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薛继明立刻催促:“小草儿,赶紧给然儿开药!再不开药,他就抽过去了!”

即便在昏迷之中,薛然依旧一阵一阵地抽搐,鼻孔翕动,唇指青紫,四肢僵冷,体若燔炭,却全无一滴汗水,已是完全闭了阳关。

吴萱草咬牙道:“我先为他做降温处理,再来开药。若是高热始终不退,会烧坏他的脑子。”

薛继明一听也是,连忙走上前为堂侄脱衣服。肖氏和婆婆也都跑过去帮忙,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薛然摆放在冰枕上。

肖氏摸了摸儿子滚烫的额头,哽咽道:“没有用!这些办法完全没有用,热度根本降不下来!萱草你快想想办法吧!”她抓住吴萱草的肩膀用力摇晃,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吴萱草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手里捏着一支笔,却迟迟写不出半个字。开药,开什么药?能退热清寒的药材千千万万,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最好的疗效。

她真的没有办法啊!

第148章 神医32

见吴萱草拿着笔,却半天没写一个字,几位坐堂大夫面面相觑,疑色更浓。其中一人催促道:“吴大夫,救人要紧,即便您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先开一个药方出来,我们试试看。”

吴萱草挣脱肖氏的钳制,缓缓坐下,手指却在不停颤抖。她不能随意开一张药方糊弄了事,一是因为几位大夫就在此处,一眼就能看出门道;二是因为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她的良心过不去。她提起笔,乱糟糟地写下“麻黄”二字,就再也无法继续。

“继明,对不起,我不会开药,你们找别人去治吧。”她终于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道。

“你说什么?”薛继明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肖氏先是愣了愣,继而不敢置信地低吼:“吴萱草,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莫要开玩笑!当初我大儿子溺水的时候,是你吹了几口气便把他救活了!你开膛剖肚都能把人救活,如何救不了我的然儿!你快些开药啊!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肖氏又哭又闹,最后竟直接跪下了。两位老太太也是心力交瘁,满腹惶惑。

吴萱草压力更大,心知自己再不说实话,就会被这些人架到天上下不来。治死别人她要偿命,治死了薛然,情况会更加糟糕,于是只能咬牙坦言:“嫂子,我真的无能为力,您别逼我。救薛猛和救薛然,完全是两回事。薛猛溺水,我用的是急救法,只要方法得当,任何人都能做到。它自有它的原理在,不是什么神术。但是救薛然,靠得是内科疗法,我不懂,所以不能治。我会开刀,却不会医理和药理,我学习的医术和这里的医术完全不是一个体系。”

肖氏有听却没有懂,质问道:“同样都是医术,为什么旁的大夫能治,你就不能治?”

吴萱草也有些急了,辩驳道:“这种病是危症,哪个大夫敢打包票?大嫂,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强人所难?你明明是大夫,却不懂医理和药理,你反倒说我强人所难?你这个骗子!然儿,谁来救救我的然儿!”肖氏仅存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只能搂着昏迷抽搐的幼子嚎啕大哭。

二房的老太太和老太君也都满脸的不敢置信。她们从未听说过不懂医理和药理的人竟然还能治病救人,竟然还能混成神医?哦对了,原先萱草堂有郑哲在,吴萱草这神医的名号恐怕是沾了对方的光。但是,别人如此称呼她,并求到门上来,她却从不说实话,反倒一直蒙混了过去。为了名誉,为了利益,她可以枉顾人命,枉顾生死!

难怪她外出看诊总与郑哲一起,从不敢单独行动;难怪伯庸的腿她迟迟拿不出治疗方案;难怪没了郑哲,她就以钻研医术的名义躲起来,不给病人看病!说来说去,她就是个骗子!

