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麟满意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夸奖两个丫鬟:“手艺不错,改的正合身。”合体的缝纫尤为显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段。黑、银、红三系正色又给平添了几丝稳重。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风华男子!

看着天色,刚好蒙蒙亮。顾维麟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早点,对着两个呵欠连连的丫鬟道:“我走了,今儿放你们一天假,回屋歇着去吧。”兴匆匆的去了上房辞行。

忙了一整夜针线活的两丫鬟只能互相对视着苦笑。

顾维麟到达西苑报道时,天已经大亮。叶明净正在看奏折,听得人到了,丢下手上的折子命宣他进来。

蹭蹭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矫健的身姿踏着晨光而来。

叶明净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禁军指挥官的这身制服,好身材的男子穿着的也不少。偏偏谁都没有穿出顾维麟这般的风采。若是这般在热闹的集市上骑马走一圈,保管拉回一车的鲜花水果。

顾维麟利落的行礼:“见过陛下。”

叶明净笑着给他赐座,寒暄了几句关心的话:“…你是第一次当差,又是这么个磨人的事。以后少不得要隔三岔五的住在这里。朕也不另外给你找住处了,蓬莱仙岛的侧殿就留有给侍卫们住宿的寝室,你去挑一间。看看还缺什么物件,朕让人给你添上。”面对着这样一位赏心悦目、如麒麟般的少年,叶明净不自觉的就想着要好好对待,不能亏了他。

不得不说,虽然人人都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人与人还是不一样的。顾维麟这样的风采少年,神采飞扬,相处间很容易带动气场,使人为之吸引。而当年的顾朗,分明也是一般的挺拔身躯,一般的少年出名。却周身时刻围绕着沉郁之气,拒善意于千里之外。让人咬牙切齿的恨。这家伙到现在还是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声。就只有那年从米利达手下逃跑时才在她面前情绪外放过。她就奇怪了,她难道是老虎不成,有必要小心成这样吗?

相比之下,还是顾维麟这样的阳光少年占便宜。

顾维麟的回答也比昔年的顾朗爽快的多:“多谢陛下。臣这就去瞧瞧,若缺了什么,一定不和陛下客气。”

就是该这样。朕给你什么,你爽快的接收就是!叶明净带着小小的怨念和欣慰淡淡一笑,命一个小太监带他去挑房间。

少年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叶明净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若是清辉当看有这般爽快就好了。他那个脾气,就是不讨喜。亏得是在战场上,若是落得朝堂,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冯立在一边垂头无声。心中暗暗唾弃。顾朗就算性子孤拐了点,也比这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小子强多了。

傍晚时分,计都一身风尘的赶回西苑,轻功施展到最快,如流星光影,落至湖中岛。

两只脚刚踩到地面,就见着一个容貌秀丽的男子一脸焦急的分花拂柳走了过来,正是皇后姚善予。

“计侍卫。”在附近转了半天的姚皇后瞧见他,如释重负的出了口长气,“请稍等等。”

计都见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颇有些奇怪,行礼问道:“皇后殿下有何事吩咐?”

姚皇后咬咬唇,轻语几句。计都更加讶异:“冯立找我…”姚皇后的面皮顿时涨的通红。

计都这才发觉话有不对,连忙又是作揖道歉:“多谢殿下转告,计都记下了。”

皇后僵硬着看了他两眼:“不必谢我,你记下就好。我…”他欲言又止,面色越发尴尬。计都想了想,估计他是害羞了,笑道:“殿下不必介怀。宫中之事,陛下无所不知。陛下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言下之意,你有奸情、我有奸情。那都是最高领导默许的,不用害怕。

姚皇后的脸皮还达不到他们的厚度,跺跺脚,飞速转身离去。计都则在原地定了定。决定还是按照他转达的意思,先别急着去见叶明净,和冯立碰个面再说。

在正殿之外的隐蔽处等了一会儿,很快等到了冯立出来。两人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冯立习惯性的侧耳倾听左右,计都抢着道:“别听了,没人过来。你什么事这么急?”

