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者原本就万里挑一,不必强求。但得眼明心静便是上乘。”叶明净口气淡然。身处封建王朝的最高位置,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天赋极佳的杰出人士。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平民,能处在其中安之若素,靠的就是眼明心静。不必妒忌、不必强求,用最简单的逻辑去追随事物的本源即可。

广信府丰华县,春末时节,田中青稻长势良好。黄陌站在田垄边,听着身边师爷的分析:“…朝廷这是在用广信府做试点,其后果无非两样,一,彻底查清广信府的土地数量。二、继续不清不楚的拖下去。大人,卑职以为事情的关键在于弄清楚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否则纵然是尽心办事,只怕也落不得好。”

黄陌的这个师爷是黄庸行亲自为他挑选的。在他上任之初急急忙忙带着书信和家信投奔了过来。是以黄陌凡事对他都不避讳。很直接的道:“我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师爷顿时噎了一下。废话,谁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女帝要是不想彻底查清全国土地,至于来这么一出么?他耐心的道:“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陛下高高在上,哪能管的了百千官员的言行。为官者切忌单独出头,冒然挺进。这件事还得看内阁的态度。”

黄陌叹然:“明明该一清二白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这么多?田地有多少就报多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大人,不可如此”师爷急了,他最怕遇到这种人。书生脾气,黑是黑、白是白。眼里容不得沙子。

“师爷过虑了。”黄陌淡然道,“本官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的人。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官员也有官员的难处。本官即便原本不知道,在这丰华县待了几个月,现在也是知道了。”

师爷舒了一口气:“大人明白就好。此事不妨和邻县的几个县令商量着行事。”

“不。”黄陌坚决的道,“别的县我不管,丰华县的田地有多少报多少,一亩都不能缺。”

师爷大惊:“大人”

黄陌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钱师爷,你可知我为何会来这丰华县上任?”

钱师爷惊疑:“卑职不知。”

黄陌扯了扯嘴角:“是陛下亲点的。原本方阁老和董阁老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给我安排了一个户部的缺。陛下否决了。亲自点了我任丰华县令。钱师爷,陛下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小的丰华县?”

钱师爷倒吸冷气:“陛下早就盯住了这里”

“不错。”黄陌苦笑,“早年间家门遭祸,本官有幸与陛下见过几面。陛下的行事风格是,不出手则以,出手则必中。从被封太女至今,陛下做的事并不多,可你见过有那一桩事是没办成的?”

立储君、设铜匦、书院讲学、宫变登基。钱师爷细细一数,心下惊愕。的确,广平女帝亲自办理的事并不多,故而在世人眼中她算不得很能干。可今日黄陌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位陛下办的事虽不多,却件件都在点子上,而且件件都办成了。这绝不是一个平庸的人能做到的。

黄陌淡淡而笑。没有亲自和叶明净打过交道的人,永远不知道这一位有多隐忍。叶明净从不意气用事,她做每一件事都有其用意。彻查土地这事也是一样。他黄陌就是她安排下来的一个棋子。就算他这个棋子不听话,他相信叶明净也有其他的方法来达成心愿。

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无论从道义、良心、还是谋划来说,他都只能选择他的君王。

“悄悄的丈量全县土地吧。”黄陌做出决定,“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察觉了。现在还不到摊底牌的时候。”

钱师爷心惊肉跳的领命。黄陌笑了笑:“钱师爷不用担心。你纵观陛下以往的行事就知道了,这位陛下对自己人还是很照顾的。我们不会有事。”

钱师爷丧着一张脸:“大人,您确定吗?这位陛下的四个男人可是全死了啊造反的两个不说,另外两个都在宫变当晚死了。您相信吗?好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能活下来,偏偏是那两人死了。那是枕边人那”

黄陌一怔。沉默良久:“钱师爷,枕边人并不一定就是自己人。”

他想到了弟弟黄阡。据妻子的来信里说,小弟如今用功发奋,日夜苦读,今年就要考秀才了。

该给弟弟定一门亲事了。隐患要消除在未发生之时。黄陌决定立刻给父母写信。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田地下

陆诏婚假结束,重新来到翰林院上工,众人瞧见他一脸的喜色都打趣他。今科考生中没有弱冠以下的少年天才,陆诏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未婚的人。他成婚后,翰大院中就都是已婚人士了。开玩笑的尺度便稍稍大了些。