老太君对吴萱草的印象瞬间跌落谷底,目中还隐隐透出一些厌恶。想到孙子已经与对方订了婚,她活似吞了一百只苍蝇一般难受。二房的老太太也是既恼恨又难堪,举起拐杖就要去打吴萱草。

薛继明虽然满心都是震惊,却也下意识地走上前,替未婚妻挡下责难。

“小草儿,你是胡说的吧?你连我的蛇毒都能治好,怎么可能不懂医理呢。”他哑声道。

吴萱草小声说道:“为你解毒的药是我爹传下的,我直接喂给你便好。我医术不差,只是不懂中医而已,继明,你要相信我。”

不懂医理,却又医术很好,这话薛继明怎么听怎么奇怪。他把这些当成未婚妻的狡辩,心里极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护着她,“大嫂,别打了,救人要紧。林淡的杏林春就在对面,她医术高超,应该会有办法的。”

老太君连忙开口,“对对对,淡儿能治好伯庸的腿,定然也能治然儿的急惊风。走,我们去对面!”

“林淡?”肖氏和二房的老太太表情恍惚,似乎在回忆林淡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薛扬帆却已经等不及了,抱起幼子就朝对面走去。与薛继明和吴萱草擦肩而过时,他用血红的双眼狠狠瞪了他们一下。若是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两口子!他们一个眼瞎,一个没有良心,难怪会凑在一起!

“快跟上,莫要再与她计较了!”老太君推了肖氏一把,对方这才回神,踉踉跄跄地追上去。

薛家人走后,萱草堂内一片寂静。几位坐堂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拱手道:“吴姑娘,既然你不懂医理、药理,为何还承诺会传授我等医术?你这样可不厚道啊!我等这便离开,告辞!”

什么钻研医术需要闭关,却原来都是推脱责任和保全自己的借口。他们行医数载,从未见过比吴萱草更胆大妄为的人。要知道,行医是为了济世救人,没有真才实学,岂能轻易下手?届时出了差错,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了结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条人命!

孙药王曾经说过:“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以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内经》亦有言——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

由此可见,行医是多么神圣,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容不得半点轻忽和玩笑。而吴萱草的种种做法,却把行医之大忌全都触犯了一遍,与她为伍简直是耻辱!

几位坐堂大夫怒气冲冲地走了,众位学徒也都生了离意。若是今日这事传到外面,萱草堂的名声定然臭不可闻,他们若是想学医,就不能与吴萱草扯上半点关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众学徒一哄而散,连这个月的月钱都不要了。

吴萱草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从业生涯已经结束了。当医生治病救人一直是她的理想,哪怕穿越到古代,她也从未放弃过。她的确利用自己所学救活了几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未曾害过人命,为什么只因为一些小小的瑕疵,大家就把她的过往全部否定了呢?

她揪着头发慢慢蹲坐在地,无声掉泪。

薛继明轻拍她脊背,哑声道:“既然不懂医术,这家店就别开了。咱们尽快完婚,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也很好吗?”然而,他原本爱上的却是那个医术高超又善良美好的吴萱草,而不是现在这个沽名钓誉、欺骗世人的吴萱草。他心里有悔、有恨,更有茫然和无措。人是他选的,路是他走的,他如果不坚持下去,又能怎样呢?

“然儿的情况很危险,我得过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仓促的背影像是在逃一般。

吴萱草擦干眼泪也跟了过去。她知道,林淡总会有办法的,世上似乎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

病人被送来的时候,林淡和大哥正准备吃饭。两人走到外堂,均是一脸莫名。

“不是说只是风寒发热吗?怎么吴萱草治不了?”薛伯庸满脸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吴萱草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林淡,却也不差。

“嗐,快别说了!那个吴萱草就是个骗子,根本不懂医术!”老太君臊得不敢抬头。

二房的老太太和肖氏看见林淡就想下跪,却被薛伯庸用脚尖抵住了膝盖,冷道:“莫要用人情道义来逼迫林淡。病情如此危重,治好了,那是林淡医术高超;治不好,那是薛然的命,你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休要大哭大闹、喊打喊杀。”

“我们知道,我们不闹。淡儿,你快些给你堂侄儿看一看吧!”二房的老太太丝毫不敢反驳。

薛伯庸这才冲林淡摆摆手。

林淡走到病榻前,仔细为患儿把脉,沉吟道:“急惊风,病情有些严重。”

