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曦卟的笑出声来,指着孟时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邓不就是抢了你的话你就赶人走?刚来的时候还叫人家空了过来喝酒!”

孟时被她戳穿也不恼,转过头对老邓笑道:“老邓,瞧这丫头说的,你说我是那种人么?来,坐下喝酒。明天有空领你去看看那只宋窑瓷碗。”

一抹惊喜从老邓眼中爆开,就差跳起来欢呼了。他听明白孟时话里的意思,马上放下杯子对冯曦道:“孟时怎么可能这样小心眼呢?他不是恼我抢了他的话,他是……非常恨我抢了他的话!哈哈!慢慢吃,我忙去了。”

孟时一僵,冯曦笑得肩头直抽,她第一次发现孟时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这些日子的接触,她最疑惑的就是觉得孟时太完美,而一个太完美的人总让她不安。这会儿看到孟时眼中一抹尴尬掠过,她哈哈大笑着说:“没收买成功吧?!你原来是非常恨老邓抢了你的话!”

她大笑起来时仰起了脸。红灯笼的光影下一朵妩媚的花灿烂开放,眉梢眼底染尽了南湖的璀璨夜景,仿佛这一山一湖迎头扑来的风都被感染得笑了起来。

“你嘴上粘了片辣椒。”孟时睨着她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手伸过去在她嘴角一揩。顺势扣着她的脸就吻了上去。

她无意识的惊呼全数被孟时吞了进去,冯曦瞪大眼瞧到红灯笼在他眼中晃动成一片光影,他的手掌已盖住了她的眼睛。温暧的气息顺着山风传来,在唇间流连。冯曦紧张得不知道该顺从他还是该推开他,听到孟时轻声说:“别拒绝我……”

冯曦愣了愣,他的声音已移到了她耳边:“你敢推开我,我就咬断你的脖子!”

她下意识的就推他,孟时扶着她脸颊的手微微用力迫得她往后仰。嘴唇真的移动到她的脖子上,他用牙轻轻的磨着:“你说,我要不要咬上一口呢?”

冯曦大叫:“不要!”

孟时大笑着松开手,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怀里:“戳穿我你就这么高兴?”

头抵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一种宽厚的安全感,冯曦又想叹气,又想笑。她没法否认自己此时的心动与渴望。抬起脸看到孟时神彩飞扬的笑容,她被蛊惑着问了他一句:“你真的不介意我离过婚吗?”

孟时的笑容渐渐的收敛,眼神清明,他认真的说:“我介意。我常常不停的想你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我总有无法掌握的无力感,你愿意告诉我吗?”

冯曦的笑就这样一点点收敛,最终平静的与他对视。她有点悲哀的想,难道她需要在重新开始面对每一段新恋情时都把过去重复说上一遍,以此来求得对方的谅解与释怀?可是哪个男人不想了解?她微微的低下了头,心里犹豫再三。她想到了孟时的好,那种想重新拥有的勇气鼓励着她开口说:“我只不过比别的女人多了一场婚姻。”

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孟时轻叹:“傅铭意。一个在你还没减肥时可以追到杭州的上司,他对你并不简单。”

冯曦身体僵了僵。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认真的盯着他说:“孟时,你应该去找一个单纯得没有恋爱过的小女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觉得我应该把我二十九年所有经历的情事都汇报得清清楚楚才满意的话,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吧。”

她离他不到一尺远,她背后山下的南湖沿岸灯火阑珊。而孟时突然觉得她离他很远。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一个影像。他的神色也渐冷了下来,眼中那片被灯笼是映红的光像恼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她就这样拒绝他?就因为他问了句她的过去?他并不是介意她结过婚,他介意的是这么久了,她从来没对他真心真意的倾述过。

冯曦心里的酸涩泛滥开来,她该边哭边告诉她这么些年情感上的委屈,这才是聪明女人的做法。然而如果要用对过去经历的哭述换得他的怜惜,她的自尊不允许。一个待她如此好的男人会因为她现在说不出口而冷了脸,将来呢?她突然觉得五月的山风很凉。冯曦缓缓站起身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多谢……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先走一步。”

