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临无谓笑笑:“但是没有干净衣服可以换么?”
“不要要求太多,是我收留你,不是求你来的。”赵景数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雨声中,温临敛起笑意,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藤条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果真堆放着整齐的干净衣物。年轻男人的衣物,面料质地均是上乘,不会是下人的房间,这间房的旧主应当是赵景数那位外出游学的胞弟。
敲门声陡然间响了起来。
温临不出声,外头的人解释道:“公子,是大小姐吩咐小人来送热水的。”
他开了门,小厮将热水倒入浴桶,并同他解释道:“小少爷的房间一向有人打扫,因此十分干净……另外,换洗的衣物过会儿给您送过来。”
温临的眼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等小厮送来换洗衣物,他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物,外面的雨声愈发大。
温临推门出去,廊道内的灯笼已经灭了。赵家东府的夜晚太过冷清,潮湿的廊道内连个仆人都见不着。想必自从长房那两位过世之后,东府就少了太多人烟气,赵景数生性又寡言冷漠,不愿与他人有什么来往,故而这偌大府邸也只能越发死气沉沉。
沿着廊道往西,经过耳房,继续往前,路过敞厅左转,是东府书房,再往前是赵景数祖父的卧房,回廊朝南方向,便是原先赵景数父母的寝居,一直空置着,自那年之后再也无人居住。
赵景数关窗的手下意识地顿了一顿,她微微偏过头看到斜对面穿廊里的温临,神色倏变,却立即退回到黑暗之中,屋外大雨滂沱,全然不似冬雨的架势。黑暗虽然安全,却充斥着种种未知,她耐心地等温临从屋前走过,直到他走远,她才关上了窗。
一个人隐藏良心守着秘密度日似乎太久了,竟然想看看别人迫不及待揭开秘密时的那种急切模样。贫乏的生活中有这样危险的人物存在,似乎也算得上一种病态的告慰。
再次相见是在主簿厅外的走廊里,赵景数去找宋主事有点事,但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她只想确认那位昨夜不告而别的客人是否已经到了。
清晨被昌姑姑催着上朝时,她暗暗打量着昌姑姑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后才略放心地出了屋。偏门的小厮说温临在半夜雨停之后就悄悄走了,赵景数闻言偏头低声吩咐:“房间收拾干净罢。”这才不急不忙地离开。
什么都是潮的,天气更为阴冷。
赵景数在主簿厅并未发现温临的身影,同宋主事商量完事情后便出了门。走了才几步路,便有人跟上来,即便如此,也是保持着相对疏离的安全距离,赵景数也只用余光短暂地瞥了他一眼。
她没有开口。
直至到了拐角处,她偏过头似是随口般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温临继续跟她往前走,在后面低声回:“自然是雨停之后,总之多谢收留。”
赵景数突然想起什么,蓦地回头,迅速打量了他一番:“你这身衣服从哪儿拿的?”
温临瞬间止住步子,想通之后淡淡笑了笑:“或许你想要瞒着那位昌姑姑,可她早就知道了。”难怪昨日那名小厮还特意送了换洗衣物来,而且在赵景数警告他不要要求太多之后。想必是旁人的意思。
“不可能。”昌姑姑即便严厉,但城府并不深。怎可能知道她昨夜收留温临,今早还是那样一副再也正常不过的神色?
“何必表现得如此笃定,其实你心中没有一丝怀疑么?”温临神情寡淡,语气低缓,“对诸事都抱有疑虑,才是我们略显真实的人生。”
他听到走廊那端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略低头看了看脚下,接着道:“昨日在你们府里转了一圈”他抬起头看了赵景数一眼:“东府太冷清了,冷清得像是要闹鬼。不知道白日里又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愿有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前去拜访。”
赵景数一开始就想问的那一句“你到底想要找什么”,在此突然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她转过身,迅速地走了。温临站在原地没有动,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温兄在这里啊。”沈永舟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方才似乎看到赵大人了,刚刚是在谈事情么?”
“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责问我为何常常迟到。”温临答得无谓,“你也知道,她……”
“是啊,为人太严苛了,倒真是不讨喜。”沈永舟在一旁附和着,“话说回来,也许是因为她父亲当年的事对她影响太大,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格外自律。”
“她父亲?”温临假作不知的姿态恰到好处。
“你不知道?”沈永舟道,“她父亲当年是计省副使,后来因为济川船厂的案子入狱,那时候恰逢御史台彻查贪腐,刚好撞上。后来查出来一堆事,最后也就逃不掉了,可能觉得颜面尽失,在狱中自尽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是别人一生最终的收场。温临微抿了抿唇:“是么,那可当真是太不幸了。”
“不幸是对于赵景数而言的,但有罪总该受到惩罚,难道不是么?”