“那还有救吗……”肖氏一句话没说完,就见林淡拿出一套银针,扎入儿子的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双耳尖、百会、大椎等处,泄出黑血。她刚把血滴擦掉,儿子就哇啦啦地大哭起来,竟是醒了,全身冒出许多汗珠,冰凉的手心和脚心也都温热起来。

肖氏看呆了,两位老太太和薛扬帆也都瞠目结舌,半天无法回神。反倒是薛伯庸和薛继明兄弟俩面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

林淡命学徒擒住患儿手脚,以毫针飞快点刺对方的涌泉、合谷、人中穴,又以雀啄术刺素髎穴,留针片刻再拔,患儿很快就停止了抽搐,哭声渐小。

“抽搐只是暂时停止,还需吃药巩固疗效。我先给他开一服羚麝止痉散,再观后效。”林淡飞快抓了一帖药,亲自熬好喂给患儿。过了大约两刻钟,患儿的高热彻底消退,也不再抽搐。

当肖氏把年仅一岁的儿子抱入怀中时,他竟在她胸口摸索起来,像是饿了在找奶吃。肖氏喜极而泣,把幼子紧紧搂住,哽咽道:“谢谢林大夫,谢谢!”

神医啊!药到病除啊这是!二房的老太太瞪圆眼睛,满心都是震撼。薛扬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铁塔一般的壮汉,竟然对着林淡哭红了眼睛,嘴里感激不尽。

吴萱草听见小孩开始哭,就知道林淡果然有办法,又见哭声止息,终是彻底认输了。她抬头看看“杏林春”的匾额,又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萱草堂,眼底划过一抹晦涩。

第149章 神医33

吴萱草不通医理药理却擅自行医的消息最后还是被几名学徒传了出去,畏于人言,她把萱草堂关了,整日待在家里钻研医术。薛继明坚持要与她完婚,老太君和薛夫人拦不住,只能放任。他已经退过一次婚,结果闹出那么多糟心事,这次再退,也不知又会惹出多少祸患,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晚春时节,吴萱草嫁入薛府,成了大房的二夫人,开在杏林春对面的萱草堂,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间杂货铺。

这日,林淡打烊之后把铺门关上,走进厨房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餐桌很大,菜肴很齐全,而她的对面却空荡荡的。她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放下碗筷,取出一个食盒,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肴一一装进去。

一刻钟后,她乘坐牛车到得薛府门前,敲响了角门。

“呀,是林姑娘来啦!”门房看清来人,表情又惊又喜。这些日子,林淡的神医之名早已传遍大秦,京城的达官贵人莫不以结识她为荣,倘若谁患了重病,定然只去杏林春,绝不去旁的医馆。她擅治急症,药到病除,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堪称当世第一。

当初林淡愤然离府的时候,门房打死也没想到,当她再次莅临,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她已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想与她攀交情都找不到门路。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她能来薛府,那真是贵脚踏贱地,叫此处蓬荜生辉。

“林姑娘,您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夫人和老太君。”门房再三鞠躬致歉,然后关上门,急急忙忙去通禀。

自从上次离开之后,林淡就再也没有来过薛府。她推了推角门,发现它纹丝不动,只能站在原处等待。过了一会儿,墙内传来拉拉杂杂的脚步声,然后大门轰然打开,老太君、薛夫人、二房的老太太并几个妯娌全都出来了,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林淡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得不走上前,礼貌问安。

老太君连声说好,薛夫人扶住她的胳膊,直说她瘦了,没有好好吃饭云云。二房一家人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等三人叙完话才走上前,一口一个“林妹妹”地叫。

林淡硬着头皮与这些人应酬,终于被领入门内时才道:“大哥在不在家?我已经三日未曾见他,怕他病情有反复,特来看望。”

老太君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在在在,他刚下值,这会儿肯定在啸风阁。你熟门熟路的,自己过去吧。”