她拿起包毅然转身。月洞门外人声鼎沸,穿过了最热闹的风景,外面是山与湖的凄清。冯曦沉着脸脚步坚实,她飞快的走下山,拦了辆出租车离开。

车窗外扑进风声,她伸手压住嘴唇,却摸到了顺着脸颊淌下的泪。她蓦得笑了,边抽气边笑。她可真是,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嘴唇嗡张,孟时温暖柔软的一吻仿佛并不存在。她可真傻,还想着真的有可能再拥有一次爱情。

第32章

山下的湖面被灯光映射出五彩的光芒,坐在半山将一片灯火璀璨尽收眼底,心底涌出的却是寂廖。孟时喝着啤酒静默的坐着,面沉如水的脸上现出少有的烦躁。那个傅铭意是她心底连碰都不能碰的禁区?她可以坦然的面对那场失败的婚姻,却不能坦然的面对那个男人。孟时一时火起,扬手将一个空酒瓶砸对面的树上了。

“哎哎,我这里不是垃圾场!人人都砸酒瓶,小南山就没法成景区了!”老邓这时脱了围裙走进来,顺势在冯曦的座位上坐下。他倒了杯酒撞了撞孟时笑道:“和哥哥喝杯酒消消气,女孩子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回头哄哄就好了。”

酒瓶发出的脆响仿佛将郁闷发泄完了,孟时和老邓碰了碰杯子说:“回头麻烦请小工帮着拾缀下碎玻璃。对不住了。”

老邓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事情,你还没把我这里全砸了。”

孟时歪过头笑:“要是我全给砸了呢?”

老邓眨巴着眼道:“你不会。你不知道古玩界送了你个斯文狐狸的称号?”

“凭什么啊?发酒疯不能以常理论,我今天就是喝醉了,当个没文化的流氓也很正常!”孟时想起了自己对冯曦一直态度良好,二十五孝的对联都摆出来了。他对她太宠,都不像他自己了。听了老邓的话就没好气。斯文?他现在火大。刚才他就想拽住她说个清楚明白,又生怕自己发火把事情做绝了没有回旋余地,眼睁睁看着她走。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又打回原形。他现在还记得冯曦跟蜗牛似的,轻轻一碰就缩回壳里的态度。

老邓嗤笑了声说:“孟老弟,有时候吧,对女孩子君子还不如当流氓呢。你这是关心则乱,患得患失!”

一语敲醒了孟时,他怔了怔又叹气:“老邓,我当你是大哥,对你我就不客气了。你说,我怎么就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这么上心呢?”

这话老邓不爱听了,挟了块自己做的跳水兔边嚼边说:“注意你的语气。她离过婚,你对她上心了,她就该觉得自己矮你一截?我看刚才那位小姐不错的,就算她是离过婚的,可气质比好些没结过婚的黄花大闺女都强。你是不是提人家的伤心事了?”

孟时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她能对我说,别藏着掖着。”

“谁愿意成天把自己的伤心事对别人说?”

“我不是别人!”

老邓给他满上酒,语重心长的说:“就因为你不是别人,所以你更不应该提。有时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一五二十的分析的。你想知道什么?她为什么离婚?离婚是谁的过错?这些都不重要了,谁叫你没能在她结婚前认识她。最关健的是现在你俩能不能好下去。”

孟时正想说他不是因为提离婚这个话题把冯曦气走,听到老邓最后一句话眼睛却亮了。他仰头喝完酒对老邓笑:“明天去看那只宋窑碗,我先走了。女人隔了夜再哄难上加难。”

老邓呵呵笑着说:“去吧,把搓衣板跪平了再起来。”

孟时大踏步往外走,回头笑道:“听嫂子说,自从有洗衣机后,家里的搓衣板舍不得扔,成你的专用了。”