冯立收正了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对着他头顶单调的发髻,身上灰扑扑的衣服一脸不赞同:“你近来怎么那么忙?也不拾掇拾掇自个儿。”

计都莫名其妙:“你赶急赶火的找我过来,就为说这个?”他近来都快忙疯了。叶初阳五岁了,再过五年就得配置一个贴身天波卫。偏偏这位贴身天波侍卫,又很有可能就是下代罗睺,关系极大。他这几天东奔西跑的忙着考验各处送上来的孩童,赶路用轻功,吃饭喝水闪电式解决,哪里还有时间兼顾外表。

“话不是这么说。”冯立斯条慢理的道,“女人都喜欢俊俏的男人。你这张脸看着也不老,还是打扮一下吧。今天顾维麟来了,你是没见着那身打扮,陛下眼都看直了…”

计都大吃一惊,如五雷轰顶:“陛下怎么会?”

“怎么不会?”冯立白了他一眼,“自古嫦娥爱少年。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前周有几位公主还养过面首呢,她可是一国之君!”

计都顿时如临大敌,面色阴沉,恨不得现在就将顾维麟那小子给扔出西苑。偏偏他没有这样的权利,脸色看着就越来越不好。

冯立长叹一声:“你呀,还是将心思多放些在陛下身上。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女人喜欢被男子追求。这外貌仪态,也是很重要的。你自个儿琢磨吧。”

他是临时溜出来的,说完话就走了。留的计都一人在原地。思索半天,决定先知己知彼,看一看那顾维麟再说。

侧殿里,顾维麟正在指挥几个小内侍帮他整理房间。他出生富贵,对好些摆设都有自己的习惯。说着说着,突觉周身一冷。转头看看,四周没有异常。笑了笑,又回身布置。

而在阴影角落里,计都一脸阴沉,盯着他的纤腰长腿看了一会儿,飞身离去。

叶明净陪着两位皇太后用完晚膳,抱着叶融阳,带着叶初阳、顾茗,在如画山水间散步聊天,姚皇后于一旁相伴,享受着一天下来后的悠闲时光。

叶初阳规规矩矩的走了几步就嫌气闷,撒开腿满地乱窜。叶明净回头对身后侍卫群里领头的顾维麟道:“维麟,你去照看一下。别让早早出事。”

顾维麟应声前去。他在家中兄弟间排行老大,照顾叶初阳这般淘气的小孩那是手到擒来,几个有趣的游戏一玩,叶初阳立刻被收的服服帖帖。俨然最新偶像出炉。

大男孩和小男孩满园乱跑,叶明净瞧的欣慰不已。弯腰放下两腿直蹦跶的叶融阳,叶融阳欢快的在地上半跑半爬,对着斯斯文文的顾茗嗷嗷直叫,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顾茗好脾气的坐在草坪上,依依哦哦的逗他玩。

“唉——”叶明净对着姚皇后感慨,“还是茗儿这孩子招人疼。要是咱们家的就好了。”

姚皇后笑道:“暖暖也很乖啊,比早早小时候安静多了。”

叶明净抚额哀叹:“天!再来一个早早,岂不是房顶都要被这哥儿俩揭了。暖暖这样很好。”

一家人玩到夜幕降临,方才回到蓬莱仙岛。叶明净安排三个小的睡一间大寝殿,云洁和花雕并几个掌事女官带着他们下去洗漱休息。叶明净自己也在荷香麦香的伺候下洗完了澡,回到卧房,照例屏退了她们去处隔间。单独一人留在房内。

不一会儿,计都带着一身湿润水汽推门而入。叶明净抬眼一瞧,见他换了一身新衣,遂微微一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勾起计都心头无限暖意。也温暖而笑,背着的左手从身后取出一丛包着泥土的茶花。几朵粉色的复瓣花朵开的热热闹闹,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这是哪儿来的?”叶明净笑道,“怎么连个花盆子也没有?”

