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把你给伶牙俐齿的,虽然嫁到宁府,上没有婆婆公公,下没有小姑子小叔子,可也是一家子的主母,在这么张牙舞爪的看下人不笑话你呢。”沈蕴卿故意的捂着嘴巴笑,惹得陈桐文顿时脸色又是一阵的绯红。

只得强自忍着,好歹等着铰完脸,才出了一口气。

然后是上妆,先是扑粉,画眉、点唇,细细索索的工作做完后,才披上外面的霞帔。

刚要准备上凤冠的时候,陈桐文又道:“等会儿吧,这样大的帽子扣头上,怪累的。”

全福夫人笑道:“送了几个小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话的人,好好好,等时间到了咱再带上。”

沈蕴卿上前凑过去,透过铜镜,见陈桐文柳眉粉腮,果然是俊俏。

这时候沈蓉蓉进到里面,见满屋子的人都围着陈桐文,也走上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点头表示满意,突然发现凤冠没戴:“咦,凤冠呢?”

那全福太太笑道:“嫌压的脖子上,这会儿时辰不到,等会儿再带吧。”

“也好。”沈蓉蓉匆匆的看了一眼,身后又有丫头过来找。

不得已只得拉住沈蕴卿:“你瞧我忙的这个样子,这里你帮我盯着啊。”

“二皇姐,只管放心。”沈蕴卿点头。

沈蓉蓉见这里有沈蕴卿还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夫人,这才又转身忙别的去了。

只等着时辰将近,陈桐文才戴上凤冠,安安静静的坐着,又有喜娘捧了净水过来林洒过后,将一只大大的苹果放在了陈桐文的手中。

直到此刻,陈桐文才有些凄凄,默默的望了沈蕴卿一眼,沈蕴卿会意,打发了丫头去喊过沈蓉蓉来。

沈蓉蓉一进来,见陈桐文这幅样子,眼圈先是红了,只听到桐文一声略带颤音的嫂嫂,竟然亲不自禁的哭了起来。

沈蓉蓉嫁进来的时候,桐文还小,她这个嫂嫂是半母半姐的看着她长大,到了此刻,怎么能不动容呢。

她这一哭,桐文就是平时在坚强,这会儿也忍不住抱住沈蓉蓉哽咽不止,众人慌忙上前劝说半晌,直到外面传来:“新郎要进门了。”

才堪堪止住了哭声。

沈蕴卿亲自拿了盖头,与沈蓉蓉一起将那大红的喜布,从凤冠而下遮住了颜面。

然后伸手握着陈桐文的手,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万分,知道陈桐文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一种幸福,可到底是要为人妇,心中多少有点不舍。

陈桐文回手也紧紧的握着沈蕴卿的手,手心中有微微的汗湿,仿佛是一种无尽的眷恋。

伴随着声声喜悦的鞭炮,看着一身红嫁衣的陈桐文上了八人大轿,迎亲的队伍缓缓的驶出陈府的巷子,远远的去了。

沈蕴卿又回来安慰了沈蓉蓉与陈老将军及陈将军几句,才坐上轿撵准备回到宫中。

此时的太阳已经老高,天气不错,有暖暖的风轻轻的吹动,虽然是九月底的天气却没有深秋的萧索,反而如春日暖阳,让人心情无比的舒畅。

沈蕴卿便弃了轿撵,示意在大街上四处逛逛。

今天是秋帷放榜的日子,有很多学子在街上穿梭。

紫影与青岫在后面跟着,只听见紫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走到一个摊位东瞧瞧西逛逛的,突然发现了卖新奇玩意的就站住不走了。

沈蕴卿与陆承霭在前面也不管这两个丫头,只是看看人情市貌,别有一番趣味。

走了一会儿,买了些方口斋的糕点,让紫影捧着,抬头见时近中午,陆承霭指着前面的酒楼道:“去吃点东西吧。”

沈蕴卿见前面有座高大的酒楼,却不是上次出来看沈曦若出殡的那座,却比那座更是豪华绚丽。

嘴角含笑道:“这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吗?”

