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室内的太监和宫女退得干干净净,房间里只有他和女帝两人时,他心头的不安升至了最高点。

叶明净卷起袖子,伸出手腕,靠在明黄色的小垫枕上。

何长英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往常都是由一个宫女给那手腕覆上丝帕。现在…

“不用看了。”叶明净出声,“就这么切脉吧。何院使也能更有把握些。”

何长英“腾”的抬头,不小心看入那一双眼睛。平静无波。

他垂眼,坐上锦墩。三指覆上细腻皓腕。少顷,神色大变!

“朕可是有了身孕?”叶明净一直盯着他的脸,见其色变,出声询问。

何长英一脸晦涩,复杂难掩:“是,陛下确是有了身孕。”

…………

第二百零四章 棋局

叶明净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上弯:“太好了。”

何长英低声回话:“陛下的脉象很好,沉稳有力。腹中的孩子很健康。”

叶明净目视他,缓缓道:“何院使,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朕自有主张。”

这个吩咐早在何长英的预料之中。他也不多置喙,转口说起了孕妇需要的注意事项。叶明净一一聆听,并不时和自己在现代掌握的那些知识对照。

补充完善了知识后,何长英退下。陆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叶明净看他一眼,抚摸着肚子,心里就有了几分复杂。

陆诏同样盯着她的腹部,口中说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臣什么时候出发?”

叶明净暗叹一声,打起精神:“你得先回家一趟。朕会给你一纸手谕,着你去各地暗访田地数目。你离京后,卫七会安排你避开众人。然后就是改变些相貌。这时,你的身份就是谢盼。可能还会遇见一些追杀或者麻烦。再下去就是顺理成章的去关外。”

陆诏没有异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我就去了。”

叶明净回以微笑:“等你的消息。”

陆诏离开皇宫,结束了一个多月不得天日的生活。将那座宽广威武的皇城抛于身后。他抬头目视,夏季的天空湛蓝清澈,棉花般一团团的白云,闲散的悠悠飘荡,丝丝缕缕,不知道草原上的天空是不是也是这般明朗?

皇宫中,冯立汇报着去西苑避暑的准备工作:“东西已经备齐,都是往年的旧例。只是计都大人还没有回来,卫七又不在。要不要再添个贴身护卫?”

“不用了。”叶明净算了算日子,“他也快回来了,不过几日罢了。你辛苦些,朕现在的身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冯立又接着汇报,“药已经给了卫七。药效有三个月的见效期,这样一来。。。。”

叶明净皱皱眉:“要是有人有孕,就给悄悄做掉。点击穴位、摔一跤。。。。这些卫七总不至于不会吧。”

冯立应诺:“属下知道了。同样的道理,陛下也该防着这些才是。属下要安排事务,无法随时在陛下身边。陛下还是应再添个人。”他一板一眼的实事求是。

叶明净仍旧是拒绝:“不用。朕不是那等娇弱女子。身手虽及不上你们,躲闪还是不成问题的。除非是刻意加害。可谁又会知道了这事来刻意加害朕呢?”

主上拿定了主意,下属便不能再干涉。冯立慢吞吞的又换了话题:“王公子的身份已经安排妥当。化名姚善予,跟着余恩侯一同进京,大约在计都大人回来后几天到。”

叶明净点头:“姚景琮可有怀疑?”

“没有。”冯立答曰,“姚家宗族的亲戚,本就不是全都认得的。祠堂里的族谱又被烧了,谁能说他不是?对了,还有件事,陛下封姚景琮的旨意下去后,靖海侯萧家特意派人前去恭贺。”

“哦?”叶明净注目。江南一带的权贵恭贺新贵,这是常理。他特意挑了靖海侯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冯立清了清嗓子:“在陛下有给姚家封侯的意思出来后,姚家的几位当家人就找到靖海侯府,想在海贸生意里掺和一脚。弄几艘船跟着一同出海。靖海侯府当时没有给明确的表示。”

“他们倒是会打算盘,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叶明净冷笑,“可惜别人也不是傻子。不知道封侯的是哪位,靖海侯府又怎么会立时表态?这时再上门,大约是看着爵位已封,姚家主事之人被定下的原故。”她想了想,“其实不止江南一带,便是京中,也有不少权贵在南方海贸中有股份的。别的不说,杭州总兵,金陵总兵,那是一定在里面有干股的。靖海军是水师,从周朝开始,东南沿海一带,哪里还有大股水匪?偏偏总还叫嚣着路上不安全,军费一年要的比一年多。海贸的利润在那里,朕想不给都不行。”

