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庐中堂悬挂着的《猛虎下山图》落款与印鉴是张大千。张大千的兄长善画虎,张大千名气大,为了尊垂兄长他轻易不画虎,所以张大千的虎图异常珍贵。许多收藏爱好者对孟家的敬仰就起于悬挂于蓬庐中堂的这幅《猛虎下山图》。孟家随随便便地挂在墙上,换了别人,早放在保险柜里了。
局长脱口而出,“不怕招贼啊?”
孟瑞成淡笑,“复制品,小儿拙作。”
田大伟倒吸一口凉气,孟时还有这手艺?局长与两位书法家已赞出声来,“家学渊源,不同凡响。”
孟瑞成捧着紫砂小茶壶摇头叹息,“要像小田这样有个单位才好。阿时没有单位,总要有一技傍身,否则孟家的这座宅子迟早让他败了去。”
田大伟赶紧谦虚地说:“孟老不说,还真不知道是幅复制品。孟家家学渊源,我拍马也及不上。”
你是比不上,但他却喜欢上你的前妻,孟瑞成想到这层就恼怒。他的儿子居然喜欢上这种男人的女人!他云淡风轻地请大家人席,再不提孟时。
离开中堂时,孟瑞成看到田大伟留在椅子上的黑色夹包,他笑了笑。
谢医生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秦叔眼里的惊诧。她特意穿了身旗袍,收拾得端庄素雅。她抿嘴一笑,道:“怎么,我回来不欢迎?”
“家中有客,老爷今天很高兴。”秦叔淡笑了笑,继续坐在门厅里的竹凳上看书,喝茶。
谢医生凑近秦叔,说:“我知道,姐夫请的是个混账王八蛋。他想栽赃陷害,还要看我准不准!”
秦叔放下书,探究地看了眼谢医生,微微一笑说:“我有东西给你看,谢小姐请随我来。”
谢医生不疑有他,好奇地跟着秦叔进门房。秦叔回身掩好房门,神情一变,道:“谢小姐,今日之事不容你掺和。老秦无礼了!”
他出手如风,谢医生一声没吭就被他打晕一了过去。秦叔拍了拍手,道:“我也是为了阿时好。”
他出了耳房锁上门,当没事发生似的看书,喝茶。
席间融融,几位爱好书法的人话题一致。田大伟好奇地观察着孟家,殷勤地作陪。酒过三巡,孟瑞成请大家去后院品赏书法。
凉亭外的园子里另摆放了大书桌与文房四宝,位置选在阴凉的檐下。
局长意外又多认识了两位书法名家,心里高兴,慨然提笔请几位指教。一幅字写下来,孟瑞成赞了个“好”字,另两位书法家也纷纷附和,局长笑逐颜开。
田大伟站着观赏,孟瑞成笑道:“小田对书法爱好吗?”
他愣了愣,摆手道:“惭愧,我喜欢但是不懂,能随我们局长来开眼界已受益良多。”
两位请来的书法家早受孟瑞成拜托过,局长也算半个斯文雅人,三人你写我评聊得高兴。孟瑞成便对田大伟道:“小田喜欢下棋吗?”