计都脸色微红,喃喃低声道:“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我在城外山脚下见它开的热闹,就挖了回来。你若觉着还好,就种在盆里养着玩儿。不喜欢就,就…”

叶明净惊愕:“送给我的?”随后立刻欣然欢笑,“太漂亮了,我去拿个花盆。”立时就出门吩咐麦香取个花盆过来。

装着泥土的花盆很快送了来,叶明净新手种下花丛,放在窗前,回眸一笑,问道:“好看吗?”

人面茶花相映红,计都目光柔和,轻声低语:“…很漂亮…”

当晚,叶明净的心情非常好。对着那花看了又看。计都嘴角止不住的轻翘:“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那不同。”叶明净用手绢湿了水,将每一片叶子都细细擦拭,“这是你费了心的,贵重的是心意。世间万物,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所谓谁名贵谁低廉。它的珍贵之处在于你用了心。就像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在父皇眼中恰恰是最好的。不为别的,只为他在我身上耗尽心血和期望。故而看我便是最好…”前世今生两辈子,她最在乎的就是真心真意。她能感觉到计都的真心,所以这份礼物她喜欢的很。

计都笑的眉眼弯弯,暗中记下了冯立的大人情。也拿了湿手巾,和她一起擦拭叶片。浓情蜜意溢满了指尖。

叶明净眼眸垂下,轻叹一声。这么容易满足,真是个傻瓜…

第二百九十章 好日子

有了顾维麟这么个大哥哥的陪伴,叶初阳觉着日子过得渐渐有滋味起来。成日里逮着空闲就缠他。要知道,师父计都虽然武艺高到出神入化,可为人不苟言笑,枯燥无味。先生杜悯虽然和气温文,可不知为什么,叶初阳在他面前愣是不敢大声说话。唯有顾维麟,懂的多,又会玩,还不是他的师长,实在是最好的朋友人选。在叶明净的纵容下,西苑的湖光山色间,经常可以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奔跑欢呼的身影。

夏季过后,秋风送爽。时少春再度回到长安。与此同时,绿桔的一封书信,也从江南送到了叶明净手中。

冯立自从知道是时少春一个人回来后,嘴角就止不住的上翘。叶明净没好气的瞪他:“你是不是也知道卫七的心思?”

冯立眨眨眼:“陛下圣明。”一个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一个是自家兄弟,当然要力挺。时少春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叶明净冷哼一声,抽出绿桔的信看了起来。绿桔在信中说了她选择卫七的原因,她想尝试一下感情。也说了她不选择时少春的原因,时副将虽然丧妻,家中却有姨娘。是原配怀孕时提拔的。当后妈没什么,和小妾打交道,绿桔自问没那个本事。

叶明净放下信纸,脸色很不好。将信纸递给冯立:“你也看看吧。”

冯立接过,飞快读完,立刻落井下石:“亏得时副将上次来还一脸悲痛的样子,原来也不过是个三心二意之人。怪不得绿桔看不上他。”

叶明净轻扯嘴角,绽开一个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的微笑:“是啊。妻子身怀有孕,丈夫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一转头,再对妻子情深意重,因其去世哀恸不已,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冯立一噎,顿觉心窝子被戳了。郁闷的挤出声音:“陛下,属下不知道。”

叶明净轻盈而笑,神态舒缓动人。说出的话却令冯立毛骨悚然:“你们这些在朕身边的,是人生规矩被强行扭转了。不得不清心寡欲。若按世间男子的常轨行走,恐怕也是这样的吧?”

冯立冷汗直冒,立刻声辩:“陛下,只有权贵富家才有这等陋习,民间夫妇,大多是夫妻各睦恩爱,没有小妾的。”

“是吗?”叶明净声音冷的像冰,“那是因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条件!一旦条件成熟,又有几个男人能洁身自好!”

冯立赶紧申诉:“有的,有的,陛下,顾朗将军就没有妾,还有薛凝之公子也是没有的。”

“哦?”叶明净声音略缓,“清辉朕是知道的。怎么凝之也没有吗?通房也算的。”

冯立暗叹侥幸,头摇的如拨浪鼓:“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凝之公子独宠爱妻在京中是有名的。”

叶明净的面目总算和缓下来,语声放柔:“罢了,虽不多,总算还有。这世道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的。”

冯立呼出一口浊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在众多臣子中偏偏宠爱性格孤僻的顾朗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回头记得一定要告诉计都,千万不能偷吃。否则就要万劫不复!