东南沿海往北上,至新罗、高丽一带,最远到达东瀛。四百多年下来,这一块的市场已经成熟,没什么可挖掘的了。除非是去侵略。然而船上没有炮,单单靠着士兵,侵略起来便有些得不偿失。

她安静的沉思,也许,等北边的事了,该让张之航去琼州了。就算弄不出火炮,弄点结实的船出来也是好的。到时置办一支琼州水师。靖海侯府也就能压制住了。置水师的费用,就从北边战争得利后的利润里出。

说来说去,一盘棋的关键现在就卡在了北边。而那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就是陆诏。

话说回来,她在盘算着棋局,焉知陆诏就没有呢?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算的是国家兴旺之势,是空间之局。陆诏算的,是政治传承之势。布下的是时间之局。

陆诏是她棋局上的一颗重要棋子。同样,她也是陆诏棋局中的一颗重要之子。

孰胜孰败,还得斗到最后才能见分晓。

叶明净哑然失笑。不管怎么说,人生能有这么个对手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和他的棋局,有一个共同点:盛世。

她要盘活这个刚刚显出颓废之势的王朝,要稳固和扩大手中的权利,需要开创盛世。陆诏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将来的未知,也需要这么一个盛世。

这就是他们能走到现在的基石。

轻笑着抚摸上腹部:宝宝,母亲给你找了一个很能干的父亲。可以为助力,也可以为对手。你要加油,要比他更能干才行。

削弱对手以达到胜利,固然也是一种手段。却不可为长久之道。真正的王道,是遇强更强。强大的对手,才是提高自己的动力。

宝宝,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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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间,天气闷热。人也就变得懒散起来。不甚重要的事,懈怠些也无妨。

比如大理寺的彻查待选男子案件就在慢吞吞的进行着。又比如,懿安太后幸存的娘家人,新封余恩侯的船队顺着运河已经到洛水,在洛阳上了岸,一路慢行至长安。

这时的运河,不能叫京杭运河。因为它不到北京。当然,这年头北京那块地方也不叫北京。它叫幽州,或者燕州。

这也是一件让叶明净咬牙切齿的事情。李若棠时期,这块地方是属于周朝的。可惜儿孙无能,到了李青瑶时,这块地方已经被少数民族给分裂去了。成了鞑靼人的地盘,改了名叫燕州。

当然,这块地皮不是在李青瑶手上丢的。可不管是李青瑶还是叶承祜,都没人去把它给夺回来。自顾自的把雁门关内里地皮修修补补。满心满意的当了太平皇帝。

后面的几位叶氏皇帝,也没有一个人动过那片地盘的心思。本本分分的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丢祖宗地盘的是李家人。咱叶家人接手的就是这么大一块地。咱不丢人。话说,也就是李若棠非要拿下那里。人隋朝之前,那地儿不也是外族的么?什么前燕、前秦,姓慕容的,姓苻的,轮着来。

叶明净不这么想。那是千年后的北京城。换了任何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你能接受北京城那地皮不是你华夏的吗?尤其是到手后又飞了,你能接受吗?

叶明净不能。从幼儿园开始,岳晶晶就接受着爱国教育。我们国家的首都是北京,北京有天安门。

现在突然的告诉你,那块地皮不是你们的。是俺们鞑靼人的。是个穿越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她需要那一片地带来开牧场、养马。燕州都城作为贸易中心则再好不过。毕竟那里已经是成熟的城市。

“陛下,陛下。”熟悉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叶明净抬头一看,原来是计都。

她欣然一笑:“你回来了。”

“是。”计都应该是刚刚洗过澡,身上满是皂角的清香,鬓角尤带着微微的湿气。

叶明净摸了摸他的发髻:‘头发还湿着呢,怎么不吹干了再过来?“

计都笑得很晴朗,眼底深处带着璀璨的火焰,舍不得转眼的凝视她:”不碍事。属下是习武之人,很快就会干了。“

叶明净怔了怔。对着他的热切有些尴尬。

绿桔托了一个清漆螺钿托盘进来,端过上面的素白瓷碗:”陛下,该用点心了。“

那是一碗清汤,飘着几片葱叶。碗底是切成薄片的动物肝脏。另有一碟灰褐色的馒头片和一些浅黄色的粉状物。

计都惊奇的看着那几样:”陛下换了新药膳方子?这是什么?“他指指浅黄色的粉末。

叶明净顿了顿。动物肝脏、麦皮面馒头、干酵母。这些是为了补充孕妇早期所需要的B族维生素和一些微量元素。在现代可以直接去药店或者商店购买提纯物,在这里就只能靠食物摄取了。