“业余而已。”田大伟心知孟瑞成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见局长笑眯眯地鼓励他去,便跟在孟瑞成身后进了书房,并主动执黑走先。
若论棋艺,田大伟最多只是会下棋,知道规则而已。孟瑞成无事沉浸此道,几子布下,心里有数,刻意让着田大伟只求延长相处时间。
书房里很安静,看似两人都在认真下棋。田大伟一直等着孟瑞成开口询问,孟瑞成却凝神专注于棋。田大伟心生疑虑,又不能主动开口,落子更显杂乱无章。
直至一局下完,孟瑞成推棋笑道:“小田还得多练练才行。”
“我只是业余的业余,局势都在孟老掌控之中,没让我输得太惨己经是手下留情了。”
孟瑞成笑了笑,说:“老了,靠这些打发时间罢了。走吧,看看他们去。”
出了书房,廊下三个爱好书法的人己写出来好儿幅字,孟瑞成欣赏了会儿,笑道:“几位的字各有千秋,都不俗。看来今天兴致都高,我这个做主人的也高兴。”
局长便请孟瑞成写上一幅。孟瑞成也不推辞,凝神提笔,龙飞凤舞接连写下三幅条陈。
孟瑞成三幅字分别用隶、篆、行书写,隶书圆润,篆字大气,行书秀逸。看得局长与两位书法家啧啧称赞。
他搁下笔,吸去浮墨后落款用印,微笑道:“今天大家赏脸来做客,我倍感荣幸。若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三幅字。”
孟瑞成名声在外,他的字在市面上极少流通,局长和两位书法家不由大喜。孟瑞成见田大伟站在一旁,便一说:“小田对书法不感兴趣,我就不送你字了。你的棋下得不错,我就送副棋子给你吧。”
“不不,能来府上已经是晚辈的荣幸,不敢收孟老的礼物了。”田大伟礼貌地拒绝。
孟瑞成微微一笑,并不勉强。
待送走四人后,他在中堂里看到了田大伟忘记拿走的夹包。黑色的夹包放在田大伟坐的椅子上,拉链拉开着,几张照片露出来一半,只要注意到他的包,就一定会看到那些照片。
孟瑞成眼中便露出了冷意讥消。他没有动,泡了壶茶坐在中堂里等。没一会儿工夫,田大伟满头大汗地回来,连声道着歉,拿起了自己的包。
“小田,坐会儿。瞧你热的,是从街口跑回来的吧?”孟瑞成慢吞吞地招呼了声。
田大伟知道他肯定看到这些照片了,书房中孟瑞成没有开口正中他下怀。他并不想真的诽谤冯曦。该做的他已经做到,田大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推辞道:“不了,我家里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您。”
“等等。“孟瑞成拿起一只盒子递过去,“人生如棋,布局打劫乐趣无穷。好好练着,将来再和我下。”
田大伟捧着沉甸甸的围棋子,总觉得孟瑞成话时有话。他道了谢离开孟家后,长舒一口气。心里总有些不得劲,想了很久,他给冯曦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冯曦就把电话挂了。再打,已经打不通了。田大伟苦笑地想,她一定把自己的号码屏蔽掉了。
想着冯曦的恨,田大伟心里一股怨气又冒了出来。要不是她找了这么个世家子弟,他会被牵连进来?自己被逼着干不光彩的事,还不是怨她!一时间他想扔掉手里的棋子,见盒子精致,打开一看,棋盒是黑檀木的,居然是玉石围棋,白如牛奶,黑如浓墨,光洁润泽。围棋价值不菲,他倒吸了口凉气,孟家是真正的大手笔,心里又舍不得起来。想到是孟瑞成心甘情愿送他的礼物,便抱着棋子回了家。
秦叔掩了大门,轻步走到孟瑞成身边说:“谢小姐回来了,进门就骂刚才那位田先生是混账王八蛋。有客人在,我就自作主张留她在耳房睡一觉了。”
“她醒了估计会找你算账,今晚家里又不安了。”孟瑞成说这话时脸上闪过笑意。
秦叔微笑道:“我只担心她一怒之下又不愿意回来了。”
孟瑞成想了想,说:“这些日子她不回来也好。醒了吗?”
“和夫人在耳房说话。”
孟瑞成“嗯”了声,转身要进书房。秦叔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他跟着孟瑞成走了几步,见他回头用询问的眼光注视自己,犹豫了会儿,说:“老爷,虽然您不满意冯小姐,但她毕竟是阿时在意的女人。这样做对她是不是太狠了点儿?咱们只是为了阿时一个人而已。”
“照片你如何看?”
“傅铭意同意让咱们拍下照片并不完全是为了孟家能给他提供的帮助,他想一箭双雕。”
孟瑞成冷冷一说道:“这些人比我这个做老子的更关心阿时的婚姻。笑话!我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演什么戏来。告诉田大伟,管住他的嘴。”
谢医生醒了大骂秦叔,孟时母亲等她骂完才关切地问她的情况,老话常谈又扯上了谢医生的个人问题。谢医生不由急道:“姐,现在该急的是孟时的事。”
“我知道,我看过那女孩子的照片了。”孟时母亲叹了口气。
“你们不反对?”