绿桔既然做出了选择,叶明净也就安排她先住在江南了。身份暂时保密,由风楼提供落脚点。大夏律法规定,女人可以独自立户营生。绿桔便在风楼的协助下,开了旅居户籍,暂时落户苏州。

这样一来,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现像就产生了。卫七同志目前身份是陆诏的护卫,家臣。绿桔则是有独立户籍。两人成婚后,她不肯随卫七一同住在陆家,单独租赁了陆府后街的一个小院居住。于是乎,白天上工,晚上归家的卫七在户籍上成了倒插门的女婿。

叶明净得知后,喷笑不已。复又感叹,她的三位贴身宫女:绿桔,小桃,杏儿,虽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到底也还是都嫁出去了,没得耽误一辈子。此后,她对着麦香,稻香,荷香,藕香四个,越发一视同仁起来,轮轴使唤,再没有特别倚重谁的说法。

女帝陛下身边的贴身女官换人了,在京中并未引起多少波澜。唯有从小看着叶明净长大的林珂,张奉英几个问过几句。尤其是林珂,他家的一位如夫人就是杏儿,知道叶明净对身边人的重视,特意关心的提及。

叶明净示意他放心:“绿桔年纪也不小了。正巧有个合适的人选,朕就把她嫁了出去。”

林珂得知绿桔一切安好,也就释然了:‘不知可方便走访?臣家中小星乃是绿桔姑娘旧友,得知此事,十分惦念

叶明净沉吟:”蒙石说的是杏儿吧,绿桔如今不在长安,不方便见她。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林珂也就不再言语。机敏的他这些年早就看出来了,陛下,绿桔,冯立对着杏儿像有一种隔膜。极少提及。却也不像是不关心。感觉奇怪的很。反倒是嫁于桃花坞管事的小桃,和他们往来要亲密许多,四时年节,都有礼物相赠。

另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绿桔的出嫁也表示出了兴趣。此人便是杜悯。他于一次讲解宫中女官制度时,将此事作为案例和叶初阳分析,引导他关注身边的人,学习御下之道。然后就聊了两句,叶初阳恋恋不舍的道:”我好舍不得绿桔姑姑。可是又不能不让她嫁人。绿桔姑姑在元宵节接了一盏荷灯,里面的祈祷话就是’琴瑟和鸣‘,先生,这是不是就是天意

杜悯开解了他几句,道:”虽说天道无常,世间巧合者却也众多。绿桔姑娘接到的祝福话,未必就不是冥冥中在提醒。你舍不得是因为素日情谊,陛下舍得却是为着人伦大义

“就是这样的!“叶初阳拍手而笑,”绿桔姑姑起先还不愿意,说要一辈子不嫁人。是母亲劝的她,才去江南的

杜悯微笑不语。等到叶初阳练字之时,他低头翻开手中书本,书页里夹着一张洒金红笺,熟悉的字体写着一行行书:”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笔锋流畅,婉转轻折。仿佛书写者在殷殷切语。字如其人,字显其心。杜悯唇角轻抿,凝视良久。

她心底的愿望,竟是这个么?

时间飞速而过,到得寒风乍起之时。武成伯顾缉坐不住了。

他灌注心血教导的嫡孙,他殷切寄期望振兴家业的嫡长孙顾维麟,没有去边疆杀敌,没有于新政中办差,也没有在朝堂中崭露头角。反而一连大半年都在陪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当玩伴。

这样下去,他的宝贝孙子是不是就要被毁了?

叶初阳是皇长子,他不反对和其交好。可是,就不能换个人吗?顾茗身体不好,行!咱可以换一个!他顾家又不是没有六七岁的孩子。当玩伴,当伴读都行。何必耽误他家风华正茂的最杰出的小辈。这不是坑人么?