他走出月洞门时,外间长廊上还坐满了食客。孟时听到一声娇呼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江瑜珊从一旁站起来,兴奋的冲他挥手。他迅速往江瑜珊坐的地方看了眼,见在座的都不是熟人,这才微笑着走过去道:“真巧。”

江瑜珊一个健步窜出来,拉住了他的胳膊:“时哥,你终于回来了,今天你妈还念叨你呢。”

孟时不动声色的拨开她的手道:“我也是才回来。晚上还有点生意上的事要谈,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吃。”

江瑜珊脸色潮红,散发着薄薄的油光,更显娇艳。她眼中晃过一丝失望,并不相信孟时才回来。她已经习惯孟时躲着她了,江瑜珊并不在意。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有努力到最后,她绝不放弃。想到这里她露出笑容说:“时哥,你这次去越南参加拉力赛拿名次了吗?真想和你聊聊。不过今晚陪客户吃饭走不了。你手机打不通,给我号码,回头我找你。”

孟时的眉扬了扬笑道:“我回来了,手机就能打通了。你忙,我还有事。”他颌首微笑,毫不留恋。

陈蒙年纪轻轻做了材料部经理,拿单子时装孙子,可是找供货商时他却是大爷。江瑜珊是钢材供应商,一向和他热络着。陈蒙觉得江瑜珊不错,人漂亮大方,办事老到。他是长年在欢场上打滚的人,也抱着几分暧昧的心思。看到江瑜珊对孟时的态度,陈蒙不免有些吃味。他总觉得孟时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陈蒙端着酒杯笑道:“瑜珊,你这个朋友是开出租车的?”

江瑜珊怏怏坐下,听到这话眉一挑,杏眼瞪得圆了:“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是开出租车的!”

“今天他开了辆出租车来我公司拉客!”陈蒙肯定的说道,轻视的笑了,“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真的是辆出租车。我还见到我们公司机械部的冯经理上了他的车。”

江瑜珊被弄糊涂了,孟时怎么可能去开出租车?他不是在自己创业吗?难道是钱不够?她压下疑惑笑道:“听说你们公司现在各部门分头接单了?我们岂不是每个部门都要去熟悉?陈经理,听说渠江开发公司最近就有一单钢材,就是你们公司机械部接洽的吧?”

陈蒙呵呵笑道:“没有熟悉的供货商,不知道市场价格,机械部签了还不是要拱手让出来。不过,渠江的订单我这次不碰。哦,就是刚才给你说的冯经理,渠江归她负责。”

一个能让孟时去接她下班的女人?江瑜珊的直觉这样告诉她。她笑颊如花,替陈蒙满上酒道:“和陈经理合作一直愉快。渠江的单陈经理虽然不碰,却一定要帮帮我,替我引介下冯经理?”

陈蒙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端起酒杯笑道:“这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和王副总事先沟通一下。”

他的二手出租车停在一溜高中低档轿车中格外醒目,孟时不费劲就找到了。他掏出钥匙庆幸自己还没喝高,开车去找冯曦应该没问题。走得近了,他看到一个人影低着头在他的车旁走来走去,孟时便愣住了。

街灯蒙蒙胧胧的洒下来,冯曦抱着双臂慢吞吞的在车旁边来回走动。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瘦长,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脚下踢着一块石头,从这头踢到那头,再踢回来。

石头来来回回滚动着,滚落在他的心上。像钢琴键盘上飞舞的小手,在心间弹奏出一曲温柔欢快的歌来。

孟时心里竟是一酸,随即热血沸腾。

他像一只豹踏着温柔的脚步,悄无声息的接近她,在冯曦愕然抬起头的时候优雅的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冯曦的勇气在看到他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目光游离,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走到中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仓惶的跑掉,就叫师傅掉头回来。她觉得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孟时说,她不喜欢谈过去。她觉得她可以坦坦荡荡的对他说,你认识的人是现在的冯曦,过去是她一个人的过去,带不到她的现在来。她还觉得见着孟时她能骄傲的抬着下巴告诉他:“我离过婚,以前还谈过恋爱,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站在孟时的车旁,她突然就平静下来,她想什么也不要说了,回家算了。也许让孟时冷静,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会是件好事情。然而无数辆出租车从她面前经过,她只需要扬扬手就能结束这种纠结的情绪,手臂却举不起来。脚步从车头移到车尾,徘徊良久她一直在问自己,是真的气不过跑回来,还是心里舍不得他了?