陆诏表现的恰到好处,面对普通的调侃落落大方的回应。尺度稍大的就红了脸不说话,自有老成稳重的学士们替他解围。

柳文征见他来了,交给他一项任务,查清承订元年开始直至承庆二十六年的全国土地档案,其中包括勋贵和士绅们的免税田地。

“这事我就交给你们三个一甲的人了。”他如是说,“只是清查统计出来。你们不比那些庶吉士,是有品级的官员。做此事不算违了规矩。别嫌事繁琐。”

陆诏立刻恭敬的行礼道谢:“大人这是爱护晚辈,让晚辈从琐事中学习,晚辈万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多谢大人的爱护。”

柳文征满意的捋捋胡子。心道难怪陛下喜欢他,这小子果然通透,一点就亮。那罗士涛和马致忠还是在他的再三提点暗示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届的进士当中,陆诏的前途最为高远。

随后又指点了他按照表格排列出历年的数字。“这是陛下最喜爱看的格式。”他提点。陆诏又是一番真诚拜谢。

一旦投身繁琐的工作,时间就会变得很快。夏季来临的时候,叶明净带着两宫皇太后搬到了西苑避暑,懿安太后还是住在绿柳拂春,懿敬太后舍弃了凤凰台,搬进了一处叫杏花烟雨的地方。叶明净住进了蓬莱仙岛,每日来往议事的官员不断。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气候好还是现在的身体好的缘故,叶明净并不是很畏暑,她抽空去了一趟上林苑。

上林苑地势开阔,晚间凉风一吹,很是舒爽。从今年开春起,顾朗,孙承和,江涵就一直在这里练兵。

“老虎不能养在笼子里,朕想让你们去西域。”叶明净对着三人说出她的打算。

顾朗一听就松了口气,上林苑条件很好,可总在这里窝着也不是个事。

江涵一向是三人当中考虑最多的,问道:“陛下需要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叶明净笑了笑:“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小涵你说能做什么?”

孙承和立刻给手下的士兵们谋求福利:“陛下,我们是精锐,可不能听那些老石板的吩咐。”

叶明净笑:“承和,你好歹快当爹了,稳重点儿成不成?不听老将们的吩咐,难道你还想单干?”

“有什么不行?”孙承和胸脯一挺,“顾校尉也在西域打过仗,对那边的熟悉不比当地的驻军差。”

顾朗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叶明净点头:“言之有理,你放心,你们这三百人若是送去了驻军手里,朕也是舍不得的。只是若要自己单干就得吃苦了,你可受得了?”

孙承和连连保证没问题。江涵也道:“臣下们听凭陛下吩咐。”

叶明净看向顾朗,顾朗眉峰紧蹙,沉声道:“陛下请吩咐。”

叶明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朕要你们去当沙匪。”

顾朗全身一颤,怔怔的抬头看向她。叶明净笑容淡淡。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孙承和的嗓音响起:“陛下缺钱了吗?行,我们帮您打劫去。西边的商队富的流油。”

叶明净“扑哧——”笑出声,江涵懊恼的看向那两人,真要命!一个是唯命是从,不问对错,另一个是脑子一根筋,话全憋死在肚子里。这支队伍里要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承和!你胡说些什么?”他半真半假的呵斥,“陛下又不是强盗。用的着去抢钱吗?让你去当沙匪,是为了肃清西域来往的商道。收服和消灭那些零乱的沙匪势力,将边贸通道掌握在手里。”

“啊,是这样啊。”孙承和嘻嘻一笑,“这种琢磨深意的大事有你不就行了,我只管动手。”

江涵啐他:“你还能再懒些吗?”眼角却瞥向顾朗,见他的面色重新明朗起来,方暗暗点头。

叶明净笑:“秋天的时候你们就出发,趁着两三个月的时间把该办的事都办一办,这一走后面就只能轮流回来探亲了。行动间还得保密。小涵啊,听说你定亲了。赶紧着把人娶过门,别耽误了。”

江涵很难得的红了脸,尴尬的不行。孙承和连声大笑:“对,对!赶紧着点儿,还能让你新媳妇怀上。”

江涵气的狠命给了他一拳:“就你能耐是不是!”

顾朗在叶明净面前不如那两个人一般自在,杵在一边看着他们打闹,叶明净等他们消停下来,才道:“你们不能这么光溜溜的走,朕在调令上会说是安排你们去北边草原执行刺探任务。你们出了凉州城的关卡后就得自己行事了。补给什么的一开始要靠自己。朕随后去安排齐靖出在面,组织一个商队跟着岑家的人走商,日后就由那一支人和你们接洽,这是机密,出了这间房子就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们的家人,可明白了?”