最可气的是,维麟那孩子自己还不觉着。说什么在陛下身边任职挺好。好个屁!一点儿远见都没有。顾缉气得想骂人。过完年他就十九了,武将不比文臣,最出功绩的就是年轻时候。不趁着年轻锐气建功立业,还等老了再上马奔走吗?

他气哼哼的找来长子顾朔:’维麟那孩子,不能再这么荒掉了

顾朔的想法和他爹不一样,他和自家母亲一般,并不愿孩子去危险之地。他觉着就像现在这样做天子近臣挺好。再找个强有力的岳家,儿子日后的前程必不会差。便迂回道:”爹。维麟过了年就十九了,儿子的意思是,别的事先缓缓,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挑个好姑娘是最要紧的

顾缉一怔,恍然大悟:”是了!我竟忘了这一茬!“他眼珠一转,哈哈大笑:”大郎啊,你提醒的好,为父知道该怎么说了。哈哈!不错,维麟可不是该成亲了。赶紧的,让你媳妇放出风去,各家打听打听,看看都有哪些好姑娘。“他喜不自胜,赶了儿子出书房,招呼下人给他更衣,出门拜访老友去了。

下过几日,叶明净的书案上就有了好几本勋贵老臣的奏折。说的是同一件事:皇长子殿下过完年就六岁了。依照惯例,该正式进上书房读书。同时,也该选两个伴读。陛下您得把这事放在心上,下旨让各家适龄稚子报上名来,逐一挑选才是。另外,上书房按便该有各科启蒙恩师三位,如今还缺两个,陛下也该早做打算。

“伴读。。。”叶明净放下折子,叹息一声,“时间过得真快。。。。”

提笔批上‘知道了,按旧例办理’八个字,将折子发回内阁。

内阁很快拟了一批有才文臣的名单,另外,各家的勋贵也将在长安城中,五至七岁的适龄嫡子,嫡孙名单都报了上来。效率高的出奇。

叶初阳本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兴奋中带着不安,此等情绪不敢和母亲说,父后太后又说不着。师父计都则是说了也白说。杜悯那里,原本倒是可以说一说,不过,这半年下来,他有了更好的倾诉人选。

黄昏时分,顾维麟和叶初阳双双躺在雏菊盛开的小山坡,嚼着草根望着蓝天双双叹气。

“这样的好日子啊,就快没了————”顾维麟枕着手臂,发出长长的感慨。

“唉————!”叶初阳人小鬼大的模仿他,“好日子不多了————”

顾维麟“噗”的就笑了:‘有了伴读陪你玩,你是好日子快来了。我才是好日子不多了

叶初阳一时接不下去,又拔了一根枯草:’你为什么好日子不多了?”

顾维麟叹气:“说了你也不懂。爹娘要给我说亲。”

叶初阳果然不懂,好奇的问:“什么是说亲?”

第两百九十一章 缘聚缘散

顾维麟嗤笑一声:“就是找个女人和我一块儿过日子。”

叶初阳“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身边有好多女人呢。早就说过亲啦!”

顾维麟失声大笑:“早早,不是这么回事。说了亲的那个女人是将来要和我做夫妻的。”

“夫妻?”叶初阳恍然大悟,“是不是就和母亲和父后一样?和绿桔姑姑出嫁一般?”

顾维麟怔了怔,失落的道:“差不多吧。就是那样。”

叶初阳老生老气的道:“难道你也要像绿桔姑姑一样嫁到江南去?”

顾维麟叹了口气,给他解说了一下女子嫁人和男子成亲的区别。叶初阳怔了半天,突然道:“我和母亲一个姓。皇宫是母亲出生的家。这么说,父后是入赘?”

顾维麟顿时呆住,结结巴巴:“也,也算是这样的。”

叶初阳安静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不是入赘,不用远嫁,又怎么会没了好日子?”