陆承霭摇头:“算不得,这是有名的一座,京城最大的酒楼是德福楼,在城东,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了,只是想起来问问。”沈蕴卿摇头,表示这座就可以了。

陆承霭笑道:“这座酒楼靠着放榜的地方最近,你不妨进去瞧瞧文人骚客放榜后的样子。”

见他如此调侃,沈蕴卿点头:“那自然是要看看了。”

一行人进到了酒楼里面,小二赶忙上来招呼道:“客官,里面请。”

陆承霭抬头扫了一眼,见座无虚席,开口道:“可有雅间?”

小二见她们几位衣着华丽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可是因为实在是人太多,雅间早被订了出去,皱着眉头道:“客官,真不好意思,这雅间里人都满着呢。”

沈蕴卿不在乎的遥遥手,指着前面一处空座道:“那里就好了。”

“好好。”小二热情的让过。

众人坐下,陆承霭道:“上几个你们的招牌菜就好了。”

“是。”小二点头答应着去了。

第162章 酒楼反诗

这次没有了事先安排,不能进雅间,沈蕴卿坐在这鱼龙混杂的大厅中,倒也觉得新奇,打量着四周的人,有做买卖的,有平常百姓,但更多的是举子文人在一处讨论着今天放榜后的名单。

沈蕴卿喝了一口茶道:“这里倒是好的很,没事常来可以听听市井之声。”

“你喜欢这里吗?”陆承霭看着周围,见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才稍稍的放心,与沈蕴卿说起话来。

“喜欢倒是谈不上,可与宫中总是不同,主要是能听到各种的声音。”

“不仅如此,还能练练眼力。”陆承霭说着,瞧瞧的一指旁边的人:“这是走镖的。”

紫影听到立马好奇:“宋侍卫,你怎么知道啊?”

陆承霭道:“他们打扮的虽然是平常百姓的模样,但你看他们的鞋子,明明是新的,上面却占有很多的泥土,再看他们的神色,多存有戒备,更有是他们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如此看来,这些人是要护送重要东西的,又不愿声张的走镖人。”

沈蕴卿随着陆承霭的话,细细的打量了那几个人一眼,果然如他所说。

紫影听的有趣,又悄悄的指着远一点的一桌人问道:“宋侍卫你说那伙人是干什么的?”

陆承霭见问,眼睛一瞄,笑道:“官家的护院。”

“这你也知道啊?”紫影惊奇。

陆承霭见沈蕴卿正用疑惑的眼睛望着自己,笑着解释道:“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个个都体形彪悍,一看就是练武之人,最主要的是他们的服侍比较一致,出于这些,推测是哪个官家的护院。”

“当然是哪个官家的,聊上两句自然知道了。”

沈蕴卿的凤眸从他的脸上滑过,问道:“你混过多少年的市井?”

见她这样问自己,陆承霭狭眸一眯,嘴角的笑隐隐的有点消失,却仍然回道:“十几年吧。”

扑捉到陆承霭细微的面部变化,沈蕴卿知道他是不想谈及过往,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中隐藏的秘密,就如同此刻的她,心中也有着世人所不能接受的秘密不是吗?

想到这里,便不再多问,只是细细的观察着旁边的人,推测着他们可能有的职业。

小二端上菜来,几个人也就不讲究宫中的规矩,都坐下来一起吃起来。

谁知刚动了几筷子,就听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子上的人,说话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往这边传来。

“什么狗屁秋帷,你瞧见了吗?咱们不中就得了,连曾皙兄都没有中。”

“是啊,是啊,你没见临街的那个裁缝,竟然还高中了!’

“小声点,这里是哪里啊?要不要命了。”

沈蕴卿这边听到声音,都微微的顿了一下,不自觉的停下手中的筷子,凝神细听那边的话。

那边因为有人在旁边的提醒,在这样的噪杂的大厅上,声音小了很多,但隐隐约约的还是能听到一些,只听他们接着说:

“不过,我说这次秋帷里面的猫腻可大的很呢。”

“谁说不是呢?可惜咱们没有权势,只能被挤下来,这样下去,明年的春帷可就赶不上了,一拖又是三年。”

“混蛋啊,真是混蛋!”

