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翠后面还絮叨了些什么,君玉歆已经没有去听了,隔着氤氲的水汽,可见她嘴角的笑容温柔,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君玉歆平日里从来不这么笑的,这样温柔笑着只能说明她要做些不那么温柔的事了。
拢翠看着君玉歆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美丽白皙的肌肤,她一个女子看着都忍不住脸红,偶尔摸到那肌肤一下,滑溜溜地,像匹缎子一样丝滑,她悄悄打量着君玉歆:“我听小公子说,小姐是他见过的这天底下最美的人,真想知道小姐长什么样子。”
“小公子?”君玉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君安小公子啊,这屋子里的兰花香是小公子想尽了办法才打听到的,说是小姐你在天机山时便喜欢这味道,特意寻了来,怕你觉得这屋子太陌生哩。”
拢翠甜甜的小嘴可劲儿夸着君安这枚纨绔,君家挑极有眼光,拢翠实在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丫头,永远活力十足的模样,满满都是青春的气息。说话尾音永远带着她老家的口音,听着特别有趣。
反观自己,说着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心里已老得快要起了皱纹,深深浅浅的沟壑里都是算计和鲜血。
君玉歆转过身来笑着捏了捏拢翠的鼻尖:“小妮子你的魂儿只怕都要让君安收走了。”
小丫头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拢翠红了脸,扭捏一声:“小姐你就知道取笑我。”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君安身边?”君玉歆笑问拢翠。
拢翠原是君安身边的伺候丫头,君玉歆回府了要挑些合心意的丫头在身边伺候,相府上百个丫头,他们挑来挑去,却挑不出个称心意的来,最后只瞧上了拢翠。
于是就逼着君安割了爱,让拢翠转而来照料君玉歆。
拢翠揪着小嘴调皮道:“我才不哩,小公子若是天天瞧着我,早晚一天会瞧烦的!”
“小小年纪,心思倒深。”君玉歆笑了一句,“等到他找到了心上人,便会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西施是谁?”拢翠问。
君玉歆望天,只说累了,要歇下。
第9章:姨娘孟钦
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羲和国的百姓都知道,京中有两座宅子寻常百姓切不可指手画脚,说不得更打听不得。
这其一自不必说是皇宫,天子所在,高高在上,端得是贵气逼人,旁人不敢多看多问。
这其二嘛,却是羲和国宰相君发财的府邸君府,这位君宰相没啥别的本事,也就官做得大了点,钱多得吓人了点。
有人说,羲和财富三分,两分入君府一分入国库。这话说得太大了些,但依然看得出君家的财大气粗,地位特殊。
若要说这天底下谁的仇人最多,君发财认了第一就没人敢认第二,连皇帝都要靠边站,不管是他当年跟着仙逝的老皇帝打江山杀人百万也好,后来当了宰相手掌天下权柄疯狂敛财也罢,都树了无穷无尽的仇人,所以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女儿要回来了,否则那一路的明杀暗杀防不胜防。
君玉歆即将回府的消息是另有其人走漏的。
消息走漏后他是里三层外三层乔装打扮各种招式都用上,好不容易平安到了京城脚边边上,却来了一出半路绝杀。
这有点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
放眼天下,敢在君发财这位太岁头上杀他最看重之人的“英豪”,掐着数指头算过去,也就那么几位。
君玉歆想着想着,笑了笑,她清楚得很,那场伏杀不过是一道开胃菜罢了,真下的好戏还等着一声锣响。
只是做这道菜的人有点多,最后端上这盘菜的人却是个傻子。
孟钦这个傻子早上敲开了君玉歆的门,端着洗涮用的清水走进来,眉目间一片清朗,对君玉歆这个差点死在她手里的大小姐,并无半分异色。