顾朗面色一肃:“臣等明白。”孙承和和江涵也双双应诺。

接下来过了几日,兵部的秘密调令下达到了亲兵营,三百士兵只知道会有任务,具体在哪里不知。他们都被安排了一次探亲假。

思康伯一家知道江涵要去北边守边疆后,果然加快速度,赶着给他成了亲,因为赶着急,江涵这几年又常年不在家中,故而连个通房都没来得及准备,急急忙忙的挑了两个家生子的大丫头打算给他通人事。江涵很直接的给拒绝了。他是大家出生,人又聪明,知道忌讳,家生子成了通房姨娘,几代奴才在家族中经营成网,对正室夫人的威胁极大。至于通人事,笑话?青楼调教姑娘的教程他都被迫学习下来了,洞房花烛夜算什么。

说道青楼教学最受益的人是孙承和。他和萧曼成亲的时候年纪小,对女人的心理如同阅读天书。莫名之间惹得萧曼生过不少闲气。故而在青楼潜伏的那段时日,他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楼子里的姑娘爱他俊俏,喜欢逗他说话,他出身世家,又是陪公主读书出来的。言谈举止间对女性很是尊重。姑娘们见他为人尊重,请教这些又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媳妇。便也都心生好感,言谈间倾囊相授。什么你家媳妇说‘你给我出去’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出去,还要死死抱住她啦,什么不管为什么吵架都要先认错啦等等。

孙承和回去一实验,果然和萧曼之间有了明显的进展。再加之某些实战方面也有了理论指点,十九岁的他身体素质又有了质的飞跃,于是卧房之内,萧曼被折腾的如同一团酥泥,一来二去,心思也就全在他身上了。再后来有了身孕,更是将年少情怀抛在了脑后,孙承和大部分时间在上林苑,家中在萧曼的霸道和他的配合下,有意无意的忘记了置办姨娘和通房,现在得到了他要去北边的消息,萧曼算算日子,发现自己的预产期很玄乎的就在初秋,于是天天祈祷着能在孙承和走之前生下孩子。

武成伯顾缉听闻顾朗要去草原一代,沉默了良久,在他回府请安的时候道:“你媳妇一个人在那府里要不要紧?”

顾朗沉声回答:“不要紧的,岳母经常去看她。还有孙家的萧夫人也时常帮着打点。”

顾缉点点头,递给他厚厚一本手札:“这里是我记下的西北一带地势,气候,部族的大要,你一路带着随便看看。”

顾朗接过,嘴唇蠕动,他有一种冲动,想问问顾缉为什么当初不保护他的母亲,为什么将他置于危险之下,而既然将他排斥在武成伯府,又为什么给他打点出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读懂过自己的父亲。

顾缉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挥挥手:“你去吧。”再无半句话。

江涵成亲后,四个伴读各自带着夫人聚了一次,表面的目的是联络通家之好。实际上除了薛凝之,三人都心知肚明是给那两个践行。

萧曼临近产期,胃口特别好。

想吃望福楼的水晶肘子,几人便将聚会地点定在了望福楼的包厢雅间。

四位男子少年时经常来此饮酒作乐,萧曼做姑娘的时候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对这里都不陌生,齐靖的夫人郦氏只吃过带回家中的外卖,江涵的新婚夫人纪氏不是京城人,是第一次来。

席间郦氏很羡慕的看着萧曼的肚子。她头胎生了个女儿,正急着想要儿子,见萧曼大鱼大肉吃的喷香,笑道:“孙夫人这胎一定是个儿子,小子爱吃肉,我怀着我们家闺女的时候,胃口就没这么好。”

孙承和笑的眼睛成了弯月:“谢谢嫂子吉言了。”

十六岁的纪氏有些拘谨和紧张,上书房四位伴读她是知道的,夫君带她来聚会,就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故而说话行动间小心翼翼。

吃喝了一会儿,三位女子进了包厢里间喝茶闲谈,四个男人在外面。郦氏发挥了大嫂的架势,指挥小丫头们服侍萧曼躺下说话。萧曼却拒绝了,两手捧着肚子在里间走来走去:“上次钟司药来家里问诊,对我说要多走走路,这样生产的时候才顺溜。越是到了后期就越不能懈怠。”

郦氏皱着眉:“钟秀儿的话能作准吗?她又没生过孩子。”

萧曼笑道:“陛下的身子都是她在调理,她的话怎么不作准?”