孟时母亲眼里便有了湿意,脸上更多的是无奈。她不满地说:“我想不通瑜珊哪点儿不好。唉,不提了,我更担心阿时这次认了真,他爸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不回家来,你转告他吧。我这个当妈的也管不了他了。”
回答在谢医生意料之中。她突然想起田大伟来,急声问道:“姐,今天来了个姓田的,你见到了吗?”
“怎么了?”
谢医生小心地问道:“他有没有拿过什么照片给你们看?”
孟时母亲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我觉得这小伙子看上去不错。我想那个冯小姐连这样的丈夫都不要,心怕是野得很了,看上阿时是因为咱们孟家吧。”
谢医生张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为孟时担忧,也不等于她也真心赞成冯曦。她嘟哝了句:“离过婚又怎么了?我还离过婚呢,难不成就不能找个好的嫁了?”
这个能一样吗?换到妹妹身上,她当然觉得离了婚也能找个好男人再嫁。但换到儿子身上,孟时母亲还是觉得不舒服。
这时秦叔过来,低声说:“老爷在书房发脾气,把洗笔的莲白青瓷钵都砸了,夫人要不要过去瞧瞧?”
谢医生正想对秦叔发火,听到这个也顾不得了,赶紧站起身和孟时母亲去书房看究竟。秦叔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打开电脑,熟练地打开邮箱,简单地写了封邮件:“田先生,多谢你引见贵局长来府中拜访。那副围棋子价值两万元,从此银货两讫,你与冯曦再无干系。管好你的嘴,天下太平。”
点下发送键后,秦叔关闭了邮箱,泡上一杯茶品着。
谁也想不到,操控田大伟的神秘人是孟瑞成和他,秦叔微笑着想,田大伟永远不敢再把冯曦挂在嘴边了。
两间屋一人占了一间,卫生间多了个漱口杯,多了支牙刷,多了几条毛巾。客厅窗台和小阳台上多出了绿色盆栽。这些东西都是从冯曦家搬来的,花了一整天时间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感觉却焕然一新。
冯曦的书没有搬来。一折腾,两人才知道哪怕是租的房子,搬次家也等于去了半条命。她的房子还有二十天才到期,两人当机立断,罗马不是一天就能建好的,搬家也不急在一时。纵然是这样,两人依然累瘫了。
躺在床上养神的时候,孟时终于等来了小姨的短信,简短准确:“你爸怒了。”
他的眼皮跳了跳。
他小时调皮捣蛋挨过父亲的打,那些不叫怒。如他所言,孟瑞成脸上呈现出紫气东来的怒气是谢医生当年离婚的时候。没过多久,谢医生前夫带小姐开房的时候被警察逮了个正着,出宾馆时又被媒体拍了个正着,颜面无存。
孟时在古玩街的朋友赏脸给了个“斯文狐狸”的雅号。他现在想起来,如果他的性格与父亲有相似之处的话,父亲真怒了,就意味着他要玩阴的了。
一念至此,孟时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来。他有些抱歉地想,这样做好像是仓促了点儿。不过,这个办法一劳永逸。
他抚摸着冯曦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曦曦,我觉得吧,同居和结婚没什么区别,只差国家出个证明。要不,咱们把这个证拿了,也生米煮成熟饭,懒得再听人啰唆。”
“太快了吧?孟时,这样挺好的。我觉得同居不错,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我不想太仓促。”
“你不是信不过我吧?”
冯曦翻发个身,趴在他身上认真地说:不是信不过你。我是觉得这样住些日子,大家都能清楚地知道适不适合对方。比如你看电视只喜欢看广告,我就会奇怪广告有什么可看的。唠叨你几句,你就不痛快了。”
“这个简单,买两台电视不就行了?”
冯曦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是说万一生活习惯不同,看不惯对方的一些习惯,久了就会吵的。”
孟时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地方看不习惯你。”
“我有看不惯你的地方呢?”
