,所以这个文的男主有许多心理活动和视觉。我常觉得,将楠竹的心理描绘出来,感觉这个人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了,多了一分生活化,而大多数人更喜欢完美的感觉。不过这次试一试,将楠竹的心里也表现出来。有什么看法,尽可以提出来。

☆、第三十四川

路少珩所买下的公寓叫“冬泠”,其名是因为这栋公寓恰好正对着某广场最高的那栋楼,那栋楼的四边在夜晚都会呈现出纯白的光,幽白炫目,像在看到雪化前那冒出的白色气体,冒着说不出的寒意,于是取了这个名字。不过与意境相反的是这片小区的绿化相当好,绿油油的植物四季不变,与冬天的意境相差很远。

路少珩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拿出手机,也没有看黎婳半分。没有开灯,她看不到他的脸色,自然也就猜不到他对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有何解读。

手机在很多时候都是好东西,它可以让人避免尴尬。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遇到尴尬的事之后,故意假装按铃声,让对方以为来电,借口去接电话,免除那些不自在。

只是,路少珩没有假装而已。

他扶着额,手指按着额头,“妈,有事?”

“今天不回来?”唐安安试探着,不说她现在那边的状况。

“有事?”他得从对方所言的事的重要程度做出决定。

唐安安瞧了眼坐在对面的井依涵,笑了下,走到外面去说话,“说大也不大。”

“我在高速路上。”他信口胡诌,既然确定了没有大事,那他就不用多着无聊的等待。

“那等会儿我在打过来。”母亲当然先以自己孩子生命安全为第一考虑了。

“等会儿会很忙,今天赶不回去了,今天温度会有些低,晚上注意关窗。”他淡淡的开口,却让唐安安十分受用,不停的嘱咐着他好照顾好自己这类话,完全忘记了自己打电话的初衷。

他挂了电话之后也没有看她,直接将车开进车库里。

黎婳在他下了车之后,还处于懵的状态,不清楚他这样的表现算什么。在得不到他的反对时,便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代表默认?明明话是由她起头,难受的怎么又变成了她,刚才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人果然是受不得任何的刺激,她跟在路少珩的背后,看着他硕长的背影在地上不停的位移。

直到走进电梯,路少珩才从她刚才说了那句话之后正眼看她,“你觉得我很有空?”

大少爷脾气一出来,有点收不住了,果然他自己没有什么不同。他这样的身份,还真是敢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他愿意。他脑子没有病,凭什么这么空闲的去可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让这个人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黎婳下意识的离他远一步,这种感觉有点像那次在他车中,他也是这样的态度。微微凝眉,嘴角其实还带着笑的弧度,可让人无端的害怕,至少她害怕。

电梯打开的那一个瞬间,路少珩直接将她给拉了出去,扯着她的衣袖,大步向前迈。

幸好电梯里没

有别人。

她努力加快步子,跟上他的节奏。

走得太快,到了门口时,不停的喘气。

路少珩打开门之后,轻睨了一眼。其实那一眼没有带情绪,她却觉得无比的讽刺。这种小心理在作祟,她站在门口,不向里面走去了。

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她自己也有住处,不用留在这里。

在她内心做着选择时,路少珩已经走过来,将她拉进去,顺手将门狠狠的关上。

她被他压在墙角,她整个人都被他的身体掩盖,显示着她多么娇小。只是没有半分林黛玉的娇弱,更多的只是她和他之间力量的完全不成对手。

路少珩一只手撑在墙上,连灯都不开,但也不用,微黄的夹角中,她能感受到他心跳的频率,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气息,围绕在她左右。

是很久很久之前吧,她躺在床上,很无聊的去想。她在想着他,那他又在做什么?他也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个体,此时此刻,他究竟在做什么。

她有点想知道他在同一时间做着什么。卑微的连“他有没有想到我”都没有想过。

此刻呢,他在她的身边,不用去想象。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在身体开始逐步有僵硬状态时,黎婳伸出手,想推开他。

他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