温临认真看了他一眼:“很对。”说罢缓缓重复了一遍:“有罪就应当受到惩罚。”
沈永舟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无趣,立刻岔开,道:“我二弟想邀你一道吃顿饭,不知你意下如何?”
“恩?”温临的神情语气依旧和缓,“有事吗?”
沈永舟立刻解释道:“我二弟聪明,故而一直跟着我父亲在官厂做事,一直想去海国但从未去成,听闻我近来结识了海国的朋友,故而想让我引荐,不知道温兄……”
温临浅浅一笑:“很是荣幸。”
9
9、【待修】...
温临回驿馆的巷子里有人在等他。
江叔弓着腰站在角落里,因寒冷而缩着手。温临出现时他即刻迎了上去,温临看着他一言不发。江叔开口道:“老奴不会耽误三少爷多少时间。”
温临依旧不开口,静候下文。
“大少爷为人敦厚爽气,不是藏得住的人,故而老爷才没有将官厂的事交给他做。官厂那儿,现下都是二少爷在打理。二少爷为人通透又十分精明,老爷很是器重他。”
温临神色淡然如常,缓缓接了下去:“但即便如此,沈永煦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忙到最后,都不是自己的。”他略低头看着江叔:“你是想要说这个么?”
江叔微微咋舌,继而才道:“二少爷现下已经开始谋出路了,老奴听闻他要约见三少爷,故而……”
温临闻言轻叹出声:“我大约知道这其中情形与原委,但是”他看向江叔:“这些与你都没有关系了,所有的事我会看着办,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老奴恰好是在帮二少爷做事,三少爷为何不……”
温临语气略有些低迷地打断了他:“江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许多事你都很清楚,京都对于我而言,美好的回忆已所剩无几,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太可怜。”
江叔没有再开口,而温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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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临与沈永煦见面那天,京都又开始下雪。故人不复以往模样,但腔调却保留了幼年时期的那一份与生俱来。
沈永煦为沈府庶子,自小就谨慎过了头,且说话极其讨人喜欢,小小年纪八面玲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时候的沈永煦是那般模样,现下也不会敦厚实诚。
当日沈永舟反倒让出位置,让沈永煦坐在温临对面,亲自斟酒,热情地向沈永煦介绍这位来自海国的游学贵公子。
沈永煦淡笑:“温兄怎会到京都来游学?”
温临浅抿一口酒:“我母亲是京都人。”
一语之间,既暗中告诉沈永煦,自己母亲并非来自海国权贵之族,因此自己必然不是温府嫡出,二来又摆出了合理的理由,无可厚非。
沈永煦果然微微颔首,兀自喝了一口酒:“温兄现下住在哪里?”
温临回得简省:“驿馆。”
沈永煦慢悠悠道:“驿馆到底是太不方便了些,若不嫌弃的话,寒舍倒是有一些客房,温兄意下如何?”
温临依旧回得进退有礼:“这不大合乎礼节。”
一旁的沈永舟略有些急,连忙在一旁鼓动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府出了名的好客。二弟既然请你了,你若辜负他一番好意,才叫失礼呢。”
温临微微笑,依然沉默。
沈永煦道:“听大哥说,温兄在西海附近找了一处宅子,可见温兄也有长住京都的意愿。那宅子现下似乎还不能住吧?那就在那宅子修缮好之前,暂住在沈府吧。在下对海国向往已久,想问的问题,恐怕有一大堆呢。”他淡笑笑,换了语气:“其实我也是出于私心呢,大哥本来还想让你住他那园子呢。”
门外忽有人敲门,有节奏的四声,中间两次间隔短暂而局促,温临起了身:“家仆找到这里来,想必是有些急事,今日实在抱歉,改日一定回请致歉,先走一步了。”
然而门外并非是随同他到京都来的家仆,却是赵书浚府中的一名小厮。那敲门声的约定,也只有他和赵书浚才能明白。赵书浚为何要找他?而且还是急事。
温临想了一路,“赵书浚不再愿意这样等下去”的预料,在见到赵书浚时,总算得到证实。
“急急忙忙召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与沈家人重修旧好的。”赵书浚语气严厉,言辞上并没有留情面。
温临回得不急不忙:“我知道。”
“你与沈家的旧仇,可以慢慢算,但京都官厂的事,上面已经不想再拖了。”赵书浚略顿了顿:“你也许觉得这是同一件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京都官厂即便易手,沈家也未必会就此没落。沈家家底太厚,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卷土重来轻而易举。搞垮沈家的办法并不限于你理解的那一种,你明白吗?”