为着这些,御膳房和司药房都快要疯了。不脱麦皮的面粉、酿酒的酵母、核桃仁油,这些也就罢了。可怕的是那些听着好像明白,实际上却无从下手的东西。小麦胚牙油、海鱼肝油、橄榄仁油。。。。祖宗,这都是什么呀!

是以,叶明净目前的食谱很是怪异。

“这是怀了身子的人吃的。“她坦然看向计都,”朕的新食谱。“

第205章 开戏

新任余恩侯终于到了京城。京中的余恩侯府邸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是原先的永昌侯府。修修改改赐给了姚景琮。

姚景琮带着老母妻儿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帝上书。请求入宫拜谢龙恩。并给皇帝陛下和太后带了些家乡特产。

叶明净准了他的折子。定了个日子,让他入西苑拜见懿安太后。

到了正日子,姚景琮穿了簇新的大礼服,带着按品大妆的妻子,一对年幼的儿女,以及一位同族堂侄。入了西苑绿柳拂春,给懿安太后请安。

懿安太后原本有些忐忑。姚家的族人死了大半,她哭了几场也就丢下了。这位承爵的余恩侯,她既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只知道是姚家的宗亲。心下就有些不安。

再怎么说,作为皇帝的生母。一国之太后。拿得出手的娘家总要有。皇帝封了这么个她完全陌生的族弟也是为了给她体面。故而也就规规矩矩地按着流程接见。该有的都有。

两下一见面,寒暄几句后。懿安太后对姚景琮的性子也有了几分把握。

她虽不聪明,却有着最单纯的动物直觉。一个人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本性如此。在宫中二十余年,这点还是能分辨出的。

姚景琮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有着朴素的智慧。对着突然而来的富贵,没有晃花了眼,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在他看来,他能承这个爵,那是撞大运了。老天爷赐给的好运。人要惜福,对着懿安太后也就异常恭敬。

姚景琮夫人是夫唱妇随,恭敬中带着拘谨。并在家多次提点过一对儿女。一家人都是一般的拘束。

懿安太后也不在意。拘谨总比放肆来的好。有敬畏就不会胡乱提要求。也就不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麻烦。言词间也就越发亲切。对着另一位跟来的族侄,颜色和悦:“这是善予哥儿吧。哀家也听说了。好可怜的人儿,小小的年纪倒是至孝之人。别总低着脑袋,抬起来让哀家瞧瞧。”

姚善予应声:“是。”声音隽醇。懿安太后就笑了:“这孩子倒是有一口好嗓子。”

然后姚善予一抬头。懿安太后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满殿的人都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姚景琮有些纳闷。他知道善予这孩子生的是俊俏了些。可也不至于俊俏到让人看傻了的地步吧?随后他又发现,从懿安太后开始,包括身边的宫女太监。个个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冲撞了谁?善予这孩子心好。着火的当晚哭着要往祠堂里冲,凄厉喊着“爹娘”。人都已经冲进去一半了,亏得几个救火的大汉拉住劈晕。身上已烧了不少零星的火苗。火势灭了后,两天不吃不喝。生生虚脱的昏倒了。说自己不孝,没能救得双亲。他生平最爱这样孝顺的人,又是同宗。当即就把他带回自己家调养。得知姚善予家一穷二白后,和老母妻子商量,认下了这个侄子。想着,就当给孩子们添个哥哥,一家人也有些照料。 ^

相处了些时日,就发现善予这孩子人好心善,一家人都喜欢。尤其是两个孩子,天天大哥大哥的叫唤,真个就和亲哥哥一样。他也早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后来圣旨突兀而至,一家人忙忙乱乱的进京。多亏了有善予一路帮忙,两个成年男人,也就把这事给体体面面的囫囵圆满了。现在就真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于是他不由暗暗着急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善予却是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的再度行礼:“姚善予见过太后娘娘。”

“像!太像了!”懿安太后足足打量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叹息着问身边的人:“你们说可是?”