冯曦想起与孟时的初见,想起他在杭州陪着她喝酒,想到他揍田大伟的那一拳,想起他煞费苦心帮着她减肥就为了让她找回自信,想起他陪她去批发市场买衣服,想起刚才温软的一吻。

与孟时在一起的时光宛如早晨那朵翠绿洁白的栀子花,芬芳清新得叫她沉醉。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清晨的厨房散发着牛奶的味道,早间新闻在耳边碎碎叨叨的响起,各自收拾好行装去上班,期待一天工作后再相伴渡过温情脉脉的夜晚。她踢着石头不断的想,她舍不得放弃新生活开始的希望。

他此时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灯光,双眸幽深明亮,让她无法正视。孟时却并不准备放过她,逼进了一步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我想知道你究竟说了句什么让老太太那伙人跑了!”她说完这句话恨不得去撞墙。

孟时压住想爆发出来的笑意悠悠然说:“我对老太太说,我以前有两次给你钱时告诉过你,再也不要出来行骗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好人。派出所都有登记的,还要再去一趟吗?你回来真的就想知道这个?”

冯曦硬头头皮回答:“嗯,我就只想知道这个。”

孟时笑了笑,并不放松:“你撒谎的迹象这样明显,真的以为能蒙混过关骗倒我?为什么要回来?”

这是他第三次追问她为什么要回来。冯曦把脸往旁边一扭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生出一种怨恨,恨他这样逼着她。她无比懊恼的想,她真不该回来,活该被孟时穷追猛打。

她微微偏开的脸显露出一种难为情,倔强又美丽。胸口微微的起伏着,突然她的眼光就瞥向驶来的一辆出租车。冯曦马上扬手,她万万没有想到见到孟时后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原先准备好的那些慷慨激昂都成了笑话。

手落进了孟时的掌心,他一把拽住把她拉到了车背后,用力的吻下。他的气息和拥抱让冯曦想起小时候父亲的拥抱。有一次上街在夜市上走得散了,她站在街中心放声大哭。父亲挤进人群后就这样抱紧了她,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哄着她,发誓再也不会弄丢她了。那晚父亲的怀抱让她感觉无与伦比的安全。

冯曦轻轻的移动着手,迟疑了下抱住了孟时的腰。这时远处一辆车过来,车灯强有力的从两人身上扫过。冯曦把头一埋抵了在孟时胸前,惹得他笑了起来:“再躲别人也不会以为你是根桩桩!”

冯曦用拳头捶了他一下,嗔道:“还说!让人瞧见又不是什么好事!”

孟时微笑着看着她,以指为梳将她低垂的流海往上拢了拢,轻声说:“我不该那样问你,对不起。”

冯曦眨巴了下眼睛,孟时将她抱进了怀里说:“原谅我,我只是嫉妒了,没有在你最好的年华遇到你。”

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在这瞬间仿佛都能极自然地告诉他。冯曦靠在孟时胸前说:“傅铭意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

孟时的手挡住了她的嘴,他笑容明朗,双眼熠熠生辉:“为过去那些事闹腾太败家了,浪费了一锅香喷喷的跳水兔。你饿了没有?咱们去吃海鲜烧烤。”

他的笑容感染了冯曦,她仿佛觉得生活中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看到的全是明媚的风景。