第175章 夜色撩人

纪氏听到‘陛下’两个字,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是了,我也听说过这位钟司药,就是她提出女子不宜过早生育这一说法的。”

郦氏嫁人的时候也是十五六岁,而齐靖的那个姨娘年纪就要大些,故而她特别不爱听这些话,脸一沉:“不过读了几本医书罢了,尽会弄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哗众取宠。陛下从不生病,身子好的很,说是她调理也不过白占个名儿。”

萧曼笑道:“郦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替陛下调理的妇科,有好些讲究的说法呢。我就是给她调理了一段时日后怀上的这一胎,钟司药是有真本事的。”

“真的?”纪氏眼睛一亮,对于后宅妇人来说,再没有比子嗣更重要的事了。她虽是新婚,却也不可大意。

郦氏的眼睛也亮了亮心动了几分:“那咱们也请她帮着调理高理。”妇科调理,的确还是女人之间说起来更为方便。

萧曼歉然的笑笑:“钟司药是宫中女官,我是进宫见陛下的时候,陛下让她帮我诊脉的。”而且问诊的过程十分羞人,连夫妻间的房事多少都要问,她要不是求子心切,还真拉不下脸来。

郦氏却不在乎,子嗣之事,何其重要。不过是个司药,她们请不来钟秀儿,夫君们难道也请不来吗?

晚上回府后,郦氏便向齐靖提起了这事,齐靖一阵踟踌,嫡子他当然想要,福寿公主脾气大的很,说一不二,嫡长子没出生前,妾室和通房一律不准有孕。迎夏定了姨娘的名分后,反而要时时喝避子药。如今身体也越来越不好。那没几分血色的脸,齐靖看着看着也就不太情愿让这样的女人给他孕育子嗣。

萧曼今日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也看见了。说不羡慕是假的。谁家的女人快要临盆了还满大街跑来跑去的。偏她就敢,孙承和还凑热闹的说他现在一只手就能保护住媳妇儿。这么不稳重的夫妻俩,偏生太医说萧曼腹中的孩子长的非常好,萧曼本人也养的很壮实。照这样说来,帮她调理身体的钟秀儿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想想这也是应该,女人家的事女大夫自然更会调理。

想到这里,他也有了几分心动。只是让他去找叶明净说子嗣的事,齐靖是万万拉不下这个脸的。他严肃了一张脸:“这事再说罢,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还没怀上,操那份心干什么。等怀上了我再进宫请钟秀儿来帮你调理。”

郦氏十分失望,却又无法反驳,萧曼今天说的也是调理,没说能包生儿子,她只得自己在房里生闷气。

那边纪氏在房里也向江涵提起了这事。她是新妇,脸皮薄,话说的吞吞吐吐,脸上的红霞都快烧到脖子上了。

江涵先是怔了怔,随后忍不住笑了:“你也不用问别人,这事我是知道的。可不单单是女人的事。调理你一个也不顶事。”孙承和当时得了法子后,支支吾吾的对他咨询过,故而也知道几分。

纪氏又急又恼,气的哭了:“夫君就知道羞妾身,妾身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这是大事,只能顾不得了。夫君若将妾身看成那等轻浮之人,妾身也无活可说…”眼泪‘啪啪’的滚落了下来。

江涵讪讪然:“我没和你开玩笑。”有些话实在是不太好说。钟秀儿的原话是:男子之精,贵在质量。若要生育健康之子者,夫妻间房事应适量。不得饮酒,不得体亏,还要适当禁欲。零零种种一大堆。他和孙承得对照一下,发现只要他们在上林苑封装式训练,就基本能达到这样的要求。剩下的只要配合女子的葵水周期计算就行。

他叹了口气,过去哄纪氏:“钟司药和承和说的时候我也在,男子也是要忌讳些事物的。比如不可饮酒,不可暴食。我也想要孩子,怎么会在这事上大意。更不会耻笑于你。”

纪氏抽抽噎噎:“是妾身糊涂了。”

江涵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纪氏方破涕为笑,两人帐中旖旎,别有一番风味。

等纪氏睡着了,江涵躺在一边,睁着眼睛出神的看着红绡帐顶。他的妻子一如想象中的一样,温柔可人,美貌端庄,大方得体。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如同水一般幽幽柔柔。只是此时夜深人静,他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个女子,同样十六七岁的年纪,却从未见她哭过。