她身边的大太监李进忠回道:“娘娘说的是。老奴也觉着有几分相像。乍一看,还真吓了一跳。”

懿安太后就有了几分唏嘘:“我这皇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样样都好,唯独这姻缘上总是不顺。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唉…”

殿内的空气就变得略略沉闷。

正在这时,外头来报:“陛下遣了花雕姑姑前来传话。”

懿安太后拾回笑容:“快宣进来。”

花雕穿着女官服饰走进,笑着回禀:“…太后千岁,陛下闻及余恩侯及其家人今日入宫。特传下话来,说都是自家亲戚。午时不妨一同在清晏临风用膳,陛下也想见见娘娘的家人。”

“好,好。”懿安太后满脸笑容。

清晏临风是一处观景的敞轩。建造在西苑最大的湖泊边,有一大水车将湖中之水倒抽而上,浇到敞轩的屋顶,再顺着琉璃瓦的飞檐如下雨一般落下。人为制造出空调的效果。

夏季时分,这里是西苑观景吃饭的最佳地点。

叶明净的话传了下去。底下的人立刻就准备起来。素洁去了那里置办,片刻后来回禀:“陛下,一切都已备妥。”

“嗯。”叶明净随口问道,“没出什么差错吧。这可是母亲第一次请娘家人来宫中。”

素洁欲言又止:“…没有。一切俱已备妥。只是…”

叶明净狐疑的看过去:“有话就说。”

“是。”素洁心一横,道:“奴婢刚过去的时候,遇着了杏花烟雨的内侍。他说,今日懿敬太后也宣了家人入宫。原也想在清晏临风宴客来着。”

“这么巧?”叶明净沉吟,“既如此,你就去杏花烟雨传个话。彼此都是亲戚,清晏临风那里宽敞,干脆都一块儿。看着也热闹。”

素洁松了口气,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叶明净见她走了,从桌上取过一个白底五彩掐金丝小鸟的珐琅小盒子,这是西行的商人从大食带来的,被内务府当成珍品贡了上来。叶明净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盒子话梅。她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酸得眉头直皱。面上的表情却舒服了些。

计都从角落里走出,倒了杯温白水给她。非常时期。女帝陛下目前是滴茶不沾。

“好好的,母后怎么想起大热天的请人了?”她不解地问,“你知道这事吗?”

每天进出西苑的人数,天波卫暗地里是要记录的。计都还真知道些:“略知一二。薛官人的妻子月余前平安生下一子。前几天做了满月酒。懿敬太后今日宣了晋侯一家以及薛官人和妻子入苑。说是想看看孩子。”

叶明净咋舌:“刚满月的孩子,这么大热天的抱出来,就为了给她看看

计都和冯立一样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思维,诧异地道:“…这是恩典。”

^

冯立刚好走进来,听见了对话,轻咳两声。

叶明净问他:“你有不同意见?”

冯立道:“只怕懿敬太后娘娘要对陛下的婚事置喙了。不然,大可以悄悄地在杏花烟雨请宴就是。又何必一定要让陛下知道她们也看中了清晏临风?”

叶明净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正巧今日姚景琮进宫,懿敬太后宴请薛家人,朕怎么样也要去露个脸的。”想到这里,她又含了颗话梅,“也好,事情就一并在今儿解决了。小筑子应对这种场面没问题吧?”

冯立看向计都,计都回道:“他很有演戏的天分。”

清晏临风。年轻力壮的太监们蹬着大大的水车,清澈的湖水被翻抽到屋顶,顺着琉璃飞檐淅淅沥沥落下,在门窗前织成一道雨帘。敞轩的角落里还放置着冰块,暑气顿消。在室内穿上两层衣服,都不见汗珠。

估计是感受到了分外的凉爽,那位刚满月的小娃娃,嘟着胖乎乎的嘴。在蝙蝠云纹的缂丝小包被里睡得香香甜甜。白嫩嫩的小脸透着一股好闻的奶香。

叶明净抱着看了片刻。心想自家的孩子应该会比这个更好看。只不知是男是女。她希望是个男孩子。女孩在这个时代活得太压抑。想要不压抑,就会有压力。比如她,比如袁鹿。

懿敬太后言笑晏晏:“皇上也觉着这孩子可爱是不是?哀家早就说过,英娥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是。”叶明净笑着将孩子递给绿桔,绿桔再交还给面色有些紧张的夏英娥:“母后几时看错过人?”