第33章

人一生之中总有很多个清晨让人记忆犹新。比如大年初一的清晨。被爆竹声闹醒,会一骨碌爬起来向长辈讨要红包,穿着新衣裳,兜里揣着钱,美滋滋的。又比如才进大学,从挤满了六个人的宿舍里醒来,瞪着蚊帐顶想新生活开始了。再比如冯曦今天的这个清晨。

她嘴里散发着冷酸灵牙膏的清香,发梢甩出海飞丝的味道,临出门时还对着镜子照了照身上淡绿色的小洋装。扶着勾勒出的腰线屁股一翘摆出个性感的姿势,踩着七公分的细跟皮鞋拎着小夹包咄咄咄去上班。

孟时一定不会知道她对着镜子如此风骚,冯曦得意的想,女人最爱这套。比如现在,她已经循规蹈矩斯斯文文露出如初升阳光般的笑容,矜持而不张扬。

她站在绿化带旁,身后一带修剪得齐整的低矮灌木欣欣向荣,枝条上缠绕着几朵粉白色的喇叭花还缀着露水。孟时便想起了他摘的那朵栀子花。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瞟向了她的腿,白皙匀称,膝盖上还有两个酒窝,脚上那双白色小牛皮的高跟鞋使得脚背崩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慢慢的目光才移向她的胸。冯曦减到了一百斤左右,并不骨感。小洋装一颗纽扣恰到好处的扣在胸部下面,勾出了腰线也托高了胸部。孟时眨了眨眼笑道:“冯曦同学,你是去公司不是和我约会,你打扮这么靓丽干嘛?”

冯曦微微抬起了头,斯斯文文的回答:“你不会是那种占有欲极强,出门恨不得我笼一条麻袋的人吧?”

孟时替她拉开车门笑道:“你恰恰猜反了!我希望全天下的男人都对你流口水,但你只会对我流口水!”

“美得你!”冯曦啐他一口,笑着上了车。

孟时偏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真香。”

冯曦推了他一把,脸上隐隐浮起红晕,心里却很高兴。她偷偷的看孟时开车的模样,偷偷的笑。她突然问孟时:“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儿上班呢?”

冷不丁冒出的话让孟时乐了,他用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说:“我其实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游荡,淘古董,打工。目前呢在朋友的健身房兼职做跆拳道教练。自有资产除了这台车还有谢氏医学美容院的四成股份。曦曦,你现在才想到了解我的基本情况,你不觉得迟了点?”

眼睛噙着揶揄的笑瞟过来,冯曦看得心头一跳,他的目光怎么像看一块砧板上的肉?她一点也不觉得交换基本情况是件很傻的事情,她不服气的说:“人活在这个社会上总有一些规矩要守的。你没看到那些去相亲的,简历准备了一大撂?我现在才了解怎么了?不符合条件立马把你辞退了。”

辞退?孟时觉得她太天真了。她都主动跑回来了还想以为能轻松的全身而退?看来他得把她的后退断了,让她再陷深一点好。他闷笑着问她:“你可真现实,想找哪种条件的人?”

“我想找能过普通日子的就行了。”

“那要是我是个无业游民呢?你会找我吗?”

冯曦脱口而出:“不会,我不会找一个需要我去养家的男人。那样太累了。”她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孟时,觉得自己很煞风景。但是她是真心想和他好下去,所以才想了解他的情况。冯曦觉得自己也没有问错。

她不是大学校园里的学生,对社会对未来不了解,只需要爱情就可以过下去。她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对一切充满希望。她只是个现实的女人。她的恋爱需要现实条件的支撑,她太明白物质条件在生活中起的作用。她绝不再找一个像田大伟那样的男人。这是她用婚姻换来的代价。

孟时敏感的想到了冯曦的婚姻,他想起田大伟来。那个英俊的男人居然是吃软饭的?他故意大大舒了口气说:“还好,我还有一技傍身。对养家这个问题,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挣钱养家。咦,我怎么觉得咱们俩像在谈婚论嫁似的?”

冯曦的脸猛的涨得通红,她只是想了解,离谈婚论嫁还早呢。她哼了声道:“扯远了!你知道我是个现实的女人就好,我才不想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才发现彼此不合适呢!”