“什么让你看不惯,说说看。”
冯曦气结,她现在没什么看不惯的。
孟时笑道:“说不出来就是没有呗。既然没有,领个证怕什么?出了问题有国家担保,五星信用多好啊!”
冯曦扭头闷声说:“你真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啊?我是独女,你是独子,真的不管父母了?”
说了半天又回到了问题的症结。孟时苦笑,若是父母同意,他何必急着领证。冯曦就算是二婚,他也很想风风光光地娶她。
“曦曦,如果我家里不同意呢?你难道会因为他们不同意就和我分手?”他极无奈地说出了他不想说的话,眼角余光警惕地关注着冯曦的表情。
“分手”二字刺激得她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下,冯曦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钻,抱着他的腰说:“我累了。”
孟时顿时惊怒,“曦曦,说好咱俩在一起的,你别想着反悔!”
“我没有反悔,我真的累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公司上班。咱们先这样吧,家里慢慢来,不急。”冯曦闭上眼睛,一半是想睡,另一半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孟时很好,正因为他的好,她更希望能得家人的祝福。
结过婚,她才知道,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在婚姻面前,人都不再是单纯的一滴水,融在一起就能不分彼此。每个人都成了一个圈,与另一半相交有属于两人交叉相合的部分,而没有圈进来的是两个家族,双方所有的亲朋好友,那是属于自己内心独有的部分。
她听到孟时轻轻的叹息声。他没有再逼她。冯曦感激地紧了紧胳膊,回应她的是孟时温柔的拥抱。她有些歉疚地地想,她曾经的婚姻带给他太多烦恼。如果他不找她?她无法自抑地涌出惊痛。这种痛楚让她害怕,像极了梦里从高处一脚踏空的失重感,恐惧得抓不到一点东西可以阻止她下坠。
悲哀在心里一点点扩大着,她想现实一点儿,却还是踏进了下现实的新恋情里。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地做着梦,梦到高大黑漆木门上的铜制兽首狰狞地向她扑过来,那两扇大门越变越大,越来越高,黑压压地向她倒下来。冯曦蹙着眉在梦里挣扎,想要喊出一点几声音来,辛苦得连哭声都哼不出来。她甚至迷迷糊糊半睁了眼睛,看到了晨曦青蒙蒙的光影,人却依然陷在梦境之中。
“曦曦!”孟时被小狗似的呜咽声惊醒了、见她半睁着眼睛.眉头紧皱,一副哭似的迷蒙表情。他摇醒了她、冯曦喉间骤然松弛、从梦境中脱身而出,轻若蚊吟地说:“我做梦了。”
“做梦而已,不怕,不怕……”他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你给我说故事!”
孟时第一次发现冯曦也有蛮横的时候。他微微一笑,闭着眼睛说:“好吧,说我第一次发财的故事。那会儿我读初中,家里给的零用钱很少。怎么办呢?我爸的字不是值钱吗?我就偷偷捡他扔纸篓里的废字,终于有天给我捡到了一幅看上去还行的字,用了他的印裱了,拿出去卖了一千块钱。因为他的字少有卖的,买主就拿了字上门来求证。我爸当时承认是他写的,可回头就揍我。等他打累了后,才气呼呼地说,照我这种整法,以后他的字就不值钱了。然后教给我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收藏界藏的就是这个‘稀’字。”
“那钱呢?你的第一桶金被没收了吗?”冯曦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拿着这一千块钱在古玩街折腾了。”
冯曦脑子里开始想象孟时用一千块钱捡了个漏,转手翻番又再接再厉的传奇。谁知孟时笑了笑,说“我每天揣着一千块钱,放学就了往古玩街跑,结果什么也没买。最后回家纳闷极了,古玩街怎么没有好赚钱的东西啊。我爸嘲笑着说,你以为满地都是古董?有些明清时期的东西就不错了,好东西你见不着。我不信,还是继续在古玩街里泡着,久了,认识的朋友也多了。跟着朋友去乡下收货,我用一千块钱买了只碗。”
“后来呢?”