赵书浚也不过是借刀杀人,温临怎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即便是所谓的信任,也都是“从你身上我可以获利,那我也顺水推舟帮一帮你”这样的短暂互利关系而已。
“七叔可以放心的是,我想毁掉沈家的办法,对你有利无害,也恰好是在你以为我以为的那些办法之外。”温临敛了敛神,继续道,“总之,七叔实在不必如今日这般按耐不住,那实在太不像七叔了。”
赵书浚拿开了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底下压着的一把钥匙露出来:“三年内京都官厂所有的账册抄本都在赵家东府,景数知道在哪里。”
“她何时知道的?”
“刚刚,就在你过来的前半个时辰。”
温临略蹙眉:“为什么要放在东府?”
“京都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了。”赵书浚神色寡淡,“给你三个月。这些之外,还需要足够的证据。”
“半年。”讨价还价。
赵书浚看他一眼,末了缓缓道:“半年之内。”
温临伸手拿过了钥匙,转过身打算离开时,说了一句:“没有想到你利用起至亲来,也丝毫不会含糊。真是枉费赵景数对你的信任。”
赵书浚看着他的背影闭了闭眼:“我从不会利用至亲。”
“那么赵景数”温临似乎是突然想通什么问题,蓦然回头。
赵书浚没有回他,只是略显疲倦地坐了下来,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10、【一零】敌人的敌人...
蒋氏在沈府中是个忌讳,没有人愿意提。十五年前蒋氏死在一场大火中,据说与之一道死去的,还有蒋氏的儿子沈府三少爷,沈永谨。
那时蒋氏一声不吭地带着幼子回了蒋府,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随后蒋氏一族彻底落败,被千夫所指也无力对抗。
死人没有反抗的可能,在人死后给他安上各式各样的罪名,是最轻而易举的事了。加害者甚至还可以佯作受害者的模样,心痛流泪,做戏给旁人看。
温临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其实何止赵景数一人睡不好,这世上睡不好、整夜被噩梦纠缠的人,数不胜数。他还记得母亲的样子,是二十四岁最美的模样,没有人会比她更美了。
那场大火,历历在目。有人将他从火场中拖出来,醒来时已在去往海国的船上。潮湿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咸腥味,视野里只有无垠的天和海,故土遥不可及。那是他第一次去国离家,一去便告别京都多年。
后来无数次从睡梦中吓醒,枕头潮湿。被曾经的至亲赶尽杀绝,心中的愤恨一日多过一日,最终却也忍耐了下来。以崭新的身份在另一块陌生的国土上活着,其中困惑、艰难与内心的深深抗拒,原本以为会渐渐消亡,却发现只是深埋在了心底而已。
他再次打开名册,父亲沈友常的名字,列在第一个。
任凭当年表现得对母亲对他有多宠爱,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得到相应的权势所做的努力罢了。在利益面前,血亲除了利用价值,到底还剩多少?如今的温临已不想再琢磨这个问题。
他既然回来了,该做的事,就得一一做完。
赵景数又是一早就起了,面对屋外的又一场大雪,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回屋收拾行李。
腊月最后一天,今天都已经是除夕了。她收拾行李打算出门一趟,目的地略有些远,在济川。自父亲去世后,祖父几乎每一年都会去一次济川,去看看她父亲的墓。
父亲当时在狱中留了遗嘱,死后不入祖坟,反倒要葬到济川去。因为济川赈灾案被牵连入狱,所以死后要去济川么?没有人猜得透。
但终究遂了他的愿,最后葬在了济川。
祖父拖着病体去了济川吗?她并不确定。于是她告了长假,想去济川看一看。
户部司的事务暂告一个段落,也无人来叨扰她了。昌姑姑在一旁帮忙收拾行李,一边念叨着:“小姐不能晚两日走么?这好不容易得空喘口气,非得立刻上路么?何况明日就是初一了,府里若有人来拜年,小姐却不在家那可怎么好?”