孟时哈哈大笑起来。把车开到门口停下,偏着头说:“去上班吧,下班我不来接你了,我去给车重新喷漆。今晚买菜咱们在家吃,你会做饭吗?”

冯曦点点头觉得在家吃舒服,便叮嘱道:“你要是买鱼的话,别忘了买葱姜蒜。”

她的话像家庭主妇的语气,让孟时心里那丝温柔又被牵动起来。他目送着冯曦走进公司大楼,欣赏了好一会儿她的款款身影,这才兴冲冲开着车走了。

傅铭意去北京出差了,并不在公司。王铁笑呵呵的把冯曦请去喝茶谈事。

冯曦也爱喝茶,更多的是喝个环境。

城里大大小小的茶楼太多,王铁约的这家游心斋她是头一次来。王铁引着她一直往胡同群里走。看到有两口石鼓守护的朱漆门脸停了下来。

檐下飞角,大门洞开。粉白石照壁下种着棵紫藤,顺着边缘爬上了照壁顶端,郁郁葱葱。冯曦笑道:“这地方真好。”

“里面也舒服,走吧。”王铁当先走进去。

冯曦跟着他往里走,照壁后面是方小小的天井,两端抄手游廓上挂了些国画。再过中厅,又是一扇木屏风,绕过去就看到方方正正的又一座天井,四周回廓以走马转角的形式连接着厢房。

这时看到有穿着褐色中式对襟大褂的服务生,穿着和尚口的软底布鞋往来。冯曦心里惊异,前面的天井都空置着,这家茶坊手笔不小。胡同里的院子一座就上千万,这里的消费绝对不便宜。她不免有些疑惑,王铁其实用不着请她来这么好的地方喝茶。

服务生推开了其中一间厢房的门恭谨的请他们进去。

厢房门口也立着一扇苏州双面精绣屏风,白底绢丝上绣着姚黄魏紫牡丹图,碗大的花逼真灵动,活色生香。

透过朦胧的白底,隐约看到靠窗前的几案旁坐着位女人。冯曦越发好奇,王铁是想引见什么人给她认识?

“江总,等久了!”王铁笑着一边招呼一边往里走。

冯曦跟在他身后绕过绣屏,雕花木窗旁娉婷站起一个穿蓝底银碎花旗袍的年轻女郎。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戴着一套翠绿色的翡翠首饰:耳环,镯子,戒指,于美丽中显出端庄贵气来。

江瑜珊微微一笑招呼道:“王总不介绍一下?”

王铁回头对冯曦笑道:“这是江氏建材的副总江瑜珊。我们机械部的冯曦冯经理。”

第34章

江瑜珊微微一笑招呼道:“王总不介绍一下?”

王铁回头对冯曦笑道:“这是江氏建材的副总江瑜珊。我们机械部的冯曦冯经理。”

冯曦伸出手微笑:“江总真漂亮。没想到江总这么年轻。”

她就是那晚和孟时躲在车背后相拥亲吻的女人?长相还算秀气,气质不错。江瑜珊在心里暗暗为冯曦打分,回握了下大方的招呼道:“坐,冯经理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我呀,那有什么能力,不外是靠着老爸啃老罢了。现在放我出来历练,王叔一定要多提点侄女才是。”

称呼在一瞬间改变,气氛也随之而变。王铁呵呵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瑜珊,我和你爸是老交情,你再谦虚下去会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汗颜哪!”