“后来这只碗一万块钱卖出去了。我高三毕业时,有人买了它。我爸买的,他还当我下知道呢。我也当我不知道,喜滋滋地拿着一万块交学费去了。”
冯曦感叹道:“你爸还是疼你的。”
孟时一笑,“所以,别把他们想得太恐怖了,最多有些正常人一样的反应罢了。再睡会儿,我守着你睡,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冯曦靠着他,终于安心地睡了个回笼觉。
天气晴朗,阳光无所顾忌地散发着热与光。冯曦穿着奶黄色的短袖洋装,像车里挂着的那串黄桷兰,散发着同样的薄薄清香。
孟时偏过脸,让冯曦小鸡偷米似的啄了一口。他低声笑道:“怎么今天不是周六?”
冯曦抿着嘴白了他一眼,说:“不务正业,你当然想每天都是周末了。”
“这不挺好吗,照我说,我就不想你上这个班。咱俩开家夫妻店多好啊,就在古玩街上开。开张能吃三年!”
“你不就想着傅铭意吗?他其实真的是公私分明。那照片,不是那么回事!”
孟时撇撇嘴,道:“他敢!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都说明白了还敢再骚你,我还真不客气了。打架他不是对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收拾了。”
冯曦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真成流氓黑社会啦?”
孟时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下,见她忙不迭地照镜子看妆花了没,忍住笑,说:“妆没花。去吧,下班我来接你。”
这时又一辆黑色的吉姆尼像一头憨厚的小熊开了进来。
冯曦看清楚开车的正是江瑜珊。她推了推孟时,笑着下了车,招呼道:“江总,早!”
孟时心里叹气,也跟着下车,“小江,早!”
江瑜珊嘴一翘,揶揄地说:“还是冯姐姐厉害,以往时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以为你又去塔里木盆地参加拉力赛了呢。还开这破车啊?你的车放车库白浪费钱了。”
孟时抄着手,打量了下崭新的吉姆尼,说:“你不也换了辆破车?中看不中用。这车能越野吗?上两级台阶底盘就废了。”
“坐了你那辆改装越野车,觉得轿车没劲了呗!你那辆车多好啊,花十来万改装,偏要开着二手破捷达送冯姐姐。居心不良!”
她笑意盈盈,孟时看到冯曦有点儿不自在,伸手搭住她的腰,笑着问她:“你介意坐二手捷达?”
冯曦想起在杭州孟时借朋友的黑色罗宾汉,他原来家里另有好车。她完全明白孟时的心情,他怕给她压力。冯曦微微一笑,推开他的手,说:“你们是家里有钱烧慌了,没钱的人不开车不也一样活?上班时间到了,走吧,江总。”
她的话出乎江瑜珊和孟时的意料。江瑜珊以为冯曦至少会白孟时一眼,或者显出不知情的尴尬。孟时以为冯曦会大方地说她不介意,至少在江瑜珊面前会采取一致对外的招数。谁知她云淡风轻的话反而像一记板子,把他和江瑜珊各打了五十大板。
孟时微怔了怔,笑出声来,冯曦这话里的意思反过来听就是她不介意。他笑嘻嘻地说:“不耽搁你们工作,下班我来接你。我不开车了,咱俩甩火腿逛着走回家,正好锻炼身体。”
冯曦嗔看了他一眼,拉着江瑜珊进了公司大楼。
孟时看看两人往里走的身影,笑容一点点地收敛了。江瑜珊似乎对照片的事一点儿也不知情,她究竟是戏演得好,还是压根儿与这件事无关?——3Q手
他打了电话给小姨。谢医生简单地描述了一番昨晚孟家的状况,不外火烧眉毛、气血上涌、暴跳如雷、怒发冲冠之类的形容词。
末了,谢医生吞吞吐吐地说:“阿时,那照片……她背着你和别的男人,你是不是看错她了?要说两人之间没啥,我都不相信。”
“我信!她和我说了,那男的贼心不死搔扰她!照片能有多大真实性?八卦新闻都是这样炮制的,和谁晚上吃个饭坐近一点儿都能被写成夜店私会举止暧昧。小姨,我想和曦曦先斩后奏把证领了。砍了树免得老鸹叫,弄成既成事实再回家安抚。”孟时对田大伟拿回家秀照片的事放任不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谢医生骇住了,没想到孟时这么直截了当,完全不把父母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对家里的规矩再不满,多少还敬重几分姐姐和姐夫的意见,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孟时疯了。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一张嘴发现自己紧张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阿时,结婚是大事,你别赌气。姐夫不过是在气头上,也还没见过冯曦本人呢。他只是被照片气坏了,本来听说她离过婚就不太喜欢。你总要为你爸妈着想一下,你到现在都还没向他们说明白过呢。”