君玉歆不知道她是真问心无愧还是心思强大,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她报以一笑:“孟姨,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夫人叫我来伺候完你梳洗,然后去给老夫人请安。”孟钦其实是个极有风韵的妇人,像是熟透了的蜜桃一般,如果不是成天冷着一张脸,眉目微转中应是流转着妩媚和风情才对。
“那就有劳孟姨了。”君玉歆似听不见她语气的冷漠之意,依然笑得无知无畏。
孟钦再想杀君玉歆,也不会蠢到在相府里动手,所以君玉歆倒也不怕她在这水中动什么手脚,洗了脸漱了口,又换了君府准备的那些个锦衣华服,由着孟钦牵着自己的手往老夫人屋子里走去。
她的手有些冰凉,但极稳,君玉歆心想,这是一个下定了决心便很笃定的女人。
老夫人的屋子里并没有迟暮老人特有的沉沉暮气,只有淡淡的茶香浮动,宁和安静,她坐在贵妃榻上听着旁边的年轻丫头给她念着书,见着君玉歆来了,连忙招着手唤她过来:“来这里坐,丫头。”
“奶奶。”君玉歆笑容挽起,欠身行了个礼,坐到老夫人对面。
“晚上可认床,睡得好吗?”老夫人慈爱问道。
“好着呢。”
君玉歆跟老夫人扯着有的没的闲话,也不知何时孟钦已经下去。
老夫人突然叹了口气,轻拍着君玉歆的小手,叹息道:“丫头,奶奶知道你是个可怜孩子,你孟姨…委屈你多担待。”
君玉歆心中一顿,她自认没有露出半分对孟钦的不满来,老夫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奶奶你这是在说什么?”君玉歆懵懂着脸反问老人。
老人又叹一声:“你孟姨是个好女人,当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看上了你爹那个混帐东西,死活非你爹不嫁,你爹心里又只容得下你娘一个人,决意再不续弦娶妻,你孟姨就这么耗着,耗了这么些年,人也老了。这些年多亏了孟娘,将这府中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不曾出过半点纰漏,她啊,算是把这辈子都交给相府了。”
老人转头把君玉歆拉得近了些,接着说道:“但她这么些年总是不开心的,所以见人也没给好脸色,若是惹得你不痛快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君玉歆暗中思忖,这位说话半遮半掩的老夫人到底是在暗示哪一件事,君玉歆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出来,若只是来说一说孟钦这女人的来龙去脉,根本不必如此郑重。可你要说老夫人也猜到城外那场刺杀与孟钦有关,来点醒君玉歆,那这说得也太过阴晦了些。
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老夫人的心思,只好接着明面上的话说下去:“那这般说来孟姨当真是个苦命女子,孙女儿日后定会好好待她。”
老夫人捧着君玉歆的小脸,摩挲一番,老人特有的笑声听着格外暖心:“好丫头,既然你回了这君府,那便是谁都不能欺负的。”
君玉歆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是一凛,老夫人,敢情您老是真在说城外那场伏杀?
她突然想到昨晚细问过拢翠孟钦的事,看来老夫人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来提前给君玉歆下安定药了。
第10章:老夫人策
“谁欺负我姐姐了?是不是孟钦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门外传来君安懒懒散散的声音,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见了老夫人,握着苹果弯腰行过一礼。
然后又对君玉歆灿烂一笑:“姐,你不必理那女人,不要脸的倒贴货。”
“孟娘这些年也不容易,你小子说话别太伤人。”老夫人拿起拐杖敲到君安腿上。
君安连忙跳起来,笑嘻嘻认错,不敢与奶奶造次,爬到贵妃榻后面替老夫人捶着肩,不轻不重,力道刚好。
君玉歆安静站在一边,看着老夫人和君安,她知在他们之间,这样的亲情才是真正毫无瑕疵真心相待的。君府护短极是出名,君发财就做出过敢提着大刀上会审大堂,只为护着闹了混帐事的自己儿子安然无恙。
但君玉歆不明白的是,哪怕君家族中再多和谐关爱,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又与她有何关系?