“不会的。”她答得虽轻缓,却也是笃定的语气,“不会有人来的。”曾经的大家族如今已分崩离析,谁还用得着去打搅谁呢?人间事也不过如此罢了。
昌姑姑轻叹一口气,将包袱装进藤条箱,又说:“我去伙房给小姐弄些吃的,路上带着罢。”她顿了顿又看向赵景数道,“吃一顿热饭再走罢。”
赵景数轻应了一声,踮脚拿下书架上的书。
然昌姑姑才刚出去一会儿,便有人到了。昌姑姑又折回来告诉她,赵景数便出门迎客。来人是沈永煦,拎着一盒子点心站在前厅等着。
赵景数看他一眼,将前厅的门给带上了:“我们家不缺点心,另外没有好茶招待。”
沈永煦搁下点心盒:“假装提前拜年都不行?”他说罢找个椅子坐了下来:“茶就不需要了,我纯粹过来看看你。”
赵景数轻轻抿唇:“你我没什么交情,来拜年一说,实在是太看得起平日里的来往了。”
沈永煦双手交握,轻勾起唇角:“别说得这么见外,我其实是很喜欢美人你的。”
赵景数冷笑一声,语气略带嘲讽:“但我不想以后还要和男人争风吃醋。”
沈永煦脸上笑意渐深:“有意思么?你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都是这副样子,你不倦我都倦了。你就不需要个朋友之类的么?”
“朋友能用来做什么?”她反问回去,紧接着又道,“说起来我确实不需要。”
“好吧。”沈永煦出乎意料地没有与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而语气轻缓道,“听说你要去济川过年,这一路过去最快都得四五天,到那边再待上几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想回来自然会回来的,何况也只是告了假,总不能无节制地在外待着。”
沈永煦认真地抿了一下唇角:“路上当心。”
赵景数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的拒人以千里之外,什么也没有说。
沈永煦起了身:“顺道告诉你一件事,有个人听闻你要去济川,突然说也想去济川看一看。”他轻叹却笑:“好像才消停了两日,这会儿又要缠着你了。上回请你帮忙打探的结果如何了?他这样一副无心的样子,当真是海国温府的二公子么?”
“我看你想太多了。”赵景数摆弄着手边一盏空茶杯,反问得依然刻薄,“他是谁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看上他了?希望他是个冒牌货,跟海国温府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你们能没有阻碍地在一块儿?”
沈永煦笑笑:“他住进我家了,自然要打听得清楚一点。”
“是么,我还以为他依然住驿馆呢,原来动作这么快。”赵景数抬头睨他一眼,“所以说你是引狼入室了?”
“人的确是我请的,但现下他与一如走得太近了,两个人除了鬼神的话题之外,似乎其他都聊得很投机。”越发琢磨不透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是么。”赵景数无谓答道,终于放开了手里的那盏空茶杯,“挺好的,要是海国温府的二公子能入赘,你们家以后的生意不是更好做了么?”
沈永煦抿了抿唇,却一副无所谓的自嘲模样:“京都官厂做得再怎样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他看着赵景数的眼睛,却又忽然闪避,掉头道:“我真走了,你路上小心,别被有心之人给拐带坏了。”
赵景数没有起身送客。
是啊,京都官厂做得再怎么好,与你沈永煦一星半点关系都没有。等沈友常死了,家产你一分都分不到,全部是沈永舟及那位夫人的。
她冷冷坐着看他带上门,冷风裹挟着雪片涌进来,门关上的一瞬,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看样子人人都在算计,且都不觉得累呢。
温临从沈府出来前,刚给沈一如上完一堂课。沈一如支着下巴忽然问他:“你为什么想住进我们家?”
“驿馆太不方便,海边的屋子还得过阵子才能住。而你二哥恰好请我来住了,于是顺其自然,有什么问题?”他回答得似乎理所当然,没有心虚,也没有不对劲的停顿处。
“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如说没有人会自降身价做一些事,你好歹也是海国贵族,却到我家来教我琴艺,实在说不通呢。”小丫头自那日问出废宅的旧主之后,便一直对温临抱有戒心。他花大代价在折腾的那座废宅,可是蒋氏别院呢。
“出身富贵一定得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吗?”他的反问似乎正好击中疑心,言辞温和得似乎只能让人回答“是诶,不一定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沈一如点点头,问道:“听二哥说你要出门?”
“恩,既然顶着游学之名过来,自然要到处转转。”
“可今天都是除夕了,你不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还是不叨扰了。”温临浅笑笑,“我出去转转也挺好。”
沈一如接着问:“去哪里呢?”
“济川。”
“啊,济川。济川有个松林,特别高特别高的松树,各种各样的,特别好看。”
“你去过?”
“没有。”沈一如笑嘻嘻道,“我二哥回来说的,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