是了,从小到大十二年间,他从未见叶明净哭过。

同一时间,东阳侯府,杜婉端了一碗补汤行至陆诏的书房门外。

守门的小厮不敢懈怠,忙敲门禀告陆诏。陆诏亲自出来迎接,示意小厮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搀了杜婉进书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杜婉满目温情:“夫君辛劳,婉儿睡不着。”

陆诏扶她坐下,温言道:“天这么黑,身边只跟了两个小丫鬟,路上摔倒了怎么办?你身子不好,以后还是早些睡吧。”

杜婉柔声应诺。成亲以来,陆诏对她一直很好。温柔体贴,身边的通房丫头在她出嫁前就打发了,正经婆婆改了嫁,不怎么有立场管她。加之是亲姑母,疼爱她还来不及。东阳侯府里的下人对她尊敬有加,东阳侯夫人孙氏对她关切备至。连一向严肃的太夫人对她这位长孙媳都是偏颇疼爱。事事顺心,母亲说她和福气真真是好。

这一些都是陆诏带来的,大哥和她说过,陆诏幼年在府里过的并不是很好。如今成了朝中新贵,前途无量。

东阳侯府中再不会有人敢于置喙他们夫妻,杜婉嫁过来这些天,的确过的舒舒服服。 只可惜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默然失落,陆诏对她很好,温柔体贴。偏偏就是这份温柔体贴让她日渐焦虑,太温柔了,哪怕在最亲密的床第间都那么温柔无暇,她觉得自己的夫君如同云端雾中之人,永远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2v ^bd^]u:

杜婉知道自己,虽不如大哥那般聪明,却也不是那等蠢笨的女子。她见过新姑父看姑姑的那种目光,柔软的可以滴出水来。陆诏就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她想于近一些,和她的夫君再紧密些。

“表哥,你这般忙碌可是朝中之事繁琐?”杜婉换了称呼,出嫁前母亲教导过她,对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忙的事要有所了解,即便不能帮忙,也可做朵解语花。

陆诏依旧温文而笑:“婉儿,朝中之事繁琐枯燥,何必说那些。”伸手半抱住她,“可是白天在家中寂寞了?”

杜婉浑身发软,娇声代语:“没有,太夫人和婶婶对我都很好。”男子在外面做的都是大事,好女子是不应有闺怨的。

陆诏轻笑:“婉儿若是闷了,不妨去蓝桥巷的宅子找岳母说话。”

杜婉惊喜:“真的。你陪我去吗?”没有夫君相陪,新妇不好总往娘家跑。

“自然是真的。”陆诏轻吮她的耳垂,“等天凉快,岳父岳母大人就要回衡阳了。母亲和三敊也一同去。趁着现在在京中,多去见见。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杜婉欣喜,被他吻的柔化成一池春水,陆诏吻上她的脖子,轻轻而笑:“是为夫的不是,冷落婉儿了。今日补偿一下可好?”

杜婉羞的满脸通红,声如蚊纳:“这是书房…”

陆诏目色深沉,身体力行,直到杜婉无力的瘫在了他身上,方喷薄而出。

抱着她回到内院卧房,丫鬟和妈妈们接手。两人清洗换衣,杜婉疲乏不堪,躺上床后很快睡着了,陆诏躺着出了一会儿神,也闭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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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萧曼的肚子突然有了动静。腹痛开始的时候她正在花园散步,承孙嘉和孙承恩的夫人得到消息后,吓的差点吐血,这个活祖宗,都快要生了还天天去花园东跑西跑。怎么就没个轻重呢!急急忙忙往花园里跑,结果扑了个空。丫鬟们回答,五少奶奶自己扶着肚子走回院子去了。

娘啊!这个活祖宗!妯娌两个脸都吓白了,拎着裙子换了方向跑。

庆国公夫人吴氏和孙承和的老娘魏氏比较有经验,得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就是往小两口的院子里冲。到了院子里一看,气的浑身发抖。

孙承和扶着萧曼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萧曼阵痛来了,就靠着夫君歇一会儿。阵痛过去了再继续走。一边的妈妈丫鬟们,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五少奶奶进屋去。

“胡闹!”吴氏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少奶奶进产房。接生婆呢,去请了吗?”

萧曼身边的管事妈妈哭着道:“接生婆已经去请了。也派了人去宫里报讯。热水烧上了。产房里一应都是齐全的。五少奶奶就是不愿进屋,夫人,您帮着劝劝吧!”这真是出了事她们这一屋子的人全都别想活命。

魏氏脸都青了,冲到孙承和的身前怒斥:“你跟着胡闹什么!快放开你媳妇!”