“他们私下里见她的前夫事先和我通过气吗?他们问过我曦曦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话说回来,这事我还不敢让曦曦知道,你说她要知道了会怎么想?”孟时越说越气。他觉得父亲看到照片生气完全是自找的。
人一生中最自由的两个阶段,一个是工作之前甚至到结婚之前,一个是离退休之后。前者是还没有踏入社会,体会不到社会责任与家庭责任;后者是随着年龄渐高,人们对老人的苛求渐少。
孟时与冯曦恰恰处在正需要他们对家人、对父母负责任的阶段。尽管冯曦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尽管孟时想先斩后奏,双方父母依然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第十五章中计
冯曦的目光由惊惶转为平静再变成了冷漠。傅铭意的保护和他的股票远远补偿不了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伤害。
事情呈现出微妙的格局。
孟瑞成在通过谢医生传递了他的态度之后,并没有找孟时回家,对孟时与冯曦不闻不问。孟时在明知道父母的态度之后也没有回家,依然与冯曦继续过自己的甜蜜日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孟时准备好见招拆招。他更珍惜眼下短暂的温馨。
一个人有了心事,有可能不泄露分毫吗?孟时想,他就是这样的人,越是紧张越是艰难,他就越镇定。
这是种甜蜜中隐藏着焦灼的心情,带着对光明的希望陷在黎明前不安的黑暗中。孟时像坐上了牌桌的赌客,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对手,猜测着底牌,思考着对策。冯曦坐他身边,把全副家底放在他面前。她并不知道,孟时最大的筹码是她。只要她不上赌桌,孟时就有了必赢的信心。
纵然输掉所有,他能拥有的、在意的,不过是她这个人而已。
然而对手早已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牌桌上的赌局是看得见的赌局,真正的赌局设于赌桌之外。
半个月后,冯曦公司接到渠江公司的一封信函,说他们运到现场的货出现大问题,同时发来现场照片。
江氏建材运到渠江工地上的无缝钢管有严重的锈蚀现象。从照片中可以看出管材表面和里面已经锈出了凹坑,哪怕是用于下水管道,即使出不了什么事,但也违反了合同规定。
渠江蔡总是得了好处的,他异常婉转地直接来电告诉冯曦,如果在十天之内材料能到达现场他还能遮掩过去,所以这批材料必须尽快退换,重新运往现场。如果耽误了工期,他也没办法,只能按合同追究冯曦公司的责任。
冯曦千恩万谢,马上致电江瑜珊要求重新调运材料。
江瑜珊诧异得近乎夸张,“不可能!我们不可能违反合同调运这种搁了至少十几二十年的管材!这样吧,我查一下再回你。”
冯曦呆住了,她要赶工期,查来查去就算再运输抵现场,误了工期公司不仅要赔偿渠江公司一大笔钱,根据合同,还要承担工程延误责任。赔偿可以全落在江氏头上,但渠江的工程是国家挂了号的大工程,二十多个亿的投资,公司一心想全部吃下订单。一旦惹恼了渠江翻脸,她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她快速说道:“不是你调查的问题,事实摆在眼前,有现场监理发来的照片为证。渠江工地现在拒收这批材料!江总,你必须马上重新发货!”
江瑜珊轻松地笑了,“冯姐姐你别急,我现在在外地。我马上打电话回公司,再回你可好?估计是公司仓库调错货了,你别急,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