顾维麟不出声,良久后低声浅吟:“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茶,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叶初阳听的糊里糊涂:“顾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顾维麟淡然一笑,轻声道:“意思是,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姑娘。可惜不能娶她为妻。而且,很快,我连陪伴在她身边也不行啦。”

喜欢的姑娘?这类感情对叶初阳来说太过遥远。他摇头晃脑的充大人:“过过就好了。慧成姐姐和绿桔姑姑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母亲说,聚散本是寻常事。总有人来,总有人走。心里的难过,过一阵子就去了。”

“…总有人来,总有人走…”顾维麟念住这八个字反复低吟,气息绵长,语声婉转。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异常的气息中,叶初阳好奇的盯着他观察。

片刻后,顾维麟抬头,展颜而笑:“是啊!有来有去,有去就有来。就算天天在她眼前,她心里也没我,还在这里苦恼什么劲?算啦,算啦!”说罢,用力扯了扯领口的红巾,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凌空一挥,重新焕发出耀眼的神采:“早早殿下,我要和鞑靼人去作战,要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瞧瞧我大夏的军威!”

叶初阳糊涂了:“你不是要说亲么?怎么又变成和鞑靼人作战了?”

顾维麟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长辈什么的,最喜欢玩这种心眼。说是给我说亲,其实是提醒我该成家立业了,成了家就是大人,得担负家族的担子。哪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混日子,唉!祖父这是在敲打我呢。”

叶初阳听的很认真,眼都不眨一下。顾维麟又是一阵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听得懂吗?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叶初阳很认真的回答:“先生说了,听不懂不要紧,我可以先记下来,日后总有一天会懂的。”

顾维麟失笑:“杜悯说的?他也太望子成龙了,这么一来,你每天要记多少话?一月下来有多少?一年又有多少?快别那么累,听完就算了。”

叶初阳但笑不语,顾维麟顿时怪叫:“完了,完了!你这笑的样子和那家伙太像了!”说完,他疑惑的盯着叶初阳又看了几眼,“难道说近朱者赤是真的?怎么你这脸都和他有三分相像了?不过嘛,也有像我的地方…”他得意的捏捏叶初阳的一双小腿,“你这小身板儿像我,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比同龄的孩子都高,腿长、结实。”

叶初阳羡慕的仰视顾维麟挺拔的身材,拍拍他胸脯上硬硬的肌肉:“真的,你小时候也是这么矮?我长大了就是你这个样子?”

“那是!”顾维麟豪气的拍胸,“你不是有武艺师父么?咱们练武的和他们文弱书生可不一样。他们那身板,风吹吹就倒了。咱们这样的,刀枪箭雨都能走出来。”

叶初阳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杜悯、林珂、顾维麟、计都的身形,用力点头:“不错,不错。还是这样的好。”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顾茗,直接把顾茗的脸套在了杜悯脖子上,认定他长大后就是那般模样,心头万分庆幸母亲让他习武,眼神火热的瞅着顾维麟结实的大腿,心道,这就是我长大后的样子啊。

顾维麟就行动就行动,很快写了一封热血澎湃的折子递上去。申请去河北一带军中,叶明净拿到折子先是笑了笑,顾家最近的挑媳妇的风潮她也略有耳闻,然而一翻开折子,她就愣住了。

顾维麟奏折中的字迹,笔锋刚劲,锐气突显。如他的人一般,锋芒跃然纸上,这样的字,她似乎曾经见过,命小内侍去她寝殿将挂在窗前的素白莲花灯取来,展开内里的笺一看。襄王有梦四个字和折子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一旁用视线扫过的冯立目露了然。心道怪不得那小子天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在面前晃悠呢,原来有这心思。

叶明净却是怔怔的看着那灯,似是痴了。冯立暗叫不好。恨不能出声提醒,怕提醒越糟糕,一时间心下大急。

过了片刻,叶明净轻呼一口气,悠悠道:“他已经放下了。”

冯立大着胆子出声:“陛下,您说什么?”