薛夫人也抿唇而笑,仿佛乐见其成。

林淡忍着满心不适离开了,踏入啸风阁的大门才吐出一口气。来了这里,她瞬间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愉悦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薛伯庸正拿着一本兵书翻看。李忠替他端来一杯热茶,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提醒道:“大公子,您的书拿倒了。”倒着看书还能看半个时辰,他真是服了大公子。

薛伯庸放空的双眼立刻聚焦,朝书页看去,然后扶额哀叹。撑了三日,他真有些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进书房,拱手道:“将军,林姑娘来了。”

薛伯庸立刻站起来,匆匆朝门外走去,看见拎着一个巨大食盒的林淡,遍布阴云的俊脸立刻笑开了。

林淡看见薛伯庸也很高兴,张口便道:“大哥,你已经三日未曾去我那里了,你是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薛伯庸并未答话,只是快步走过去,接了食盒,又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林淡见他面色红润,步伐稳健,便也放心了,随他走进偏厅,把饭菜摆上,直白道:“大哥,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

薛伯庸眼底笑意加深,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林淡,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去看你了。”

“为什么?”林淡眉头狠狠一皱,心里极不舒服。

“我们孤男寡女总是共处一室,外面的人会传闲话。我是男子,无所谓,你是女子,需要注重名节。”薛伯庸把好菜全都夹进林淡碗里。

“大哥,我不怕外人说嘴。”林淡摆摆手,语气十分轻松。名节是什么,能吃吗?

“你不怕我怕,我不能害了你。”薛伯庸坚持拒绝。

林淡为难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留住大哥。她其实很有一把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能自己干,大哥来不来她都可以过活。但是,每当吃饭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听着寂寥的风鸣,她心里却像少了些什么似的,很是窒闷。大哥不来,她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感觉生活全都乱了套。

她咬着唇,头一次露出烦忧的表情。

薛伯庸咳了咳,装作不经意地道:“若是我俩能成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你觉得呢?”

林淡愕然地看着大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孤家寡人一个,既不用侍奉父母,也不用传宗接代,结不结婚真的无所谓。但如果结婚的对象是大哥,会怎样呢……

她正待想象,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薛继明和吴萱草联袂而来,齐声说道:“大哥,听说林淡来了,我俩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

薛伯庸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

薛继明见大哥脸色黑沉,语气冷凝,心里便是一慌,又见林淡转头看过来,目光更是闪躲。他低下头,诚心诚意道:“大哥,我们说完话就走,绝不会打扰你们。”话落冲林淡深深鞠躬,“林淡,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句抱歉来得太迟了,还望你莫要与我计较。还有当初把你的书擅自借给萱草和郑大夫的事,也是我的错,你若是气不过,这根鞭子给你,我任你抽打,绝不还手。”

他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根马鞭,脸颊已臊得通红。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林淡拂开马鞭,语气平静。她从来没生过薛继明的气,因为她根本就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

薛继明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露出释然的表情。

吴萱草紧接着道:“林淡,我擅自拿了你的书,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林淡敷衍地嗯了一声,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吴萱草咬了咬牙,又道:“林淡,我想拜你为师,向你学医,不知道可不可以?倘若你能教我,我亦能把我的外科之术传给你。”

林淡这才正眼看她,拒绝道:“我不收徒,也对你的外科之术不感兴趣。医道何其精深,想来你也清楚,光是医理和药理就够我研究一辈子,又哪里有精力去学习旁的?更何况你口中的外科之术其实很难在现实中施行,一个弄不好就会救人变杀人,我医术有限,不敢轻涉。”

吴萱草忍辱负重道:“有一些外科之术对你而言还是很有用的,你了解之后就会明白。林淡,我求你了,你教教我吧!”

薛继明见妻子实在是可怜,不由朝大哥看去,希望他能替她说几句话。

薛伯庸冷冰冰地看着弟弟,言道:“继明,倘若你富甲一方,生活安逸,一个陌生人敲响你的房门,说是要用一百两银子换你的亿万家资,你愿意吗?”

薛继明愣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伯庸又道:“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倘若你继承了爹的镇国大将军之位,忽然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来了,说自己能用总兵之位去换你的大将军之位,求你看在他诚心诚意又弱势可怜的份上,成全于他,你愿意吗?”