懿敬太后笑了:“皇上,不是哀家多嘴。这人那,到什么年岁就该做什么事。我和你母亲这把年纪了,最希望的就是含饴弄孙。有些事,于国于私,都不能再任性了。”

“母后说的是。”叶明净笑着打哈哈,“只是朕没有表哥这样的好福气,能娶着这么个贤惠有福的妻子。”

薛凝之一脸的谦和与平静,目视自己的稚儿。目中流露出一丝温暖。

薛渭之的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觉着姑母不该提这个话题。陛下说的没福气,可不就是指那东宫旧事。当年的东宫侧卿,可是薛洹之。

懿敬太后也发觉了,立刻转过话题:“对了,不是听说今日余恩侯也带着家眷来了么?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就有太监来传报:“懿安太后到。”

懿安太后的凤驾停在外面。一个面目老实的男子陪在她身边走了进来。这就应该是新进的余恩侯了。敞轩内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射在他身上。看过后,众人齐齐掠过一丝失望和了然。

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罢了。

余恩侯带着家人给叶明净和懿敬太后见礼。齐齐垂着头。

“…见过陛下…”几个高低不同的音色中,一个隽醇的男中音特别显耳。几道视线就同时投向了那位男子。带着些期待。

“免礼。”叶明净淡笑,“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第二百零六章 开戏(下)

男子抬起头。在场的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惊叹。

这张脸太像了。像极了曾经的东宫常安王安筑。

但是,你也只能说他像。姚善予和王安筑的面部轮廓虽然有七八分相似,却绝不会让人误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首先是身材。姚善予个子较高,体格是很典型的男子体型。夏季的衣服,料子轻薄。贴身的丝绸裹着的躯体下,隐约可以看见紧致的肌肉。面部的轮廓更是有着男子特有的棱角。但是这一点,就迥异于王安筑的柔和。

其实是气质。这也是最最直接区分二人的。姚善予的神情虽然恭敬温和,目光中却隐含着一丝锐利。仿佛在告诉世人,虽然他有一张俊俏的脸,却也一样是热血男儿。再联想到他冲入火中营救双亲,绝食两日以致昏厥的事迹。青晏临风里的几人都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孝子,是绝对值得称颂的。

相较之平凡老实的姚景琮。姚善予的光彩实在是太难得了。懿安太后娘家有此艺人,相信余恩侯很快能在京中打开局面。

这里面最最吃惊的还是叶明净。她的嘴直接半张成了一个O型。

别人吃惊,也不过是吃惊这人和王安筑长得像。

她才是真正的吃惊。因为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人那!

叶家的列祖列宗啊!如果姚善予被整容成了另一个样子站在这里,她还不会那么吃惊。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所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能将人改头换面成这般,堪称神迹。

女帝陛下失态了。

大家都能理解。太像了嘛!

女帝陛下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姚善予看。他们也能理解。这般男儿,确是吸引人。至于姚善予略微红了脸避开陛下的目光,动作渐渐僵硬。大家就更能理解了。被一个女人、皇帝,这么直接的表示出兴趣,害羞了嘛!

懿敬太后已经开始若有所思的微笑了。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了。她薛家是不可能再出皇后了。换成这个姚善予也没什么不好。姚家宗族凋零,几乎没几个男丁了。姚景琮本人又是那么个样子。余恩侯,也就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这位姚善予和京中权贵没有半分关系。大家的起跑线都是一样。即便要拉拢,她在宫中,薛家还是占了便宜的。

懿安太后的想法比较纯粹。她对宫变之夜惨遭不幸牵连的王安筑和曹湛,本就不讨厌。对上姚善予这般的容貌,倒是有了一种‘上苍给予补偿’的心态。更何况,姚善予是铮铮男儿,比那雌雄莫辨的王安筑要好多了。

宴会在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薛渭之和薛凝之两人与姚家的两位男子相谈甚欢。他们两人的夫人也和姚景琮的夫人谈起了育儿经。这个最保险。

由薛家人介绍姚家人融入京城权贵圈子的路线,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定下了。

黄昏,叶明净去给两位太后请安。

这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凑到了一处,在杏花烟雨。

懿安太后是为着女儿来向懿敬太后打探情况的。她不懂政事,想问问能有什么办法将姚善予也加进待选男子中。

懿敬太后笑道:“这事也照着规矩来的,并不会太难。余恩侯家的爵位本就该参选。这位姚公子听说是认了他做叔父的,那就是一家人。怎么不可以选进去?这就要看皇上有没有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