叶明净白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没好气的道:“朕说他已经放下了。”既然冯立愿意当间谍给计都传话,她索性就说的再清楚些:“动心容易痴心难,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不喜欢一个人也很简单。岁月流逝,再激烈的感情也会变淡。相知还需相守,方能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也会不知所终。顾维麟,他已经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样。来来去去,缘聚缘散。”

冯立听懂了,也明白了叶明净为什么要对他解释。面皮微红,“陛下,属下,属下…”

叶明净斜了他一眼:“你呀!幸亏是朕的总管。若换成父皇,十个脑袋也被砍了!”

冯立面色一凛,回想一番,顿时冷汗直冒,立刻就跪下了。内侍插手皇帝后宫争宏事宜,他果然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叶明净轻挥手:“算了,你们这个样子也是朕宠出来的。难怪懿敬太后看不惯。”她笑了笑,“朕喜欢清静,没有后宫,你在我身边这样也就算了。日后换了新帝,可不能如此,切切谨记。”

冯立大惊:“陛下青春盛年,何出此言!”

叶明净轻笑:“谁还能千年万年的活着不成?你们这些内功浑厚的,活的自然比朕长久。朕不过是将未来提前说说罢了。”

冯立抿紧了唇角,目光牢牢盯向地面。

到了中午时分,叶明净觉得有些累了,陪着叶融阳午睡。

冯立又趁机溜了出来,十万火急的找到计都,“我问你,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计都放下手中的剑,摇头:“陛下是个雄才伟略的君王。”

冯立“呸”了一声:“谁让你说官样文章了。我跟你讲,今天出了一件事…”原原本本的将早上顾维麟一封折子引起的故事说了一遍。连叶明净特意向他解释的原因都分析了,“…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你听的。”

计都霎时间心花怒放,真挚的向他道谢:“谢谢你。”

冯立气的差点吐血,这人也太一根筋了吧,小心翼翼的反问:“你就没听出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计都也反问。他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陛下不在意那个顾维麟,陛下还说,相知还需相守。现在陪着她的,不就只有他一个么?前景一片大好。

冯立恨铁不成钢,怒道:“陛下说,‘顾维麟,他已经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样。来来去去,缘聚缘散。’这就是说,早在齐靖、薛凝之向她表示爱慕的时候,她就认定了他们的情意会随时间而褪色、消失。所以她才会对顾维麟有这样的感叹!”

计都还是不懂:“那又怎么了?”

急惊风遇上慢郎中。冯立彻底没气了,抚额哀叹,“算了,不懂就不懂吧。你这样死心眼缠着倒是正好。横竖现在运势在你这边。你坚持下去吧,别让陛下成了仙就行。”

“成仙?”计都惊讶,“怎么会?她从来不看佛经、道经的。一年到头,除了祭天祭祖,连香都不上。你说什么呢?”

这两人怎么会缠到一块儿去的?冯立开始怀疑缘分 东西就不定真的存在。就计都这思维,明摆着和陛下不在一条线上,那头人家都顿悟了,这边还傻乎乎的往岔路上使劲。只得怜悯的提醒他,“你这么死命练武,是不是想着,再变强些,能再帮她多些?”

计都被说中心思,收起九耀剑:“她太辛苦了。”

冯立不由深深的同情他,果然谁都没事事顺心的命,计都爱上谁不好,爱上皇帝?爱皇帝也就罢了,还爱上这么个超然冷清到快要成仙的主儿。齐靖表白的时候她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一豆蔻年华的少女对感情就看的这么远了。长大了该成什么样?冯立都想哭了,陛下今天已经想到身后事了,她别是顿悟了吧。她才二十四啊,二十四!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冯立的木曜和总管之位怎么着也应该再继续三十年吧。

为什么他要操这么多的心呢?冯立叹气,劝计都,“功夫少练会儿不要紧。有时间多陪陪陛下。多听听她说话。陛下不需要天下第一的高手,她最需要的是…”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

“她最需要什么?”计都紧紧追问。

冯立气的甩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自个儿琢磨吧!不过我可以肯定,现在的她需要的绝不是帮手。她是皇帝,论帮手,你就是练成天下第一也比不上陆诏!”

第两百九十二章 科举新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