孙承和哭丧着脸,皱着眉头:“娘啊。钟司药说了,这刚刚开始疼的时候千万别心慌,得多走动走动。”

魏氏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捂住胸口手发抖:“你,你这逆子!这个时候还走动。你想你媳妇出事啊!”

萧曼一阵子阵痛刚刚过去,白着一张脸强笑道:“母亲不用担心。媳妇早已派人进宫通禀了。秀儿她一会儿就到。”

吴氏劈口就问:“她来干什么?”

萧曼一脸理所当然:“来帮我接生啊。”自从听了钟秀儿的话,健健康康的怀上了孩子,她已经奉钟秀儿为神明。

钟秀儿给接生!吴氏的一口气也差点没喘上来,祖宗!这靖海侯府到底是怎么养姑娘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产

自从钟秀儿给萧曼调养身体开始,叶明净就一直关注着,接到萧曼阵痛开始的消息后,当机立断,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带着钟秀儿赶去了庆国公府。

庆国公府里的男人们对于钟秀儿的到来也就是一般般的接待,他们并不是很看重这个撺掇着萧曼违反世间常理的女子。直接派了管家娘子领她到内院。叶明净也就大摇大摆的跟着进去了。穿着小药童衣服的冯立嘴角抽搐了两下,瞥了一眼国公府外院书房的方向。

叶明净不带天波卫出门,那是不可能的。想想还是带了冯立,就算穿帮了,冯立是内监,进国公府的后院也说的过去。

唉!万恶的封建社会!

内院中,吴氏和魏氏正急的团团转,高声叫着要孙承和松手,萧曼哭着喊着:“我不要听那些接生婆的,我要秀儿来帮我生。”孙承和急的满头大汗,连声催促:“人哪?到底有没有去请!”

萧曼哇哇大哭:“怎么还不来啊,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疼了。我是不是要生了?”

孙承和吓得脸都白了:“那怎么办?快了,快了。人就快来了。”

孙承嘉和孙承思冲上前去拉他:“五弟,先让弟妹进产房吧。”孙承和身的灵活,三下两下就躲开了。最好笑的是,萧曼边哭边捂着肚子紧紧拽住他的衣服,脚步敏捷,竟半步也没跟丢。

两个嫂子惊若寒蝉的站在远处,娘唉,看老五这个样子,他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和人拼命啊。

吴氏一咬牙,实在不行只能叫孙显孙晟出面了。

虽然丢人,总比再乱下去要好。

“钟司药来了!”管家娘子还没到院门就扯着嗓子叫。院子里的众人不亚于听到救命佛音。

“祖宗!这尊菩萨总算来了。”孙承嘉的妻子赶紧上前劝架,“夫君,五弟,钟姑娘来了。”

“秀儿!”萧曼哭着跑了过去,孙承和紧紧扶住她一块儿跑。夫妻俩眨眼间就到了院门口,孙承嘉咋舌:“我们是不是都被骗了,还能这么跑,她是要生了吗?”

孙承思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管她呢,反正小心点没错!”

两人的媳妇立刻上前嘘寒问暖,一边不停的睨过吴氏和魏氏铁青的脸。

吴氏和魏氏在看见冯立的药童衣服时,彻底凌乱了。竟然带了男人进来。这个钟秀儿,她把庆国公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别慌。”钟秀儿的声音天生就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沉稳,“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规则性还是不规则性?”

萧曼擦擦眼泪:“在花园里,一个半个时辰前。现在是大约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疼一次。”

钟秀儿微微一笑:“还早着呢,快的话是今儿夜里,慢些就要到明天了。你这是第一胎,没那么快,小心些就行,先进屋去,我给你检查检查。”

萧曼心下大定:“拜托你了。”

落在后面的孙承和吃惊的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陛,陛…”

叶明净用力踩了他一脚:“乱叫什么!赶紧着准备东西去,产房里消过毒没?床单,枕头,丫头婆子们穿的白布褂子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头点的像小鸡吃米。

吴氏见那几人自顾自说的欢,皱了眉,刚想上前质问两句,猛然被儿子孙承嘉给拉住了。

“母亲,你看那女子是谁?”孙承嘉面色肃然。

吴氏仔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祖宗!这回可真是祖宗来了。“这,这怎么办?”她吓的语无伦次。

“别慌。”孙承嘉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她这副打扮就是不愿声张。您去安抚好婶婶她们,该怎么行事听那人的就是。”

吴氏慌乱的点头,非常不解:“她为什么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