薛继明果断摇头:“不愿意。”话音未落脸已羞红,忙把妻子拉到身边,小声斥责:“你别再为难林淡了!她那医术是家传绝学,不授予外人的。”

吴萱草争辩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对方手里捧着的只是一百两银子,而不是无价之宝呢?”

薛伯庸眉梢微挑,正待说话,林淡已先行开口:“大哥不懂医理,我却是懂的。你那外科之术,于目前而言很不可行。你把病人的肚子剖开,如何为他止痛,如何为他止血,如何找到他病变的脏器,如何处理病变,缝合后如何保证他肚子里的伤口不会引发炎症?”

吴萱草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

林淡这才缓缓摇头:“你看,这些问题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了,又如何教我?”

吴萱草彻底说不出话了。

薛继明脸色忽红忽白,十分难堪。到了这会儿,他才想明白吴萱草主动来找林淡道歉的目的,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学习对方的家传医术。人家不愿意,她就不择手段去逼迫、去利诱,甚至连自己都利用上了。这样的吴萱草,于他而言何其陌生?

他用力擒住妻子的手腕,强硬道:“林淡不愿意,你就算了吧,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便成。”话落把人拖走,背影十分仓促。

薛伯庸的好心情全都被这两个人给搅合了,方才那些话,便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他又给林淡添了一些菜,柔声让她多吃一点。

林淡却拽了拽他衣摆,直言道:“大哥,我们成亲吧。”

薛伯庸的筷子忽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林淡看着他呆愣的表情,顿时轻笑起来:“大哥,我喜欢你护着我的感觉。”

薛伯庸这才回神,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吻她的发顶,宣誓一般慎重开口:“林淡,我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第150章 神医34(完)

得知林淡答应了大儿子的求婚,薛夫人差点高兴得蹦起来,老太君也连连说好,急忙让人去给远在边疆的薛大将军送信,然后四处张罗婚礼事宜。现在林淡可不是被薛家收养的孤女,而是秦国赫赫有名的神医,她的价值比金山银山还要贵重,哪怕她一分嫁妆也没有,也是薛府占了便宜。

婚期定下没多久,薛伯庸就领命出征去了,吴萱草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肃亲王病发,请她过府医治,她竟大着胆子前去。许是治疗的效果非常喜人,她渐渐获得了肃亲王的青睐,时常出入肃亲王府,惹得薛继明十分不快。

肃亲王在军中名声极差,曾经杀了数百边民冒领军功,身为他的属下,必须冲锋陷阵为他效死,却得不到半点好处。他把别人的战功当成自己的战功,拿到御前去讨好皇帝,弄得士兵怨声载道。

他还十分残暴,常常把边民赶入山中当成野兽一般狩猎,又奸淫良家女子,虐打身边侍从。他心狠手辣,心胸狭小,只要得罪了他,哪怕再小的事都会被牢牢记在心里,日夜琢磨,稍有机会便展开报复,不计后果。久而久之,他就患上了头风症,发病的时候更显狂躁,杀人无数。

也不知吴萱草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遏制住了他的头风症,并成为了肃亲王府的座上宾。薛继明常常因为这件事与吴萱草争吵,极力劝说她莫要与那样的人走得太近,免得引火焚身,她偏是不听。

渐渐的,夫妻二人的感情越来越稀薄,竟已到了形同陌路的程度。

又过了几个月,原本身体还算康健的皇帝竟猝死在宫中,留下一封传位给肃亲王的诏书,而声望最高、德行最佳的裕亲王却由于在边关打仗,未能及时赶回来送葬。

消息刚传出宫,林淡眉心便是一皱,然后匆匆给大哥写了一封信。

少顷,薛继明竟骑着马赶来了,言道:“林淡,皇上驾崩了,肃亲王欲封锁全城,严加防卫,你住在此处不安全,还是随我回薛府吧。一家人聚在一起比较安心。”