三人围着案几坐下,江瑜珊亲自执壶煮茶,笑容可掬的对王铁说:“王叔,我爸常说起你,十几年一直和你打交道,从来没失信过。叫我对王叔一定要有礼貌。我叫他们拿了今年的顶级冻顶乌龙,您尝尝。”

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透进来,电壶里的水冲出热气。江瑜珊面带浅浅的笑容提壶冲茶。光洒在她脸上,微低的颈项像枝优美的兰花,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透着光水润灵动。紫砂小壶中的水溢了出来,她熟练的端起壶往小杯里倒,一举一动都透出优雅与良好的教养。她的目光淡定,却在有意无意间抬眸,和冯曦的眼神触碰间又微微一笑移了开去。

冯曦在她眼中看到了好奇,她认为江瑜珊一定是想了解她这个客户,并没有想到更多。她微笑着看着江瑜珊手腕优雅的泡着茶,寻思起与渠江开发公司即将签定的正式合同。江氏建材应该就是王铁想要推荐给她的供货商了。一个合作了十来年的生意伙伴就这样介绍给她,王铁在表现诚意的同时也说明,这个关系她撬不走。冯曦不动声色的捧起小杯在掌心搓转几圈,放在鼻端深深嗅了嗅,这才转过杯口尝了一口。

“哟,冯经理很懂品茶嘛,看来今天这地方还真是找对了。”江瑜珊娇笑着,目光从冯曦低垂的眉眼看向她丰满的胸口。

那晚她从陈蒙嘴里了解到冯曦的一些情况,顿时没了心思,草草和陈蒙吃完离开。开车走的时候,灯光下她看到了停放在路边的一排车中那辆没有顶灯的出租车。下意识的瞥去,正好就看到了孟时怀里拥住了一个女人。

黄色的出租车,孟时怀里的女人。她终于相信陈蒙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去接一个女人下班!江瑜珊当时眼睛都湿了。不为孟时对她没意思,而是他居然会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有意思。这些都激起了她的不甘心。她难道会输给她?难道她会比她还漂亮?

车驰过,匆匆一眼她只看到了冯曦的背影。而今天,她看了个清楚。

江瑜珊对父亲曾对她说的一句话深信不疑: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占了美貌优雅富贵。为了约见冯曦,她安排来了这个收费极高昂的地方。为了与环境相衬,她特意穿了旗袍,戴了价值上百万的翡翠首饰。她相信以她家和王铁十来年的交情,王铁对她会比对一个下属亲切。讨好上司难道不是一个下属该有的行为?她要在各方面叫冯曦自惭形秽。

然而她很失望。冯曦并没有如她想象中怯懦。她今天的小洋装虽谈不上与古香古色融和,倒也清新可人。她与王铁在一起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听到她与王铁叔侄女的熟络称呼,也没有对她露出巴结讨好的态度。冯曦夸她漂亮时让江瑜珊有种自扇耳光的冲动,仿佛冯曦看穿了她为了她而打扮。

冯曦谦虚的一笑:“我只是看样学样,实在不懂茶。”

江瑜珊迅速的望了眼王铁,执壶再续了一杯,笑道:“喜欢就好。就怕我手艺不好,见真懂茶的行家见笑了。”

美丽,大方,不骄不躁,年纪轻轻在家族企业中掌控着决定权。冯曦心里感叹,江瑜珊实在是天之骄女。最难得的是她与王铁这种老江湖坐在一起并不露丝毫胆怯。她想认识自己,想从自己手里拿订单,也不像普通的供应商讨好客户时的感觉。江瑜珊仗的不仅是她江家在材料市场的实力,还有与王铁的老关系。这个认知让冯曦更加留心观察着王铁和江瑜珊。

傅铭意隔天在电话中只叮嘱了她一句:“不管王铁想要怎样,你全部答应下来。”

他没有透露更多,却让冯曦敏感的觉得这是傅铭意拿王铁开刀的圈套。然而紧接着傅铭意就去了北京开会。冯曦想不透个中的蹊跷,来到这里也只能微笑着应付。她相信,从王铁介绍江瑜珊给她认识起,一场大戏就拉开了序幕。而她,不过是傅铭意信任的中间人。一个看似在这场戏中引领故事走向的人,实则是个跑龙套的。