君发财对她这个阔别十五年的女儿万般宠爱,听闻那日给过君玉歆难看的叶家被君发财整得流放了边关。
自此,朝中再人敢提及君玉歆眼睛有异之事,此等滔天厚爱,君玉歆看着竟觉得十分荒谬。对一个抛弃了十五年的棋子,他们竟做到如斯地步,太可笑了。
君玉歆自认无才无德,一张白布盖面便也无相貌可言,实在寻不出讨喜之处。而君家忠于皇族之心数十年来不曾有过动摇,可便生君玉歆这双眼睛却与他们的忠心背道而驰,一个不好便能被人扣上“祸国殃民”的骂名,将整个君家陷于绝境,这也便是那位一心只为相府好的孟钦孟姨娘要对自己动手的原因。
君玉歆又从未与这些家人真正相处过,便也谈不上感情积累。
最后,且莫跟君玉歆说什么血浓于水的混帐话,她从来不信这个。
如此看来,君玉歆怎么都想不通,当年把自己送出去的君府,为何对自己这般厚爱。
打娘胎里便带来的阴冷性子,很自然地让君玉歆想到“利用”这个词,君家毫无道理可言的厚爱,只有“利用”这一种说法解释得通。
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利用呢?君玉歆不知道,但君玉歆知道,君府有很多东西值得她利用。
于是她不介意,做一做孝女的样子。
比如老夫人是有心护住那孟钦的,君玉歆便也不急着找她了仇,慢慢存着,按着君睚眦必报的性子,存到最后总会来个一击致命,以谢孟钦特殊的欢迎之礼。
君发财今日下早朝比平日里都要早些,一回府还未更衣,便穿着那身四爪蟒袍的朝服赶来了老夫人的院子,这位明明权倾天下的宰相大人见着自己女儿时,却别样拘谨,连笑容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君玉歆不高兴。
“爹爹。”君玉歆酝酿了一整晚的情绪,今日这声爹便叫得顺口多了。
君发财一怔,差点喜极而泣。
“瞧你那没出息样儿。”君安嗤笑一声。
“混帐小子!”君发财怒目圆瞪。
“老混帐,我是个混帐小子也是学你的!”君安才不惧他,推着老夫人坐上饭桌,盛好米粥端到老夫人面前,又夹了些精致小菜。
君发财还要再骂,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他讪讪收声。
君安说不出的得意,拉着君玉歆坐下,又替她布菜,口中念叨着:“我听说天机山粗茶淡饭,姐你怕是早就吃腻了,日后啊,只要是姐你想要的,就是龙鳞凤爪,弟弟我也给你寻来。”
君玉歆乐得一笑,小子说话当真是混帐得没边,这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宫中,君发财只怕又要提一回金刀,上一次会堂,救这小子去了。
“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混帐小子嘴特别甜,便是这张嘴哄得这京中女子让他占了便宜去还舍不得怨他。
他一边忙活一边问君发财:“说起来,哥怎么还不回来?姐姐都回来多久了,他再不归府像话吗?”语气中颇多不满。
“皇帝前几日又下圣旨,只怕你哥还要耽误些时日,玉歆,你莫怪你哥哥,他也急着赶回来,只是皇命难违。”君发财无奈道。
“我看那狗皇帝就是事儿多,沛城那点破事凭我哥的能力要用这么长时间?”君安骂骂咧咧,当真是半点不将皇权放在眼,老夫人拿筷子不轻不重敲了他一下,轻斥:“食不言,寝不语。”
“不碍事,反正我回来又不是只住一两日便走。”君玉歆微微一笑说道。
小皇帝明知自己要回府,还临时给她哥哥下皇命,成心跟君府过不去这回事,她才不信君家这群人精看不出来。
第11章:小舟警告
君玉歆做足了一位相府小姐的模样,成日游手好闲,无事时便陪老夫人聊聊天说说话,嘴皮子渐渐活络起来的君玉歆总能逗得老人开怀大笑,君安也一改往日花天酒地的性子,在府中陪了君玉歆好几日,由着他笑骂皇帝怒斥朝官,说不尽的纨绔样子,只求逗得君玉歆开心。
这日君玉歆带着长善在府中小湖上泛舟,三月初,荷花未开出缤纷,荷叶未结成连荫,好在太阳也不伤人,锦鲤成群在小小圆圆的荷叶下游来游去,君玉歆躺在小舟上,摘了片荷叶遮在脸上挡着阳光小睡。
“你不是不喜欢这相府吗?我看你过得倒自在。”长善摇着船橹,不解问她。
“自在也是住,不自在也是住,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君玉歆懒懒散散的声音透过荷叶缓缓传来。
“我看相府的人对你甚好,是你自己想法太多。”长善没有亲人,只有离诸一个师父,对君玉歆这般不懂得珍惜亲情,有些看不过眼。
“人总是自私的,长善,你可别跟你名字一样,长存善心。”君玉歆拿开荷叶,今日她未戴雪纱,一双蓝色眸子冲长善抛了个媚眼。
长善身为女子都面红耳赤,接不住那一眼的挑逗,她觉得,君玉歆还是一辈子都不要取下那面纱比较好,否则不知要祸害多少好男儿。