“唉,喝酒吧,一醉解千愁啊。”

沈蕴卿听著凝神,半晌见他们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只是沉闷的喝酒,心下着急,侧目往那张桌子上望去。

见那张桌子坐了四五个举子模样的人,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陆承霭知道沈蕴卿想听到点别的东西,打量了自己的衣裳一眼,觉得还可以,起身向那边的桌子走去。

紫影不免疑惑道:“宋侍卫要干吗啊?”

青岫在旁边拍了一下:“小声点,你看着啊。”

只见陆承霭走到那张桌子边,捡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那张桌子上的几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眼前的陌生人。

其中一个抱拳道:“这位兄台有何事情?”

陆承霭呵呵一笑:“蹭点酒喝,如何?”

那几个举子脸色都在酒的熏染下,有点微红,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见他不像没有钱的人,干吗要和这些穷秀才噌酒呢。

陆承霭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问,笑道:“我是一个练武之人,平时因为没有什么学问,最是佩服这些有学问的人才,所以想来畅谈一下。”

说着顿了顿,见桌子上只摆着一叠花生米和一盘青菜,摆手招呼小二道:“来,来,小二,将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在上几个,这顿饭我来请。”

这边话音刚落,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身着寒酸但丰神俊朗的举子开口:“无功不受禄,兄台,还是免了吧。”

陆承霭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满面愁容,似乎心中颇有忧愁。

“这位兄台,此话差异,我只是喜欢结交你们这种有文化的人士,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此刻正好小二又端上来好酒、好菜,旁边的一位见到这么丰盛,不仅赞道:“好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了,来来,不管怎么样先吃了再说。”

边上的几位早已看的遍口生津,眼睛盯着那些酒菜,砸吧了几下嘴巴,陆承霭知道这些秀才们,多是穷苦出身,指望着能通过科举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自然这些好酒菜是没能吃到了。

“来,来,不要客气,我喜欢爽快的人。”陆承霭早已动手撕下一只鸡腿,给旁边说话的人,放在盘子中。

那人早忍不住的拿起来,大口的咀嚼起来,还发出“嗯嗯,好吃”的声音。

其他的几人见此,也纷纷的开始大口朵颐,只有刚才那丰神俊朗的少年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呈现出一种无奈:“读书人的气概荡然无存了。”

说着,起身走到掌柜的那里,要了一只毛笔回身在大堂的白墙上,挥笔劲飞,一气呵成,然后将笔抛给店小二,转身出了店门而去。

陆承霭看着他离开,对着门口的侍从一个点头,顿时有人跟了上去。

这边白墙下面已经开始聚拢起了一些客人,沈蕴卿站在后面看着墙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诗,开口念道:

近来仕途太糊涂,强把裁缝做大夫,软翅一朝风吹破,分明两个剪刀箍。

早有人在看到后,笑成了一团:“哈哈,帽子是剪刀做的,亏他想的出来啊,哈哈。”

“嗯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

那边掌柜的也上前去念了念,不禁“哎呦”了一声,回头叫小二道:“快去,快去买些白粉,把这个涂了起来。”

众人不禁有些奇怪,在嘉和国文人骚客高兴的时候,经常会在墙壁上写字,酒楼也不例外,甚至单独有一面墙供人题诗,但看这酒楼四面的墙上都有诗词,为什么要单单把刚提的抹掉呢?

“这又不是反诗,你干吗要抹掉呢?”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掌柜的皱着眉头,摆着手:“不是反诗,也和反诗差不多了。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怎么会是反诗呢?”

掌柜的指着道:“瞧瞧,都说到科举上了,那裁缝还是主角,朝廷不来才怪呢,我这是救那小子的命。”

另一个人道:“人家写了就不怕,你倒是瞎担心。”

众人听后不禁有些鄙视这家的掌柜的,可是那掌柜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沈蕴卿瞧着奇怪,但什么都没有说,只等着看着店小二将那面墙糊上后,才回到了柜台中。

陆承霭这边一边和那几个人聊天,一边注意这边的动静,发现没有了什么事情,转身接着与那几个人又聊了起来。

直到那几个秀才都喝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笑道:“认识你们真是三生有幸,改日我们再聚。”

“好。”几个人大着舌头晃荡着出来酒楼。

沈蕴卿才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陆承霭笑道:“宋侍卫果然是能人。”

“让小姐见笑了。”

沈蕴卿看着那还没有干的墙,与散尽的人群道:“这首诗是有点反诗的模样,但是掌柜的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陆承霭一笑:“我们接着打听打听就是了。”挥手对着掌柜的喊道:“掌柜的,过来一下。”

那掌柜的刚才就见了陆承霭,看他出手大方,笑着过来道:“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陆承霭轻轻的一笑,伸手指着墙上的那片白色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抹掉呢?”