在与孟时捅破窗户纸之前,傅铭意的安排会叫她难受。想到曾经的恋人把她推到前台去敲锣,对于从前的甜美爱情来说是种亵渎。

不论是王铁的拉拢还是傅铭意的计划,从她的本意来说,她不想参与。冯曦握着茶杯想,也许,与傅铭意的情分真的已经淡到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她听了傅铭意的话没有反驳没有回拒在很大程度上是念着当年的旧情。王铁与傅铭意中一定要她选一个,她只能选傅铭意。

江瑜珊绝口不提渠江订单。王铁也不提。只说茶,选茶,品茶。

她父亲江维汉七八十年代就开始倒腾物资起家,如今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建材供应商。他在江瑜珊进公司后就把生意扔给了她,自己最大的嗜好就是品茶。收集上品紫砂壶,年年花重金去拍买最好的新茶请老朋友品尝。养鸟观鱼,布置庭院。江瑜珊耳濡目染,说起茶来自然如数家珍。

江瑜珊了解王铁豪放之余,近几年也喜欢附庸风雅,喝茶赛过喝酒。她深知投其所好的重要,看到冯曦对茶似乎也有点了解,更满意自己找对了地方。

“其实这里不仅仅能品茶,做的菜也不错。现在做生意要变通,寸土寸金的院子仅卖茶早关门大吉了。”江瑜珊笑容甜美,起身请王铁和冯曦移座。

冯曦这才看到厢房外还连着一处小花院,粉墙边依着翠竹几竿,放着一口老石缸,水清如镜。中间摆着一张小型的八仙桌,上好的雕花工艺,繁复绮丽,正应院子里的风景。

“这里经营的是公馆私房菜,听说主人的祖父当年在大户人家当管家,抄得的菜谱一直保存着,文革时全埋在地下舍不得扔了。我想着王叔什么馆子山珍海味没吃过呢,思来想去,吃点传统菜算了。与冯经理也是头回见面,我喜欢这里的环境,女人么,心思都差不多,希望冯经理也喜欢。”

王铁指着江瑜珊笑:“瑜珊,你心思玲珑,怪不得你父亲只顶了个老总的名头,什么事都交给你了。”

江瑜珊抿嘴笑道:“还不是靠叔叔伯伯们看在他的老脸上相帮,我不过就是个小辈。”说着亲热的挽了冯曦的手入席。

服务生端着三个白瓷盅进来,揭开盖子,透明的汤中放着只金黄色的蒸梨。

“虫草雪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只不过这家选的虫草绝对是野生虫草,据说要蒸几个小时才行。王叔烟抽得厉害,吃这个润润肺。冯经理皮肤真好,吃这个才应了冰肌雪肤一词。”江瑜珊戏谑的说完,低头品尝。

冯曦正舀了勺雪梨吃着,正觉得清甜香嫩,听到她这样说便笑了:“我刚才看江总泡茶时还在想呢,江总漂亮得像画里的人似的,我盯着你的手都入迷了。”

江瑜珊抓住机会拨弄着手上的镯子笑道:“什么呀,不外就是这些俗物衬着罢了。单说手,冯经理的手才生得好呢,又小又匀称,什么饰品都不用,真正的素手纤纤。你看看,我的手指节就是太单薄,王叔这么大个头的人手却小,一双抓钱好手。”

江瑜珊无时无刻都满口赞语,亲切自然。又懂得不让场面沉闷,总会见缝插铁引着一波又一波的话题。直到饭吃完二人告辞离开,王铁才笑着问冯曦:“她人如何?”

“富贵逼人却很好相处。”

王铁感叹了句:“我和她父亲打交道十来年,她父亲和她一样,八面玲珑,会处事。和她家做生意,让人舒服。”

冯曦当然明白王铁话里的意思。对这样的合作伙伴,懂事会处事,能让人舒服的并不多。拿回扣走账之类的对方能安排得滴水不漏罢了。拿钱要拿得稳当,才能让王铁舒服。

她不禁有些怀疑就算她答应把渠江的钢材交给江瑜珊,傅铭意也拿捏不到王铁的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