君玉歆笑了一声,长善哪里知道,这相府对自己“好”的地方,太多了,多到她需要背负一生。
她眯着眼睛瞧见了那边华服锦绣的孟钦,她正带着一干婢女往老夫人院中走去,经过了这小湖边,停在了这里。
长善起身挡住君玉歆的眼睛,孟钦仅仅是受人挑唆便要杀了君玉歆,若再让她知道了君玉歆有一双会害死君府的眼睛,只怕要自己亲手操刀了。
君玉歆系好雪纱,拉了拉长善衣角,笑望着那位孟钦孟姨娘。
“靠过去,接这位姨娘上船。”君玉歆说。
“何不直接杀了她?”长善一边摇着船橹,一边问道,这样隐忍不是君玉歆的性子,看不惯便干才是她。
若真要论跋扈嚣张,日后府中那位小公子只怕还有得跟君玉歆学。
君玉歆托着那片遮阳的荷叶慢慢放入水中,推着湖水送了一下,一双青葱小手沾了些水珠,剔透好看,声音也泛起了少女的香甜味:“小虾小蟹的还不够我塞牙缝,你说我杀她做什么?”
“那你胃口还真不小。”长善话虽这样说,但心情却极好,她性子孤冷,肯做君玉歆的贴身侍卫并非仅仅是离诸师父的吩咐,更重要的是她实在喜欢君玉歆的性格和身份,跟她在一起,不愁没人杀。
当时君玉歆知道是这个原因之后,郁闷了很久,看来她这个君府之女的身份,果真含义众多,别样惹人嫌。
船稳稳当当靠在了边上,君玉歆展颜一笑:“孟姨娘要下来陪玉歆坐会儿吗?”
孟钦盯着君玉歆看了会儿,挥手散了婢女,上了小舟。
她看了看长善,长善眉眼一动不动,只撑着小舟看着前方。
“前些日子回府的路上,遇上了些土匪山贼,险些丢了性命,是长善一路护着我才安然无恙,姨娘切莫将她也遣走了,不然谁来摇船呢?”君玉歆坐着船舷上,双手抱着膝盖,天真的语气真像是不谙世事一般。
孟钦冷淡的双眼微微一转,许是欺着君玉歆“看不见”,眼中竟闪过遗憾之色。
君玉歆心中冷笑,遗憾自己没死成吗?好个心思狠毒的姨娘。
“若无他事,我要去老夫人屋里了。”孟钦十数年来诚心如一地侍候着老夫人,却也从不在老夫人面前诉苦,她这么个没名没份却在君府里呆了十多年的女人,身后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流言,亏得是她心思强硬,才硬挺了过来。
“姨娘莫急,这里可是湖心,船得慢慢划着才能靠岸。”君玉歆抬头,“望”着站在船头处的孟钦。
“小姐想说什么?”孟钦一蹙她的柳叶眉。
“无他,想跟姨娘聊聊,姨娘既然从心底里把自己当君家人,那还是跟君家一条心的好,宫里头那位的话,咱能不听就不听,我也不喜欢日日都有一个人拿着把刀子,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对我虎视耽耽。奶奶要护着您,我也不能扫了奶奶的面子。”
君玉歆说到此处时,孟钦心里已经乱了,虽脸色上看不出来,但眼中的慌乱却是不能掩饰的。她不怕别人知道是她动手伏杀的君玉歆,但她怕此事会对相府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毕竟宫中那位。
第12章:京中诡谲
君玉歆细看着她的变化,心中一冷,话风一转,继续说道:“但姨娘,我这条小命,想要拿去的人,在这京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有胆敢拿的也就你孟姨娘一人了,这点玉歆佩服,可惜的是你拿不去!你想要的相府正室之位,相府永世太平之梦,这些我都无心毁去,宫中那位拿着您做了回刀子,我就当您犯了回蠢,若再伤错了人,那玉歆我就只好自保了。到时候若害得整个君府受了些苦难,姨娘你还莫要心疼才好。”
话到这里,孟钦已有些站不住,身形微晃,深深看了君玉歆几眼,恰遇船已靠边,她提起裙裾,缓步上岸。
君玉歆坐在船上,对着孟钦又是甜美一笑,似三月春花带蜜糖,无辜纯美。
孟钦转身离开,君玉歆便又摘了片荷叶,盖在脸上,躺在小舟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细细听去有什么“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长善嘴角一抽,君玉歆唱这种伤风败俗的小调真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你何必提点她?让她找死不好吗?”长善听不下去君玉歆的靡靡之曲,出声问道。
“我希望我在君家的日子过得快活一点,就不希望时时有个人在背后盯着我,寻着机会便要杀了我。”
“宫中那位到底是谁?皇上吗?”长善又问。
君玉歆扑哧一声笑。
“你笑什么?”长善也不恼,这些弯弯绕绕她总是不如君玉歆的,连师父都说君玉歆在这一方面简直是天才,她跟天才争什么?