“哎呀,这个,反诗,反诗。”

“笑话,反诗是你家说了算么?这朝廷还没有发话呢!”陆承霭的脸色一沉,将那掌柜的吓了一个激灵。

然后急忙赔笑道:“是,是,不是反诗。可是这事关科举,总是不好的,回头官府要来找我麻烦的啊。”

“自古以来,官府都是找这题诗的人麻烦,可没有听说过找酒楼的麻烦,你这话里有话,可要说清楚了啊。”说着陆承霭一手就捏住了掌柜的胳膊,稍稍一用力,就疼的那掌柜的哎呦声不断。

“好汉,松手,松手。”

“不说出点道理,这手可是不会轻易送的。”陆承霭的嘴角含着笑,手下的力气却又悄悄的加大了一些。

眼看着掌柜的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忍不住了才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第163章 救人

陆承霭这才笑着点头,收回手来,捡了个杯子,让掌柜的坐下说话。

那掌柜的被吓的不行,更是不肯在坐下来,可是一看陆承霭那张脸,又吓得一屁股扽了下去,只得坐着道:“哎呀,你们是不知道。谁都可以来这里题诗,就是比这严重的都可以提,可是,你们知道这首诗上的裁缝是谁吗?”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掌柜的接着道:“礼部尚书张左业有一个小妾,名唤琉璃,这首诗上说的裁缝就是琉璃的堂弟。这样的事情,放在我的小店中,我不敢进的磨去,那张大人还不要了我命啊。”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样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吗?”陆承霭的狭眸中闪着精光,看刚才那些人的反应似乎对这一点不太明白。

甚至还鄙视了掌柜的。

那掌柜的贱贱的一笑:“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琉璃是从小被送了出去,后来才找到了亲生的母亲,可是,谁都不让说,怕丢人啊。可是这个琉璃的娘家,就那小裁缝一个独苗苗了。因为早年我的内人,和琉璃在一个地方当过丫头,才知道这些内情的。“

听到这里,陆承霭与沈蕴卿对视了一眼,接着问道:“同在一个地方当过丫头,是张尚书的府上?”

“嗯,这位爷太聪明了,不过那时候还不是张尚书,只是个礼部郎中,不过后来张大人就一路的升迁到了位居正三品的尚书了。”

“嗯,张大人倒是官途顺利啊。”陆承霭点头。

掌柜的神秘的一笑:“这个还不是上面有人要拉扯他,才到这个位置。那时候,琉璃的娘家穷的要死,这个小裁缝的爹还没有死,一家人苦哈哈的。后来天上掉下个堂姐来,不但帮衬着他们,将裁缝铺子越做越大,这会儿又嫌生意人不好,想着做个官了。”

说到这里,大家基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沈蕴卿却眨着眼睛问道:“既然你们认识那个琉璃的小妾,那刚刚那个题诗的你认识不?那个小裁缝与题诗的都叫什么名字?”

掌柜的见问,便道:“他啊,认识点,一个寡母带着他长大,这个曾皙与小裁缝刘仁庆在一个学堂读过书,那刘仁庆不是读书的材料,很小就下来跟着他爹学做衣服了。至于曾皙自小就聪明伶俐,今年不过十七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只要这次在中举人,明年过了春帷,就是天子门生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次举人是没有考中,明年就更不用想了。可惜了一颗好苗子,不过,人是好人,就是性格执拗了点。”说着摇摇头,表示了无奈。

沈蕴卿对着陆承霭用了一个眼色,陆承霭对那掌柜的笑道:“好了,你忙去吧,放心,今天你说的话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大可继续安心开你的酒楼。”

听到陆承霭这样讲,那掌柜的开心极了,临走的时候竟然不要他们的饭钱,还是陆承霭手快,扔下一锭银子,与众人一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