林淡点头答应了,骑上马后却用一根银针扎伤了马脖子,令它狂躁扬蹄,把自己甩在地上。由于没能及时放开缰绳,她的右手被勒断了,伤得十分严重。作为一名医者,伤了手简直是灭顶之灾,一个保养不好,人就废了。

薛继明连忙跳下马去扶她,急得满头都是大汗。她低声道:“无碍的,我自己就是医者,能接好。”话落走进杏林春,快速处理断臂,又对几位坐堂大夫吩咐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只手三个月内无法动弹,你们暂且把医馆关了吧。”

几位大夫点头应诺,并叮嘱她好生将养。她受伤的事满大街的人都看着,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病重者十分失望,没病的人倒也无所谓。

回到薛府后,林淡把那套祖传医书拿出来,翻到其中几页,用特制的药水把字迹融了,重新编撰,然后用硫磺熏蒸做旧。刚做好这一切,宫里就来人了,说是要请林淡和吴萱草去替新皇看病。

薛大将军曾弹劾肃亲王冒领军功,致使对方失去了军权,被先帝幽禁在府中。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能放过薛家?他上位之后能否撑得起秦国,能否抚育万民,壮大军威,一统中原?

答案不用说出口,众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他尚未真正登基就已经处死了十几个重臣,若非薛大将军还在边关,并且手里握有数十万大军,他恐怕早就拿薛府的老弱妇孺开刀了。他若是好了,秦国就好不了,薛家更好不了!如此,老太君又哪里肯让两个孙媳妇去给他看病?

但皇命不可违,老太君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此时也不敢开口,只能摆手道:“去把吴萱草和淡儿叫过来。”

薛继明坐在老太君身边,状似发呆,实则眼睛微微一暗。怎么会这么巧?林淡前脚摔断了手,宫里后脚就派人来请她为新皇治病,难道她早有预料,所以故意为之吗?

刚思及此,林淡就吊着手臂走进来,冲两名侍卫说道:“二位大人,对不住了,我这手摔断了,不能入宫为皇上医治。”

“皇上刚召你入宫,你就摔断了手,你是故意的吧?”吴萱草冷笑着走进来。一段时日未见,她眉眼间已遍布戾气,仿佛换了一个人。

薛继明看见她,目中竟闪过一抹厌恶,冷道:“我去接林淡的时候她就已经摔断了手,那时宫里还未传出旨意,怎么能说她是故意的?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街上问一问。”

两名侍卫盯着林淡红肿的指尖,严厉道:“真相如何我们自会去查证,谁若是抗旨不尊,我们定然禀报皇上,请他定夺。既然林大夫去不了,那就请吴大夫随我们去一趟吧。”

二人原本是肃亲王的亲兵,如今鸡犬升天,成了禁卫军,态度自然趾高气昂起来。但是,面对吴萱草的时候,他们却格外恭敬,因为只有她才能控制住皇上的头疼症。

吴萱草把郑哲留下的针灸之法与《杏林春》的内功之法结合起来,竟有奇效,也因此获得了肃亲王的青睐。但她一直忘不了林淡的那份传承,此时不夺,更待何时?她眼珠子转了转,先行去了皇宫,丝毫没把怒视自己的薛家人看在眼里。

等她走后,老太君闭目哀叹:“造孽啊!千挑万选,你竟挑了这么一个媳妇。我们薛家早晚会毁在她手里!”

薛继明满心都是悔恨,却不得不安慰家人:“祖母,您莫要担心,她学医不精,根本治不好肃亲王的病,我观肃亲王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已是病入膏肓,熬不了几年。只要他死了,秦国就能另立明君。更何况爹和大哥还在外面领军打仗,他暂时还不敢对咱们动手。”

薛夫人缓缓走进正堂,担忧道:“怕只怕他收买了前线官兵,暗害你爹和你大哥,让他们回不了京城。你爹和你大哥若是败了,裕亲王同样出不了泥潭。”

薛继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极力安抚大家:“不怕的,咱们身体康健,熬也把他熬死了。”堂中没有仆役,他倒也不怕这些话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