孟钦这个女人很难形容,她有点近乎疯子的味道,而君玉歆向来不喜欢疯子,因为不好揣度,不好控制。
君玉歆不知道孟钦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只为相府好,她也没兴趣知道,谁背后不是有一片苦瓜地,她没有那么多兴致挨个品尝。
她只需要知道,孟钦是为了相府好,才要杀自己这件事就够了。
皇帝在君玉歆快回京时刻意放出风声想要纳妃,个个都认定了皇帝这是在向君府抛绣球,只等君发财懂事的递上画像名帖,此事便是铁板钉钉。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看着君家女儿嫁入宫中的。
宫中那位说的其实是皇后,皇后家是楚氏一族,这一族人是皇帝近年强行提拔起来的,虽入不得君发财眼中,但也算是皇帝在朝中的小小力量,最强大的纽带便是皇后。
若这时君家有女儿要嫁入皇宫,以君家的滔天权势,自然不允君玉歆受半分委屈,哪怕她是个瞎子也不行,这关乎前朝与后宫的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微妙关系。如此一来,皇后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从而影响到的,便是整个楚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
同样不能忍受君发财送个女儿进宫的,还有与君发财明着暗着斗了十几年的江家,这家便容易说了,无非是不能忍受君发财的权势再进一步,牵上后宫。若君玉歆生下个皇子什么的,江家便别想跟君家再斗下去。
如此一来,本来京中极为平衡稳定的三角关系,因为君玉歆这个变数的到来即将走到崩溃,马上面临的便是再一度的权力混乱。如果要再次制定秩序,就要再次经历漫长的黑暗,而这种消耗,大家都不愿意承受。
在这等局面下,那位睿智聪颖的皇后借着个由头,宣了孟钦入宫,当然只是很平常的进宫请安,未留下什么痕迹。
而孟钦许是听罢皇后的利弊分析,深觉相府将会因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君玉歆陷入混乱和倾轧中,为了相府的安泰,她不惜忤逆了君发财和老夫人的意思,做了皇后的那把刀。
膝盖上罚跪三日的淤青,是她忤逆之后得到的惩罚。
所以君玉歆说,那场伏杀,不过是小小的一碟开胃菜罢了,还有更多的大餐在等着她。
“孟钦真是个神经病!”长善听着君玉歆有的没的说完一大串,早已停了摇船的船橹,只瞪着眼睛认真听着君玉歆特有的懒散调子,说着这些阴晦事,末了感概一个孟钦行事,果然常人不能想象。
“她是不是神经病我懒得理,但若她够聪明,便该知道不能再蠢下去。”荷叶下君玉歆的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不过他们都忽略了两件事。”
“什么?”
“第一,君家不会将我嫁入宫中,第二,那位小皇帝故意放出纳妃的风声,可不就是在等着大家伙演一场闹剧给他看?”
“不懂。”长善很诚实,很无趣。
君玉歆撇了下嘴,没了兴致说,睡了。